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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部分

历史的天空-第77部分

小说: 历史的天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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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必达凄然一笑,说:“老了,还谈什么破镜重圆?就是让我破镜重圆,我也不干了。积六十多年人生经验,我现在得出一个结论,老婆还是自己的好,我的老婆还是老安好。好了,不要老不正经了。韩秋云虽然是个孤老太太了,但是比你我都有钱,提出要捐献二十万美元,在凹凸山给国共两军抗日烈士修墓,尤其是要找到贵军高秋江的遗骸……哦,对了,我还得告诉你一件事——你不是一直在暗中查访高秋江的下落吗?现在我可以给你

交底了,高女士尚在人间,就在洛安州。”

陈墨涵心中一颤,表情急剧变化,就像白日里见到了活鬼,好不容易才恢复常态,强作镇静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梁必达拿起一支香烟,优哉悠哉地玩弄着,说:“我知道,这几年你是跟我同心同德了,但这并不等于我们之间没有猜疑。其实你仍然一直对于李文彬事件和高秋江事件心存疑窦,只不过你没有把我想得那么阴险罢了,就是想到了,你也理解了。现在,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候了。我告诉你,高秋江女士的手里确实有李文彬临死之前留下的一封信,按照那封信的说法,搞掉李文彬的,确实是凹凸山分区内部的人,但不是我梁必达,不是张普景,也不是窦玉泉。这个人是谁,我就不说了,以后高女士会告诉你的。当然,李文彬是疯狗乱咬,可信可不信。他还说谁谁谁在‘纯洁运动’中想毒死我,谁谁谁在做地下工作时被俘,一道被俘的三个人中死了一个,失踪一个,惟独谁谁谁自己活下来了,谁谁谁在红军时期侵吞战士的粮食,导致该战士在过草地的时候活活饿死,谁谁谁曾经跟刘汉英做交易要除掉我,谁谁谁在苏区的时候就是叛徒,谁谁谁打死过自己的同志……多啦,我认为都是无稽之谈。高女士把这封信当做机密保留到现在,动机是好的,是负责精神。但我们还是要向张普景同志学习,重在证据,而不能把叛徒的一派胡言当真。”

陈墨涵犹如身在梦里,惊问:“你是怎么……什么时候同高秋江取得联系的?”

梁必达淡淡一笑:“我们两个在七二八农场接受改造的时候,高秋江派人给你递个信息,你以为她仅仅是找你的吗?不,她实际上是在证实我的下落。事实上,这些年来,高女士一直就在我们的身边,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面,但是,她攥着那封信,其动机就是有朝一日保护我,她在许多场合里都说过,她认为梁大牙是凹凸山地区最优秀的抗日军人。为此,我在惭愧的同时也真诚地感激她。我还可以告诉你,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里,尽管我

也是泥菩萨了,但是,给她提供保护的,恰好是我——梁必达。怎么样老弟,你没有想到吧?至于我们是怎样取得联系的,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见到她你自然就会清楚了。”

天啦——陈墨涵简直不能控制自己了,尽管他有一千个设想一万个假设,可是,当事实以真实的面目出现的时候,他还是被惊得瞠目结舌。

梁必达啊梁必达,他心里装着多少秘密啊?战争在他们这一群人中间制造了多少秘密,梁必达的心里就保守着多少秘密。他总是充当战争的胜利者,他怎么能不胜利呢?他又是真实的,他的真实让你惊慌失措。而且,这一切真相他是埋藏得多么深啊,即使在今天,当他终于说出来的时候,他还好像是无意间涉及到的,是刚刚想起来的,是“哦,对了……”如果不是已经坐在了现在的位置上,他会把高秋江这张牌打出来吗?什么叫大将风度?这就是大将风度。你永远休想解透他的方程。陈墨涵本来还想问问前不久出现在K军机关的那份匿名材料出自谁手,他相信这件事情也断然不会瞒过梁必达的火眼金睛。可是话到嘴边,又迅速地咽下了,从而避免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梁必达见陈墨涵失态,笑笑说:“好了,都是历史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在十个小时之内就能见到高女士。不过,韩秋云也提出来了,要寻找她的老上司的遗骸。我是这样想的,等一段时间,等韩秋云回国之后,我向军区党委提出来,由你出面接待和安排,你陪同韩秋云到洛安州,找到高女士,给韩女士一个惊喜,同时,也可以为历史上的一段疑案划句号了。我相信,到那时候,你才会真正对梁必达有所了解。”

陈墨涵说:“自从从七二八农场解放出来之后,我就相信你了。”

梁必达笑笑,站起身子,说:“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但是我敢肯定,至少是在现在,你还是怀疑的——这一切是怎么啦,难道是梁必达又在布置圈套?梁必达的圈套总是天衣无缝的——陈副参谋长,我说得不错吧?如果我说错了,你可以拒绝我的一切命令。”

