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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历史的天空-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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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彬当时气得脸色发绿,可是惧着梁大牙蛮横,没个说理的地方,只好忍气吞声。

有一回,县委和县大队的主要负责人一起到六区检查武委会工作,要经过日军的一个据点附近,大家自然十分警惕,大路不走走小路,小心翼翼地钻树林走草窝,一点动静也不敢弄出来。

李文彬虽然参加革命较早,但是实战经验十分贫乏,搞地方建设风风火火,但搞武装斗争就很吃力了,从敌人的枪口下面走,胆气自然不足,加上眼睛不好使,直到已经绕开敌人据点很长一段路了,李文彬仍然缩头缩脑,那样子让梁大牙窃笑不止,便存下心来要出出他的洋相。李文彬正在提心吊胆地走着,梁大牙突然抽出驳壳枪,朝天上当当当放了三枪,并且高喊一声:“有情况!”

其他的人尚且能够保持镇静,纷纷擎枪在手,四处观察敌情,惟有李文彬手忙脚乱,一头扎进草棵里,屁股高高在上,双手护着脑袋,狼狈不堪。

同行的人纷纷掩面哂笑,李文彬的威信顿时一落千丈。

还有一次,梁大牙带领一中队到王楼庄去炸汽车,李文彬为了挽回面子,要在战斗中表现一下,也跟了去。夜里在王楼庄宿营,日军一个中队和二鬼子一个大队摸了上来,梁大牙一声招呼,一中队神不知鬼不觉就溜之乎也。李文彬因为住在一个盐商家里,头天晚上得了几本好书,上半夜看得入迷思接千古,下半夜坠入梦海神游八荒,鬼子打进庄了,他还在呼呼大睡,差点儿被“皇协军”抓了去。

此时梁大牙带着队伍已经跳出了包围圈,都快回到根据地了,一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个李文彬,只好又把队伍带回王楼庄,混战一场,伤亡四五个人才把李文彬抢回来。

部队撤回陈埠镇后,梁大牙铁青着脸对李文彬说:“不是看在共产党的面子上,老子根本就不会去救你。你自己睁开你那四只眼睛好好看一看,伤亡的这几个同志,哪一个都比你会打仗。你他娘的往后给我老实点,少给老子耽误事。”

李文彬一状告到凹凸山分区和特委,声称自己差一点被俘,完全是因为梁大牙排斥他的领导,擅自指挥行动,对地方党政领导的安危全不放在心上。这一状虽然使梁大牙受到了张普景声色俱厉的批评,但他此后对李文彬的态度却更恶劣了,并且向几个中队长扬言:“什么jī巴县委书记县长的,没有老子的县大队,他连太阳都不敢见。往后他要是再敢到县大队里来指手划脚,你们就把他给我捆了。”

李文彬明白梁大牙不能容纳自己,遂向上面打了个请调报告,并在报告里义愤填膺地说:“凹凸山的革命方式不正常,陈埠县落到梁大牙的手里,弄得简直就像个白区。我坚决不能再同这样的人一起工作了。”

后来杨庭辉来主持开了个会,说明不同意李文彬调走,陈埠县的地方工作局面是他开创的,还是应该由他领导。杨庭辉代表分区和特委,把梁大牙和李文彬分别批评和表扬了一下,又重新进行了分工,以后便是井水不犯河水了,李文彬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地方政权上,兼职政委彻底地徒有虚名,凡是梁大牙的部队活动的地方,李文彬尽量不去自找尴尬。

当然,李文彬也不会白白受辱。

四

在陈埠县的县大队里,除了梁大牙带过来的基干中队和后组建的一个中队,还有一个中队是由李文彬当年领导的青年抗战先锋队组织起来的,应该说是李文彬家底部队,但由于李文彬不善于军事指挥——主要是不善于打仗,致使这个中队大权旁落,指挥权过去是在崔贺

喜的手里,自从梁大牙来了之后,又派了个曲歪嘴来当中队长。后来李文彬也意识到了枪杆子的重要性,窦玉泉就曾经跟他说过,什么是组织?谁是组织?凹凸山的情况表明,谁有武装,谁就是组织——这番话的正确性,对于李文彬来说,现在是越来越刻骨铭心地认识到了。问题是,李文彬现在再回过头去抓枪杆子,显然已经力不从心了,但是,他要在枪杆子里渗透进他的力量,这一点他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县大队里,有十四个党员,九个是经李文彬的手发展的,其中有三个人现在担任中队副队长,另六个人是小队长。李文彬想,你梁大牙不让我插手你的狗屁“军务”,但是你不能不让我插手党务。李文彬以县委书记和县大队政委的名义,经常秘密地找那些党员、主要是他发展的那些党员谈心了解情况,要求他们跟党走,注意大队内部的动向,凡是有违背党的政策的现象,就要向党报告。

不久,就有一个副中队长悄悄地向李文彬报告,说他听说了,上次梁大牙他们到斜河街,

虽然杀了几个汉奸,但是也逛了窑子。

李文彬很兴奋,到分区办事,跟张普景反映了,张普景也很有兴趣,问他:“你们说梁大牙嫖婊子,抓住证据了没有?”

