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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地下人-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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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男孩已经开始紧张,于是我不再问他。倒是他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

    “妈咪还好吗?”

    “她很好,你昨天晚上还跟她说过话,记不记得?”

    “我记得,可是我以为那是录音带录下来的。”

    “那是真的。”

    “那就好。”

    他靠着我躺下睡了。

    车子开上峡谷卜贺太太家的宅邸时,他还没睡醒。他母亲已经等候在前廊的台阶上,一看到我们就跑过车道,打开车门,把他抱出来。

    她就这样抱着龙尼,直到他挣脱着想下来。她放下他,对我伸出双手: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不用谢我,任务达成,我们都算幸运——除了史丹之外。”

    “是啊,可怜的史丹。”她的眉间蹙着一道迷惑的深沟,像条干掉的刀痕。“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苏珊回到她爸妈身边去了,他们会带她去做心理治疗。”

    “杰瑞呢?他爸爸打过电话给我。”

    “他目前跟他妈妈一起待在苏萨黎多。”

    “你是说他们两个都没被警察逮去?”

    “没有。”

    “可是我以为他们是绑匪。”

    “我一度也这么认为,但我错了。他们只是一对离群失所的青少年。他们好像认为,自己正试图将龙尼从这个成人世界里拯救出来。就某个程度而言,的确是如此。那个女孩子昨天亲眼见到你丈夫被杀;而十五年前,当她比龙尼还小的时候,也目睹了另一桩谋杀案。所以,如果她对这桩谋杀案反应激烈,你实在不能怪她。”

    珍的眉心蹙得更深了。

    “还有另一桩谋杀案?”

    “看来是如此。你先生的爸爸礼欧·卜贺,最后并没有跟另一个女人私奔。他显然是被人杀死在山上木屋里,然后被埋在那附近。你先生跟那个女孩昨天之所以要去挖土,就是想挖出他的尸体。”

    珍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我。或许她懂得我说的字句,可是对她已经箭在弦上的情绪来说,这些话的负荷太重了。她环顾四周,看到龙尼不见了,开始疯也似地叫他的名字。

    他从屋子里走出来。

    “伊莉奶奶呢?”

    “她不在家,”珍说。“她在医院里。”

    “她是不是也死了?”

    “不要乱说!她当然没有死。简若姆医生说她明天或后天就可以回家了。”

    “你婆婆还好吗?”我问她。

    “她会好起来的。她今天早上的心电图显示她已经恢复正常,说话能力也恢复了。我告诉她你跟龙尼正在回家的路上,这等于给她打了一剂强心针。如果你有时间,我知道她一定很希望你去医院看看她。”

    “她现在可以见访客了吗?”

    “可以了。”

    “那我可能会去看她。”

    我们三个人一起走进屋内。趁着龙尼在仔细研究那些鸟类标本,珍把过去二十四小时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我。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等待;她听我的话打电话给警长,可是他们都不能提供她任何保护。莱恩·柯帕奇有意过来,她回说没有必要。

    “不管那个姓柯帕奇的了。”

    她缓缓看我一眼。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打算带他的未婚妻一起过来的。”

    “也不管他的未婚妻了。你需要有人保护。”

    “我有你保护我。”

    “可是我不会待太久。我真希望我劝得动你出城去。”

    “我不能离开,我婆婆现在要靠我照顾。”

    “龙尼也是。你可能必须做个抉择。”

    “你真的认为他现在还有危险?”

    “我不得不这么想。他看到了杀你丈夫的凶手。”

    “他说得出那人的模样吗?”

    “其实他说不清楚。那个人有长头发、长胡子,不过很可能都是假的。我有个感觉,好像那个人可能是龙尼认识的人。我不想逼他谈这件事,不过如果他随意说了什么,请你记下来,可以吗?如果可能的话,一字一句都记下来。”

    “好。”

    她注视着在房间另一头的儿子,仿佛他那圆滚滚的脑袋里装着她人生的神秘意义。而他好像发现新大陆似地说道:

    “这里被火烧过吧?我看得到,而且还闻到味道。是谁让火烧起来的?”

    “我们就是调查这件事。”我转头对他母亲说。“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在天黑以前离开这里。”

    “昨天晚上不也没事?”

