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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三刻拍案惊奇-第43部分

小说: 三刻拍案惊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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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鳞逐雨飞,玄血随风洒。



贪淫干天诛,竟殪轰雷下。



风雷之声,自远而近。溪中波涛上射,云雾上腾,似有战伐之声。一会儿,霹雳一声,众声都息,其风雨向海口而去。



这些村民道:“这一个霹雳,不知打了些什么?”到得早间,只听得人沸反道:“好一条大蛇!”又道:“好一条大龙!”又道:“是昨夜天雷打死的。”



蜿蜒三十丈,覆压二、三亩。鳞摇奇色,熠耀与日色争光;爪□□(挺刚)钩,□(犀)科与戈锋竞锐。双角峥嵘而卧水,一身伏蹇而横波。空思锐气嘘云,只见横尸压浪。



仔细看来,有角有爪,其色青,其形龙,实是一条大蛟。



众人道:“这蛟不知有什罪过?被天打死。”有些道:“每年四、五月间,它在这里发水,淹坏田禾,都是它罪过。今日天开眼,为民除害。”不知它也只贪这蚌珠,以致丧身,死在夏公一檄。



里递申报县官,县官转申,也申到夏尚书处。夏尚书查它死之一日,正夏尚书发檄之夜。尚书深喜海神效命,不日诛殛妖蛟。这妖蛟,它气候便将成龙,只该静守,怎贪这蚌珠,累行争夺,竟招杀身之祸。叹息道:“今之做官的,贪赃不已,干犯天诛的,这就是个样子!”又喜蚌珠可以无患,湖民可以不惊,自己精忱,可以感格鬼神。



后来因为治水,又到湖州。恍惚之中,又见前妇人携前女子,还有一个小女子,向公敛衽再拜道:“前得公手札,已自缩强邻之舌。后犹呶呶不已,公投檄海神,海神率其族属大战前溪,震泽君后行助阵。妖蛟无援势孤,竟死雷斧之下。借一儆百,他人断不复垂涎矣!但我母子得公锄强助弱,免至相离,无以为报,兹有幼女郎如,光艳圆洁,虽不及莹然,然亦稀世之珍,愿侍左右。”



夏尚书道:“妖蛟以贪丧身,我复利子次女,是我为妖蛟之续耳,为断不可!”



妇人道:“妾有二女,留一自卫,留一事公。脱当日非公诛锄,将妾躯壳亦不能自保,况二女乎?实以公得全,故女亦输心,愿佐公玩。”



公曰:“据子之言,似感我德。今必欲以女相污,是浼我、非报我了。且夺子之女不仁,以杀蛟得报不义。”却之再三。



妇人见公意甚坚,乃与二女再拜泣谢:“公有孟尝之德,妾不能为隋侯之报,妾愧死矣。唯有江枯石烂,铭德不休耳!”荏苒而去。



公又叹息:“一物之微,尤思报德。今世多昧心之人,又物类不若了。”



在浙、直三年,精心水利,果然上有所归,下有所泄。水患尽去,田禾大登。功已将竣,朝中工部尚书郁新又卒。圣旨召公掌部事。公驰驿回京。



此时,圣上常差校尉采房民情吏治,已将□(公)事上奏。公回,召对便殿。



圣上慰劳公,又问:“前在□□□□(湖州,能使)老蚌归心,在吴淞檄杀妖蛟,卿精忱格于□(异)类,竟至如此。”



公顿首道:“圣上威灵,无远不招,此诸神奉将天威,臣何力之有?”



侍臣又请此事宣付史馆。公又道:“此事是真而怪,不足取信于后,不可传。”圣上从之,赐宴赏劳。



所至浙、直诸处,皆为立祠。后公掌部事,本年圣驾北巡顺天,掌吏、礼、兵、都察院事;北征沙漠,总理九卿事;十九年谏征北虏,囚于内官监;洪熙元年,升户部尚书,阶少保;宣德元年,力赞亲征,生擒汉王。三年,圣上三赐、银、图书:曰:“含弘贞静”;曰:“谦谦斋”;曰:“后天下乐”。生日,圣上为绘寿星图。

