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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九州·缥缈录-第14部分

小说: 九州·缥缈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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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



“怎么说?”老头子瞪了瞪眼睛,“难道东陆人杀我们的人,反而是对我们好?”



东陆风炎皇帝白清谥号武帝,振奋军武,威慑边陲,最后咆哮七海,乃至于挥十六国联军北伐蛮族,是东陆帝朝中罕见的纵横之主。风炎铁旅两次北伐,借助优秀的兵器和布阵,将蛮族武士杀得血流成河,在蛮族小孩心中就像东陆的魔神。



阿摩敕心里想的和老头子一样,却不敢说什么。



“不错。”大君点头,“正是因为那一次死了几十万人,我们青阳的地位才得以保全。我想了很久,四五十年一战,就像是个浩劫,阴魂不散。其实归根究底,不过是我们北陆的贫瘠。眼下七部大概总共五百万人,可是瀚州的土地真的能养五百万人么?贵族们吃羔喝酒,牧民和奴隶却连老鼠都抓来吃,还要饿死人。每到这个时候,就只有一战。每次大战,剩下的人不过一半,这两百多万,是土地养得活的,又都是女人孩子。可是再过上四五十年,两代人出生,土地又养不活了,于是为了抢水草抢牛羊,就再打仗,再死人。只有把多余的人死掉,剩下的人才能活下去。伯鲁哈的反叛,就是个例子。”



大合萨不由得坐直了。



“若沙翰你是大君,你可怎么办?”



“我?”大合萨使劲摇头,“我可当不了大君。”



“东陆!”大君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抓得他一阵疼痛,却挣脱不开,“沙翰,是东陆啊!东陆是粮仓,每个人都能吃上米麦的粮仓,很大很大的土地可以放牧牛羊。我们蛮族的骑兵只要登上东陆,就再也不怕了!你想想,我们的骑兵从天拓海峡的南岸一直打下去,我们的马快,轻骑只要一个月就可以跑到东陆的皇城下面,什么也挡不住我们北陆的骑兵,我们可以绕过他们的关卡,直接打进最富饶的地方,我们为什么要守着草原呢?我们蛮族也可以是天下的主人啊!”



老头子呆呆地看着他,脸色有些苍白,像是不认识大君一样。阿摩敕也是第一次看见大君这样,像是忽然有一颗火星,点燃了大君心里的熊熊烈火。他的眼睛亮得逼人,苍白的脸上泛起了血色,他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下那股亢奋,和年轻人渴望征战那样,血管里有股激流。



“我们和东陆隔着大海啊!”老头子好半天才喊了出来,“大君你想好了,要不是海,你的父亲钦达翰王早就打到了东陆去。那是海啊,百里宽的大海峡,骏马没有翅膀,飞不上天,我们没有船,没有的!”



“不!我们有!我们有船!我们……”



大君忽然刹住了,一个人影忽然扑进了帐篷,他急忙按住腰间的剑柄,生冷的铁剑猛地出鞘一半,他就要猛扑出去。



“大……君!”扑进来的人怔了一下,猛地跪了下去。



阿摩敕也回过神来,看清了跪在地上的英氏夫人,她的两眼红肿,惊惶不安地颤抖着。



“起来吧。”大君收了剑。



英氏夫人却没有起身:“大君,世子……世子他……不行了!”



“啪”的一声,老头子手里的烟锅落在地上。



十二



大君猛地揭开了帘子。



偌大的帐篷里挤满了人,奴隶们呼喊着递上热水、药膏和绷带,帐篷里弥漫着有些刺鼻的草药气味。床整个的被人围住了,只看见无数的人头在晃动。



“都静下来!”大君低低地吼了一声。



帐篷里骤然静了,奴隶们惊恐地跪下,让开了一条通道。大君第一眼看见床上的人时,眼睛瞪得像是要突破眼眶,他猛地抢过去抱住那个人形,浑身已经染满了鲜血。



“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会这样?”他大吼起来。



孩子的整张面孔泛着可怕的赤红色,他的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不住地哆嗦着,惨白的皮肤下,血管像是红色的细蛇一样浮凸出来,不断地搏动着。他的全身都是血迹,那些血竟然是从他的毛孔里渗出来的,结成大粒大粒的血珠。



英氏夫人双腿一软,跪在地下:“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世子练着刀,忽然就不行了。”



“去请陆大夫!去请陆大夫!”大君大喊,又指着英氏夫人,“你也会医术,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他的脸微微扭曲,变得森然可怖。



“陆大夫来了,陆大夫来了!”小仆女急匆匆地进来报。



“快让他进来!”大合萨大喊。



年轻的东陆大夫陆子俞提着随身不离的药袋,蓬头垢面地冲进了帐篷。一贯从容不迫的陆子俞是名医屠寄尘的学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进来时候还带着一丝不悦,可是一看到床上的孩子,神情完全变了。他扑到床边,几乎是推开了大君,双手颤抖着,似乎是想去触摸孩子,却又不忍打破一件珍宝一样,只悬在阿苏勒身上几寸。



“血厥……血厥!”他终于喊了出来,“是血厥啊!”



