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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妖刀记-第3部分

小说: 妖刀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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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传将开来,东境武林顿时譁然。



指剑奇宫之主“九曜皇衣”韩雪色最是爱惜羽毛,当下派遣四绝行三的“铭碑破帖”莫殊色前往调查,岂料一去近旬,居然也杳如黄鹤。



观海天门素与奇宫不睦,此番死了六名弟子,其中还包括鹿别驾的义子鹿晏清,鹿别驾再也吞不下这口气,点齐东海百观数千道众杀上龙庭山九蟠口,欲讨还公道,几乎酿成一场惨烈恶斗。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埋皇剑塚及时派出快马止战,声称三十年前消灭的妖刀重生,一力促成四大剑门结盟,共同阻止妖刀乱世。



今日灵官殿里四派埋伏,为的就是捕捉“妖刀”江湖路走久了,会比较相信鬼神——但不包括妖魔精怪、鱼龙化现这种荒谬的乡野曝言。



若非妖刀之说出自埋皇剑塚的老台丞、正二品金紫光禄大夫致仕的“千里仗剑”萧谏纸亲笔密函,恐怕只能惹来一阵讪笑。连谈剑笏指挥院生推来那巨大的铁笼、在地上描绘硃砂符籙时,都免不了一脸尴尬,何况这些江湖混老的名侠剑客?



鹿别驾明摆着是来捉拿凶手的,而魏无音坚信得意弟子不会无故逞凶,欲防观海天门挟怨灭口。谈剑笏早有预感,就怕沐云色现身之际,便是盟约破裂之时:谁知妖刀未至,两派冲突已然爆发。



“来人,刀剑伺候!”



语声方落,左右递上两只扁长木匣,鹿别驾拂开铜锁,“啷锵”一声龙吟,两柄奇兵已然出鞘:右手执着一柄刃白如霜的稜节七星剑,左手所持,却是一把厚重的鲨鳍鬼头刀。



观海天门练的是双兵,右手一律持剑,而依左手兵器的不同,分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一十八门。鹿别驾乃观海一脉刀门的魁首,刀剑同使的造诣在门中无人可比,只见他双手垂落,刀剑在身前交叉,傲然道:“魏无音!你在东海也算是传奇人物,亮出兵器,免你死后还有余话!”



身后一片金铁交鸣,众弟子也都擎出刀剑。



魏无音冷眼环视,忽然仰天大笑:“兀那贼道,忒也无知!殊不知指剑奇宫的门下,只练‘无形之剑’么?”



随手拔下一根长长的鬓边黑发,真气到处,细柔的发丝陡地绷直,宛若钢针!



鹿别驾心念一动,连忙大叫:“众人小心——”



话未说完,眼前白影忽地一晃,身后“碰!”



一名弟子软软瘫倒,左肩肩井穴上插着一根柔软黑发,留在肉外的尚不及寸半,几乎刺穿肩膀。魏无音哈哈大笑,双手连挥、乍去倏来,眨眼又有四五名天门弟子倒下,余人惊慌不已,登时阵脚大乱。



眼见他如鬼魅般穿梭自如,鹿别驾心下骇然:“休战未满百年,指剑奇宫的邪魔外道竟练就这般身法!”



知是平生罕有的大敌,再无保留,提气叫道:“众人休慌!快走九凤天罡步,使‘群魔束形大阵’!”



一旁的谈剑笏、许缁衣闻之色变,眼见插手无门,谈剑笏急得大叫:“鹿真人!盟约尚在,勿伤清明!”



已阻之不及——众天门道士原本逃的逃、避的避,也有挥刀剑乱砍以图自保的,然而这“九凤天罡步”踏将下去,数十人各行其是的混乱场面突然消失,三步之内阵形自成,彷彿早已练好了似的:饶是魏无音快逾闪电,四面八方却突然竖起了高墙,再无半点进退趋避的余地。



他又以发剑刺倒数人,阵形却不动摇,益发窒碍难出,不觉一凛:“数十年未曾交手,不想牛鼻子却练出了这等绝阵!”