第二十三回  猴冠欺御史 皮相显真人







藏奸笑沐猴,预兆炫陈侯。



巧泄先天秘,潜行掩日谋。



镜悬妖已露,雷动魄应愁。



何似安泉石,遨游溪水头。



尝读《晋书》张茂先事:冀北有狐,已千岁。知茂先博物,要去难他,道他耳闻千载之事,不若他目击千年之事。



路过燕昭王墓,墓前华表,也是千年之物,也成了妖。与它相辞,要往洛阳见张茂先。



华表道:“张公博物,恐误老表。”这狐不听。



却到洛阳,化一书生,与张公谈千载之下历历如见;千载之上含糊未明。张公疑它是妖物,与道士雷焕计议,道:“千年妖物,唯千年之木可焚而照之”。



张茂先道:“这等,只有燕昭王墓前华表木已有千年。”因着往取之。



华表忽然流涕道:“老狐不听吾言,果误我!”伐来照他,现身是一老狐,身死。



又孙吴时,武康一人入山伐木,得一大龟,带回要献与吴王。宿于桑林,夜闻桑树与龟对语道:“元绪,元绪!乃罹此祸。”



龟道:“纵尽南山之薪,其如我何?”



桑树道:“诸葛君博物,恐不能免。”进献,命烹之,不死。



问诸葛恪。诸葛恪道:“当以桑树煮之,即死。”献龟的因道夜间桑树对语之事。吴王便伐那桑烹煮,龟即溃烂。我想这狐若不思逞材,犹可苟活;这龟不恃世之不能烹它,也可曳尾涂中,只因两个有挟而逞,遂致杀身。



我朝也有个猢狲,它生在凤阳府寿州八公山。此地峰峦层叠,林木深邃,饥餐木实,渴饮溪流,或时地上闲行,或时枝头长啸。这件物儿虽小,恰也见过几朝开创,几代沦亡:



金陵王气巩南唐,又见降书入洛阳。



垒蚁纷争金氏覆,海鸥飘泊宋朝亡。



是非喜见山林隔,奔逐悲看世路忙。



一枕泉声远尘俗,迥然别自有天壤。



自唐末至元,已七百余年,它气候已成,变化都会。常变作美丽村姑,哄诱这些樵采俗子,采取元阳。这人一与交接,也便至恹恹成疾,若再加一痴想,必至丧亡。它又道这些都是浊人,虽得元阳,未证仙界,待欲化形入凤阳城市来。恰遇着一个小官,骑着一匹马,带着两个安童,到一村庄下马。生得丰神俊逸,意气激昂,年纪不过十六七岁。



唇碎海底珊瑚,骨琢昆岩美玉。



脸飞天末初霞,鬓染巫山新绿。



却是浙东路达鲁花赤阿里不花儿子阿里帖木儿,他来自己庄上催租。这猴见了,道:“姻缘,事非偶然。我待城中寻个佳偶。”他却走将来凑。



当日阿里帖木儿在庄前后闲步。这猴便化个美女,幌他一幌。



乍露可餐秀色,俄呈炫目娇容。



花径半遮羞面,苔阶浅印鞋踪。



玉笋纤纤,或时拈着花儿嗅;金莲缓缓,或时趁着草儿步。或若微吟,或若远想,遮遮掩掩,隐隐见见。那帖木儿远了怕看不亲切,近了又怕惊走了她,也这等凫行鹤步,在那厢张望。见他渐(近)也不避,欲待向前,却被荆棘钩住了衣服。那女子已去,回来悒怏,睡也睡不着。



次日,打发家僮往各处催租。自□□□□□□(己又在庄前后)摇摆。那女子又似伺候的,又在那厢,□□□□□□(两个斜着眼儿)瞧,侧着眼儿望,也有时看了低头笑,及至□□□□(将拢身说)句话儿,那女子翩然去了。似此两日,两下情意□(儿)都熟了。



这日,帖木儿乘着她弯着腰儿,把纤手弹鞋上污的尘,不知道他到,帖木儿悄悄凹在她背后,叫一声“美人!”



那女子急立起时,帖木儿早已腻着脸逼在身边了。此时要走也走不得。



帖木儿道:“美人高姓?住在何处?为何每日在此?”



那美人低着头,把衫袖儿衔在嘴边,只叫“让路”。



问了几次,道:“我是侯氏之女,去此不远,因采花至此。”



帖木儿道:“小生浙东达鲁花赤之子,尚未有亲。因催租至此,可云奇遇。”



这女子道:“闪开!我出来久,家中要寻。”



帖木儿四顾无人,如何肯放?道:“姐姐若还未聘,小生不妨作东床。似小生家门、年貌,却也相当,强似落庸夫俗子之手。”



女子听了,不觉长叹道:“妾门户衰微,又处山林,常有失身之虑,然也是命,奈何!奈何!”