    “你儿子昨天晚上不在这里。要是你们去洛杉矶华勒家借住几天,你们两个都会比较安全。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开车带你们——”

    她把我的话打断:

    “我会考虑的。”接着语气又缓和下来:“你的建议我真的很感激,只是我现在很难思考些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再回北岭去。”

    我听到外头由远而近,而后开进车道的车声。是乔·凯西,开着一辆森林服务处的厢型车。他钻出车门,跟我半正式的握握手。他的衣服很皱,眼睛里闪现着些许光芒。

    “亚契,我听到你的留言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有不少事要告诉你。第一,我想知道你从你证人那儿有些什么收获,就是那个看到一个留胡子的人开车经过的学生。”

    “她就只看到这些。”乔·凯西带点失望地说。“她只能讲出那个人大概的模样。”

    “那部车呢?”

    “是比较旧型的车,她看不出来是哪家车厂出的。她觉得车子挂的好像是加州牌照,可是又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我今天还要再跟她谈。洛杉矶警局的许普德探长要我去跟她再谈谈。”

    “你跟探长联络上了?”

    “我今天早上打电话给他。他坚决认为假发跟胡子不可能是艾尔·席纳的,因为尺寸根本不合。探长打算从假发店和化妆品公司去追查,不过这是个大工程,恐怕得花一段时间。要是我的证人把那个人的模样看得再仔细一些就好了。”

    “如果我证人的话可信,”我说,“那个人长得相当瘦小。他当时穿的是黑长裤,黑衬衫或是毛衣,还戴着黑色眼镜。还有,他还杀了史丹·卜贺,这是毫无疑问的。”我把我过去二十四小时得到的线索仔仔细细地告诉了他。“你能不能调一部牵引机和一个操作员给我?”

    “我相信校园里还留着一部,以防万一火势又烧回头。如果车子还在,我自己就可以操作。”

    “你认为火势还会回头烧起来?”

    “不可能,除非风向在耍我们。我们今天早上在拔克角牧场那里做了一道防火线,很成功,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应该能够把火势控制住——如果照气象预报所言下了雨,或许还更快。”他望了望乌云游走的天空。“我只希望雨下到足够把响尾蛇这带的火扑灭就好,可别大到引起山崩,压垮我们。”

    乔·凯西要我坐他的厢型车。为了行动自由起见,我说我还是开我的车,跟着他走就好了。

    我们穿过峡谷被烧焦的隘口,往上开往山麓。昨天还挤满了人和机器的校园运动场,现在几乎一片荒凉。只有几个清洁工人在捡拾空瓶废纸,更换草皮。

    运动场露天看台后面的停车场上停着一部牵引机,张着它推土用的利爪。趁着乔·凯西发动车子的当头,我爬到看台顶端,极目四望。

    大海表面是滔滔的白浪,往东南方的海岸线望去,烟雾像是破晓时分的曙光,悬在海平面的上空。视野尽处,暴风云正从西北方飘移过来,向沿海群山飘落下黑色的雨。看来是要变天了。

    乔·凯西开着牵引机,沿着山边小路往下走。我跟在他的车后头吃灰,还带着一个向清洁工人借来的铲子。

    有二三十分钟之久,我就靠在一棵大枫树的树干上,看那部牵引机以缓慢的节奏前进后退,推土挖地。等到车子挖出将近一个人高的深度时,它的利爪顶到了什么金属,乔·凯西几乎从他的座位上栽出去。

    他慢慢把车退出刚挖好的洞穴,好让我爬下去。我才铲了几分钟,就清楚看到一个金属物体,那是一个深红色的车顶,上头带有点点色泽较浅的红色斑点,车型看来像是保时捷。

    我把左前窗玻璃上的泥土清了清,并用铲子敲碎。一股又干又淡又骇人的腐味飘了出来。车身空空荡荡的,有个东西被一个烂掉了的毛毯包住,躺在前座上。

    我极力把头探进泥土,仔细去看那个死人。最先腐烂的总是血肉躯体,而后是毛发,再来是骨头,最后才是牙齿。而今的礼欧·卜贺,只剩下一堆白骨和牙齿了。
第32章
    第32章

    乔·凯西留在那儿继续把埋车的洞挖深挖大,我自己则从学校里打电话到警长兼验尸官的办公室。然后我开车下山,又到佛兹·史诺家走了一趟。

    是佛兹自己应的门,这倒有点出乎我意料。他穿着一件咖啡色的旧羊毛衫、家常裤,脚下着一双破球鞋。他弓着双肩,眼睛矇矇眬眬的,仿佛这个周末有一世纪那么长,让他陡然老了许多。

    他笨拙的身躯不情不愿地堵在门口。

    “我不应该让任何人进来的。”

    “昨天是你自己想跟我谈的。”

    “有吗?”他好像拼命在回想。“可是要是我跟你说话,我妈会杀了我。”

    “我想不会,佛兹,反正秘密已经揭开了。我们刚刚把礼欧·卜贺的尸体挖了出来。”

    他沉滞的眼神移上我的脸,好像努力想从我的眼里读出他的命运;而我在他眼里读到的却是一个充满恐惧、迷惘、忧烦的未来,一如他的过往。

    “我可不可以进来坐一下?”

