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薄命-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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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两人便时常会碰到带着女儿出来的萧妃。
时值萧妃青春貌美,颇为得宠,加之先帝子息不丰,一生中这唯一一个公主,近晚年才得着,自然疼爱有加。琼音自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几乎是被过多的宠爱惯坏了,性子十分骄纵。以致诸多宫人、甚至嫔妃见了这位小公主,都少不得敬让三分。
他当时对这个幼妹最深的印象,就是她在御花园里冲几个小太监发火,缘故是嫌弃他们笨手笨脚,不会爬树。几个小太监从小就进宫净了身,被教导谨言慎行,何曾有机会点亮爬树这个技能,当时都委屈得呜呜哭起来。
这一哭不要紧,很快就将两个精力过剩、四处游荡的皇兄招来了。
皇长子便问:“你要他们爬树作什么啊?”
琼音闻声回过头来——她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因气愤而涨得通红。在看到两个兄长的一瞬,却又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耳垂上一对明月珰微微晃动,晶莹好似双泪,遥遥相望。
“大哥、二哥!”她蹦蹦跳跳跑过来。就近扑到皇长子身上,笑嘻嘻道,“桑树结果了,我想吃桑葚,叫他们去摘呢。”
皇长子听了便十分诧异:“萧妃娘娘宫里连桑葚都没有吗?”
“有的。”琼音低下头。只因她这一段时间正在换牙,“娘娘不让我吃……”
“没关系。”皇长子见了就有些心软,正打算自己上树去,悄悄摘两个给她解馋。却发现另一边皇次子早已上去一趟又下来了,兜了鼓鼓一捧,鲜艳的紫色浆水透过衣襟浸出来。喜得琼音欢呼了一声,连洗都来不及便要去吃。皇长子则有一些惊讶地看着他,指着他的衣襟道:“你……你不怕下午上课被先生骂吗?”
他讥诮地笑道:“你自己怕,却不是所有人都会怕。”
皇长子向来不擅逞口舌之利,如此一来,自然是哑口无言。
而对于皇次子而言,其实不能很分辨得清这样做是出于对琼音的疼爱,还是出于一贯要超出兄长一筹的好胜之心——那些年他们往往总是这样。无论读书还是习武,他事事争强好胜,都要压过兄长一头。皇长子起初确实是有一点难过,不过渐渐也就习以为常,默然接受了。
可这却成为了先帝面前的一个难题。立储的原则讲究“立嫡、立长、立爱”,在眼下却被分割为三个不同选项。嫡子质弱年少,且不去考虑,但在长、次两个皇子之间,他屡次摇摆,竟造成终其一朝,太子之位悬而未决的局面。
他直到死也没能选出一个答案。
雍兴三十四年春,先帝卒中于谆容殿。
当夜四肢抽搐,人事不知。先皇后连夜开雍华门急召太医问诊,虽暂保性命无虞,却水米不进,江河日下。连日不能视事,朝政交由丞相府全权代理。
当时长、次两名皇子都已及冠,早在京中有了自己的府邸,此时也都被先皇后召进宫来,轮流于谆容殿侍疾。
这对于他们两个而言,自然是十分难熬的一段时日。
先帝病势汹汹,只恐大限将至。所有人都知道,如今只是弥留长短的问题。可太子未立,接下来的帝位交接只怕不会太平稳。先皇后唯恐两个皇子沉不住气,便以侍疾为由将他们集中于宫内,以防生乱。
这给两名皇子带来的内在压力自不用提,更何况,还有外在折磨。
——侍疾期间,京中各级衙门,官员皆青衣角带进出。宫中更是减膳食素,禁一切玩乐活动,甚至连在御花园中游逛都是重罪。两个人自然不会在这个关键节点上,有什么逾越之举,皆是赔上十二分的小心。
可这样一来长日无聊,堪称折磨。皇长子怎么打发日子他不知道,但至于他自己,在侍疾之余,除了与身边的中人不苟言笑地聊几句,唯剩下看书作画,排遣时光。他这些天画过的画,简直比过去二十来年加起来还要多,起先还有题诗裱框的兴致,到后来画过了,随手也就不知扔在哪里。
入夏后白日愈长,这日庭阴转午,天气闷闷的。他离了谆容殿,赶在骤雨落下之前快步走回住处,方一推门,却听有人轻轻“啊”了声,一支墨迹犹然的笔骨碌碌滚到他脚边。他怔了一下,抬眼见窗前赫然立着一女子。
她约莫十五、六的年纪,极素净的衣衫衬着少女美好的身段,肤白如脂,唇若含丹,此刻恰也愕然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之时,不知何故,他心中竟是微微一荡。
或许是在如此完全禁绝声色的宫中困了太久,此刻看见她,便犹如一株娇艳到极致的青苗。姿色不算是太美,但别有种说不出的风韵。
这时他与奉婉成婚已一年余,夫妻间和睦却冷淡,他亦不是很沉湎于此道,却不想有天会这般仅仅是被一个女子看了一眼,便有种几乎不能自持的心动。
窗前压着自己昨日画的一副岁寒三友图,空白处却多了两行新词。
他心思一转,初时只道她是来打扫的宫人,却不想还会写字,那或可能又是游玩乱闯的女官了……见那字迹清丽齐整,却在末尾长长拖了一笔,显然是方才因他忽然进来,惊得连笔都脱了手。便微微笑了下,走到桌边,将笔递还给她。
她略一犹豫,伸手接过来,却被他忽地顺势拥住,“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写得很好。怎么不写完它?”
