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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出来混,就混出人样-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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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依琪父母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四十年,他们的一生历尽沧桑,饱受屈辱,但夫妻俩相互搀扶,彼此支撑,始终是无怨无悔。父亲这一辈子几乎没有享过一天的清福,他的心也没有过一天真正的自由。他们这一代人,一生的自我价值几乎贬值到了极限,熬到了改革开放年代,生活有了转变,总算是不再饥寒交迫。但回头再溯源往日,那前尘影事,居然会成了他们这一生里最令人难忘、最值得留恋的岁月年华,所有的苦楚反不觉得再苦,那生生的恐惧也不再有记忆。这或许是世人都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母亲年轻时,一直被人誉为“巧嫂”,不光是说她的针线活好,还有那些持家过日子的本事,更令大家赞不绝口。就是在过去缺吃少穿的日子里,也没有落到象如今这样穷的景象。丈夫已经是将死之人,却还要遭受如此大的惩罚,母亲在为他叫冤啊!知丈夫的莫过于她,所以她敢决定:不如就让他早点去吧,早脱苦海,前头还有极乐世界的指望。
陈依琪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拉起母亲坐到了床边,母亲的目光充满了沮丧,流露出了一个破灭了最后一点希望的求生者开始绝望时的迟钝、麻木和僵滞。陈依琪不忍心再看到那目光,她大声地叫道:“行啦,行啦!我这就去找‘毒鼠强’!”
她泪流满面,快步跑出门去了。
母亲这才松了口气,象是一个死过去的人突然又回转了魂来。她撑着床沿站起来,披起军大衣裹着身体,又扶着墙沿慢慢地走去客厅,边走边嚷着:“老头子啊,你就别再叫命啦,你听见了吗?囡妮答应你啦,等息就送你走。你走了,要是投不上胎,也千万勿再转来作践家里。囡妮够惨啦,让她也过上几天安顿日脚……”
母亲又回到了父亲的床边坐下,她用手抚摸着丈夫那张变形得可怕的脸,连续眨着眼睛表示着心头一阵阵的酸,周身都体验着心痛时的感觉。
父亲性格温顺,为人善良,一辈子都规规矩矩做人,从不敢有私心杂念。这一生他始终遵循的信条就是:“听从党的教导,服从政府的领导”。这是他脱离了罪恶旧社会,翻身当家做了主人的标志,这也是那个年代党和政府教导所有菩罗大众必须要遵循的思想和行为的至上准则。
1968年的冬天,大量的城市无业居民开始下放农村,除了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吴梁市还有一些城市无业人员,被送往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他们家也在被动员的名单里,别人家根据政策没有借口的有少数人还闹事不从,而他家是独生女,完全可以留在城市里,可父亲不用上山下乡办公室的人费一点口舌,二话不说,一口就应承了,积极地响应政府号召,全家都去了苏北农村。政府奖励了每人一朵大红花,挤上游街的卡车,接受留在城市里的市民敲锣打鼓的欢送,他感到了无比的光荣,也从此葬送了他们城市人的生活梦想。
农村的生活比起城里简单多了,虽然也有政治运动,但疯狂的程度远不及城市,更不会动辄血腥弥漫。朴实本质的农民更注重粮食,盘算的是三餐的着落。反正都是看着村头的旗子作息,旗子升起就出工,旗子落下就回家,旗子降到一半,就是生产队里开大会。丈夫总是上工不敢迟到,收工不敢先走。就是生产队里开会,台上的人归台上的人讲,台下的人归台下的人说,他也不敢象别人那样放肆,总是和母亲一起,带着自家的小板凳在最前一排毕恭毕敬地坐着,听得比谁都认真,就是当时想咳嗽一声,也是尽量卡住喉咙口,将咳嗽的声音压到最低。
农活是看天时的,披星戴月是常事,刮风下雨也得出门,就是农闲了,生产队长也总能找出让大伙干上十几个小时的农活来,真的是没法去干活,那也得让大伙儿聚一起,要则忆苦思甜,要则背诵“老三篇”。反正满一天,大伙就可以拿到十分工分,到了年终分红,这一分工可以算到三分钱。那肉是不贵,三毛六可以打一斤,但这一斤肉一个强劳力也得苦挣上十二天才能换得来。那十年的岁月是伴随着饥饿和懦谨一天天熬过来的,但他们并不后悔,也无处可以后悔。在这十年里,家里每年的春联没有一次改变过内容,始终都是那十个字:“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
如果有人问:“哎,你觉得老陈这人怎么样?”
别人总是说:“人倒是个好人……”
这样的好人在那个年代就是普通人的典型,是那六亿神州尽舜尧的一分子。但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如今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做了一辈子的顺民,却得到了个最最溅的命,溅得不如一条鱼,不如一只苍蝇,不如一只麻雀子。那些小生命,做的是它们自己,虽然它们也会为活着奔波劳碌,也会为躲避天敌的攻击而胆战心惊,但它们却始终是自由的自己,不会因为贫穷而为奴,也不会因为胆怯而为奴。
过了半夜,陈依琪回来了。她的脸冻得发青发紫,牙齿还在打颤。她满脸的憔悴,双眼红肿,目光呆滞。看着在疼痛中挣扎的父亲,她绝望得已经没有了再上前安抚一下的愿望。
母亲紧盯着她,焦虑地问道:“买了吗?”
