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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部分

战争风云-第104部分

小说: 战争风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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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瑞尔·杰斯特罗尽管机灵,却犯了一个严重错误。德国人一下子挺进到明斯克附近,比离哪个苏联城市都近,这就引起了另一次惊讶。在某些人看来,跟这次进攻相比,连德国的入侵俄国都黯然失色。

早晨明亮的阳光,照着兵士的纵队,他们象灰色的长虫,在苏联占领的波兰的绿色广阔平原上爬行。在挺进的兵士后面,大炮轰击的烟火范围之外,有一些小股的队伍在行进,他们穿的是不同的制服,服从的是另外的命令。他们的名称是“特别行动队”。他们在人类历史中是绝无仅有的。要了解和认识这种特别行动队,必须对这次入侵的全貌有一个简单清楚的了解。

这一地区的欧洲大陆,大部分是低洼潮湿的盆地,简直象沼泽,伸展几千平方英里。这片巨大的沼泽地,叫做普里皮亚特沼泽地,总是挡着来自俄国西方的侵略者。他们得从它的南方或北方绕过来。阿道夫·希特勒的将军们,企图在夏天的几个星期里以一次猛烈的打击打垮苏联,他们正同时从这个沼泽地的北边和南边挺进。

然而特别行动队没有军事目标。他们的任务是对付犹太人。从叶卡捷琳娜女皇的时候起,俄国就强迫它的几百万犹太人居住在“集中区”里,这是从战争中得到的波兰和土耳其的土地构成的西部边境地区。革命以后,集中区取消了,但是大部分犹太人都很穷,习惯于他们的村镇,就在当地住下了。

因此,从波罗的海到黑海,红军的边境防御带恰好在大部分苏联犹太人居住的地方。特别行动队就是旅行刽子手,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杀死俄国犹太人,不予警告,也不分年龄性别。这道命令不是书面的,是从阿道夫·希特勒那儿来,通过戈林和海德里希,下达到“保安警察”,即德国的国家警察,由他们组成这个行动队。这个行动队还接到附带的命令,即把红军所有的政委——政治军官——立即枪决。不过后面这道命令是书面的。

特别行动队共有四队,紧随在进行攻击的三个巨大德国军团之后。

南方军团,由德国人和罗马尼亚人组成,从沼泽地的南边进攻乌克兰,沿着黑海进入克里米亚。他们后面跟着两个特别行动队,因为这里犹太人居住区比较密集。

中央军团,径取拿破仑走过的最短的直路——明斯克,斯摩棱斯克,维亚兹马,鲍罗金诺,莫斯科。这条路斜向大沼泽的北边,象支箭一样指着俄国首都。它从两条河的上游中间穿过,向北流的是德维纳河,向南流的是第涅伯河。军人们把这条路叫作干路,非常喜欢它。另一个特别行动队随着这个中央主要突击部队走。

北方军团,沿着波罗的海向列宁格勒挺进,一个特别行动队跟在它的后面。

这四个行动队,军官和兵士都算在内,大约共有三千名旅行刽子手。他们出发去屠杀三百万到四百万左右的人,算起来他们每个人要杀一万多人。这他们显然干不了。计划是使这工作开个头,然后招募当地的排犹分子和德国兵士,来完成他们出发去执行的这个从未听说过的极端可怕的然而却完全真实的任务。

特别行动队里的德国兵士,主要是从公职人员中征召来的,有警察、侦探、职员之类。其中没有疯子或者罪犯。军官大部分是律师、医生或者商人,他们由于年龄或者能力,不能在军队里作战。有的还有很高的大学学位。有一个军官还曾经是神学家。军官和兵士一样,都是很好的德国人,这种人决不会驾车硬穿红灯,他们喜欢歌剧和音乐,他们读书,他们打领带穿外套,他们有妻子儿女,他们大多数上教堂,唱赞美诗,他们假日在自己的小花园里栽花。服从是德国人的美德。人家告诉他们,犹太人是德国人的敌人,对付他们的唯一办法是把他们统统杀掉,包括抱在怀里的婴儿以及母亲。这种话来自上面。德国人的崇高美德就是听从来自上面的这些话,并且付诸实行。

奇怪的是,从入侵战线以西直到大西洋岸边的广大地区,已经落在德国人手里的犹太人却并没有被大量屠杀,甚至都没有一个要屠杀他们的计划在进行。有一种错误的意见,以为一九三三年希特勒获得权力后,德国人就开始屠杀犹太人。这是不真实的。他们掠夺犹太人,就象他们后来掠夺所有被他们征服的民族一样,不过这种劫掠一般是在合法的征用法令之下干的。犹太人经常被侮辱,有时候挨打,有时候受酷刑,有时候被弄死,或者干活累死。但是直到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之前,只有很少集中营存在,而其中的人员大多数是反对希特勒的德国人。集中营的存在使犹太人充满恐惧,可是德国人自己也同样害怕。

