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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部分

冰心作品集-第2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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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显得苍白而羞愧;墙上的刻画像是被锁住的梦,无意义地瞪视着,仿佛要躲藏起

来。

我看着龛上的偶像,我看见它微笑了,和神的活生生的接触,它活了起来,被我囚禁的

黑夜,展起翅来飞逝了。

无量的财富不是你的,我的耐心的微黑的尘土母亲。

你操劳着来填满你孩子们的嘴,但是粮食是很少的。

你给我们的欢乐礼物,永远不是完全的。

你给我孩子们做的玩具,是不牢的。

你不能满足我们的一切渴望,但是我能为此就背弃你么?

你的含着痛苦阴影的微笑,对我的眼睛是甜柔的。

你的永不满足的爱,对我的心是亲切的。

从你的胸乳里,你是以生命而不是以不朽来哺育我们,因此你的眼睛永远是警醒的。

你累年积代地用颜色和诗歌来工作,但是你的天堂还没有盖起,仅有天堂的愁苦的意

味。

你的美的创造上蒙着泪雾。

我将把我的诗歌倾注入你无言的心里,把我的爱倾注入你的爱中。

我将用劳动来礼拜你。

我看见过你的温慈的面庞,我爱你的悲哀的尘土,大地母亲。

在世界的谒见堂里,一根朴素的草叶,和阳光与夜半的星辰坐在同一条毡褥上。

我的诗歌,也这样地和云彩与森林的音乐,在世界的心中平分席次。

但是,你这富有的人,你的财富,在太阳的喜悦的金光和沉思的月亮的柔光,这种单纯

的光彩里,却占不了一份。

包罗万象的天空的祝福,没有洒在它的上面。

等到死亡出现的时候,它就苍白枯萎,碎成尘土了。

夜半,那个自称的苦行人宣告说:“弃家求神的时候到了。

呵,谁把我牵住在妄想里这么久呢?”

神低声说:“是我。”但是这个人的耳朵是塞住的。

他的妻了和吃奶的孩子一同躺着,安静地睡在床的那边。

这个人说:“什么人把我骗了这么久呢?”

声音又讲:“是神。”但是他听不见。

婴儿在梦中哭了,挨向他的母亲。

神命令说:“别走,傻子,不要离开你的家。”但是他还是听不见。

神叹息又委屈地说:“为什么我的仆人要把我丢下,而到处去找我呢?”

庙前的集会正在进行。从一早起就下雨,这一天快过尽了。

比一切群众的欢乐还光辉的,是一个花一文钱买到一个棕叶哨子的小女孩的光辉的微

笑。

哨子的尖脆欢乐的声音,在一切笑语喧哗之上飘浮。

无尽的人流挤在一起,路上泥泞,河水在涨,雨在不停地下着,田地都没在水里。

比一切群众的烦恼更深的,是一个小男孩的烦恼——他连买那根带颜色的小棍的一文钱

都没有。

他苦闷的眼睛望着那间小店,使得这整个人类的集会变成可悲悯的。

西乡来的工人和他的妻子正忙着替砖窖挖土。

他们的小女儿到河边的渡头上;她无休无息地擦洗锅盘。

她的小弟弟,光着头,赤裸着黧黑的涂满泥土的身躯,跟着她,听她的话,在高高的河

岸上耐心地等着她。

她顶着满瓶的水,平稳地走回家去,左手提着发亮的铜壶,右手拉着那个孩子——她是

妈妈的小丫头,繁重的家务使她变得严肃了。

有一天我看见那赤裸的孩子伸着腿坐着。

他姐姐坐在水里,用一把土在转来转去地擦洗一把水壶。

一只毛茸茸的小羊,在河岸上吃草。

它走近这孩子身边,忽然大叫了一声,孩子吓得哭喊起来。

他姐姐放下水壶跑上岸来。

她一只手抱起弟弟,一只手抱起小羊,把她的爱抚分成两半,人类和动物的后代在慈爱

的连结中合一了。

在五月天里。闷热的正午仿佛无尽地悠长。干地在灼热中渴得张着口。

当我听到河边有个声音叫道:“来吧,我的宝贝!”

我合上书开窗外视。

我看见一只皮毛上尽是泥土的大水牛,眼光沉着地站在河边;一个小伙子站在没膝的水

里,在叫它去洗澡。

我高兴而微笑了,我心里感到一阵甜柔的接触。

我常常思索,人和动物之间没有语言,他们心中互相认识的界线在哪里。

在远古创世的清晨,通过哪一条太初乐园的单纯的小径,他们的心曾彼此访问过。

他们的亲属关系早被忘却,他们不变的足印的符号并没有消灭。

可是忽然在些无言的音乐中,那模糊的记忆清醒起来,动物用温柔的信任注视着人的

脸,人也用嘻笑的感情下望着它的眼睛。

好像两个朋友戴着面具相逢,在伪装下彼此模糊地互认着。

用一转的秋波,你能从诗人的琴弦上夺去一切诗歌的财富,美妙的女人!