陈墨涵苦苦一笑,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凌晨三时,陈墨涵终于离开梁家,走出梁家大门,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仰望苍穹,只见一轮皓月当空,银汉稀疏。

第二十七节

陈墨涵第一次看见石云彪笑了。石云彪笑了,而且不是冷笑,也不是苦笑,是那种在胜利之后由心底涌上脸膛的痛快的微笑,尽管那微笑持续的时间十分短暂。

陈墨涵现在已经作为作战参谋紧随石云彪前后了。

能够当上作战参谋,对陈墨涵来说多少有点意外。那天他当真被赵无妨摔了一百次,严格地说,是他同赵无妨摔了一百次。摔跤这行当,陈墨涵并不陌生,孩童时在蓝桥埠玩过。但是,作为一个军人进行军人式的摔跤,在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他自然不是赵无妨的对手。前十几跤,他尚且能够使出吃奶的劲,像一只初生的牛犊,虽然稚嫩却不畏惧。然而,被摔上三十来个回合之后,他已经是鼻青脸肿,只有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了。

而赵无妨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一个人把另外一个人像死狗一样拖在背上,又像死狗样摔在地下,那种声音有如击鼓,隆重而又生动。人摔人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摔倒之后,胜利者还要继续辛苦,要大吼大叫,用最肮脏最粗野的语言作为神来之气,把眼前那个不堪一击瘫倒在地的读书虫激活,像气球一样一点一点地撑起来,让他愤怒,让他仇恨,让他用屈辱把自己膨胀成一个庞然大物。然后,再把他拖在背上,再把他摔在地下,再让他瘪掉,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停,其乐无穷。

一百次啊,无论是摔别人还是被别人摔,这都不是一个小数目。胜利者的快乐有多少,失败者的屈辱就有多少。当然,摔倒了还必须爬起来,必须为胜利者继续提供打击对象,继续给人家提供快乐的依据,把自己揉成一团软面,再烤成饼子双手献上去给人家品尝。

摔倒了爬起来是一种本能,摔倒了在爬不起来的时候还能爬起来,那就全凭意志了。

大约是在被摔倒五十次之后,也是在度过了漫长的绝望和悲哀乃至痛恨的黑暗之后,陈墨涵感觉到自己的血被摔烫了,年轻的骨骼被摔得喀喀作响,风云滚动的脑海里射进了一条执拗的思路——他娘的不能再让他这么摔下去了,不能让这个狗日的中队长太猖狂了。他开始运用智慧进行还击。他在装死片刻之后,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跃起一脚,出其不意地踢了赵无妨一个扫堂腿,然后攒足最后的力气跳起来把赵无妨扑在身下。被陈墨涵死死摁在地上的赵无妨几乎喘不上气来,却喘出一声大笑,说你小子还是老实啊,吃了那么多苦头才学会这一招,真是他娘的饭桶。说完一蹦而起,先是抱住了陈墨涵的膀子,然后把他掀到背上,再然后又像麻袋一样把他重重地掼在地上。

陈墨涵顿时感到通体舒泰。这时候已经没有了疼痛,没有了断裂,没有了膨胀,他惟一剩下的只有一个念头了——爬起来,送给他摔,别让他闲着。狗日的摔我吧摔我吧,老子还能站起来!爬起来啊爬起来,给他也来个黑虎掏心。你摔啊你摔啊狗日的看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赵无妨似乎没有丝毫的同情心,一边摔还一边快乐地大吼大叫:“你小子给我看好了,这一招叫倒踢紫荆;这一招叫金蝉脱壳;嘿嘿,这一招瞒天过海;哈哈,这一招欲擒故纵;嘻嘻,拖刀计;呸呸,回马枪;啊……引蛇出洞;咦……釜底抽薪;喳……猫盘老鼠;喔……双车锁喉……”

陈墨涵感觉他的脑袋已经被摔碎了。读过的那些书被摔碎了。那悠扬的琴声被摔碎了。藏在心海深处那双楚楚动人的少女明媚的眸子被摔碎了——那些已经摔碎了的残渣在赵无妨粗壮而痛畅的喘息声中粘合在一起,聚结而固,被一次又一次讥讽嘲弄和挑衅的炉火灼得通红,锻打成铁。

陈墨涵倒下了九十九次。

第九十九次倒下去的时候,他抱住了赵无妨的双腿,准确地说是抱住了赵无妨的一双脚后跟。然后他使出吃奶的劲想站起来,自然是站不起来的,只能把腰猫成一个直角。说不清楚是用了力,还是凭着自己的身子往下倒,反正他是一头撞到了赵无妨的腰上。

于是乎,赵无妨的两只脚就像踩滑了西瓜皮似的往前哧溜,而上面半个身子则又曲里拐弯地向后仰了去。着地之前两只手还在乱抓乱挠,嘴里还叮里咣当笑得喘不过气——“噢哈哈嗬嘿你狗日的还会……狐狸装死哈哈……偷袭……”

