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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黑人[killer]-第3部分

小说: 黑人[killer]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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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几十年后,当我坐在出租车里,听着司机自以为是地大放厥词,批评都是现在妇女不肯结婚,好好相夫教子,才弄得社会这么乱;而我却得拚命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时,我才真正体会到老师那种有口难言的苦闷。 

第二次月考过后的第一个中午,老师问我成绩。当她知道我每科都在六十分上下起浮的时候,撇撇嘴说道:「考这种成绩,你以后是打算怎么办啊?」 

我从小对读书就不甚在行,虽然看了很多课外书,但是一翻开课本,就会顿时掉进异次元世界里。书上每个字我都看得懂,但那些字一连起来就全成了符咒跟密码,化成一团白雾塞满我的脑袋。就连老师上课跟考试,用的也是只有好学生才懂的暗号,我就好象蒙着眼在迷宫里乱转,成绩之烂自是不在话下。 

这也是我哥哥姐姐都念昂贵的私立初中,每天下课还要上补习班,我却只要跟随县立国中的铃声的原因。连着二次月考成绩都不理想,母亲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妹妹起步比较慢嘛,没关系。」 

很多同学都羡慕我不用担心考不好要挨打,我本来也觉得自己运气很好,但是日子久了,在母亲强颜欢笑的宽容里,不免感觉到不被期待的孤独。 

我们学校到了二年级就会实行能力分班,前段班是每班的一到十名组成,联考目标是高中跟明星五专;中段班是集合目标在五专跟高职的学生,至于后段班,美其名为「就业班」,却完全没有任何就业辅导或职能训练,就是由你玩三年,毕业后就随人顾性命了。 

对老师的质问,我也只能耸肩以对:「大概就去念后段班吧。」 

「你以为后段班是这么容易念的吗?」 

我疑惑地看着她,念后段班有什么难的,不是都不用读书吗? 

「你跟我来。」 

我跟着她,来到二年级后段班的教室。平常我们一年级在路上或是楼梯上遇到后段班的学长学姐,总是低着头快步闪开,根本不敢多望他们一眼。因为他们看起来都很凶的样子,万一乱瞄惹到他们就惨了。现在因为有老师在旁边,我终于稍微有点胆子,偷偷地观察这排教室。 

午休时间本来就比较吵,但这几间教室却是吵到天翻地覆,让人无法想象的乱。最奇怪的是,明明是女生班,里面却有男生在跟女生追来追去。走廊上,一群人围成一团,中间是两个人在对骂。 

「你哮掰啥小?」 

「像咧哮掰?干你娘叽掰啦!」 

「你肖查某啦!」 

「你三八叽啦!」 

总之全是一连串跟生殖器有关的动词跟形容词,活像两支故障的扩音器在响。她们看到老师过来,只是短暂地闭上嘴,目送我们离去,等老师稍远了一点,马上又是连珠炮似地「啥小」、「干」。 

我那时看到她们凶神恶煞的模样,早就浑身发软,躲在老师身边,低着头快步走过去,生怕她们注意到我。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越想越奇怪,这种辞不达意,只是同样字眼不断重复的争吵,到底有什么效果啊? 

再往前走一段,只见二男一女正在洗手台边玩泼水游戏。二个男生不断把水往女生身上泼,女生则是夸张尖叫,一面假意地闪躲,实际上却是相当享受。她的白衬衫全湿透了,变成透明的贴在身上,已经开始发育的身材一览无遗,淡红的乳头若隐若现,看得我脸红心跳,而那三个人却没有一点不自在的表现。 

老师一路都没开口,等我们下了楼梯,她瞄了我一眼:「怎么样,很热闹吧?这还是看得到的地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更精采的呢!」 

「……」 

「你想一想刚才那些人。你玩游戏有她们疯吗?你有她们那样放得开吗?你骂脏话有她们溜吗?要是不行,我劝你还是好好读书,想办法挤进升学班的好。」 

「升学班比较好吗?」 

「升学班是地狱。」 

「啊?」地狱你还叫我去? 

「但是你只要会读书,就可以在那个地狱活下去;在后段班,像你这副德性,不到两天就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我不由自主地回头往楼上那团喧嚣望了一眼,打了个寒颤。老师说的没错,我这人只要别人讲话稍微大声一点,腿就软了,明明有理也会被吓成没理,要我跟这群「鲈鳗」相处两年,真的是生不如死。 

「可是我真的很不会念书啊。」 

「你觉得自己不会念,当然就不会了。那是你有没有心去做的问题!」 

就这样,我的地狱修行开始了。 

每天中午不再是中国结时间,成了抽查功课。我每天要做十五题数学习题,老师就拿教师专用的解答本对答案。问题是她只会核对答案,根本不懂理论,没办法替我讲解,所以做错的题目我得自己去找数学老师问到会为止。 

