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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

镇魂调-第53部分

小说: 镇魂调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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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上装饰得十分华丽舒适,底上铺了厚厚的毡子。菡玉犹豫片刻,等杨昭先上去,靴子和裤腿上的泥把地毯弄脏了,才敢踩上去。
    杨昭脱下满是泥的靴子扔到车门处,又把沾了泥水的外袍脱了,翻过来团作一团。见菡玉瑟缩在角落里,脚上还穿着那双湿草鞋,说:“鞋子湿了,脱下来罢,免得着凉。”
    菡玉先前赤脚走路还不觉得,这会儿双脚洗干净了,捂在潮湿的草鞋中,的确又凉又不舒服,便将草鞋脱了,扔在他的官靴旁边。她双脚还没着地,他突然欺身过来抓住,用外袍的里子把她双脚擦干。“双脚受凉最容易寒气侵体,擦干了才不冷。”
    菡玉双脚被他抱在怀中,面颊忍不住发烧,一等他擦完便立刻收回来盘在身下:“多谢相爷关心,我不怕冷,不碍事的……”
    他看她一眼,把官袍也仍在鞋子一堆,在她对面坐下。
    两人相对坐着,许久都没再说话,只听到马车吱嘎的声响。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深蕴而放肆。她心口发慌,喉咙里干干的,第一下没有发出声来,咳了一记才恢复常态:“相爷,下官斗胆问一句,后面车上那个木屉里装的禾苗,到底是何用处?是要移植到别处去么?”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答道:“是陛下要看。”
    难怪他这么着急,这么上心。顶撞的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去。他的所作所为,从来都是不受任何人左右,她唯有全盘接受,不得置喙。他听不进逆耳忠言,拂逆他的意愿,吃亏的只会是她,而不起任何作用。她靠着身后的软垫,无可奈何地别过脸去。
    半晌,倒是他先开口:“菡玉,我……我隐瞒灾情,并不是要欺君罔上,只是灾沴已经发生,陛下知不知道又于事何补?陛下年事已高,若为了这事让他担忧,不是我们做臣子的不尽心了?”
    菡玉垂下眼。“相爷,宰相的职责是辅佐君王治国安邦,而不是取代君王。”
    他哼了一声:“我可不是安禄山。”
    为己为私之心,却是一样的。她闭上眼贴着车壁,听外头风雨交加之声,身心都是无奈的疲惫。只要他还是站在她一边,只要他能除去安禄山这个祸患,他做什么,她都可以当看不见,看不见。
     一七·玉陷
     更新时间:2010…1…20 14:03:20 本章字数:6621
    淫雨连绵将近三月,到十月里方才渐歇,正是秋收时节。好在救灾及时,并采取了许多防涝措施,今年的庄稼倒还不至于颗粒无收。雨虽停了,防护却还得做,新粮收上来,仓廪存储也花了不少力气。菡玉这几个月里几乎一直在京郊野外跑,连京兆府也很少去,有时甚至在外头停留过夜。
    当然也是怕遇到杨昭。
    菡玉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在岔路口犹豫着是去京兆府,还是回相府去休息。她又连着好几天没有回去了,之前偶尔回一下也是早出晚归,连明珠小鹃都没碰过几面。这几日在外头日夜劳碌,身子已是精疲力竭,这时合该回屋去好好睡一觉。但是这个时辰,正值下班,若是回去碰见了他……
    她想起那日与他同乘一车,一路被他盯着,如芒在背、坐立不安的情状,心里打了个突。她害怕他的眼光,总觉得自己像俎上鱼肉,像虎狼爪下的猎物,任人宰割,也许下一刻那刀子就要砍上来,利齿就会把她撕碎。从那之后她一直避着他,眼不见心不烦,躲得一时是一时。还有一年,就这最后一年了,只要在这一年里办成了事,她就大功告成,可以了无牵挂,天高地阔任意来去了。
    她揉着眉心,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乌沉沉的,像被久雨的天气霉坏,狂风一扯,便化作碎絮飘下来,又是雪。十一月了,往年这个时候早已天寒地冻。今年因为有闰月接着,时日还早,下雪还要过一段时间。
    最后一个平静的冬天了……她得留住它,留住这太平盛世,留住千千万万黎明百姓的安居乐业、平安康泰。
    眼睛又酸又痛,被天光一照,几乎落泪。才过了三四个月,这具身子已经开始疲软退化了,连平常人的体力也不如,几天没睡好觉便疲惫不堪。哪像原来,常年在外漂泊,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哪一日睡得好觉,却从来没觉得疲倦过。她揉着眼,决定还是回去补眠。
    刚往回相府的路上走,突然从京兆府衙那边传来隆隆的擂鼓声,隔了两条街仍清清楚楚地传到她耳中。府衙里只有一面大鼓,便是衙门口的那面,五尺见圆,用整张的熟牛皮制成,声可传至皇城,诉鸣冤情,上达天听。
    菡玉听到突然有人击鼓鸣冤,也顾不得回去了,立刻调头往府衙而去。赶到府衙门口,只见那面离地六尺的大鼓旁放了一张破板凳,鼓槌扔在一边。不远处两名衙役架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往旁边街上拖去,小姑娘手舞足蹈拼命挣扎,却敌不过两名牛高马大的衙役的气力。
    “小玉!”菡玉吃了一惊,急忙追上去,“住手!这是怎么回事?”