“血厥?”



“他全身血脉极旺极盛,血从体内压往体外,医术上说‘血露如珠,身如赤炭,牙色乌青,刹那而亡’……”他忽的一顿,看见大君的神色猛地变做一片空白。



“不可能的!不可能啊,”大合萨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刚才还好好的!”



“我没有说谎,”陆子俞叹息着摇头,“行医的人,一生一世也许都遇不到一个血厥的病人,看到绝世罕见的疾病,本来是医生的喜事,我何苦危言耸听。血露如珠,身如赤炭你们都已经看见,我现在拨开他的嘴唇,你们再看看。”



他上去拨开了孩子的嘴唇,清清楚楚地暴露出两派乌青色的牙齿。



“怎么……怎么会这样?”大合萨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是中毒了么?”



“错!患有血厥之症的人,极难中毒,他的血脉极盛,轻而易举可以洗去毒性,中了一般的毒物,被蛇咬伤,服用麻药,对他几乎都没有效果。他牙色犯青,是因为血液已经从牙龈渗入牙齿里,淤血太多,是以牙色乌青!”



“那……那怎么办?”大君终于回过神来。



“我只有三成把握……”陆子俞计算着,“现在如果不开针放血,一切就太迟了。”



“放血?”



“必须挑开最旺盛的血脉,把血放出来大部分,人才能活下去,但是,”他摇头,“一旦放得不准,就像杀人砍中了动脉一样,血如泉涌,再也无法挽救!”



“我……”大君起身,在帐篷里不安地踱步,“到底怎么会……怎么会忽然害了血厥……”



“以前有过的病例,只说极少数的人,在极度劳累的情况下,会血脉反旺,出现血厥的例子。”



“劳累?”大君猛地回头看着众人,“他刚才在干什么?”



“练刀……”英氏夫人的声音颤抖。



仿佛被雷电轰击在头顶,大君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无力地坐在床边。



“再不决定,把握就越来越小!”陆子俞已经从药袋里取出了银针。



大君抓住了他的衣襟:“大夫,你要救我的儿子!”



他猛地抱住了阿苏勒:“放血是么?我见过的,我来抱着他,陆大夫你下针!”



“好!”



陆子俞取出的银针粗长,其中带着空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挺针定在阿苏勒的眉心,再吸一口气,双手缓缓地一齐推了出去。一根银针,在他手里推出去像是武士的刀剑。



针刺入眉心,一股飙射的血珠从银针中的空洞里射出,直射在陆子俞的眼睛里。他受不了那股疼痛,大喊一声倒退出去。



大君忽然抱不住阿苏勒了。



谁也不敢相信,濒危的孩子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目色赤红,仿佛恶鬼一样,挥舞双臂荡开周围的人,像是一道赤红色的电一样,冲向了帐篷口。被他扫中的一个小仆女哎哟一声,臂骨已经断了。



“不要让他跑掉!”陆子俞捂着眼睛大吼。



已经迟了,那个血色的人影已经冲到了帐篷口。



他忽然站住了,以一个痛苦的僵硬的姿势停在那里。他全身的骨骼都爆出细碎的响声,每个人都能听清他心脏搏动的可怕声音,那简直像是击鼓。



而后他的全身皮肤猛地全部裂开,血液在一瞬间化成雾气从每一个裂口中迸射出去,冲到他身边五尺以内的人都被溅得浑身鲜血。他的身体裂出无数的刀口一样的裂纹,身体忽然间彻底苍白了,像是全身的血一次都迸射出去了。



他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大君,大君。”有人低声地喊。



“阿苏勒!阿苏勒!”大君猛地站起。



“阿苏勒还好……还好……”大合萨急忙扶他回到坐床边坐下,“陆大夫一直在陪着,现在血是止住了,额头也不那么烧了。”



两个人都是老人了,也都快记不得自己坚持了多久,大君最后疲惫地倒在外面帐篷里的座椅上小睡了一刻。



大君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在脸上用力地抹了一把,恢复了镇定:“怎么样?放血怎么会放出这样的结果?”



“陆大夫也说不出来,只是说行医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流血的,像是血都流干了。不过世子的血气还是旺盛,所以暂时还能顶住。但是陆大夫又说什么‘阳亢虚损’,我也没有听懂。”



“能……能活么?”



