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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部分

妖刀记-第92部分

小说: 妖刀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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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我伤势痊癒,否则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人能助你夺回那只匣子?还是你不相信,我有这份能耐?”



“我相信你有这份能耐,所以我不愿学碧火神功,也不想助你增强功力。”



耿照缓缓道:“世上有一个岳宸风,已是祸非福,我若助你练功疗伤,再加上青璃赤火丹的神奇药力,不过造就另一名武功更高、心计更毒的岳宸风罢了。就算除去了岳宸风,遗患却不在岳宸风之下,我助你疗伤之恶,岂非胜过了岳宸风?”



他伸手指着草堆里并置的两具尸身,浓眉一轩,神情带着不可动摇的决心。



“明姑娘,岳宸风若是吃人的老虎,你便是魑魅魍魉。在我心里,你与他并无差别。”



明栈雪听得微怔,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俯、花枝乱颤,罕见地没有了一贯的温婉娴雅,笑声大胆而放肆,仿佛见到了什么稀奇无比的怪物。耿照冷冷回望,不发一言,直到她慢慢收了笑声,抬起一双炯炯放光的明眸,绝美的容颜上兀自挂着微笑,目光中却无笑意。



“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她盯着他的脸许久许久,才又低垂粉颈,随手拂着膝下,微带透明的纤纤玉指宛若鲜剥的茭白笋尖,不住在枯黄的干草层间翻滚如搅浪,仿佛五只活生生的雪精,灵动纤巧,说不出的好看;耿照只瞥了一眼,目光便被她那玉碾似的指尖黏了过去,一时竟看得忘情——直到她轻咳两声,耿照才回过神来,不觉胀红面颊。



明栈雪便像逗完了猫儿似的,将左手五指缩回衫里,方才一瞬间涌现的尴尬、失望、愤怒、阴狠……俱都一扫而空,仿佛从来不曾有过,又回复成那个雍容温婉、成竹在胸的美丽女郎。



她笑吟吟的望着耿照,活像看着一头不自量力、却又不知死活的流浪猫仔,全因她的宽容溺爱才得以存活,自己却一点儿也不明白。“等你想通了,再回来找我。我的提议依然有效。”



耿照不知该说什么好,双手一抱拳,霍然转身。



“后会有期了,明姑娘。”



正要迈开步子,忽然“当”一声巨响,一瞬间,偌大的草料仓里空气仿佛全被压挤到了一处,然后才又迸碎开来;远至梁柱仓门、近至脚下地面,仿佛无一物不在震动,巨大的共鸣从里到外震撼着耿照,似乎要将腔子里的脏腑舌头全都震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声音?”



震耳欲聋的轰然撞击,却未随着耿照的心神平复而消失。很快的,第二声、第三声……耿照低伏在窗棂下,慢慢数着这骇人的撞击巨响,心中隐约有了模糊的轮廓,只是怎么也无法与昨夜所见、所闻产生联系。



(是……钟声。



只有百年古刹的巨钟,才能发出如此宏亮的金铁声响。但这里……怎能是寺院?



明栈雪微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



见耿照默默无语,也算摸透了他慎言而不妄断的性子,没等他回话,自顾自地笑着接口:“如你所闻,方才乃是寺里的晨钟声响。此钟声闻百里,震动三川,全东海仅此一座,别无其他。”



耿照错愕道:“这里……怎能是寺院?”



明栈雪笑道:“其实你想说的是:”



寺院里怎能有婢女出入,还与男子躲入草料仓翻云覆雨,恣意偷欢?‘殊不知这寺里不仅有女人,还为数不少,你没听那小婢开口闭口都是’夫人‘么?“耿照心念一动,转头奔至那被称作“庆如”的男子身畔,拽着僵冷的腕子从干草堆中拉出尸首,赫见男子顶着一颗青白的大光头,因为趴卧整夜之故,面部已显现出大片红紫尸斑,不忍卒睹。



耿照翻出他褪在仓底的衣衫鞋袜,昨夜于昏灯下看来以为是灰褂白裤的装束,就着微明的晨光一端详,才知是木兰色的僧人中衣。这衣由一长一短的五对布条缝缀而成,又称“五条衣”是比丘日常劳动、行走坐卧,乃至就寝时穿在里头的衣物,别处难见。



“怎会如此?”



耿照不禁瞪大了眼睛,思绪起伏不定。片刻才放落中衣,超身回头。“你……动手杀了比丘?你不知残杀出家人,是万恶不赦的无间之罪么?”



明栈雪听得一怔,旋即露出恍然之色,笑道:“我想起来啦,听说你是中兴军出身的,难怪如此反应。你家里拜的是龙王大明神,还是佛祖菩萨?”



耿照面色一沉,怒道:“这与你屠杀僧人,又有什么干系?”



明栈雪也不生气,抿嘴道:“他昨儿可逍遥快活啦,身下弄着那名小小侍女时,有哪一点称得是比丘?我杀的,至多是一名破戒僧罢了,也要去无间地狱么?”