陈依琪点了点头,母亲松了口气。
陈依琪坐到了母亲坐的凳上,抱过了仍在哀叫着的父亲的头,用脸紧贴着父亲的脸,泪水滚到了他的脸上……
母亲在一边催要着老鼠药,陈依琪从袋里掏出了一纸包,母亲忙抓过去,解开来看,里面是皮套捆着的七支杜冷丁。
母亲失望得一屁股就坐到了床边上,说道:“陈红啊,你糊涂啊!”
陈依琪从母亲手里拿过杜冷丁,她从容地开始帮父亲注射,一边还在对父亲说:“爸爸,你就安心点走吧!就是不能去天堂,那地狱也肯定好过你现在。全都是女儿没有用场,来世再报答你吧……”
一支,二支、三支……七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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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安静地走了,他在昏睡中再也没有醒来。
陈依琪安排父亲后事时,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通知丈夫彭立国。她去公用电话亭给彭立国打了电话,让他带着女儿彭颖姗坐早班火车从常州赶回家来。
彭立国是常州人,人长得十分帅气,很多人都说他长得象刘德华,可惜他没有刘德华的好命。早年他在吴梁的梅花市场做服装生意,经人介绍认识了陈依琪,两人一见钟情,不久便谈婚论嫁了。母亲并不同意这门亲事,但女儿坚持,母亲也只能顺应了她。结婚以后彭立国便留在了吴梁,成了陈依琪家倒插门的女婿。
九十年代初,彭立国与人合伙承包了一家股装厂,没做二年就破产了,欠下了一大屁股的债,整天东躲西藏,与债主捉着谜藏。后来他又去折腾,与人一起倒卖起了假冒香烟,又被当地工商机关查获,近十万元的假烟被查抄,还被罚了一万元款。落得被母亲言中,女婿这人不是个居家过日子的主,整天扑落扑落瞎折腾,没一天会肯安顿,不是被撞得鼻青眼肿,就是打肿了面孔充胖子,不会有大出息。人长得象个白面小生,男人光漂亮能顶啥用?还不如要个本份点的,懂得疼老婆是最要紧的。
前债未清,又欠下了后债,彭立国越发在吴梁没法混了,他只得躲回了常州老家。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债主依然是三天两头候在她家的门前。每次撞上债主,陈依琪一律是说:“他出门做生意了,不知道在那里,也不知道几时回来。”
有个在市里开了家按摩院的老板,三番五次讨不回借给彭立国倒烟的五万元,便上门来想动员陈依琪,让她女儿去他按摩院工作。他说她女儿年龄小,是现在市场上最紧俏的,很多有钱人就爱岁数小的女孩,越小越好,只要是处女身,就可以赚大钱。他可以负责找个大老板将她女儿包养起来,住大房子,坐豪华车,佩金戴银,吃香喝辣,还能拿到大钱,那样赚钱是最容易的,不用一年,什么债都可以还清。现在是市场经济,什么都可以标价的,别他妈装着守贞操,虽然这贞操是稀缺资源,但不去开采哪里有价值?
陈依琪用吐沫吐他,大骂他禽兽不如。
按摩院的老板恼羞成怒,发狠抓也要抓他女儿去做按摩女抵债。他说,别以为我这是和你玩横,我这可是解救你于水深火热,等你数着大把大把花花绿绿的人民币,迟早你都得跪着来谢我!