她身子陡然一僵,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几乎是呆住了——自他开府搬出皇宫,到如今十余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个女孩子彻底蜕变。再找不出一点当年那个骄纵蛮横的小姑娘的影子。
他……他竟已经认不出她了……
“写完它,嗯?”
温热的呼吸吹在耳畔,她脑海中不由一片空白。半晌,才颤抖着压下手腕,半干的笔尖沙沙触在纸上,写下全词的最末一句。
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
作者有话要说:地球人已经阻止不了我玩兄妹梗了……接下来会用差不多3章讲湘王和琼音的故事,和沈谢两个人的故事篇幅差不多。其实这一块儿还挺重要的,因为时间上和明堂案是连续的,建议看。但是如果感到不适也请及时离开,因为可能有特别毁三观的东西出现……那样我会提前预警的。
卒(音“促”)中:古代医学对中风的说法。
☆、86 风入松·永启
一时佳人在怀,他竟止不住有几分心猿意马起来。
待写完了字,他便执起她的手,温声问:“你叫什么?在宫中何处供职?”
这时有品秩的女官,大多是老死宫中,一生不能放归。但凡事总有例外,倘若真有哪个被亲王相中,要接回府去,中宫大多也愿意顺水推舟,送个人情,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却支吾不言,被问得紧了,满面尽是又羞又气的神情,用力去推他:“你松开我呀……”
他便温柔哄道:“你不必害怕,我又不会将你乱闯宫禁之事说出去。”
她却还是摇头。她与两名兄长都是分别十余年,眼下得知两人进了宫,却由于眼下种种限制不能一见。好不容易,这日得隙偷溜出来,赶到的时候,却恰好两位兄长都不在。她仗着幼时二哥对她最为溺爱,这才进了房间,却没想阴错阳差,到了眼下这个局面。有心要解释,却又觉得难堪之至,不知要如何收场。正推搡间,房门却猛地被人推开:“殿下!谆容殿传来消息,宫车晏驾了——”
站在门前的正是解蓝,当看清这屋内情形的时候解蓝显然也是一惊,忙低下头等他示下。
宫车晏驾,即使先帝殡天的一种委婉说法。接下来少不得还有一场惊风恶浪,他骤然清醒过来,放开了怀中的女孩。在现实面前这些风花雪月终究是太次要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她在听说凶信的一瞬眼中蓄满了泪水,只是道:“快报丧了,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吧。”
她喉头微微哽咽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他这才细细询问解蓝听到的情况。
“眼下皇后娘娘将这事压住,还没传开。谆容殿的小应子是奴才同乡,这才悄悄漏了消息过来……”解蓝低声道,“但皇后娘娘方才已召了皇长子过去,只怕早有有心人盯着了,也瞒不住多久。”
他心中不由一沉:“只召了皇长子?”
“是。只不过今日下午侍疾的却是皇三子……”
这也就是说,只有他被排除在外。
储君一事悬而未决,所有人都寄希望于先帝崩前能够留有遗诏,甚至一两句话也好——他脸色忽阴忽晴,倘若先帝能有片刻清醒,他都几乎能确定被选中的会是自己。可是眼下这情形,却不知是先帝真的没有醒过,还是全然被皇后控制了局面。即便是先帝回光返照之间留了话,却难保她不会出于私心,篡改遗命。
毕竟三个皇子之中唯自己与她感情最为淡薄——他确实也承认这一点。倘若日后能够掌权,固然会尊奉自己养母何妃为太后,并放任何妃打压她。
只是不知余下的两个皇子之间,皇后更属意哪个了……
长子胜在资历,幼子胜在血缘。虽然看起来他那个娇贵的幼弟并不一定能当此任,但毕竟是皇后亲生,可称得上名正言顺。几番考虑之下,他竟发觉原本的成算此刻所剩无几。一贯沉默寡言的皇后会突然使出这般雷霆手段,如何都预料不到。
想到此处,他遽然站起身来。
解蓝骇了一跳:“殿下!您这是……”
“我必须去看看。”他飞快地换过衣裳,抬步向外走,“左右丧钟未响,我便只装作一无所知,往谆容殿探疾。”
“殿下不可!”解蓝冲上来,“即便去了又何益?先帝已逝,此刻谆容殿内全由皇后娘娘一人把持。贸然前往反成话柄,更唯恐有人借此事,构陷于您!”
