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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世界三部曲之一国色-第23部分

小说: 世界三部曲之一国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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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白天黑夜的交替中,沉沉欲睡。不知白天,还是晚上,一缕香风——她,兵站卫生兵王佳苇,脚步轻盈地进来了,不给人任何感觉。带着注射器、酒精炉、急救包,她软软地把我扶起来,暖融融的铁窗前,端放着一蓬顶着细刺的骆驼草。啊,我什么时候躺在了兵站的医务室?我晕乎乎的脑袋,突然弥漫成一堵洁白的墙,昏黄的电灯泡,靡靡中突然变得明光发亮。佳苇,一个高挑的女战士,一款洁白的大褂,宽松地套在身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她脖子下面规范的列兵服装,笑意盈盈地望着我。略显宽厚的手,巧妙地扬起灌满药水的注射器。桃花般红润健康的脸庞,明亮的丹凤眼,像刀削一样高挺的鼻梁。
  “终于醒来了,你……”
  佳苇粲然一笑,胖胖的脸上浮现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儿。我的眼睛和她对视了一下,心里“咯噔”一跳,身上不知哪里来了一种力量,艰难地侧过身子,用力坐起来。
  “哎,莫动。”她说,“放松些,就这么,稍侧侧身子,就行了。”声音柔柔的。
  我……似乎病已经好了,或者,沉闷的疼痛,不知逃向何方。我歉然笑笑,吞了口唾沫,似乎有点苦。我的心砰砰跳动,不知说什么好。我默默解开皮带,勉强地露出需要注射的地方,转过脸去,看窗外镶嵌在夜幕中的那盆带刺的骆驼草。蘸了碘酒酒精消毒,她的手很灵动很轻。不知不觉中,那种对我非常敏感也很痛的青霉素药液,沉闷地流淌着,像温暖的电流涌遍全身。奇怪的是,我没有觉得十分疼痛,大约是大西北的风寒浸染着我,病得不轻。扣好皮带,我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意思是向她表示感谢。我看到她依然弯着腰,低下眉头,可能她那专注的目光刚从我被注射的那一个部位收回来。恰巧这时,我们目光相遇。她的目光突然躲过我的目光,我看到她脸上飞出了两朵淡淡红云。和所有少女脸上偶尔出现的红云一样,粲然中带着少许羞涩。也许,一切,现在的一切,将来的一切,就从这两朵红云中荡漾开来,又悠然飞走。我不知道在那个没有星月的大西北的夜晚,在镶嵌着骆驼草的兵站医务室不太明亮的窗前,佳苇究竟对我说了哪些话,我也不知道那些话,究竟怎样表达此时此刻我们的心声。
  那晚,佳苇值班。
  “不是有意的,而是,”她说,“自打你流浪到我们兵站门前,我就发现你的气色不好。”
  
佳苇(2)
……
  “已经昏迷三天了。”

()
  ……
  “说了许多胡话。”
  ……
  “大雁,琵琶。飞鸟,杜鹃花。”
  ……
  “它们在哪里呢?你怎么到这里来寻找它们?难道你不怕大西北的黄土风沙和昆仑山上的皑皑白雪,吞噬你的生命么?”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佳苇的这些问题,我也不知道她向我提出这些问题的原因,甚至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在问我。不过她那高挑的身材,健康红润的一张战士的脸,一点不像在大西北的风沙中穿行的样子。
  天生丽质,也许大西北的风沙也拿她没办法。
  后来,我知道了佳苇来自王昭君的故乡。居然也姓王。果然,我这趟寻找国色之旅,因佳苇的出现而倍生光辉。我不知道,是不是千年美女王昭君冥冥之中的巧妙安排。
  这场虚无梦幻漫长的浪漫之旅,远没有结束。万万没想到,坐落山谷之中,外表像防空洞的荒凉库阪兵站,里面居然也是北国江南。进得大门,一条笔直的柏油路,通向高高的阅兵台。台前高耸的旗杆上,鲜艳的国旗迎风飘舞。检阅台右边结实的二层小楼是站部,车库是左边那排灰黑的平房,据介绍,可以同时停放数百辆高大壮实的军用大卡车。车库背后的猪圈里养了大肥猪,猪圈前面,塑料布遮住的蔬菜大棚里,生长着淡淡的青苗。青椒豆荚,蕃茄黄瓜,虽然很小,虽然没有它们南方同类那么水灵鲜嫩,但那毕竟也是一种在艰难环境中试图蓬勃生长的生命啊!和蔬菜大棚相对的是篮球场、棋牌室,虽然很小,虽然不那么规范,毕竟也表达了坚守在这里的战士的意志和决心,欢乐与情趣。更令人惊奇的是,沿着车库、猪圈背后的那条小路,一路往南,在一丛落尽枯叶、正准备发芽的小白杨林中,可以看到一口小小的即将干涸的鱼塘。虽然,至今为止,作为摆设、作为观赏的鱼塘,没能养出鱼来。养鱼,那是对鲜活生命的渴望向往。鱼塘前面有几款水泥铺面的石凳石桌,坐上去可以看书对弈,旁边有一丛野山茶,几株硬硬的枝桠参差其间,那是桃树和梨树。啊,这里,春天的时候,还有桃花和梨花哩!