    衙役见是少尹,停住脚步,一人按住小玉,另一人回道:“禀少尹,这小丫头顽皮,来衙门捣乱,胡乱击鼓。”
    小玉停止挣扎,站直身子,气鼓鼓地道:“我有冤情!”
    菡玉悄悄瞪了她一眼,对两名衙役道:“这事我来处理,你们回去罢。”
    衙役道:“遵命。”又对小玉说:“这位是京兆少尹,你有什么冤情只管对他说,大老爷会为你做主,可别再随便击鼓了!”
    孩子眼睛一亮:“你升官了?京兆少尹是什么官,有宰相大吗?”
    等两名衙役走远,菡玉才道:“你真胡来,这鼓是能随便敲的么?要不是我从旁经过听见,过来瞧了一瞧,说不定还要让你吃板子!”
    小玉噘起嘴:“我要见你,他们总不让,说我捣乱,我只好敲鼓把你叫出来。”
    菡玉嗔怪道:“这就真成捣乱了!你要见我,去我住处找便是,你不是认得的么?怎么闹到这里来?”
    “我去过了,还两次遇见那个臭宰相大伯,他说你一直不在家,就算在也不会帮我,叫我别去烦你了。我能找到这里来,还是门房大哥告诉我的呢。”小玉气哼哼的,“我就知道他最坏了,挑拨离间,还故意不让我见你。”
    她皱起眉,问道:“你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小玉嘴一瘪,眼里渗出泪光:“娘!你让我……让我和你在一起吧,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不要离开你!”
    菡玉叹了一口气,扶着小玉肩膀:“小玉,你要听话。我不是不想和你一起,而是……实在不便。上次你爹做寿,请了众多宾客,大家都看到你了,知道你是他女儿。我名义上和你非亲非故,怎么能把你留在身边呢?”顿了一顿,她接着说:“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你要是想我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小玉突然往前一扑,抱住了她的腰,脸埋在她胸前,声音带上了哭腔:“要是能那样就好了!可是……可是……以后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菡玉吃了一惊:“出什么事了?”
    小玉放开她,抹了抹眼泪:“是爹,爹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当官,不留在京城了。那地方离这里有两千里路,我不想跟他去,去了就见不着你了。”
    最近数月她一直忙于救灾,竟然把这件事忘了,只是,怎么会这么快?按理不应该是这时候……
    她拍了拍小玉的肩,安慰道:“你别哭,我想想办法……”
    孩子眼中露出希冀的光:“对了,你不是升官了么?京……京兆少尹,对,京兆少尹!这个官大不大?比不比得过宰相?”
    “不是很大的官,当然比不过宰相。”菡玉苦笑,笑容忽地一顿,“你说宰相?”
    小玉恨恨地咬唇:“我听爹对……对那个女人说的,就是臭宰相大伯搞的鬼,故意要把爹赶出京城,赶得远远的,不让他回来。我就知道,他一心要当我后爹,早就想把亲爹除掉。爹不在京城,我们不在你身边,他就方便了。”
    菡玉喝道:“小玉,不要胡说!”内里却已明了。原来是杨昭,早该想到是他。他趁着她忙碌奔波无暇他顾的几个月里,又悄悄动了什么手脚?
    小玉不服气地噘着嘴,却不敢顶撞她。忽听得远处传来妇人的喊声:“小姐!可找到你了!我的大小姐哟,你叫我找得好苦哇!”
    菡玉和小玉一起回头望去,只见旁边街道上一名高壮的妇人急匆匆地向她们跑来,正是吉府的仆妇吴妈。小玉一见她,嘴巴立刻翘得可以挂油瓶,拉住菡玉道:“娘,我们走,不要理她。”
    吴妈一气奔到两人面前,双手撑住膝盖气喘吁吁,还不忘向来路喊:“老爷,这边!找到大小姐了,她在这里呢!”