仗着绝顶轻功一掠沖天,攀着屋椽窜出簷外,身形没入雨幕之中。



“诱敌之计么?”



鹿别驾阴阴一笑:“既然叫‘群魔束形大阵’,早防到这等鬼蜮伎俩!众人听好:北魅玄范,神虎玄冥,足履七星,周匝下营!”



七名弟子一跃而出,随后又是七人,四拨二十八人分作四神方位,落地成阵,果然守得如铁桶一般,泼水不进,便在移动间也无可乘之机。



谁知雨中传来一阵嘶哑豪笑:“蠢货!出得殿门,便是我赢!”



天际雷电一闪,只见魏无音踞於殿外一株光秃秃的半死槐树之上,并未走远。鹿别驾大袖一挥,又是二十八人跃出殿外,仰头阴笑道:“我这‘群魔束形大阵’,能困倍数於己的高手!不知琴魔一人,能抵一百一十二名高手否?”



魏无音毫无惧色,仰头大笑:“我以造化之力破阵,孤身一人足矣!”



鹿别驾盯紧他肩后裹着织锦的乌木长匣,暗忖:“传说这廝的‘雨漏更残’能以琴絃发剑气,在他破匣取出焦尾乌桐琴之前,须以大阵除之!”



提气大喝:“收!”



五十六名天门弟子一拥而上,双重群魔束形大阵立时收拢!



天雷乍现,青紫色的电光中,魏无音攒着槐树桠叉间预先佈置的一条细线,运劲一弹:劲力所及,落下的雨珠顿时成了一颗颗铁丸般的暗器,只听一叠声的短嚎此起彼落,天门道士接连倒地。



雷声轰隆劈落,魏无音跃下槐树,目光一扫遍地呻吟辗转的道士们,昂然冷笑,负手信步而来。鹿别驾面色铁青,贴身的八僮八侍一齐拔出刀剑,纷纷遮护在主人身前。



魏无音解下背后木匣,弯身坐上门槛,将裹锦长匣置於膝上,半晌才喟然道:“非要杀光你的手下,你我才能一决么?观海天门,尽是孬种!”



“你!”



鹿别驾忍无可忍,一跃而出:“找死!”



铿的一声,鹿别驾飘然而退,原本应该他落脚的地方,却换成了一名身着淡紫衫子、腰细腿长的娇小少女,雪白的瓜子脸蛋不过巴掌大小,更衬得她下颔尖尖,说不出的窈窕细緻。她手里的长剑脱鞘而出,平竖在美艳的面孔之前,剑稜处却被一根绷直的发丝贯穿,只差分许就要贯入眉心,刺进颅中。



“小姑娘,”



魏无音淡淡的说:“你一剑击退牛鼻子,无论劲力拿捏、出剑方位,甚至是‘移形换影’的身法,均属上乘。以你小小年纪,如此极是不易。”



少女嫣然一笑,颊畔绽出小小梨窝,顿如满室花开,令人目眩神驰。



“能得琴魔前辈夸奖,乃是晚辈的无上光荣。”



魏无音摇头。“但我这一剑顿止,乃老夫四十年苦心孤诣的锻炼所致,只消少了一天一月的工夫,你现在已经躺在地上,变成一具冷冰冰的破脑屍了。你的举动不只无谋,而且还很自以为是。”



少女含笑从容,仍是一派娇憨:“前辈所言甚是。晚辈斗胆,赌的是琴魔前辈四十年的侠名与侠义之心,必不致错伤无辜。”



魏无音冷哼一声:“妄入战团,自讨死耳!算是哪门子的无辜?”