陈依琪知道在市里敢开按摩院的老板,黑白二道都走得通,怕他真的绑架了还在读书的女儿,不得不让女儿辍学,也送去了常州。
这一个多月,陈依琪父亲病了,那些债主才总算没有再在楼下出现。但这些沉重的债务,早已伤透了她的心,压弯了她的腰,成了她的家去实现未来生活一切美好愿景的拦路虎,也成了她不甘心就这样算了,要鼓足勇气继续生活下去的绊脚石。而父亲的死,无疑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清早,殡仪馆的车装走了父亲的尸体,客厅里父亲睡的床也拆了,香烛店的老板娘一叫就来,一会功夫便在客厅里布置好了灵堂。
父亲的遗像摆放在供桌上,遗像镜框上端用黑纱结成三个黑花,中间和两侧各有一个花结。遗像周围摆放了些鲜花,供桌上还燃有一盏油灯,这是不能熄灭的“长命灯”。供桌前面,安放了一个小型花圈。供桌的上方挂着条丝绸被面做的祭幛,贴上个塑料做的斗大的“奠”字,左右两边高挂的挽联上写道:“福寿康宁惟公并享,文章事业有子能承”,这是香烛店老板娘送的,陈依琪看着都觉得是个讽刺,但香烛店的老板说这挽联是不收钱的,她也不好让人家再换。
第一天,一家四口人在灵堂前坐着,用花圈店老板娘拿来的整叠金银箔,叠成小元宝,装在方纸袋里,每过一个时辰就在供桌前的瓷盆里烧上一把。
母亲折着元宝,突然就盯着灵堂供桌上点燃的那盏“长明灯”发呆,冷不防说上几件父亲的旧事,大多是为了证明父亲是个好人。此时,她的心里特别的懊丧,这一辈子,她和丈夫没少磕绊,后悔自己有时候是太过份了些。大多数男人都不会和自己的女人争天夺地,不是因为男人们真的怕女人,其实他们只是为了免讨气。
她从小就信神灵,可丈夫非要做个唯物主义者,还要问她神灵是啥人。她哪里会晓得是啥人?神灵就是神灵,天主是,耶稣是,玉皇大帝是,观音菩萨是,孔夫子是,太上老君是,关老爷是,财神爷也是,多信点总比不信好。丈夫指责她是老封建老迷信,她也没少骂丈夫鬼迷心窍,墙上贴的一张活人像,始终都要虔诚地去拜,拜得一生落泊,一世一抹黑!丈夫居然说他亵渎了他心中的神,是最典型的资产阶级思想作祟。
炒归炒,闹归闹,其实她心里是深爱着丈夫的。就因为她是他老婆,为了他,她宁肯下地狱。自从嫁他的那一天起,她就答应过他,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这是她对他的承诺,生生世世也不会变。这一世跟着他,难归难,苦归苦,但她也知足,没啥好怨,劝慰自己的话一串串:就算可以嫁个别人,也一样会有这样的苦,那样的怨,人活一世,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女人都爱做梦,但现实又那里会是梦?要足何时足,知足便是足。破苕帚总是配烂簸箕,各人总是各人的福。她知道,丈夫是个好人,要是有来世,她还是愿意跟他,她还会嫁畀他!
女儿姗姗一个人也默默地在一旁落泪,一想到外公往日的好处,她的眼泪就哗哗的流。外公虽然生的是个榆木疙瘩脑袋,但他对任何人永远都怀着一颗真诚的心,他爱家人,爱得是那样无私,那么朴实,那样纯真。姗姗后悔自己从没帮外公买过一次礼物,她都看中了电视里天天有广告的那只磁化杯,她想买来送外公泡茶是最好的,但她终于没有凑齐买杯子的钱。现在外公走了,就算自己日后有了钱,也永远都没机会了。
他们家平日里很少有亲戚走动,虽然陈依琪也都报了丧,但直到仿晚,除了几家邻居有人上门来慰问,便没有一个亲戚朋友前来吊唁,灵堂显得空荡荡的。
虽说没有吊唁的人,但这灵堂是必须要摆满三日的。吴梁历来就有死人搁三朝的习俗,现在人可以先送去殡仪馆,但灵堂守上三夜是不可少的。据说人死后三天内,都是要回家来探望的,子女必须守候在灵堂内,等他的灵魂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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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陈依琪夫妇俩为父亲守灵。到了半夜时分,见母亲和女儿己经在里屋睡熟,一直不语的陈依琪这才问丈夫:“这日脚要怎么过?要不是小凤子连夜送来了一千元,爸爸的遗体都拉不去火葬场。”
彭立国一声不吭,用牙签去拔开“长明灯”上结起的灯花。他实在是无话好说,除了给这个家带来了沉重的经济负担,他现在无力也无能为这个家提供任何的帮助。没结婚前,在梅花市场卖服装时,他也赚到过钱,那时候,他一天的收入顶陈依琪干一个月的。但他的心太大,总想有机会去发大财,到头来什么都赔了,整天象个过街老鼠似的,现在,自己再有雄心壮志,也没有了生意的机会。
“你到说话呀?我撑不下去了。这日脚,我一天也不想过,真的只想一死!”陈依琪身体无力地靠在墙上,口气里掩不了内心的委屈和怨怼。
在陈依琪脑海中,刹那的死亡冲动变得越来越强烈。这些天里,对于死,她已经想到过不至一次了。债务、屈辱、下岗、没有指望的明天,一连串的打击,她几乎已经绝望,不再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她越来越觉得这人世间真的是没有什么再让她留恋了,只是她还丢不下母亲和女儿,这是她对抗着那死亡冲动的唯一一点理智,也是支撑她想活着的最大原因。
她去找过保险公司的代理人,想为自己买笔意外死亡险,然后意外死去,为母亲和女儿留下一笔钱当生活费。那保险代理人发现了她的用意,也许是出于对美女的怜惜,不但没有责备她,还真心地劝她别做这傻事。买了保险,就算是正常的意外死亡,你都休想得到理赔,何况是想骗保。这保险公司收保费,钱还没进保险公司帐上,就百分之几十提成掉了,哪里是想要日后真的赔客户的。
她还想过要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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