  真是生命的奇迹!于是我理解了王昭君。美丽的姑娘,无论生在江南,还是到迁移北国,她们本身就带着生命的旺盛。旺盛的生命,一旦投入大地,山峦或者水乡,都会吐露顽强的生机。如果过去来到这里,我可能就要开始写生。谁愿意忽略大地上艰难生长着的生命呢?我想,我的写生不应该完结,也不会完结。我应该把它们写进脑海,写进心灵。
  黑红脸膛的兵站站长告诉我,这里只有佳苇一个女兵。
  奇怪了,一个女兵放在这个荒凉的大山深处的兵站做啥?有人说,她在等谁,有人告诉我,她也许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就会回到总部去。她们的总部究竟在哪里,站长没有告诉我。佳苇也没有给我讲述她的过去,只是当我的病越来越严重的时候,她微皱着眉头,有丝不安地问:
  “你的病,究竟能不能好嘛……”
  问得我不知如何回答,而且,看她那模样,也不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因为就在不几天前,我实在忍不住拿起了画笔写生。池塘边,山茶花树旁,我看到了她在医务室和摆放着骆驼草的窗户前浇水,在岩石堆起的井台上汲水,向兵站背后立于山腰黄土坡岗楼上站岗的战士挥手,我看到她的身影背影在飘扬的国旗下面忙碌晃动,她的帽徽上缀着金光闪闪的五角星。
  当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离开这个兵站。原来,我在她的学习笔记里看到了一幅我的绘画,那是一个军事与战争题材的绘画作品。可能画作的名字就叫《飞夺泸定桥》,表现的是红军战士一往无前的精神,泸定桥上的铁索,大渡河奔涌的流水,弹痕硝烟烤灼的悬崖峭壁。
  佳苇说,也许我们的认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我的身体渐渐恢复,我还继续给战士们讲课,教他们学习绘画、办黑板报和写诗。挂满奖状的兵站部会议室,夜晚,电灯泡昏黄照耀。整个兵站就那么十几号人,站部领导、连排干部、炊事员、卫生兵、仓库管理员、通讯兵,一排排整齐的黑红的脸膛洋溢在昏黄的电灯下,仔细听讲,如饥似渴的样子。我知道,他们每一个人心灵中,都有一片山水,一片绿色,一片赤红,一片国色啊。那是他们和我们……统一在军人的名义下,用心灵在深山沟里,绘制出来的无边浩瀚的青山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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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苇(3)
万万没有想到,我在库阪兵站和佳苇的这次邂逅,后来会生出那么多复杂的事情。问她年龄,她说,早春二月,芳龄十七,来自王昭君的故乡!她说她几经周折实现了爷爷送她当兵的愿望。她说她的生日,多少次都是在她家乡和爷爷一起度过。她说,她喜欢写文章,也喜欢表演,小时候练过自由体操。她说离她家乡不远,就是世界著名体操之乡。那也是江南的一派青山绿水。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江,大江上一条碧绿的支流,从天空看像一弯月牙儿一样,从她家乡流过。她家门前,就是那个古色古香的明昌古镇。古老的城门,巨石垒筑的门楼墙壁中间,硬生生地挺出来一株古老的黄桷树,枝繁叶茂树大根深。通往河边的石阶两旁,立着一对石狮子。一条大河在她家门前哗哗流淌。多令人神往啊!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和她一起回到她的家乡。她说,如果以后能够去上军校读书,她就要学医,更好地为兵站官兵服务。……她曾骑着自行车在她家乡的河岸上飞奔,碧绿的河水上面有一条长长的小木桥,木桥上面铺着木板,走上桥面,摇摇晃晃,听着河水的歌唱,河里有无数种鱼,白天,河面垂钓的老人互相吆喝着悠长的号子。