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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部分

妖刀记-第116部分

小说: 妖刀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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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挡下集恶道中人畏如猛虎的无上克星《役鬼令》却令黑衣蒙面的枯瘦老者意气昂扬,仰头大笑:“痛快,真痛快!小毛头,现而今,你还觉得自己杀得了我么?”



堂堂九幽十类之主,岂容如此挑衅?阴宿冥深吸一口气,正要起身,殿外忽来一阵夜行风,吹起他满身绿绸飘卷如蝶舞;低头一看,赫见腰部以上各处要害绽开无数指孔,密密麻麻的,破孔中露出内里的银白软甲。可想而知,方才若无这一身门主嫡传的“御邪宝甲”只怕阴宿冥等不及使出“凭虚御龙落九霄”的绝式,便已先去见了阎王。



他紧咬银牙,手按腰畔的降魔剑,缓缓坐直身躯,便要豁命一战,守护尊严。



聂冥途好不容易收了笑声,竖掌二且,阴阴说道:“年轻人,若你明白了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那我们便可以好好谈一谈了。还是你要再白花力气,无端拼个死活,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阴宿冥盛怒未平,闻言却不禁一凛,强自抑下怒火,逐渐冷静。



他接掌门主之位的时间不长,明白自己修为尚不及老鬼王,自也不是聂冥途、南冥恶佛的对手,所恃者只有镇门神功《役鬼令》而已。集恶道的武学均是阴寒功体,而掌门所持之物——降魔神剑、御邪宝甲等——却是专克天下至阴至邪的攻防利器,《役鬼令》的至阳罡气更是群鬼克星,就算三道冥主也无法抵挡。



谁知这失踪三十年的狼首聂冥途。竟练成了一身同样刚猛无邪的奇特武学。《役鬼令》丧失了以正克邪的绝大好处,硬碰硬的结果,至阳罡气的威力略胜一筹,但招式却颇不及聂冥途所使的怪异手法,谁也讨不了好。



阴宿冥略作思索,心中已拿定主意,从袖中取出一管铁笛,凌空挥出刺耳锐响,吩咐道:“你们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王座之后,数十名白面伤司一齐躬身,鱼贯而出。殿外群鬼也退至阶台下,偌大的觉成阿罗汉殿内,只剩下白骨王座之上,遥遥相对的两人。



聂冥途笑道:“很好。能识时务、不拘小节,才做得了大事。老鬼是你师傅,还是亲生老子?”



阴宿冥冷道:“这个问题,你要拿脸上那条黑巾做交换。让我一见你的庐山真面目,你便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聂冥途嘿的一笑,随手拉开一边面巾。



耿照所处的方位角度,恰恰被拉开的黑巾遮住,难以窥见“照蜮狼眼”聂冥途的真面目,不禁扼腕:“这人如不是显义所扮,却足以什么身份潜伏在寺中?”



忽想起初入香积厨帮佣时,与那中年执役僧的谈话,暗忖:“是了,寺中假剃度为名、行执役之实的杂工甚多,王舍院里也有许多带发修行的居士长住。要揪出此人,可由此二处着手。”



聂冥途重新戴好黑巾,哼笑道:“如何,你满意了么?”



阴宿冥微微点头,肃然道:“先门主乃家师,我是他老人家唯一的弟子。”



聂冥途道:“我猜也是。老鬼死了罢?我料想不是他指点你来莲觉寺的。”



“这个问题,狼首须以恶佛的下落交换。”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三十年来,我一步也未曾踏出莲觉寺。”



或许是想起过往的梁子,聂冥途口气转冷,哼道:“我不占你便宜。你且说你前来莲觉寺的目的,我告诉你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阴宿冥考虑片刻,点了点头。



“一名自称‘鬼先生’之人,传帖七玄诸门,说要在阿兰山召开‘七玄大会’。先门主猝逝之前,曾经约略提及,当年最后一次与狼首、恶佛会面的地点,便是阿兰山莲觉寺。我推测两者或有关连,于是前来赴约,顺便追访二位的下落。”



从内袋里取出一封请柬,扬手掷出,平平飞至聂冥途手上。



聂冥途打开观视,又里里外外检查几回,将信笺掷还阴宿冥。



“这‘鬼先生’是什么来头?”



“闻所未闻。”



阴宿冥摇头。“不过他说:”



门主欲统合三道,光大贵派,还须走一趟阿兰山巅。料想令师临终之前,应有此说。‘我是听了这话才决定要来,瞧瞧那厮弄什么玄虚。“聂冥途昔日贵为三道冥主之一,深知门主的临终嘱咐,绝不可能被第三人知晓。以阴老鬼贪生如鼠、小心谨惯的脾性,泄漏给旁人的可能性也几近于无……老狼主蹙起稀疏的灰眉,不觉陷入沉思。



世人皆视集恶道为魍魉。凭者无它,不过“诡秘”二字罢了。——敢在魍魉面前玩弄诡秘伎俩的,又会是什么样的人物?