耿照为之语塞。



须知在东胜洲全土,东海道最早有佛。



大日莲宗身为小乘佛教一脉,主张闻法信受、自求涅盘,曾手绾东海三分之一的势力,与天元道宗、沧海儒宗等分庭抗礼。宗主号称是佛陀世尊的弟子,亲聆过佛陀的教诲而成阿罗汉,一日从天而降驾临东海,让百姓结成秘社,修法超脱轮回,以成正果。



这样的诉求大大违反了统治者的利益,故大日莲宗先与统治东海的龙族相抗,龙族灭亡之后,又遭到央土王权的血腥镇压,与薮源魔宗双双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迄今已逾数百年。



是故东境最早有佛,却也是遭排佛、灭佛最为惨烈的区域。



如今居民崇拜的“龙王大明神”乃是混合了鳞族统治时期的历史记忆,以及残缺不全的莲宗遗制而形成的奇异产物,有道有佛,却又非佛非道。放眼东胜洲全境,除了东海一地,再找不到这样的信仰。



而风行其余四道的大乘佛教,则是从西方跋山涉水而来,因受央土王权的欢迎,一跃成为显学,又重新传入东海,不过是近一百年间的事,多少还是挟着央土王朝的统治强渡关山,影响力毕竟有限。



耿照之父耿老铁出身中兴军,所谓“中兴军”是指三十年前独孤阀起兵时,从各处响应投奔的义军,其人来自天南地北,战后天下底定,五道残破、百废待兴,这群异乡兵便就地落籍,被遗留在全然陌生的东海之滨终老。



耿照从小随父亲、姊姊念佛拜菩萨,崇敬出家人,龙口村附近乃至朱城山下的王化四镇,俱都如此。是到了近十年之内,才陆续有东海当地之民迁入混居,渐渐也听惯了本地人口诵“龙王大明神”的尊号。



对他来说,杀害比丘与僧人破戒,同样是不可思议之事。



明栈雪笑道:“都说了东海无佛,你又何必认真?我告诉你,昨儿你爬上的这座山头,是越城浦外的第一名山阿兰山,山上梵刹如林,都是奉了朝廷恩旨,为‘泽被教化’而设。这寺院便是其中最大的一座,名唤莲觉。”



越城地当三川汇流之处,乃东海中部第一大城,亦是河道中的良港,故又称“越城浦”自古便是交通枢纽,河面上舟楫相望、宛若棋布,终年络绎不绝,繁华犹胜于湖阴、湖阳两城。



阿兰山位于酆江、赤水的交角,孤峰挺秀,俯视江流,古称“桅杆山”太祖武皇帝驾崩后,太宗独孤容继位为皇,他在一统天下的战事中看过太多血腥杀戮,遂推行利益天人、度脱一切的大乘佛教,改桅杆山为“阿兰山”号召东海仕绅捐献人力物力,在山上修葺古刹,广开丛林,成为东境首屈一指的佛门传香。



莲觉寺号称“阿顶三川第一刹”大名自是如雷贯耳,耿照暗忖:“本以为行至荒僻无人的野地,正可躲避敌人追踪,没想却到了越城左近。若真是莲觉寺倒好,我扮作迷途的香客,正可混出山门去。”



打定主意,不再理会明栈雪,独自坐在窗棂之下,留意着射入窗缝的曙光。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觑了个无人的空子,推窗跃了出去。回眸一瞥,见窗板晃摇的幽影之中,似有一抹滑润如水的女子曲线,没于草黄深处,却说不清是腰是腿,或仅仅是出于自己的想像。



回首遮眉,阳光倒是比想像中更加刺眼。



耿照步出檐影,若无其事地往门墙的方向走去——如今想来:昨儿夜里那座没挂灯笼的小耳房,兴许就是莲觉寺的某个偏门。循着原路出去,毋宁是眼下最安全无虞的选择。



走着走着,迎面忽见两名黑衣小沙弥并肩行来,均是十二、三岁的模样,衣着精洁、容貌清秀,头顶刮净的淡细青皮之上并无戒疤,眉弯细细,竟似描黛一般,细小的身子犹如乌檀化灵,十分巧致。二人低声说笑,神情、动作均不脱童稚气息,一直走到了耿照身前才发现他的存在,吓得掩口惊呼,停下脚步。



耿照故作镇定,合什顶礼:“两位小师父早。”



又继续迈步向前走。



那两名黑衣僧童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忙将他唤住:“哎呀!施主,前头是阿净院,你……你是男人,不能去的。”



脆嫩的童音无比动听,却把耿照唬得一愣,愕然道:“你……不是比丘!”



那少女比丘尼噗哧一声,掩口笑道:“所以我才打阿净院来。施主是堂堂男子,恰不能往阿净院去。”



同行的女伴也给逗乐了,两人挤眉霎眼、你推我攘的,俱都笑作一团,却似春风催放,黑缁衣上颤着两枚新嫩欲滴的桃花蕾。



莲觉寺是东海首屈一指的佛门道场,寺中不但有僧人与来路不明的侍女偷欢,比丘竟还与比丘尼同寺而居……耿照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此地所拜之佛,与他从小看大的非是一物。



正茫茫然不知所措,身后一人大叫:“喂,都让你们好好待着别乱跑,偏你这浑球听不懂人话!”