    菡玉步子一滞,回头一看,吉温已经赶了上来,看见小玉和她在一起,也是愣住。
    小玉攥紧了菡玉的手,看他俩出神的模样,十分不情愿地开口:“吴妈,我爹都来了,我不会再逃,你可以回去了。”
    吉温回过神来,清清嗓子,吩咐吴妈:“有我在,你先回去罢。”
    吴妈点点头,狐疑地瞄了菡玉一眼,转身离开。
    吉温走近来,斥责小玉:“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来找……吉少尹,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菡玉问道:“七郎,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犯了什么事,突然要贬官出京?这两月我也在京中,怎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如此突然。”
    吉温低下头,抓住小玉袖子:“吉少尹,这件事你就别过问了。反正事已至此,陛下也已知晓,贬我为澧阳长史,不日朝廷便要发下委任状,要我离京赴任,都成定局了。”
    菡玉急道:“七郎,你和我怎还如此见外?你还当不当我是……当不当咱们是一家人了?既然委任状还未下达,兴许还有希望,你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再想办法……”
    “素莲!”他忽地抬高声音,“我为什么瞒着你,不就是怕你要‘想办法’么?你不过是文部郎中、京兆少尹,你能想什么办法?还不是要去求……”他猛地打住,不愿说出那人的名姓来。
    菡玉讷讷道:“七郎……那你让我知道由来始末,总可以罢?”
    半晌,吉温叹口气:“这里不方便,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三人拐到偏僻的街角,吉温才一一道来:“说来也是我不小心,才被他钻了空子,抓到把柄。上月御史台受理一桩地方官员贪污的案件,道是苦主进京告御状,被文部知晓,查出牵连众多朝中官员,连陛下也被惊。手机看小说访问WAP.16Kxs.Com动了,命右相彻查此事。”
    菡玉想起以前见闻,插话问道:“莫非是河东太守韦陟?”
    吉温诧异:“你也知道?”
    菡玉道:“进宫见驾时偶然听右相提过,但那是三月里的事了。”
    吉温摇头苦笑:“原来他那时候就开始布置了,我还道是近两三个月里他见你忙于赈灾、不顾朝中之事,才想出这条一石二鸟的毒计!”
    菡玉心下一片纷乱。三月,那会儿他就准备着要害七郎了么?那时他对她不假辞色冷若冰霜,难道……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好不容易让他死了心念,斩断这不该有的情丝,原来还是白忙一场?她想起那次雨中两人共用一伞,他片刻的情急失状,和郊外田地里他为她驱虫拭足的情态,心头忍不住微微发起颤来。
    吉温接着讲述,菡玉大致弄清楚了个中来去。河东太守韦陟文雅而富盛名,其弟韦斌在京中也多方为其周旋,指望有朝一日能入京任职。皇帝也听闻韦陟之名,十分欣赏,曾对韦斌戏言说要征韦陟入朝为相。杨昭忌其盛名,恐他当真入相,便先下杀手,闹出这桩贪污的案事来。韦陟情知为杨昭所忌,朝中唯有吉温敢与之抗衡,又有安禄山的势力支撑,下御史台按问之后便贿赂吉温为他讼冤,向安禄山求援。谁知这件事又被杨昭知道,捅到陛下面前去,吉温不但帮不了韦陟,连自己也赔了进去。
    菡玉听完,凝眉思索片刻,问道:“那你有没有收受他的贿赂?”
    吉温微露赧色:“他是向我许以重酬,但我并未答应。”
    菡玉立刻明了。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尚在考虑之中,便让杨昭揭发了。有道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要害人,不会凭空陷害,总是瞅准别人犯错的时候添油加醋借题发挥,打在那人软肋上,叫人家吃了亏还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以前他陷害王鉷,不就是用的这等伎俩?
    吉温又道:“只怪我太大意,韦太守是杨昭交到御史台来的,我早该想到他会在其中动手脚……韦太守都跟我说了,他的确有不是之处,但绝不是那进京告御状的苦主说的那般。那人定是受了杨昭指使栽赃诬陷。我正是不忍韦太守枉受冤屈才意欲替他讼冤,谁知……”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出连环计,最后收起的那个圈,套住的竟是他自己。菡玉皱眉道:“他可有实证?”
    “实证倒没见他拿出来,才只把我二人贬官了事。只是,陛下心中的那杆秤是翘是平,又哪需要真凭实据?几句话许就叫他变了对一人的观念。”
    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小玉突然插嘴道:“那就去说呀,让他变回来。”
    吉温斥道:“你懂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子别乱插嘴。”
    小玉撇嘴:“谁说我不懂?皇帝陛下耳根子软,那个臭宰相大伯在他面前说了几句鬼话,他就相信爹是坏人,要把爹赶到老远的地方去,不就是这回事吗?既然他能在背后说爹的坏话害爹,那就再找一个人,比他还厉害的,去说爹的好话,不就成了?”
    吉温怒道:“小孩子家就会胡说,你当朝政和你玩过家家似的简单?”
    菡玉拍了拍小玉肩膀:“其实小玉说的也不无道理。既然并无凭据,只凭右相一面之辞令陛下生疑,那只要右相改口,还是有挽回的希望……”
    “不许你去求他!”他面色转厉,“我还不知道他的心思么?他其实有证据的,但是没有拿出来,故意弄得模棱两可,他就是等着你去求他!等着你送上门去,以此要挟,任他予取予求!韦太守是个诱饵,他设了圈套引我入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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