聂冥途沉吟片刻,抬起一双青黄魔眼。“这会,可是谁人都能参加?”



“不,只有七玄之主才有资格,并且须携带一样天宗圣器方能与会。”



“天宗圣器?”



聂冥途微微一怔,忽然会过意来,不由哼笑。



“妖刀便说妖刀,杀人无算的鬼东西,他妈的什么狗屁圣器!”



冷笑几声,摇了摇头,斜乜道:“怎么,妖刀又现世了么?事隔三十年,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了这事上头。”



(怎么三十年前集恶三道的旧事,也与妖刀有关?



耿照一听得“妖刀”二字,忙抖擞精神,竖起耳朵细听。



眼见阴宿冥目中微露诧异,聂冥途嘿嘿一笑,抱臂道:“当年,本门三道分庭抗礼,你师父的《役鬼令》是半路出家,与原本修习的阴寒功体相冲突,拿来唬别人可以,要对付我和恶佛却差远了。我们三人谁也不服谁,明争暗斗,都想置另两人于死地。



“有一天,老鬼突然约我二人见面,说些三道不可无主的废话。老子听不过,本想打完一架便走人,你师父却说:”



我若有能耐一统七玄,甚至消灭正道七大门派,你们俩便奉我为主,如何?‘老子还以为老鬼得了失心疯,不料他却一本正经地说:“三百年前乱世的五柄妖刀即将再出,能控制妖刀之人,便能得到天下!七玄七派又算什么?’“他说,能唤醒并操控妖刀的法子,便藏在某处;待他调查清楚,便通知我俩前往会合。起出妖刀之日,便是我等奉他为主之时。三人击掌为誓,那时我当他脑子不清楚了,暗里进行布置,打算一举吞并地狱道的势力,以图壮大。料想恶佛也应是如此。



“谁知三个月之后,老鬼质背来了口信,要我前来莲觉寺会合。我带着徒子徒孙在山下布置妥当,就算真要一战而决也不怕,然后才独自上得山来,瞧瞧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阴宿冥摇头。“先门主生前,从未与我提过‘妖刀’二字。”



“聂冥途冷笑:“只怕他吓破了胆,这辈子连说都不敢再说。”



他言多轻蔑,阴宿冥心中不满,却因事关重大,只得按捺性子听下去。



聂冥途顿了一顿,冷笑道:“我施展轻功潜入莲觉寺,花了几天工夫里里外外搜一遍,什么也没找着。这和尚庙里除了柴刀、剃刀、菜刀,连长逾三尺的利器也不见一把,哪有什么妖刀?我只差没将地皮掀开,当下直觉是上了老鬼的当。他想要调虎离山,却没料到我倾巢而出,来个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阴宿冥冷笑几声,一竖拇指:“狼首真是铁打的算盘,一点亏也不肯吃。”



耿照听他二人高来高去,犹如云山雾罩;略一思索,这才恍然:“他若非想独占妖刀,何须兼程赶路,较约定时间提早上山?一旦在寺中遍寻不着,又想设下埋伏,趁机消灭鬼王的地狱道……集恶道行事,果然阴损卑鄙,无所不用其极!”



聂冥途丝毫不以为意,嘿嘿笑道:“我算什么?比起你那死鬼师傅,老子可差得远啦!



“我在寺中待了几天,百无聊赖,正想找点什么乐子,某夜却发现一桩……不,该说是两桩妙事。两拨人马分作两路,其中一路从山下的水泊边杀将上来,另一路却从山上缠斗而下,双方显然无甚关连,却在莲觉寺左近撞了个对板儿。



“山下来的,是一伙十余人围杀一名使单刀的赭衣少年。那少年悍猛绝伦,原本在山脚下时追兵尚有二十来人,每绕过一坳便教他杀去几名,一条山路弯弯曲曲且战且走,杀到半山腰的莲觉寺时竟只剩下了一半。



“从山上杀下去的这一拨,却是一名青袍白面、书生模样的高瘦青年,持剑追杀三名江湖客。那青年剑法不俗,出手狠厉,只是看不出来历;他追杀的那哥仨倒是武林名人,越城浦西郊三十里处、‘点玉庄’四位庄主之三,算上他们的大哥‘笔上千里’卫青营,人称‘点玉四尘’。



“这四兄弟武功平平,刺探钻营、走报机密的本领却是一绝,平日大开庄门广结善缘,事无分大小,一条消息能换一顿酒饭,门里镇日人如流水。



“旁人都当他们是钱多烫手,摆阔做冤大头,卫青营四兄弟却能从这庞大杂乱、真假相掺的江湖耳语之中,分析整理出极有价值的线报,再派遣耳目循线刺探,说一句‘无孔不入’,那是半分也没过誉。黑白两道都有人惯与点玉庄做买卖,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会特意寻这等人的晦气。



“敢杀江湖耳目,这太有趣啦!于是我舍了山下那一拨,施展轻功潜至左近,听他们到底闹些什么。”



聂冥途停顿片刻,忽然一笑,摇头道:“那时,我便应该察觉不对。只是他们的武功太低啦,我全没放在心上。混迹江湖,最忌‘托大’二字。”



