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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庭院深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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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班是个三十几岁,名叫蔡金花的女工,她在这工厂中已经做了十几年了,看著柏霈
文,她恭敬的说:

    “她的名字叫章含烟,才来了三天,我看她的样子就是身体不太好,她自己一定说可以
做……”

    “章含烟?”柏霈文打断了蔡金花的话,这名字何其太雅,“怎么写的?”“立早章,
含就是一个今天的今字,底下一个口字,烟就是香烟的烟。”蔡金花笨拙的解释。“她住在
我们工厂的宿舍里吗?”

    “不,宿舍没有空位了,她希望住宿舍,可是现在还没办法。”“为什么不派她在晾茶
室工作?”

    “哦,柏先生,”蔡金花勉强的笑了笑,天知道领班有多难做,谁不抢轻松舒适的工作
呢?谁又该做太阳下的工作呢!“都到晾茶室,谁到晒茶场呢?她是新手,别的工作还不敢
叫她做。”“哦。”柏霈文点了点头,看著躺在沙发上的章含烟,瘦瘦小小的个子,穿了件
白底小红花的洋装,皮肤白而细腻,手指细而纤长。这不是一个女工的料,太细致了。“她
住在哪里?”

    “不知道。”蔡金花有些局促的说:“等会儿我问她。假如我早知道她吃不消……”
“好了,”柏霈文挥挥手。“你去吧!让她在这里休息一下,她今天恐怕没办法继续工作
了,醒了就让她回去休息一天再说。你先去吧。”蔡金花退出去了。章含烟额上盖著冷毛
巾,又在冷气间躺了半天,这时,她醒转了过来。她的眉头轻蹙了一下,长睫毛向上扬了
扬,露出一对雾蒙蒙的,水盈盈的眸子,就那样轻轻一闪,那睫毛又盖了下去,眉头蹙得更
紧了。她试著移动了一下身子,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她醒了。”赵经理说。

    “我想她没事了,”柏霈文放下心来。“你也去吧,让她在这儿再躺一下。”赵经理走
出了房间。柏霈文就径直走到章含烟的面前,坐在沙发前的一张矮桌上,他双手交叉著放在
胸前,静静的、仔细的审视著面前这张年轻的脸庞。那尖尖的小下巴,那下巴下颈项上美好
的弧线,那瘦弱的肩膀……这女孩像个精致玲珑的艺术品。那轻蹙的眉峰是惹人怜爱的,那
像扇子般轻轻煽动的睫毛是动人的,还有那小嘴唇,那低低叹息著的小嘴唇……她是真的醒
了。她的长睫毛猛的上扬,大大的睁著一对受惊的眸子,那黑眼珠好大,好深,好黑,像两
泓黝暗的深潭。“我……怎么了?”她问,试著想坐起来,她的声音细柔而无力。“别
动!”柏霈文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你最好再躺一躺,你晕过去了一段时间。”她睁大了
眼睛,疑惑的望著他,好半天,她才醒悟的“哦”了一声,乏力的垂下了睫毛。她的头倾向
一边,眼睛看著地下,手指下意识的弄著衣角,发出一声好长好长的叹息。庭院深深21/59

    “我真无用。”她自语似的说。“什么都做不好。”

    这声低柔的自怨自艾使柏霈文心中掠过一抹奇异的、怜恤的情绪。她躺在那儿,那样苍
白,那样柔弱,那样孤独和无助。竟使他情不自禁的涌起一股强烈的,要安慰她,甚至要保
护她的欲望。“你在太阳下工作得太久了,”他很快的说。“这样的天气谁都受不了,别担
心,我可以让他们把你调到晾茶室或机器房去工作。”她静静的瞅著他,眸子里有一丝研究
的意味,那眉峰仍然是轻蹙著的。“别为我费心,柏先生。”她轻声的说,有些惭愧,有些
不安,最让她感觉惶然的,是自己竟这样躺在一个男人的面前。对于柏霈文,她在进工厂的
第一天,就已经很熟悉了。她知道整个工厂对这位年轻的老板都又尊敬,又信服。在工人们
的心目中,柏霈文简直是人与神的混合体;年轻、漂亮、有魄力、肯做、肯改进、而又体谅
下人。这时,她才领会到工人们喜欢他的原因,他是多么和气与温柔!“晒茶场的工作不是
顶苦的,我应该练习。”她说。“反正工作都要有人做,我不做,别人还不是一样要做。”

    “谁介绍你来的?”“你厂里的一个女工,叫颜丽丽,我想你并不认识她,她是我的邻
居。”他深深的看著她,这时,她已经坐起来了,取下了按在额上的毛巾,她长发垂肩,皓
齿明眸。有三分瑟缩,有七分娇怯,更有十二分的雅致。他不禁看得呆住了。