大合萨愣了一下,喃喃地自语:“……能活么?”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隔了好久,大君低声道:“对陆大夫说,无论是多好的药,费多么大的功夫,让他救救阿苏勒。治好了阿苏勒,我封他两千户人口。”



“是。”



大合萨犹豫了片刻:“大君,以你从小的性子,真难想你居然也会对儿子那么在意……实话说,你当了大君,这些年,我觉得你血都冷了。杀了达德里大汗王,又杀了龙格真煌,我有时候想,是不是迟早你把我也杀了。”



大君仰望着帐篷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沙翰,这些你是不会懂的。阿苏勒,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可怜?”



“他根本就不该被生在这个世上……”大君的脸色忽地有些苍白,“他生下来,完全是错了。”



大合萨的脸色也变了:“大君难道还是相信那些谷玄的蠢话?”



大君愣了一下,疲惫地挥了挥手:“不是,沙翰,你别问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大合萨走到帐篷口挑起了帘子,“快要入夜了。我还撑得住,今晚我在这里看着阿苏勒,大君还是回去歇息吧。”



“都入夜了?”大君惊得坐了起来。



“大君还有事?”



“有!”大君点头,“若是一般的事,再什么也重不过我的儿子,可是这件事,沙翰我本来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你不要问我任何问题。现在就跟着我出发!”



十三



夜色漆黑,是一个阴晦的天气。



骑兵小队逼近了北都的城门,夜风扯直他们漆黑的大氅,雄骏的战马全力奔驰,却没有带出丝毫声音。这座巨木和石基筑成的王城在夜空下有如一座凭空而起的大山,无声地矗立在平坦的朔方原上。



“什么人?再敢前进一步,就放箭了!”城楼上忽然有成排的火把一齐点燃,戍卫武士的首领一振马刀,垛堞后弓箭手纷纷暴露了半边身子。他们的弓都已经张满,箭镞上闪烁着冰冷的铁光。



战马低声地嘶吼着,骑队在城门下煞住。他们有大约四五十人,每个人都是一身黑氅,罩住了全身的装束。他们头顶搭着遮面的风帽,也看不清面目,腰间的刀鞘敲打在马鞍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



戍卫武士们成群结队地冲下了城楼,将长枪并成一排,封锁了城门。他们中为首的百夫长提着修长的马刀,警惕地上前,以马刀指着为首的骑士:“没有大君的命令,夜里不准进出北都城!敢冲关的,可以就地处死!”



两骑黑马从骑队中悄无声息地驰出,在百夫长来得及反应之前,战刀已经交叉锁住了他的脖子。两名武士各以一半身子遮挡住那个为首的骑士,一声也不吭。



双方艰难地僵持着,百夫长颤巍巍地退后几步,他的目光落在那两把森冷的战刀上,惊讶地发现刀锋竟然带着细微的锯齿,像是无数细碎的犬牙咬合在一起,勾着他脖子上的皮肉,生痛的。



“虎……虎豹骑……”他嘶哑地说。



整个草原,最善于用这种带齿战刀的是青阳的精英骑兵们,这种刀可以轻易地划开皮甲和敌人的身体。



“放下刀!”骑队中为首的人低低地喝了一声,他抖开遮住半张脸的黑色风帽,露出花白的头发和利刃般的眼睛。



两名武士撤回了交叉的马刀,拉着战马退后一步,静静地立在他身后。



“你认识我么?”为首的武士压低了声音,问首领。他直视百夫长,眼里那块白翳在黑夜里似乎隐隐地发着亮。



“大……大君!”百夫长惊得要跪下。



“起来!”大君低低地喝止了他。



百夫长不敢出声,小步凑到大君的战马前。



“打开城门。还有,”大君压低了声音,“今夜没人出过城,你可什么都没看见,明白了么?”



百夫长愣了一下,急忙应答:“是!”



骑队无声地通过了城门。百夫长敬畏地跟在骑队后,把他们送了出去,他忽然发现,这群武士竟然没有打一根火把,而所有人的战马马蹄上都包裹着松软的羊皮。



大君挥手指向东南方,骑队跟在他的马后小跑起来。



“就是这里!”大君终于勒住了战马,挥动马鞭指了指脚下。



他们不知在草原上奔驰了多久,大合萨只觉得骑队去向东南方,而后折转向西,兜了一个不小的圈子。虎豹骑们纷纷下马,在周围展开了防御。他们都是精干的武士,警惕地引着角弓散开在周围,三个四个地聚集成团,以防偷袭。



火堆点了起来,大君挥挥手,请大合萨和他一起坐下来烤火。



大君若有所思地沉默着,大合萨也不便去打断他的思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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