蒙面的黑衣老人轻抚着光洁细致的白骨扶手,喃喃说着,随着思绪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无比怪异的夜晚……



点玉庄四尘是吃四方饭的情报贩子,本不以武功见长。



三人被青年一路追杀,无不披创沥血、伤痕累累,好不容易夺路逃入林间一小块空地,赫见四周密丛环阻,竟已无路。



排行最末的四尘“拂尾附骥”方汗血受伤最重,首当其冲,咽喉中剑,哼都没哼一声便已气绝。三尘“浮生散聚”樊约信眼见兄弟惨亡,悲愤难当,不顾一切扑上前去;青年反手一剑、穿心而过,才又血淋淋地拔将出来。



二尘“斐锦成书”申雪路左腿本已受创,尽管两位义弟舍命为他拖延,毕竟未能及远。



他拖着伤腿奔出数丈,终于还是脱力坐倒,拄着精钢判官笔挣扎几下,再也起身不得,就着皎洁月光与青年遥遥对峙,满是血污的脸上恨火炽烈,咬牙投来一双溢血红瞳。



月下,青年剑尖指地,一路滴血而来。他生得一张白净瘦脸、隆准凤目,双眉斜飞入鬓,相貌端正;一身青袍皂靴,腰悬剑鞘、后插折扇,看来便似寻常官宦子弟的模样。



申雪路悲愤道:“你……你出身名门正派,行事却如此毒辣!我兄弟四人与你往日无仇,买卖完毕、银货两讫,何须杀人灭口?”



青年冷笑:“你们是卖消息的,能卖给我,自然也能卖给其他人。我还须借你们三人首级一用,不把你们那龟缩不出的大哥卫青营引将出来,我这货买得终究不安心。”



申雪路悲极怒极,仰头大笑:“入口的机关虽是你破的,可知那地方独自一人绝难出入?还是你每回进出,便要将合作之人灭口,反覆不休?我兄弟与黑白两道无数人做买卖,却无一如你……如你这般冷血残毒!”



青年微笑道:“我本不知卫青营藏身何处,原来是在‘那地方’。这下子,你们连身死留头的价值也没啦,便在这山间喂狼罢。”



申雪路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当,瞠目道:“你!真是……真是好深的心计啊!”



聂冥途藏身林间,细听他二人对话,暗自揣想:“看来‘点玉四尘’得知一处秘境,多半是什么藏宝之地,委由这白面书生破解了入口的机关,许他事后分赃做为代价。谁知书生来个黑吃黑,竟要灭口杀人……嘿嘿,争什么?凭你们这几手见不得人的玩意儿,最后还不都是老子的?”



一阵阴风袭来,林间群鸦扑簌簌地拍翅惊起,聂冥途感应杀气,心头一阵不祥,见一条人影拖刀而来,以他夜间视物如白昼的慑魂魔眼,竟不知此人是何时到来,又从何而来。



来人衣衫破碎、长发披面,模样虽狼狈不堪,依稀能看出原本装扮华贵,不是惯常飘泊的江湖客。他走路的姿势也十分怪异,歪倒僵硬、手是不灵,便如僵尸一般;手里的金装龙形长朴刀几逾四尺,刀身宽阔,安在刀把处的长杆却已折断,断口碎木曲折,那人的手掌刺得鲜血淋漓,却恍若不觉。



却听申雪路一声惊呼:“大哥!”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撑地而起,一跛一拐的,奋力朝那人奔去!



聂冥途一凛:“原来是卫青营!与他做了几回的买卖,今日才知是使个朴刀的主儿。”



青袍书生持剑不动,好整以暇,冷冷笑道:“好啊,卫青营,我还没去寻你,你倒自己途上门来啦!也好,今日咱们做个了断。”



申雪路一边拖命前行,一边回头大叫:“大、大哥快走!这厮武功奇高,先前是骗我们的……”



话未说完,忽地颈间一凉,人头“笃!”



骤然滚落,身体兀自奔出两步,这才仆倒在地。



杀人者竟是点玉庄四尘之首、倒拖金刀的“笔上千里”卫青营!



聂冥途嗜血残毒,平生杀人无算,在号称“天下至阴之地”的集恶道总坛——背阴山栖亡谷打滚了大半辈子,对阴邪之物极具灵感,瞬息间一股寒意掠过心头,却是自他艺成出道以来末会有过、压迫至极的逼命之感,竟生出了暂避其锋的念头。



那青袍书生不过二十出头,修为、历练均不及堂堂狼首,但他生性谨惯,迟疑不过一瞬,突然点是倒退,飞也似的掠出林间空地!



“好明快的决断……可恶!”



聂冥途见他二话不说立即走人,吃惊之余也跟着要离开,岂料原本动作僵硬的卫青营倏然抬头,披面乱发中射出两道青荧冷芒,空洞的目光犹如鬼魅,仿佛盯上了他满身阴邪之气,挥刀迳朝聂冥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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