李文彬说:“还要什么证据?他们在逍遥楼里呆了半夜,就是证据。”

张普景立刻就不痛快了,说:“老李,话不能这样说。呆了半夜就嫖啦?他就是呆了八夜,没有证据,你就不能给他下结论。梁大牙说他没有嫖,他是设计制敌。做工作,还是要深入。跟他一起去的还有几个人,为什么不找个突破口深挖进去呢?没有证据就没有说服力啊。”

李文彬说:“你有什么根据他就没有嫖?他那样的人,有那样的条件,他会那么干净?你打死我我也不信他会坐怀不乱,他要是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应该请他当政委了。”

张普景对李文彬说:“是啊,你既然敢肯定他嫖了,就应该能挖出证据。老李你要注意斗争策略,要抓梁大牙的问题并不难,关键是证据。有了证据,斗争才是有力的。否则,老杨他们不会买账的。”

这一次告状没有效果,李文彬就吸取了教训,张普景这个人死脑筋,什么事都讲究个证据。但是李文彬也明白,真正开展斗争,也只有张普景能够跟他一样坚持原则,窦玉泉是靠不住的,张普景就曾经说过,说老窦这个人自从来到凹凸山之后,是越来越注意韬光养晦了,恐怕老杨也给他摆了场煮酒论英雄。江古碑也是靠不住的,这个人激情有余而勇气不足。如此,跟梁大牙斗争,就只能靠张普景和他李文彬自己了。

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一个副中队长向李文彬报告,说发现了梁大牙几个严重的问题,一是搞山头,在队伍里搞江湖拜把子,跟几个中队长和小队长“桃园五结义”。二是搞封建迷信,打仗择日子,但凡稍微大一点的行动,就要选什么黄道吉日,而且鬼鬼祟祟地烧香拜神。

李文彬这次没有轻举妄动,审时度势,李文彬觉得这些问题虽然也是问题,但是有杨庭辉和王兰田包庇,仅靠这点鸡零狗碎的事情是扳不倒梁大牙的。他交代这位副中队长不要声张,继续观察,收集和掌握更多的证据和证人,并注意发现更为严重的问题。

五

梁大牙的把柄终于被李文彬抓住了。

是在一个晚霞飞渡的傍晚,几匹快马冲出陈埠镇,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这一彪人马是梁大牙和他的几个中队长朱一刀、曲歪嘴和陶三河等人。梁大牙跟宋上大和东方闻音打招呼是去看地形,但他们此行的真实目的,则是赶回蓝桥埠去给梁大牙的干爷朱恽轩祝寿。

六十大寿,在蓝桥埠是一个人一生中的一件大事,别人未必能记住这个日子,但梁大牙不会忘记。过去,在蓝桥埠的时候,每逢老人家生日,都要摆几桌酒席。朱恽轩在蓝桥埠虽然是首富,但并不仗势欺人,人缘很好,尤其是对他梁大牙恩重如山,梁大牙没齿不忘。梁大牙前几天才听三中队的一个乡亲说起蓝桥埠这段时间的情况,原来当初日军占领蓝桥埠的时候,并没有赶尽杀绝,几天之后,日军宣扬大东亚共荣圈,引诱跑反的老百姓又纷纷回了家园,朱二爷还健在,在乡亲们的恳求下,接受了日军的汉奸政权委任的维持会会长一职,还在费煞苦心地支撑着蓝桥埠乡亲的日子。

一百二十多里的路程,快马加鞭,耀武扬威,两个多时辰就赶到了。

这是一次十分冒险的行动,这一百二十多里,要穿过两道日军的封锁线,蓝桥埠也被日军修了一个碉堡,驻扎了日军一个班和伪军的一个小队,而梁大牙一行总共只有五个人和长短十杆枪。但是梁大牙不在乎,深更半夜赶到,将马匹藏在镇南头烂眼圈龚二的牛棚里,几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镇里,敲响了朱二爷家的大门。

小伙计开了门,梁大牙等人大大咧咧地往里进,一边走一边问:“怎么,二爷寿辰,也不挂个灯笼?这么早就歇了。”

小伙计认识梁大牙,倒也不惊讶,跟在后面说:“二爷说了,这年头兵荒马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让声张。”

“哦,”梁大牙大手一挥说:“有什么好怕的,去找陈管家把灯笼挂上,就说我说的。”

说话间,已上了堂屋的台阶。

朱二爷得到信,也从床上爬起来,一看见梁大牙等人,骇得魂飞天外,磕磕巴巴地说:“大牙,你怎么回来了?咱这里的日军和‘皇协军’侯队长都知道你当八路去了,要是让他们撞见,你就没命了。”

梁大牙惊异地问:“二爷你不知道么?我现在是八路军陈埠县的大队长了,管了好几百人马,这里的几个小鬼子二鬼子,毫毛都不敢动我一根。”

朱恽轩惊魂未定,说:“你既然当了八路,还回来做啥?莫非听说你二爷当了鬼子的维持会长,要来索二爷这条老命么?”