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一大酷刑。我向来最怕跟老师打交道,每次面对老师总是手心冒汗,双腿直抖,要是老师稍有一点不耐的表示,我一定会当场心脏麻痹,一整天才能恢复。 

但是,要是我不把问题弄清楚,又写错第二遍的话,马上就会被姑婆芋批得狗血淋头(每当我自认对她已经免疫的时候,她总是能推陈出新发明新的骂人用语,真是位精益求精的老师)。 

经过审慎的评估,我认为她的毒舌比数学老师的白眼恐怖,所以还是三不五时硬着头皮去向数学老师讨教。 

起初数学老师的确是被我弄得很毛,但是她不久就被我锲而不舍的毅力和认真听讲的纯真眼神打动,教得越来越起劲。甚至上课时还会不时问一句:「杨黛民,懂不懂?」反而让我受宠若惊,窘得答不出话来。 

除了数学习题,童军老师还会抽背我的国文注释。说来离谱,国文竟是我读得最痛苦的一科。数学虽复杂,只要记住了规则,多少可以应用,国文却是除了死背之外别无他法。 

不但动不动出现一堆见都没见过的古字,就连平常很熟悉的之乎者也都有一堆变化,一下是受词,一下是助词,一下又变倒装语,往往这一句搞懂了,到下一句换个用法又胡涂了。从小到大看的一堆世界名著、翻译小说,在这场合全派不上用场。 

其中最麻烦的是注释,每课都有三十几个,每个都得背得烂熟,错一个字都不行。那些注释不但写得又臭又长,用字拗口难念,意义更是模棱两可,一个不小心就会背错。往往我拿着笔,一次又一次地默写,写到月明星稀,全家都睡了,手指早已僵硬放不开笔,却还是出错,只好对着课本痛哭。 

奇怪的是,跟我距离最远的英语,竟成了最没负担的一科。我们完全舍弃课本,我的任务就是每个礼拜学会一首木匠兄妹的歌,还要弄清楚歌词的所有意思。 

老师借我录音带,外加一本歌词翻译本,我只要能不配音乐,用我那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完整地唱完歌就算过关,至于文法、时态变化那些的一概不管。 

为了记歌词,我动不动就得翻字典,当然也是得常常去打扰英语老师。不过因为我太喜欢这些歌,一点也不觉辛苦。不久我发觉我是全班最早认识carpenter(木匠)跟yesterday(昨天)这几个字的人,更是觉得英语有趣极了。 

总结说来,从第二次月考到期末考间这一个多月,其实是相当痛苦的。老师真该多读点心理学,她本可以把升学班的好处讲得天花乱坠,让我迫不及待地拼死拼活挤进去;但她却告诉我,这一切的努力只是为了从无法忍受的地狱提升到勉强可以生存下去的地狱,这种作法实在无法鼓舞我的士气。 

我之所以强打精神努力学习,与其说是为了发奋图强,不如说是为了逃避她的毒言毒语和讲不完的恐怖故事;例如:她的甲同学国中毕业就去工厂作女工,不满十八岁就嫁人,天天被老公毒打,结果带着小孩自杀;还有她的乙同学因为没有好学历找不到稳定的工作,凑了点钱跟人合伙又被倒,欠了一屁股债,落得全家半夜逃亡,etc。;族繁不及备载。 

然而姑婆芋管的还不止这些。某天当我在抱怨数学太难的时候,她说:「你不会跟朋友讨论啊?」 

见我不吭声,她又说:「你该不会是没有朋友吧?」 

「我有啊!只是她们不爱讨论功课。」说穿了,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要跟「大棵呆」讨论功课。 

她看穿了我的心思:「你就是没朋友!不用嘴硬了!」 

「……」 

「这种事我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你看看你这副德性,走路缩头缩脑又弯腰驼背,活像从小被人打到大似地,别人看了你这样反而会更想踹你,当然不会有朋友。」 

我实在很不服气。人不是只要心地善良诚实,自然就会有人喜欢吗?为什么我只不过是驼背就活该没人理? 

「我跟你说啦,你天生就是这么肥,再怎么缩体积也不会小一点,为什么不干脆抬头挺胸,大大方方地走路呢?何苦整天装小媳妇惹人嫌?」 

「我才没装小媳妇…」我只是容易紧张害怕,不想被人取笑而已啊。 

老师完全不理会我的辩驳,把我拉到走廊上,命令我站直。 

「抬头!挺胸!肩膀撑起来!眼睛看前面!」 

等我终于全身冷汗地出标准姿势,她后退几公尺:「好,你现在从那边向我走过来,记得要一直线地过来!」 

我才踏出一步她就开骂了:「绷那么紧干什么?放轻松!」 

放轻松?你干脆把我打昏算了!我心中叫苦连天,不过当然是一声也不敢吭。 

「你干嘛同手同脚?会不会走路?头抬起来,眼睛看正前方!」 

我宛如行军地来回走了几次后,她又命令我练习打招呼:「现在假装我跟你在路上遇到,走到距离五步的时候,你眼睛就看着我,要笑,说『老师好』。」 

「这样好奇怪!」这里可是公共场合,一大堆老师跟同学都会经过,要我做这种事简直是耍猴戏嘛! 