耿照差点跳起来,本想撒腿就跑,一想不对:“听此人口吻,似把我当作了旁人。”



莲觉寺内迷雾重重,他正缺一个堂而皇之的掩蔽身分,索性乖乖垂手而立,静观其变。



一名青年僧人气呼呼地赶了过来,那两名小小女尼忙合什行礼,乖乖巧巧地齐声道:“恒如师兄。”



被唤作“恒如师兄”的青年僧人原本便有满腹硝石火药,一遇这酥麻娇软的甜脆喉音,登时也软了手脚,红着脸干咳两声,讷讷道:“清音!你……你们别跟外人说话。若是被法性院的师叔们瞧见了,只怕又要责骂。”



那先前与耿照说话的小女尼清音颈子一缩,吐了吐丁香颗似的细软小舌,笑道,“还好只有恒如师兄瞧见。不说啦,兰音,我们走罢。”



拉着师妹一齐离去,缁衣裹着的窄小臀股圆翘有肉,行走间一扭一扭的,背影竟也颇有风情。



那青年僧人恒如瞧得面红心跳,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想起正事,扭头一瞪耿照:“你们这些个作死的乡下人!都说了不准到处乱闯,你居然敢闯到阿净院去!”



仿佛连拉他、揍他都嫌弄脏了手,抬脚便往耿照身后连踹几下,犹不解恨,自己一个人又叫又跳,踢得一阵黄土飞扬。



耿照身强力壮,捱几下自是不痛不痒,让那恒如像赶狗似的沿路驱赶,又回到了草料仓附近。只见在草料仓的另一侧墙边,蹲了十来个人,年纪约莫在十几二十岁之间,俱都是少壮男子,只是个个衣衫邋遢、头脸肮脏,只比乞丐稍好一些。



耿照低头瞧瞧自己,顿时恍然大悟,心中不禁苦笑:“我在山里逃了一夜,模样只怕比他们更加落魄。”



墙边一名头戴草笠、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手持赶驴的藤鞭,趿拉着一双破烂草鞋,不住地来回巡梭,一见他来便作势要打,却被恒如喊住。



“好了,别做戏啦,李三。这些人是寺里要的,身上鞭鞭条条的能看么?”



那中年汉子李三嘿嘿陪笑:“大师父说得是、大师父说得是!”



回头瞪了耿照一眼:“能来莲觉寺干活儿,是你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再不安分些,小心龙王大明神一道天雷劈死你这王八羔子!”



耿照唯唯称是,偷拿眼角观察,这十几人个个蓬头垢面,身上衣裤均条条碎碎的烂布也似,一字排开那是谁也认不出谁来,也难怪贩卖人口的李三与恒如会错认他是其中一伙。



恒如从袖中取出串铜钱,点了二十几枚给李三。



“下回你再找叫化子来,一个人头我便给你砍一半儿。这些个腌臜货要养到能见人,得花寺里多少米粮!还不如去养猪,养肥了还剐下几斤肉来;养这些腌臜东西,老天都不过眼!”



“是、是!”



李三连连哈腰,忽然压低嗓音:“大师父若要好的,我手上倒是有些外乡人,男的女的都有。人多了,蚂蚁窝里挑虼蚤,总能捡到一两只肥的……”



恒如冷笑。



“法会期间,慕容将军也是座上嘉宾,犯了他老人家的禁徙令,正好满寺抄斩。你李三要不也一起来?”



李三面色煞白,忙不迭地搧了自己几耳光,连声告罪,捧了铜钱夹着尾巴便走了。



众人跟着恒如来到后进一处天井,遍铺青石的院里有一口爬满绿苔的古井。原本廊厩的四面都各有几名小僧或坐或倚,懒惫谈笑,一见恒如到来才又慌忙起身,合什行礼。恒如也不理会,将一干乡人都赶到天井中,命令道:“把衣衫脱掉,一条布也不许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确定和尚不是在说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脱得赤条条的。



恒如向小僧们使了个眼色,众僧嘻嘻哈哈地从地上抄起长逾一丈的青竹竿,“喀搭”几声脆响,竹竿横七竖八架上狭小的天井,俯视便如笔画复写的“井”字。天井中的十余名乡人动弹不得,纷纷叫嚷起来。



“这……这是做什么?”



“大师父!俺又没犯事儿,干啥给俺上竹棍?”



“快……快放开我啊!”



“噤声!”



恒如把手一挥:“泼水!”



围在廊间的年轻僧人们提起水桶,一桶接一桶的往天井中泼洒,一旁有人不住从井中吊桶提水,源源供应。



其时正逢早春,院中难见天日,冰寒的井水泼在赤裸的身体上,连耿照铁打般的身子也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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