梁大牙说:“二爷你想哪儿去了?我是回来给你老人家祝寿的。今日是你老人家过生的大喜日子,你老人家先就座,大牙这就给你老磕头。”

说完,不容分说,便把朱恽轩摁在堂屋上方正中的太师椅上,扑通一声跪下去,纳头便拜。旁边的朱一刀、曲歪嘴、陶三河等人见状,待梁大牙磕完头,也咕咕咚咚地跪下去,七上八下地磕了起来。

朱恽轩坐不是,站也不是,连连说:“折煞老朽了,折煞老朽了。都快起来,这是怎么说的?兵荒马乱的,还祝什么寿?我是死多活少的人了,还劳你们牵挂,担着风险大老远地跑回来给我祝寿,老朽受之有愧担待不起啊。”

说话间,朱家老少十几口人都从床上爬了起来,大家原先都是一家人,很是热络,亲亲热热地围成一团,有叫大牙的,有叫大牙兄弟的,也有叫大牙叔的。

朱二爷擦擦老眼,对几个女眷说:“还愣着干啥,赶紧烧锅,让大牙他们吃了饭,赶紧赶路,不然明日撞上日军,就走不脱了。”

梁大牙说:“不妨事。现今的鬼子二鬼子,谁不知道我梁大牙?谅他们不敢虎口拔牙。”想了想又问道:“二爷你在鬼子手下,他们敢屈了你吗?”

一句话触到朱恽轩的伤心处,不禁又是老泪纵横,说:“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大牙你当你二爷愿意干这个汉奸差事吗?二爷是迫不得已啊。不出这个头吧,鬼子见人就打,见房就烧,乡亲们没人管。干吧,鬼子二鬼子见天要钱要粮,还要大姑娘。你二爷豁出这张老脸在他们面前求爷爷告奶奶,交办的事尽力去办,好歹保住了乡亲们的平安。可是这边弄平了,那边国军,还有八路,又不依,也是要钱要粮。不给吧,就说要以汉奸罪论处。二爷这个维持会长不好维持啊。孩子啊,这次回来你还见着二爷了,下趟回来,恐怕只能给二爷上坟了。”说着,好不伤心,老泪又潸然而下。

梁大牙见朱二爷泣不成声,心里很凄凉,陡生一股血气,对朱恽轩的孙子朱斯栖说:“三弟,找个人,去把蓝桥埠二鬼子管事的给我叫来。”

朱恽轩一听这话吓坏了,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你是八路的大队长,蓝桥埠的鬼子二鬼子都晓得,专门交代,你要是回来,立刻禀报。那是要你脑壳的啊。”

梁大牙不屑地撇撇嘴,说:“他们敢要我的脑壳?听见梁大牙这个名字他们就不敢出门尿尿。二爷你放心,梁大牙不是以往的梁大牙了。三弟你尽管派人去叫,我交代他几句。还有,这里的国军八路是谁管事?能找到的都找来,你告诉他们,就说八路军陈埠县县大队长梁大牙回来了,要见见他们,单独来见,我保证他们平安无事。谁敢推托,我今夜找上门去。”

朱一刀等人也跟着说:“就是,二爷你老不用怕,有大牙哥和我们呢?我们今天给他们交代清楚了,也省得你老人家往后受他们的窝囊气。”

朱二爷还是哆哆嗦嗦地摇头,说:“大牙,你要真是为你二爷好,你就饶了我吧。你今天把他们叫来,明天你走了,我的日子就没法过了,弄得不好,乡亲们都要跟着我受牵连。”

朱家其他人也跟着求情,话说得恳切,梁大牙这才作罢,让朱一刀献上他带来的寿礼——二百块大洋,说:“二爷,我们八路军的官都是清官,不像鬼子也不像汉奸搜刮民脂民膏。这几个钱,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请二爷笑纳。”

朱恽轩慌不迭地说:“大牙,你这是做什么,你们在外面吃苦受累的,挣了几个钱,留着自己花吧。二爷也用不着,有了钱没处藏,鬼子汉奸国军八路谁要都得给。”

梁大牙哈哈大笑,说:“二爷你放心。来呀,陶中队长,你给二爷留个字据,我说你写——蓝桥埠朱二爷是八路军陈埠县大队长梁大牙的干爷。无论是汉奸鬼子国军八路,见了朱二爷,文官下轿武官下马。谁敢怠慢,他日倘若遇上我梁大牙,定叫他不得好死。此布。八路军陈埠县大队长梁大牙。”

纸和笔虽然找来了,陶三河却犯起了踌躇。在几个中队长当中,他喝的墨水算多的,但是要想把梁大牙的“布告”写明白,他还是力不从心。最后,还是朱斯栖自告奋勇,字斟句酌,才把梁大队长的意思写明白了,又给朱二爷念了一遍。

朱二爷说:“这字据在国军和八路那里或许管用,在鬼子和汉奸那里却千万不敢拿出来。”

梁大牙说:“在谁那里都管用。你老人家不妨试试,再有为难处,把这个条子拿出来给他们看,他们谁敢不给我面子,我就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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