那一跤摔完,陈墨涵在铺上结结实实地躺了六天,到了第七天,他又重返操练场。果然来了一道命令,他当上了第七十九大队一中队的二排长。

前几天接到预先号令,七十九大队扩编为七十九团后,水涨船高,各中队长均递升为营长,排长们也大都升任连长副连长。陈墨涵因为资历浅薄,也缺乏战功政绩,提升过快显然很难服众,经由莫干山提议,石云彪把他调到团部当上了作战参谋。

现在,石云彪携陈墨涵等随从正行进在从旅部返回的途中。

从今天起,七十九大队就正式成为新编第七十九团了,他石云彪又重新回到了团长的位置上,也能带兵打仗了。尤其令他扬眉吐气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刘汉英企图搞垮七十九大队的阴谋破产了。

石云彪像是在冥冥中看见了那位七十九军的创始人之一、德高望重而驰名中外、连最高长官部也不得不让步三分的陈上将——那位神圣家族的长者,那位七十九军残存弟兄的佑护神。他那双睿智的眼睛能洞悉一切。刘汉英之流呕心沥血的阴谋,在他的眼皮底下只能算是雕虫小计。就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才使七十九军最后的火种得以一次又一次地跨越绝境并且坚韧、缓慢而又不容阻挡地恢复着元气。

当初,在七十九大队即将扩编成团的时候,刘汉英的确使出了十分阴毒的一招。表面看来,他的提案天衣无缝——不是要扩编么?我这个当旅长的也巴不得充实队伍啊,要扩编就扩大成四个营,扩成十八个连,由三百多人扩成一千九百人。这一下行了吧,你石云彪、莫干山该没有话说了吧?此招与左文录提出的“掺砂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比左案似乎更有高明之处,用刘汉英的话说叫做桃子大了撑破嘴。从三百多人到一千九百人,而且在一个月之内健全编制,兵员何在?军官何来?招募是要招募一部分的,但是你能拒绝友邻的支援么?你能拒绝旅部的调配么?如此一来,这次扩编实际上就成了一次大换血。借此机会,刘汉英就可以冠冕堂皇地从张嘉毓团、马梓威团和旅部直属队给石云彪至少派去二百名军官和八百名骨干。显然,在这二百名军官和八百名骨干中,除了公开的HZB分子可以明确地交代任务以外,即便是普通官兵,每人也都将从吉哈天那里领到几块大洋和一句许诺。那时候,新编第七十九团就再也不是第七十九大队了,看看是你石云彪指挥老子的部队还是老子的部队指挥你?



刘汉英没有料到他的这一步棋又是臭棋。

长官部在他上报的扩编报告上批复如下:鉴于新七十九团军官力量薄弱,不宜即刻升级为甲种团。拟新七十九团为乙种,暂编两个营六个连,团部直辖特务连、工兵连、救护所,兵员九百六十人,其中军官一百八十人,全部从原七十九大队士兵优秀者中产生。另有委任状任命石云彪专任团长,不兼副旅长。

刘汉英感到自己凑上去的脸被人家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显然,这又是军委会里那个姓陈的老东西作的怪。尤其让刘汉英感到恼火的是,在他呈送的报告中,某长官还有这样的批示:刘、文、左所呈方案留存,一年后研究实施。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年以后实施?一年以后石云彪就会把新第七十九团变成原第七十九军的幽灵。到那时候,军官有了,战斗骨干有了,再给他两个营一个连的编制,本旅长就该向他点头哈腰了。

真正是岂有此理。刘汉英差不多愤怒了,认准一条,做出这个混账批示的混账长官,一定是陈老东西的同党。眼下是木已成舟了,刘汉英尽管满肚皮晦气,也只能自己消化了,表面上还得装出宽大为怀甚至满面春风的样子,同石云彪、莫干山等人保持着谈笑风生的上下级关系,其实心里真是苦得很呵。

第二十八节

转眼就进入了冬天。处在江淮之间的凹凸山下了一场近年罕见的大雪,山里山外苍茫一片,天地不分。几尺厚的雪层封住了进山的道路,也阻隔了日军“扫荡”的步伐。

早在秋末冬初,刘汉英和一批中高级军官的眷属们就分别从南京、庐州等地辗转进入凹凸山,另有从洛安州、峨嵋州和汝阳城等地过来从军的女学生们,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围追堵截中,不断有人就范,陆续嫁给自己中意或者勉强中意的军官。如此一来,便给这个深藏在大战腹地的凹凸山一隅山脉,增添了些许安居乐业的气氛。

七十九团的军官成亲的不多,仅有的几名眷属也都在北方,军官们的日子就过得比较清苦。石云彪同莫干山别出心裁,向旅长刘汉英呈报了一个围猎的计划,居然照准了。

由于日军长期封锁,给养十分困难,仅靠凹凸山几十万百姓补充,山南山北国共两军五六千人马分而食之,委实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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