帖木儿道:“如姐姐见允,当与姐姐偕老。”



女子道:“轻诺寡信。君高门,煞时相就,后还弃置。”



帖木儿便向天发誓道:“仆有负心,神明诛殛。”□□(一把)搂住了,要在花阴处玩耍。



女子道:“不可,虽系□□(荒村),恐为人见不雅。如君不弃,君庄中,儿幼时往来最熟,夜当脱身来就。”



帖木儿道:“姐姐女流,恐胆怯不能夜行,怕是诓言。”



女子道:“君不负心,妾岂负言?幸有微月,可以照我。”帖木儿犹自依依不释。女子再三订约而去。



帖木儿回来,把催租为名,将两个安童尽打发在租户人家歇宿,自己托言玩月,伫立庄门之外。也听尽了些风声、树声,看尽了些月影、花影,远远望见一个穿白的人,迤迤逦逦来。烟里边的容颜,风吹着的衣裾,好不丰艳飘逸!怪是狗赶着叫,帖木儿赶上去,抉几块石片打得开,道:“惊了我姐姐。”忙开了门,两个携手进房。这女子做煞娇羞,也当不得帖木儿欲心如火:



笑解翡翠裳,轻揭芙蓉被。缓缓贴红腮,款款交双臂。风惊柳腰软,雪压花稍细。急雨不胜支,点点轻红泻。



两个推推就就,顽勾多时。到五鼓,帖木儿悄悄开门相送,约她晚来。



似此数日,帖木儿□□□□□□□□(在庄上只想着被窝)里欢娱夜间光景,每日也只等个晚,哪里有心去催租?反巴不得租收不完,越好耽延。不期帖木儿母亲记念,不时来接。这两个安童倒当心,把租催完。捱了两日不起身,将次捱不去了。



晚间女子来,为要相别,意兴极鼓舞,恩情极绸密,却不免有一段低回不快光景。女子知道了,道:“郎君莫不要回,难于别离,有些不怡么?”



帖木儿道:“正是。我此行必定对母亲说,来聘妳。但只冰水往复,便已数月。我妳朝夕相依,恩情颇热,叫我此去,寂寞何堪?”



那女子道:“郎君莫惊讶,我今日与郎暂离,不得不说,我非俗流,乃篷莱仙女,与君有宿缘,故来相就。我仙家出有入无,何处不到?郎但回去,妾自来陪郎。”



帖木儿道:“我肉眼凡胎,不识仙子。若得仙子垂怜,我在家中扫室相待。只是不可失约。”



两个别了,帖木儿自收拾回家。见了母亲,自去收拾书房,焚了香,等俟仙子。



却也还在似信不信边。正对灯儿,把手支着腮在那厢想,只见背后蔌蔌有似人脚步。回头时,那女子已搭着他肩,立在背后。帖木儿又惊又喜道:“真是仙子了。我小生真是天幸!”夜去明来。将次半月。



帖木儿要对母亲说聘她,她道:“似此与你同宿,又何必聘?”帖木儿也就罢了。



奈是帖木儿是一个丰腻、极伶俐的人,是这半个月,却也肌骨憔悴,神情恍惚,渐不是当时。



这日母亲叫过伏侍的两个“梅香”:一个远岫、一个秋涛道:“连日小相公怎么憔瘦了?莫不你们与他有些苟且?”



远岫道:“我们是早晚不离奶奶身伴的。或者是这两个安童:冶奴、逸奴。”



那老夫人便叫这两安童道:“相公近来有些身体疲倦,敢是你两个引他有些不明白勾当么?”



冶奴道:“相公自回家来,就不要我们在书房中歇宿,奶奶还体访里边人么?”两边都没个形迹罢了。



这晚,远岫与秋涛道:“他怎道奶奶体访里边人,终不然是咱两个?我们去瞧这狗才,拿他奸!”



秋涛道:“有心不在忙。相公与他的勾当,定在夜么?”远岫不听,先去了,不期安童也在那边缉探,先在书房里。见远岫来,道:“小淫妇儿!妳来做什的?”



远岫道:“来瞧你。你这小没廉耻!你道外边歇,怎在这厢?”两个一句不成头,打将起来。



惊得帖木儿也跑出房外,一顿嚷走开。



远岫不见(一)只环,在那厢寻。秋涛后到,说:“相公房里有灯,怎不拿来照?”闯入房中,灯下端端严严坐着一个穿白的美人。



这边远岫已寻着环,还在那厢你羞我,我羞你。秋涛道:“不消羞得,并不关我们事,也不关你们事,自有个人。”



把灯递与冶奴道:“你送灯进相公房就知道了。”帖木儿哪里容他送灯,一顿狠;都赶出来。



他自关了门进去,道:“明日对奶奶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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