「哪里奇怪?你连招呼都不会打,怎么交得到朋友?快点练习!」 

于是整个中午我全都用来走路、微笑、「老师好」,走廊上不时有师生经过,个个用奇异的眼光看我们,羞得我恨不得一头撞死,老师却还不放过我,不断挑剔我动作不流畅、笑容不灿烂、时机没拿捏好,直到上课铃响才罢休。虽然已经入冬,天气干冷,我还是累出一身汗。 

虽花了那么大的力气练习,我却没有彻底实行。因为我觉得这样刻意练出来的打招呼方式很假;而且我也不相信,光是抬头挺胸走路加微笑打招呼就能让我麻雀变凤凰。种种疑虑让我在头几次尝试时,显得加倍僵硬,同们响应的眼神更是诡异,所以我没几次就放弃了。 

唯一的改变,是我走路不再低头了。因为姑婆芋撂下狠话恐吓我:「要是让我看见你没照我教的做,我马上当场从你头上敲下去。」因此我得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随时提防她出现。 

老实说,那阵子真有点恨她。她不过是个童军老师,凭什么管我读书走路交朋友?我都快被她逼得喘不过气来了!我甘愿一辈子过得庸庸碌碌,让人看不起,这样不行吗? 

直到期末考结束后,我的愤恨才消除。因为我虽然还是没有挤进前十名,但是国文跟数学都进步超过二十分,英语虽然没进步那么多,但至少已经看得懂课文了,是全班进步最神速的人。二科老师都在课堂上大大夸奖我,看着全班同学惊异的眼神,我充分地享受了难能可贵的得意滋味。 

我兴高采烈地向童军老师报告这个结果,她听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像往常一样淡淡地「嗯」了一声,又低头去做自己的手工。这回她不是在打中国结,而是把玩着一条长长的白色尼龙绳,打着一个个独立的结。 

「这是什么?」 

「绳结。下学期的童军课本上有。」 

「那下学期就会教到了哦?」 

「应该是不会吧。」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沉默了几秒才开口:「现在来学吧,这东西还挺实用的。」 

那个中午我学了八字结、绳尾结、称人结等,虽然用法不同,原理跟中国结大同小异,并不难学。不懂的是,明明是下学期的课程,老师为什么说不会教到? 

更吓人的是,在我回教室前,她居然冒出一句:「这是我最后教你的东西了。」惊得我心脏大跳一下:难道她要调走了吗?想着想着眼睛鼻子就开始酸了。 

寒假结束后,当我看到新课表时,几乎要大喊:「还我的眼泪来!」她明明就还教我们,干嘛说那种怪里怪气的话? 

然而课程一开始,我就知道她没说错。一下的课业压力比一上突然多了两倍,每个主科老师都有补不完的课,考不完的小考;而所有的「副科」老师,包括音乐、家政、童军、生活辅导,全都一声不吭地在教学日志上签名让出他们的时间给英语、国文和数学,只有体育课还留着让我们跑两圈操场或做体操。 

午休时间一律用来小考或对答案,我再也不能往教职员办公室跑。老处女童军老师跟胖妹杨黑人,这对奇怪的组合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疏远了。 

偶然在路上遇见,她总是老样子,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而我也像一般的学生一样,行个礼道声好就走过去了,不曾多寒暄一句,没有一点我跟她曾经天天同桌吃饭的熟稔。 

现在看来似乎显得很怪,可是在当时,一切演变都是那么的自然。我的心思逐渐被考试跟分数占据,越来越崇拜那些声嘶力竭带领学生走向升学之路的老师们,那段坐在办公室里学打中国结的日子,在记忆里慢慢地失去了色彩。 

直到几年前,我开始寄教师卡给中学时代的老师们,其中也包括她。她从没回我信,我甚至不知道她记不记得我,但我还是一年又一年地寄。我只是希望她知道,在那群谑称她「姑婆芋」,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中,至少有一个,一听到木匠兄妹的歌就想起她。 

是她逼我睁开双眼,去寻找应该走的道路。而且她的教诲,对我的帮助一点也不输给英语跟数学。 

有时,我会想起那个炎热的夏日中午,在后段班走廊上看到的那些学生。她们之中也许有人可以成为运动健将,有人是很好的业务员、主持人、演员或画家,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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