    “这工作似乎并不适合你。”他本能的说。

    “我希望你的意思不是要开除我。”她有些受惊的说,大眼睛里带著抹忧愁,祈求的看
著他。

    “哦,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急急的说。“我只是觉得,这工作对你而言太苦了,
你看起来很文弱,恐怕会吃不消。”

    她的睫毛垂下去了片刻,再扬起来的时候,她的眼睛显得更清亮了。她放开了蹙著的眉
梢,唇边浮起一个可怜兮兮的微笑。这微笑竟比她的蹙眉更让柏霈文心动。她微笑著,自嘲
似的说:“我做过更苦的工作。”“什么工作?”她沉默了。半晌,她才重新正视他,她唇
边依然带著笑,但脸上却有股难解的、鸷猛的神气。

    “请不要问吧,柏先生。您必须了解,身体上的苦不算什么,在这儿工作,我精神愉
快。我是很容易找到其他非常轻松的工作的,但是,我还不想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让自己
的生命被磨蚀得黯然无光。”

    柏霈文心里一动,这是一个女工的谈吐吗?他紧紧的看著她,问:“你念过书吗?”
“高中毕业。”高中毕业?想想看!她竟是一个高中毕业的女学生!却在晒茶场中做女工!
他惊讶的瞪视著她,觉得完全被她搅糊涂了。这是怎样一个女孩呢?难道她仅仅是想在这儿
找寻一些生活的经验吗?还是看多了传奇小说,想去体验另一种人生?“既然你已经高中毕
业,你似乎不必做这种工作,你应该可以找到更好的职业呀!”

    “我找过,我也做过,柏先生。”她笑笑,笑得好无力。“正经的工作找不到,我没有
人事关系,没有铺保,没有推荐,高中文凭不像你想像那样值钱。另外,我也做过店员、抄
写员、女秘书,结果发现我出卖的不是劳力、智力,而是青春。我还做过更糟的……最后,
我选择了你的工厂,这是我工作过的,最好的他方了。”他沉吟了一会儿,凝视著她那张姣
好的脸庞,他了解了一个少女在这社会上谋职的困难,尤其是美丽的少女,陷阱到处都是,
等著这些女孩跳下去。他在心底叹息,他惋惜这个女孩,章含烟,好雅致的名字!

    “工作对于你是必须的吗?”

    “是的。”“为什么?”“还债。”“还债?你欠了债吗?你的父母呢?”

    “我没有父母。”她颓丧了下去,坐在那儿,她用手支著颐,眼珠更深更黑了。“我从
小父母就死了,我已经不记得他们是什么样子,我被一个远房的亲戚带到台湾,那亲戚夫妇
两个,只有一个白痴儿子。他们抚养我,教育我,一直到我高中毕业,然后,他们忽然说,
要我嫁给那个白痴……”她轻笑了一下,看著柏霈文。“就是这样一个故事,我不肯,于
是,所有的恩情都没有了。我搬出来住,我工作,我赚钱,为了偿还十几年来欠他们的
债。”

    “这是没道理的事!”柏霈文有些愤慨的说。“你需要偿还他们多少呢?”“二十
万。”“你在这儿工作一个月赚多少?”

    “一千元。”天哪!她需要工作多久,才能偿还这笔债务!他看著章含烟,后者显然对
于这份命运已经低头了,她有种任劳任怨的神情,有种坦然接受的神态,这更使柏霈文由衷
的代她不平。“你可以不还这笔钱,事先他们又没说,抚养你的条件是要你嫁给那白痴!在
法律上,他们是一点也站不住脚的。你大可不理他们!”“在法律上,他们虽然站不住脚,
在人情上,我却欠他们太多!”她叹了口气,眉峰又轻蹙了起来。“你不懂,我毁掉了他们
一生的希望,在他们心目里,我是忘恩负义的……所以,我愿意还这笔钱,为了减轻我良心
上的负荷。”抬起睫毛来,她静静的瞅著他,微向上扬的眉毛带著股询问的神情。“人生的
债务很难讲,是不是?你常常分不清到底是谁欠了谁。”柏霈文凝视著章含烟,他欣赏她!
他每个意识,每个思想都欣赏她!而且,逐渐的,他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惊喜的情绪,
他再也没有料到在自己的女工中,会有一个这样的人物!像是在一盘沙子里,忽然发现了一
粒珍珠,他掩饰不了自己狂喜的、激动的心情。站起身来,他忽然坚决的说:

    “你必须马上停止这份工作!”