夜晚,打着电光的打鱼人,从上游走到下游。那是一个古老的小镇,静静地躺在青山怀抱中。春天,漫山遍野的桃花梨花次第开放。河滩上有一大片芦苇滩。不远的山峰青翠欲滴,青松林里终年传出湿漉漉的鸟叫。“咕呜,咕呜……”那是竹鸡的叫声,悠远而凄凉。是啊,谁都有自己可爱的家乡,梦中的家乡。哪怕身处荒凉大漠和宽阔大草原。我知道王昭君的坟头上,为什么终年四季芳草青青。我也知道,她的坟头,为什么永远向着烟雨空濛的南方。这些从表面看来和我们的邂逅,没有太大关系,也许不能把昭君、瑁黧和佳苇之间的生命连接,通过绘画表现出来。但是,我知道,我的《国色》系列,应该从哪里去寻找那一笔笔蕴厚而亮丽的油彩。
  我们没有问对方的来龙去脉,也没有把我的画布展现在她的面前。我想绘画毕竟是一种诗人的事业。诗人的事业显示生命的高贵。只有完全把我的心灵投入到自然与人生命的山水中,才能寻找到那一抹真正的颜色。
  库阪兵站。几天后,我的病渐渐好起来。那天,没有风沙,西北高原上的阳光出奇的亮,天空显得格外高朗。我带了画板,到兵站内池塘边开了几树山茶花的林子里写生。我画兵站雄浑的远景,画军营中飘扬的国旗,画过往兵车排着大雁翱翔似的长队,从荒凉大漠中蜿蜒开来,路过兵站,又把军用物资运到更遥远的边防线上去。那是他们艰苦而有趣的工作。后来,我画了一幅佳苇的速写,站在简易池塘边的山茶树下,手扶含苞待放的花枝。高原的太阳,映在她圆圆的脸盘上,一派青春洋溢。那天,佳苇说,她要上山采草药,还要到前山某小商品店去一趟。晚上,她来招待所见我。她捏了包花生米,一把小蜡烛,提一块自制蛋糕,没有奶油。她说,她当兵已经一年,那天是她十七岁的生日。十七的女孩,在微弱的烛光下,黑红的脸庞,也显得楚楚动人。那天晚上,她没有穿军装,衬衣薄薄的,显得很精干,又很肉感,肩上搭了条银白色的纱巾,使她的身影看上去很朦胧。当然,这是我画家职业的观察方式得出的印象。蛋糕味道平平,她吃得很开心。我们对望了一眼,我看到她圆脸盘上又泛起两朵红潮,但很快消失。她说,她想自学外语,她想上军校继续学医。她叫我可以顺便给她打听打听这方面的消息。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久很久。她讲了她家乡那条宽阔的大江、奔腾的河流。这我也知道,她已经给我讲过好几次了。可见她很爱她的家乡。小小红蜡烛把她的脸映得很红,多像一朵来自江南的桃花啊!热情而明艳。她走了以后,那朵桃花始终在我脑海中梦幻般的闪现。也许,我从内心喜欢上了她。她披了那条露得很透的银白纱巾,是不是已经泄露了这个日渐成熟少女的内心世界?她牵起温润圆润肩头上的纱巾,微微一笑,说,这是我自己织的,你看,效果怎么样?我当然称赞不错,配上她的身段和脸庞,朦朦胧胧的,很有视觉效果。她是不是在向我传达什么信息?可是我错了。她说,她已经有了一个很喜欢的男孩。新兵连里认识的,而且,那个男孩分到最遥远的边防线某哨卡去了。谈起那个男孩,我清楚看到她脸上并没有泛起红晕,而是一种老练成熟自信甜蜜的样子。哦,难怪,这个兵站,只有她一个女兵,这里也许是通往边关哨卡的唯一道路。于是,她在这里守候着心中的秘密。而现在,她为什么要把心灵的秘密向我敞开?是不是怕我爱上她,或者,怕我不爱上她?我心猿意马地想着,试图寻找答案。
  
佳苇(4)
“当然,这都是过去式了。”
  她翻了亮亮的丹凤眼,投给我慌乱的一瞥,迅速掉过头去,望着窗前的骆驼草。
  我们的交往,就在这样的矛盾中进行。我给她画速写,帮她修改文章拿去发表。她神秘地说,这篇文章参加什么著名刊物比赛,交点钱就能获大奖。我对她参加作文大赛,不是很热心。我还在养病,她对我照顾十分尽心。特地到前山老百姓的地方医院,给我买很贵的西药和补品。我叫她不要去参加那种所谓的征文比赛,可能是骗人的把戏。她不肯。她一定要参加。她说即使不获奖,对我写作的提高也有好处。我觉得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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