在一九四一年六月,欧洲的犹太人过着可怕的生活,德国的法律挤走了他们最后的一点财产。但是他们活着。“人能够在任何法律之下生活,”一张德国的犹太报纸这样说。

因此,正是在德国战线后面的犹太人比在战线前面的更安全。例如华沙的犹太人,在纳粹严酷的法律下自己组织起来了。尽管过度的劳动、饥饿、疾病使他们死了一些,但是主要的是他们设法活下来了。从这一点看来,杰斯特罗一家还不如不离开华沙。

然而班瑞尔·杰斯特罗虽然这么机灵,并学会了在排犹主义下过活,却没有想到这个特别行动队。这是件新东西。

阿道夫·希特勒还是在三月给特别行动队下的命令,到了六月二十二日,他也许已经不大记得了。他在一间地图室里,看着入侵的进程,太阳早已出来,那里的光线还是灰白阴冷的。元首不喜欢阳光,他命令他的东方战役指挥部面北建造。一条从东普鲁士森林中穿过的铁路,离开北方军团的出发战线不远,通向这个他称之为“狼穴”的地方。这个指挥部由一些水泥造的仓库和木板小屋组成,围着带刺铁丝、瞭望塔和布雷地带。“狼穴”实际上很象一个集中营。

约德尔将军身边站着德国军队中最新、最年轻的将军阿尔明·冯·隆。希特勒不喜欢隆,总是粗暴地对待他。隆出生于一个贵族家庭,讲一口漂亮的柏林口音的德国话,与希特勒粗野的、土气的巴伐利亚口音正相反。他的制服剪裁得毫无瑕疵,也正好与希特勒的过分宽大的兵士外衣相反。特别是,隆长着一个鹰钩鼻子,看起来有点儿象犹太人。但是作为作战部的一个上校,他参与了三个精心设计的巴巴罗沙作战计划。他的记忆力惊人;他知道炮火进攻的时间;他心里记着一千英里宽的战场全貌。对隆说来,苏联就象一个桌子上的模型,只是比那种在作战计划中用的更大、更触目惊心。军队是人组成的,不是写着号码插在上面的小旗,但是原理和情节是一样的,至少开头是如此。(在纽伦堡审讯时,隆否认知道特别行动队这件事。后来给他看了他代表作战部会签的杀死政委的命令,他才记了起来,但是辩护说他不知道特别行动队的其他目的。法庭判他强词夺理,就象隆为自己辩护的其他问题一样。)

入侵这天太阳出来后的三个钟头里,隆设法回避元首对地面作战趋势提出的唠唠叨叨的生硬问题。然后他说出了他的判断:北方干得不错,比原来计划的还好;中央更好;南方很糟。这证明是正确的估计,此后很长一段时期希特勒对这个鹰钩鼻将军很有好感。

在这里,这些玩牌的巨人摊开了最初的几张牌。希特勒和他的参谋人员猜测俄国人会在中央,在普里皮亚特河沼泽地以北集结最强的力量以保卫首都。但是那个部署俄国军队的人——斯大林,或者那些给他出主意的将军,却打赌德国人会把主力冲向南方,占领乌克兰产粮区和高加索油田。这种判断可能是读了《我的奋斗》而形成的;希特勒在书里公然说占领这些地方是他毕生的目标。不管怎么样,俄国的防御力量最大部分集结在沼泽地的南边。因此,战线就不平衡了。德国人发现自己在南方前进很慢,但是冲向莫斯科却意外地容易。他们前面的第一个俄国大城市是明斯克。

太阳在罗马升起的时候,埃伦·杰斯特罗已经在高雅旅馆他房间里的写字桌上工作了。现在,杰斯特罗博士写的这本关于君士坦丁大帝的著作只差四、五章了,他心里很高兴。象平时一样,正八点钟的时候,同一个侍者送来了同一样的早餐。杰斯特罗吃完早餐,又回到写字桌上,一扇卧室的门很响地开了,娜塔丽穿着一件粉红色浴衣,摇摇摆摆走了进来。由于怀孕,她不但身体显得臃肿,连脸颊和眼窝都陷了下去,嘴显得更大了。

“天啊,你听到最新消息了吗?”

“发生什么好事情了?”

“要看怎么说了。德国人侵入俄国了。”

“什么!真的吗?”

“就是八点钟的新闻说的。”

“唉呀,”杰斯特罗摘下眼镜,用手帕擦着。“那么,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黎明。”

“真怪!这个长小胡子的坏蛋真干起来了,是吗?又是一个两条战线的战争!”

娜塔丽走到放着剩余早餐的有小轮子的茶几跟前。“咖啡还热吗?”

“热的,你喝吧。”

“医生叫我在检查之前不要吃东西,可是我受不了。我饿得要命。”娜塔丽喝着咖啡,狼吞虎咽地吃一块甜面包。“你最好给大使打个电话。”

“我也这么想。不过俄国远着呢,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的确,想想希特勒进入俄国后越战越弱,也挺有意思。但愿他是走拿破仑的老路。”

“如果芬兰牵了进去,这条‘伐亚莎号’就走不了。”

“天哪,真的。你完全对。芬兰有什么消息?”