    “好吧。”

    他让我进了屋子,然后关上我身后的门。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仿若光是关门这个动作就让他耗尽了力气。

    “你昨天跟我说,是你把卜贺先生埋掉的,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史丹。可是你指的是他爸爸礼欧,对不对?”

    “是的,先生。”他四处张望这空空洞洞的客厅,仿佛他母亲随时会跳出来喝止他似的。“我做了一件可怕的事,现在我就得为此受苦受罪。”

    “礼欧·卜贺是你杀的吗?”

    “我没有杀他,先生。我只是用我的推土机把他埋下去,那时候他已经死了。”

    “是谁叫你去埋的?”

    “艾尔。”

    他点头表示自己说的是实话,然后又望望我,看我相不相信他。我没表示相信,也没表示不相信。

    “是艾尔逼我去的。”他又说。

    “他怎么逼得了你?”

    “我很怕他。”

    “除了怕他,你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佛兹摇摇头:

    “我根本不想埋掉他。我紧张得要命,最后连机器都开动不了,艾尔就想办法自己把车开回停车场。可是他掉到路旁的水沟里去了,他们抓到他和车子,就把他送回去坐牢了。”

    “可是你却没事?”

    “我那时候真的以为我会被开除,然后被送到疗养院去。可是他们一直都没发现卜贺先生的事。”

    “你妈妈知道你跟艾尔做的事吗?”

    “我想她知道吧。我告诉她了。”

    “你是什么时候告诉她的?”

    他想了想说:

    “昨天,我想是昨天。”

    “是在我来你家之前,还是之后?”

    “我不记得了。”佛兹神情紧张。“你一直来我家一直来我家,害我的记忆都跳来跳去。我一直想到那些挖墓的人在埋我爸爸的情形。”

    “挖墓的人在埋你爸爸?”

    “对啊,他们在墓园埋他下去的时候,我听到泥土扑通扑通掉在棺材上面的声音。”

    他的脸上出现泪滴,仿佛他的脸是吸潮剂,可以从空气里吸收湿气。

    “你是在我来你家之前还是之后告诉你妈妈的?”

    “之后,我想是之后,是你来我家之后。她说要是我敢跟任何一个人说,他们就会马上送我去坐牢。”

    他低下乱发纠结的脑袋,然后目光在我身上由下慢慢往上移。

    “现在他们会把我送去坐牢吗?”

    “佛兹,我不知道。你确定礼欧·卜贺不是你跟艾尔杀的?”

    这个念头似乎吓倒他了。

    “我们为什么要杀他呢?”

    我可以想出好几个原因:礼欧·卜贺一直运气很好,他们一直运气很背;他娶了地方上最有钱的女人当老婆,又和最漂亮的女孩子搞七捻八,把她弄大了肚子,可是却让艾尔跟佛兹背黑锅。

    我的沉默让佛兹警觉起来。

    “我发誓我没有杀他。我可以用《圣经》发誓。”桌上真有一本《圣经》,于是他把手放在它黑色布面的封皮上。“你看,我用《圣经》发誓。我这辈子从来没杀过人,我连设陷阱抓小栗鼠都不喜欢,连摔死蜗牛都不愿意,它们全都有感觉啊!”

    他又呜呜大哭起来,或许是有感于蜗牛的死和小栗鼠所承受的痛苦。在他泪水泛滥的哭泣声中,我听到街上有车声,于是从前窗往外看。一部白色旧车在路边我的车后停下。史诺太太钻出车门,怀里抱着一个厚重的大纸袋。她穿着长裤,外面罩着雨衣。

    我走到屋外,把身后的佛兹关在里面。他母亲一看到我,倏然停下脚步。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刚刚跟你儿子谈过话。”

    “我就是不能离开我家一步!你就不能不来骚扰他吗?”

    “我哪有骚扰他?佛兹跟我说,礼欧·卜贺的尸体是他埋的。我知道他也告诉你了,所以我们不要再争论此事。”

    “胡说八道!他是在胡说八道!”

    “我想不是,”我说。“今天下午我们把礼欧·卜贺挖出来了。虽然我们还不确定,不过我想他已经死了十五年了。”

    “你是说,我儿子一直都知情,可是却没告诉我?”

    “他昨天不就告诉你了吗?”

    她咬咬唇。

    “他是告诉了我,可是我还以为是他自己乱编的故事。”她的脸庞警觉似地一亮。“或许他真的是自己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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