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抿嘴一笑倒转长剑,盈盈下拜。



“晚辈水月门下任宜紫,给琴魔前辈请安。”



魏无音将琴匣重新背好,斜睨鹿别驾一眼,迳自走到角落,坐下烤火。



“牛鼻子,就看这位任姑娘的面子,在妖刀出现之前,你的脑袋权且寄脖颈上,小心照管,莫要掉了。”



鹿别驾重重哼了一声,面色铁青,也不答话。



他适才被那紫衣少女任宜紫一剑挥开,多少还是吃了急怒攻心、贸然出手的亏,真要动起手来,未必不是对手。只是在这个当口,多个敌人总不如多个盟友,况且许缁衣还未出手,老三任宜紫已是这般本事,这个掌门十年的大师姊岂是好相与的?



眼下,看是不能打了。所幸魏无音未下杀手,倒在门外雨泊里的众道士次第苏醒,拄着刀剑一跛一拐回到殿中,就着火堆烤乾衣服。原本剑拔弩张的廝杀场面,转眼又陷入一片莫可名状的诡异静默之中。



许缁衣静静打量着这一切,谁也看不出她优雅淡漠的外表之下,究竟在盘算着什么。“大师姊,我带金钏、银雪去外头瞧一瞧。”



任宜紫凑近耳边,清脆的喉音甜嫩甜嫩的,压低时意外有些滞黏。



金钏、银雪是师父捡回来的一对双胞胎,原本打算让她们照料师父起居,后来却赏给了宜紫做丫鬟,她与红霞都不赞成,但终究还是顺了师父的意思。



这双姊妹花得师父亲自点拨过几年,除开三位掌院,内功剑艺算是第九代弟子里数一数二的硬角儿:一旦联手,连红霞也应付得吃力。带上金钏银雪,再不能拿安全做藉口了。



“可外头下着雨呢!”



许缁衣没管大庭广众,随手替她理着云鬓。



“这里头也下啊!”



任宜紫一指樑间,巧不巧的顺势让了开来,回头仍是一派娇憨:“大师姊,人家闷得慌。屋里都是男人,有股难闻的气味,我待着心烦。”



没等答应,拧腰移步,便要迈出门去。金钏银雪齐望了许缁衣一眼,并立不动,两张一模一样的清秀小脸上看得出同样的犹疑。



许缁衣神色淡然,轻声说:“也好,你就去后头看看罢。清出一条退路来,没准一会儿能用上。”



任宜紫一停,转头笑道:“我就知道师姊疼我。师姊放心,全包在我身上罢。”



脚步细碎,提剑迳往后进去了,婀娜款摆的背影引来无数目光,就连观海天门阵中也不可免。金银双姝低头匆匆尾随,眨眼便无踪影。



水月停轩门下全是女流,在四大剑门中看似敬陪末座,实则不然。“红颜冷剑”杜妆怜是当今东海道坐三望二的顶尖剑手,名列天下剑榜《秋水名鑑》等若挤进了当今剑客排行的前十位。



除了剑术与美貌,杜妆怜挑徒弟、教徒弟的本领也是天下驰名。



她的三名亲传弟子年纪轻轻,却都是四大剑门的响亮字号:二弟子染红霞武功卓绝,代师传艺逾七载,谁都知道“万里枫江”染红霞是水月门中最难缠的敌手。老三任宜紫十五岁上便代师参加十年一度的四门论剑大会,於朱城山指天台顶与三大剑门的首脑各对一招:剑上虽无定论,三人却一致公认杜妆怜是东海最具眼光的师匠,授徒的本领当世无双。



许缁衣身为嫡传首徒,芳龄不过二十九,代掌门户却已近十年,水月停轩在她手里发展好生兴旺,杜妆怜得以放心闭关,不问俗事。人说:“抚剑欲谁语,东海三件衣。”