    “哦?先生?”她吃惊了,刚刚恢复自然的嘴巴又苍白了起来。“我抱歉我晕倒了,我
保证……”

    “你保证不了什么,”他微笑的打断她,眼光温柔的落在她脸上。“如果你再到太阳下
晒上两小时,你仍然会晕倒!这工作你做不了。”“哦?先生?”她仰视著他,一脸被动
的、无奈的样子,那微微颤动著的嘴唇看来更加可怜兮兮的了。

    “所以,从明天起,你调在我的办公室里工作,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做一些案头的事情,
整理合同,拟订合同,签发收据这些。等会儿我让老张给这儿添一张办公桌,你明天就开
始……”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出乎柏霈文的意料,她脸上丝毫没有欣喜的神情,相反的,
她显得很惊惶,很畏怯,很瑟缩,又像受了伤害。“哦,不,不,先生。”她急急的说。
“我不愿接受这份工作。”“为什么?”他惊异的瞪著她。

    她闭上了眼睛,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眼里已漾满了泪,那眼珠浸在泪光
中,好黑,好亮,好凄楚。她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我抱歉,柏先生,你可以说我不识抬
举。我不能接受,我不愿接受,因为,因为,……”她吸了一口气,泪水滑下了她的面颊,
一直流到那蠕动著的唇边。“我虽然渺小,孤独,无依……但是,我不要怜悯,不要同情,
我愿意自食其力。我感激你的好心,柏先生,但请你谅解……,我已一无所有,只剩下一份
自尊。”说完,她不再看柏霈文,就冲到门边。在柏霈文还没有从惊讶中回复过来之前,她
已经打开门跑出去了。柏霈文追到了门边,望著她那迅速的,消失在走廊上的小小的背影,
他不禁呆呆的怔在那儿。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提议,竟反而伤了那颗柔弱的心。可是,在
他的心灵深处,他却被撼动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是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被撼动
了。庭院深深22/5912

    含烟躺在她那间小屋的床上,用手枕著头,呆呆的看著天花板。蒸人的暑气弥漫在这小
屋中,落日的光芒斜射在那早已褪色的蓝布窗帘上。空气中没有一丝儿风,室内热得像个大
烤箱。她颈项后面已经湿漉漉的全是汗,额前的短发也被汗所濡湿了。身子底下的棉被也是
热的,躺在上面就像躺在一炉温火上。她翻了一个身,把颈后的长发撩到头顶上,呼出一口
长气,那呼出的气息也是炙热的。凝视著窗外,那竖立在窗子前的是一家工厂的高墙,灰色
而陈旧的墙壁上有著咖啡色的斑痕和雨渍——没有一点儿美感。这个午后是长而倦怠的,是
被太阳晒干了的,是无臭、无味、无色的。

    今天没有去上班,以后的日子又怎么办呢?不去上班,是的,柏霈文已经表示她不是个
女工的材料,她再去只是给人增加负担而已。她绝不能利用一个异性对自己的好感来作为进
身之阶,柏霈文给她的工作她无法接受,非但如此,那茶叶加工厂也不能再去了,她必须另
谋出路。是的,出路!这两个字多不简单,她的出路在哪儿呢?横在门前的,只是一条死巷
而已。从床上坐起来,浑身汗涔涔的,说不出有多难受。她想起苏轼的词:“冰肌玉骨,自
清凉无汗。”想必那女孩不是关在这样一间闷腾腾的房里,否则,要冰肌玉骨也做不到了。
她叹息了一声,什么诗情,什么画意,也都需要经济力量来维持啊!现实是一条残忍的鞭
子,它可以把所有的诗情画意都赶走。站起身来,她打开后门,那儿是个小小的天井,天井
中有著抽水的帮浦,这儿没有自来水,只能用帮浦抽水。天井后面就是房东的家,她这间小
屋是用每月二百元的价钱租来的。事实上,这小屋是房东利用天井的空间,搭出来的一间屋
子,且喜有两个门,一个通天井,一个通一条窄巷,所以,她还能自由出入。到了天井里,
她抽了一大盆水,拿到小屋中,把整个面孔浸在水中,再把手臂也浸在水里,那沁凉的水带
来了丝丝凉意。她站直身子,室内没有穿衣镜,她拿起桌上的一个小镜子,审视著自己,那
凌乱的头发下是张苍白的脸,失神的大眼睛里盛满了落寞,放下镜子,她长叹了一声。坐在
桌前,她拿起一支笔来,在一张纸上写:

    “我越贫穷,我越该自重,我越微贱,我越该自珍,我越渺小,我越该自惜!”写完,
她觉得心中舒畅了许多,连那份躁热感都消失了不少。梳了梳头发,换了件浅蓝色的洋装,
她决心出去走走。可是,她还来不及出门,门上已传来一阵剥啄之声,她怔了怔,谁会来看
她?她这小屋中是从没有客人的。

    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她就更加惊讶了,门外,一个男人微笑的站在那儿,挺拔,修
长,整洁……这竟然是柏霈文!“哦,”她吃惊的说:“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您
会……”“你这儿实在不大好找,”柏霈文微笑著说,不等含烟请他,他已经自顾自的走了
进来,不经心似的打量了一下这间简单的房间,他继续说,“车子开不进来,我只好把它停
在巷子口。”“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址?”含烟问,关上了房门,走到桌边帮他倒了一杯白开
水。“对不起,只有开水。”

    “啊,是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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