他知道解蓝说得对,可又实无法眼睁睁看着肖想十余年的帝位,就这样囫囵间失之交臂,不由长叹了一声。
正踯躅间,忽听门外有个细细的声音传来:“我、我可以替你……去谆容殿看看……”
主仆两人皆是一惊——方才他们话中很有些忤逆不敬之意,只是情势紧急,无暇顾及是否隔墙有耳。他面沉似水,一把拉开门,只见方才那女孩儿还徘徊在门外,眼皮略略红肿,似是刚哭过一场。
“你一直未走?”
她轻轻点了点头。还未说什么,他却忽地快步上前来,一伸手狠狠扼住她的脖颈。那细腻温暖的肌肤触在掌心,让他心中亦有一瞬的喟然不舍,但很快便抛诸脑后,五指收紧。眼见她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神逐渐涣散,最后竟从哭咽中迸出微弱的一声:“二哥……”
这一声直唤得他全身一阵发麻,惊骇难当。连忙松开了手:“你——你是琼音?!”
他捧起她的脸来细看,果然在如今那纤秀的五官中找到了一点点当年的轮廓。她被他这样看得反倒更难为情,躲开他的手,低下头道:“我也想知道是不是真的,父皇是不是真的……”她说着眼圈又有些发红,“我这就去谆容殿,二哥还有什么话,要带给皇后娘娘吗?”
她性情单纯,只以为兄长是和自己一样,为父皇的溘然长逝而震惊伤感。
他心中却不由微微一动——自己不宜出面,却完全可由琼音探听消息。她这些年长居宫中,于各处关节最为熟悉,况又是公主,并不与帝位交接有任何牵扯,则免去许多嫌疑。
当下,他便嘱咐琼音去看看皇后此刻是什么态度,又教给她一些旁敲侧击的问话,琼音很乖巧地一一应下了。临出门前,他见她脸白如纸,泪痕未干,心中不免也起了些怜意;可转念再瞥见桌上的画,想到自己方才竟对亲妹妹动念,又觉得荒唐万分了。
琼音这一去,便是一下午。傍晚时分,才遣了个小内官回来传话,说有没有遗诏并不知道,但皇后和大哥在正殿,已召了礼官前来商议。自己与三哥,则被留在偏殿哭灵。
他一听这话,便知道已尘埃落定。
皇后把持中宫,防他之甚,竟连哭灵都不叫他去。再在宫内苦等下去已无意义,于是隔日他便称病不出,皇后果然免了他的“侍疾”,欣然放他出宫去。
三日后,丧钟敲响,一声声沉闷回荡在长安城上空。皇长子灵前继位,年号永启。
再之后便是新旧更替的一长串事宜,先皇下葬、拟定谥号、全国举哀……直到转年大赦天下,赐封王——很值得一提的就是这个赐封王,当日的场面简直令人啼笑皆非。受封的两个人居然都“病”了。
简王固然是真病,而他却是装病。
自永启皇帝继位之后,他很是消沉了一段时日,平日无事,只是深居简出。
起初湘王妃十分担心,常来劝他——其实之后回想起来,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从温到冷,大约也就是在那时。他心绪不佳,对这位先皇后替他选的王妃自然不耐。后来他渐渐恢复过来,能够正视帝位属他人这件事的时候,她却已经伤透了心,不再对他有什么期待了。
如此,他反倒松了口气。不再称病之后,他很快便又联络了宫里的琼音公主。
他本性是个极不服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默认了皇兄已继位的事实,便又开始琢磨起眼下的新局面。如今封了王,插手宫中之事难上加难,则亟需一条准确可靠的眼线为他探听消息——最重要的是可靠。旁人皆不可信,唯独琼音,自小与他亲近。当然这之间十余年的空白是一道阻碍,但经过他种种笼络与诱哄,不出多久,这个虽然不再年幼但是依旧天真的公主,便对自己野心勃勃的兄长依赖如初,丝毫不怀疑兄长如此频繁以探望她的名义入宫来,究竟都是为了做什么。
时光荏苒,跳丸日月,转眼间已经是永启五年。
这一年他三十岁。
人常说三十而立,亦作三十儿立。但恰也就是这年初,湘王妃生了一场重病,之后卧床调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太医不敢让她知道,背后却告诉他,湘王妃这一病有些亏空了底子,只怕以后难以有孕。
他对发妻虽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听说了这事,固然也不免怅然一叹。只是解蓝却仿佛有点高兴,一面殷勤为湘王妃侍奉汤药,一面又忙着张罗要为他纳几房妾室。这时候他对解蓝的心思多少也瞧出一点端倪,不免有些哑然:“纳妾就不必了……子嗣的事却不急,实在不成,往后过继一个也无妨。”
“这倒也是。”解蓝忙随声附和,又笑道,“左右凌虚殿那位,如今连王妃都没有呢……”
说起简王的婚事,如今已成一个固有的疑难问题,倒不是说他本人要求有多高——在择偶一事上,他本人其实没有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