“我没听说。”娜塔丽沉重地在一张椅子里坐下,环视着这个宽畅的房间,四周是深红色丝绒椅子和沙发、镀金框架的镜子,还有大理石雕像。“天哪,这套房间真闷气。要能离开该有多美啊!”

“亲爱的孩子,这房子挺宽畅,而且我们只给两个小房间的价钱。”

“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不呢?旅馆里空着,只有德国人。这叫我毛骨悚然。”

“我想每个旅馆都有他们。”

娜塔丽神色忧郁地说:“当然。昨天我在电梯里认出了一个秘密警察人员。拜伦和我在里斯本看见过他。我知道就是那个人。在他的额角头上他有这么样一个难看的伤疤。”她伸出一只手指画了个“L”形状。

“当然是碰巧。他认出你了吗?”

“他盯着我看了一眼。”

“我看没有什么关系。这种人见到活的东西都盯着看。那么,医生昨天怎么说来着?一切正常吗?”

“是的。”她含含糊糊地说。“他要我再检查一次。现在我去躺一会儿。”

“还上床去?”

“他叫我多休息。约的时间要到中午。”

“好吧。这一章就可以誊清了。”

“埃伦——”娜塔丽顿了一会儿,咬着下嘴唇,“——他叫我暂时不要打字。我背脊累。等这阵疲劳过去以后吧。”

“我明白。”杰斯特罗叹了口气,环顾一下这个房间。“我同意,这个地方并不那么特别舒服。我一想到我那可爱的房子空空荡荡……娜塔丽,你认为这场俄国的战争会使事情根本改变吗?我是说——”

“老天爷,埃伦,”娜塔丽很不满意地脱口说,“你的意思是要说你还能和德国人留在同一块大陆上吗?”

“亲爱的孩子——”杰斯特罗做了个十分犹太式的姿势,弯着肩膀举起两只手摇着,“——不要对我不耐烦。上一次大战的时候你还是个婴孩,但是对我说来这两次战争之间只过了一忽儿时间!不过是停战了一会又继续打。你想,那时候听到多少什么德国鬼子把比利时的婴儿挑在刺刀尖上,把修女的乳房割掉等等的话!后来我在慕尼黑和一些真正绝妙的人过了一年。都是德国人,德国人——啊哟,天哪,拜伦来了一封信,我告诉你了没有?”

“什么?在哪儿?”

“可能侍者把它放在会客室里了。”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跑出房间,抓起那封白色的信,回到卧室,就喘着气读起来。这是一封干巴巴的信,没有别的消息,除了他已从“S—45号”调出来,调到太平洋舰队的一条

新潜艇“鲔鱼号”上,埃斯特上尉调到一条老潜艇“乌贼号”上了等等。不过爱情啊,寂寞啊等等字眼挺多,是些老调。她脱了衣服,躺到床上,起劲地把这封信读了又读,读得句子都没有了意义。

那个意大利医生告诉她,只有两三次少量的出血,关系不大,但是她得休息,以保证婴儿安全。娜塔丽准备在床上躺两个星期。

昼夜的分界线徐徐在大西洋上移动,大半是在蓬松的云彩和空荡的起皱的蓝色海面上经过,偶尔逢上整齐地排列着的小点,和一些随意散落的小点。排列整齐的小点是护航船队,随意散落的小点是企图猎取它们的德国潜艇,以及企图发现潜艇以警告护航船队的美国军舰。猎者和被猎者都毫无区别地受到太阳给予的光明和温暖;这个场面浩大的三角游戏,它的参加者称之为大西洋之战。然后阳光移向另一块大陆,即新世界。

不一会儿,纽约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大楼的窗户就被早晨的阳光照亮了,但是那些坟墓般的广播室里还只有无休无止的电灯光。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新闻部门的走廊和小房间里,尽管时间还早,可已经人来人往忙乱起来。休·克里弗兰,胡子拉碴的,坐在旧写字桌前面,抽着一支长雪茄烟,在一本黄色拍纸簿上划着。尽管业余时间节目大受欢迎,他并没有放弃“市内名人动态”这个节目。他常说,等到业余时间节目的热潮过去之后,新闻广播节目仍然是他的谋生之道。他写字桌上的一只袖珍收音机里传出了温斯顿·丘吉尔讲话的响亮声音:

“从来没有一个象我这样曾经坚持反对共产主义的人……我说过的话,我一句也不收回。然而这一切都由于目前正在出现的景象而消失了……我看见成万个俄国的村镇,那里姑娘们在微笑,孩子们在游戏。我看见残酷的屠杀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一批批呆板的、机械的、听话的、野蛮的德国鬼子兵,好象成群爬行的蝗虫,在作践,在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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