把许缁衣与观海天门掌教“披羽神剑”鹤着衣、指剑奇宫宫主“九曜皇衣”韩雪色等相提并论,声威震动天下。



四门联盟里,埋皇剑塚原该是合纵的核心,唯“妖刀”一说委实太谬,萧谏纸纵有三十年的清誉,望重武林,充其量也只能换来今日灵官庙一会而已。若无法证明妖刀的存在,不过是临老犯糊涂罢了,谁人理他的疯话?谈剑笏没有稳镇场面的能耐,剑塚却也派不出更像样的人物了,看样子连他自己也是半信半疑。



惨遭沐云色毒手的十二名天门弟子中,还包括鹿别驾的义子,指剑奇宫与观海天门势成水火,若说百年来的明争暗斗是远因,凶案便是一触即发的导火线。



水月停轩一名九代弟子昏迷不醒,算是四门中损失最轻微的,如能自外於两门恶斗,未始不是合算的代价。水月停轩能有今日之盛,不在吞掠之狠、拓展之速,那些专注“获得”的男子恐怕永远无法理解:其实断肠湖畔的园林基业、钱粮库禀,均来自许缁衣对“损失”的精细操作。



此际许缁衣却有别样心思。



她的目光,始终在铁笼上下盘桓。



一旦殿外寒风微停,笼里散发的恶臭就如恶兽出闸,凶猛无匹的冲入鼻端、直窜脑门,摒息也难以顿止。谈剑笏里外踱了几匝,与鹿别驾、魏无音都说不上话,老远见了,按剑快步行来,团手作揖。



许缁衣敛衽微福,两人并肩而立。



“谈大人见过笼里的物事么?”



见她主动攀谈,谈剑笏似乎松了口气,稜峭的轮廓稍见缓和。



“没有。”



“可知笼中所囚何物?”



“不知。我刚从胜州回来,院里一片乱,很多事都不大明白。”



许缁衣忍不住微笑,对他的率直倒是生出几分好感。



白城山听说受妖刀侵袭,死了十来名院生,剑塚虽涉江湖,却是不折不扣的朝廷职官,隶属礼部辖管,典制比照谏院御史台,抚卹、修缮什么的都得写章递摺,飞马分报京里与东海道臬台司衙门,的确十分麻烦,非如江湖门派易与。



眼见问不出底细,她话锋轻轻一转:“我见老台丞书札上的字迹有些闇弱,着实担心了一阵,可惜诸事耽搁,没能上山拜望。还在想今年七月的寿辰,要给老台丞捎几盒蔘芝什么的。他老人家的身子骨还康健?”



“身子安好。”



谈剑笏难得微露笑意,未几又补上一句:“精神也好。”



许缁衣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萧谏纸了。



尽管印象中他一次比一次衰老,但那双眼却始终不曾改变。这些年她忙於门务,与剑塚那厢多是书信往来,至多让红霞亲上白城山一趟,但许缁衣知道萧谏纸决计没有随着年月增长,而变得糊涂昏聩。——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口出谬论、悖意孤行,萧谏纸到底想做什么?世上若有妖刀,又是什么能引将过来,令两门罢手,却杀不得放不得?



“我虽不知所囚为何,但临行前我家台丞再三交代,宁可错放妖刀,不得失却此物。”



彷彿看穿她的疑惑,谈剑笏微微摇头,面色凝重:“笼中之物若与妖刀一同现世,天下将陷浩劫!”



第二折残兵之殇风雨断肠



东海朱城山白日流影城,器作监少年穿过长长的岩道廊庑,来到整座城里最幽僻的角落。



环绕着石砌的铸炼房四周,彷彿连空气都被烤得暖洋洋的,门罅里透着股逼人的旱劲。放眼东海三大铸号,“白日流影城”算是字号新的,不过新不代表粗疏,里外都讲规矩:此间的铸剑场非是樑壁打通、喧哗吵杂的大作坊,而是一座座独立的石造大院,远近都不挨一处。



一位师傅开炉,得有八九名学徒伺候,起炉、烧料、敷土、锻打、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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