但是你不愿听他们的赞扬,因此我来颂赞你。

你能使世界上最骄傲的头在你脚前俯伏。

但是你愿意崇拜的是你所爱的没有名望的人们,因此我崇拜你。

你的完美的双臂的接触,能在帝王的荣光上加上光荣。

但你却用你的手臂去扫除尘土,使你微贱的家庭整洁,因此我心中充满了钦敬。

你为什么这样低声地对我耳语,呵,“死亡”,我的“死亡”?

当花儿晚谢,牛儿归棚,你偷偷地走到我身边,说出我不了解的话语。

难道你必须用昏沉的微语和冰冷的接吻来向我求爱,来赢得我心么,呵,“死亡”,我

的“死亡”?

我们的婚礼不会有铺张的仪式么?

在你褐黄的卷发上不系上花串么?

在你前面没有举旗的人么?你也没有通红的火炬,使黑夜像着火一样明亮么,呵,“死

亡”,我的“死亡”?

你吹着法螺来吧,在无眠之夜来吧。

给我穿上红衣,紧握我的手把我娶走吧。

让你的驾着急躁嘶叫的马的车辇,准备好等在我门前吧。

揭开我的面纱骄傲地看我的脸吧,呵,“死亡”,我的“死亡”。

我们今夜要做“死亡”的游戏,我的新娘和我。

夜是深黑的,空中的云霾是翻腾的,波涛在海里咆哮。

我们离开梦的床榻,推门出去,我的新娘和我。

我们坐在秋千上,狂风从后面猛烈地推送我们。

我的新娘吓得又惊又喜,她颤抖着紧靠在我的胸前。

许多日子我温存伏侍她。

我替她铺一个花床,我关上门不让强烈的光射在她眼上。

我轻轻地吻她的嘴唇,软软地在她耳边低语,直到她困倦得半入昏睡。

她消失在模糊的无边甜柔的云雾之中。

我摩抚她,她没有反映;我的歌唱也不能把她唤醒。

今夜,风暴的召唤从旷野来到。

我的新娘颤抖着站起,她牵着我的手走了出来。

她的头发在风中飞扬,她的面纱飘动,她的花环在胸前悉悉作响。

死亡的推送把她摇晃活了。

我们面面相看,心心相印,我的新娘和我。

83

她住在玉米地边的山畔,靠近那股嘻笑着流经古树的庄严的阴影的清泉。女人们提罐到

这里来装水,过客们在这里谈话休息。她每天随着潺潺的泉韵工作幻想。

有一天,一个陌生人从云中的山上下来;她的头发像醉蛇一样的纷乱。我们惊奇地问:

“你是谁?”他不回答,只坐在喧闹的水边,沉默地望着她的茅屋。我们吓得心跳。到了夜

里,我们都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晨,女人们到杉树下的泉边取水,她们发现她茅屋的门开着,但是,她的声音

没有了,她的微笑的脸哪里去了呢?

空罐立在地上,她屋角的灯,油尽火灭了。没有人晓得在黎明以前她跑到哪里去了——

那个陌生人也不见了。

到了五月,阳光渐强,冰雪化尽,我们坐在泉边哭泣。我们心里想:“她去的地方有泉

水么,在这炎热焦渴的天气中,她能到哪里去取水呢?”我们惶恐地对问:“在我们住的山

外还有地方么?”

夏天的夜里,微风从南方吹来;我坐在她的空屋里,没有点上的灯仍在那里立着。忽然

间那座山峰,像帘幕拉开一样从我眼前消失了。“呵,那是她来了。你好么,我的孩子?

你快乐么?在无遮的天空下,你有个荫凉的地方么?可怜呵,我们的泉水不在这里供你

解渴。”

“那边还是那个天空,”她说,“只是不受屏山的遮隔,——也还是那股流泉长成江

河,——也还是那片土地伸广变成平原。”“一切都有了,”我叹息说,“只有我们不

在。”

她含愁地笑着说:“你们是在我的心里。”我醒起听见泉流潺潺,杉树的叶子在夜中沙

沙地响着。

84

黄绿的稻田上掠过秋云的阴影,后面是狂追的太阳。

蜜蜂被光明所陶醉,忘了吸蜜,只痴呆地飞翔嗡唱。

河里岛上的鸭群,无缘无故地欢乐地吵闹。

我们都不回家吧,兄弟们,今天早晨我们都不去工作。

让我们以狂风暴雨之势占领青天,让我们飞奔着抢夺空间吧。

笑声飘浮在空气上,像洪水上的泡沫。

弟兄们,让我们把清晨浪费在无用的歌曲上面吧。

你是什么人,读者,百年后读着我的诗?

我不能从春天的财富里送你一朵花,从天边的云彩里送你一片金影。

开起门来四望吧。

从你的群花盛开的园子里,采取百年前消逝了的花儿的芬芳记忆。

在你心的欢乐里,愿你感到一个春晨吟唱的活的欢乐,把它快乐的声音,传过一百年的

时间。《流失的金钱》〔印度〕泰戈尔著1

在他父亲死后,贝德亚那德就靠着遗留给他的政府公债,安居了下来。他从来没有想到

要找工作做。他的消磨时间的方法就是把树枝砍下来,十分耐心和精巧地把它磨成手杖。街

坊的孩子们和青年人都是准备得到这些手杖的人,他的手杖从来没有供过于求的时候。

受到了丰收之神的祝福,贝德亚那德有两个男孩和一个到了结婚的年龄便结了婚的女

孩。

但是他的妻子散达利对于自己的命运却是不满,因为她丈夫的财源不像他们对街的堂兄

弟们那么兴旺。她觉得老天在分配上真是不必要地存在着缺陷,比方说她不能在房里摆出同

样的金光闪闪的器皿,也不能像她街坊那样,目中无人地歪着鼻子。

自己家的情况给她无穷的烦恼,那些东西不但不合适而且十分丢人。她的床架,她准知

道,连拿去抬个死尸也不够体面。那七代无亲的小蝙蝠也不愿接受邀请住到这所破烂的房子

里来;谈到家具,咳,连最冷漠的苦行者看到了也会落下眼泪。懦弱的男性是没有办法来反

驳这些形容过甚的言词的,所以贝德亚那德只好退到他的走廊上去,加倍用力地去磨他的手

杖。

但是沉默的壁垒不是最有效的自卫工具。有的时候他正在工作,他妻子突然进来了,眼

睛望着别处,说:“请你告诉送牛奶的把牛奶停了吧。”

贝德亚那德在吓得不敢说话之后,也许勉强嗫嚅出:“牛奶么?停了供给,你们怎么过

呢?孩子们喝什么呢?”

他的妻子就会回答说:“米汤。”

有的时候她会用相反的进攻方法,忽然跑进屋来,宣告说:“我干不下去啦,你管你自

己的家吧。”

贝德亚那德就毫无办法地咕哝说:“你要我做什么?”

他的妻子就会回答:“这一个月由你出去买东西。”然后就开出一张足够一群贪吃爱喝

的人大摆筵席的单子来。

如果贝德亚那德敢于鼓起勇气来问:“怎么会需要那么多呢?”他就会得到这样的回

答:“你要是让孩子们都饿死当然就便宜得多了,还有我,也是饿死了好。”

有一天早饭以后,贝德亚那德独自坐着,准备着风筝上用的绳子,他看见一个会点铁成

金的托钵僧。他心头立刻想到这是一个发财的最省力最可靠的机会。他把这个托钵僧领到家

里。当这位客人同意把点金术传给他的时候,他对自己的聪明感到十分得意。

在吞下多得惊人的饭食和贝德亚那德父亲的不少遗产之后,这位苦行者终于让贝德亚那

德和他的妻子有了明天就会实现他们梦想的希望。

这一夜大家都没有睡觉。丈夫和妻子,万分豪奢地开始建造起空中的黄金楼阁,还仔细

讨论着建筑的式样。那天晚上他们夫妇之间异常和美,虽然有些意见分歧,但他们彼此也情

愿在计划上作些让步。

第二天这位魔术家神秘地不见了。他们生活气氛中的金雾也跟着消逝了。阳光也显得暗

淡了。房子和家具对于主妇说来,比从前更加上四倍地丢人。

从那时起,即或贝德亚那德硬着头皮在极其细小的家务事上说出自己的意见,他妻子就

用使他生畏的讽刺话来教训他,叫他提防着不要把浪费得所剩无几的一点心力消耗光了。

同时,每逢有看手相的人走过,散达利就请他们替她看手相和算命。他们告诉她在子嗣

上她是有福的,她会儿女满堂。但是家里人口增加的展望,并没有使她心里高兴。

最后,有一天,一个星相家来说,如果在一年以内她的丈夫得不到一笔宝藏的话,他就

丢下算命的行业去讨饭了。他说得那么斩钉截铁,散达利对于他的预言没有丝毫疑惑。

世上有些公认的生财之道,比如务农、做官、经商以及那些合法和不合法的职业。但是

这些都不能指出宝藏的方向。

因此他的妻子越催逼他,他就越窘困得不能决定应该去挖掘哪一个小丘,或是雇一个潜

水的人去打捞河床里的哪一个地点。

这时杜尔枷大祭节快到了。一个星期以前,许多船只满载着带着货物回家的客人们,停

在村庄的渡头上:箩筐里盛满了蔬菜,铅铁箱里装满了新鞋、雨伞和送给小孩子的衣服、香

和肥皂、新出的故事书和送给妻子的香膏。

秋天的阳光以节日的狂欢普照着无云的天空,丰熟的稻田在阳光下闪亮,雨水洗过的柳

叶在清凉的微风中摇摆。

孩子们很早就起来了,到邻家院子里去看塑造神像。到了吃饭的时候,女佣人就来把他

们拖走。这时贝德亚那德正在那儿感伤,在四邻欢腾之中,他自己的生涯却是这样地潦倒。

他从佣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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