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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镇魂调-第67部分

小说: 镇魂调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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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俯身于栏杆之上,他双肘撑着石栏,手拢进袖筒中,触到那份没有用上的潼关求粮草的表疏。指尖划过缎面封皮,柔滑而冰凉,就像那些硕大的黑珍珠。丝缎渐渐被他的指腹所温暖,又像她颊侧的肌肤,让他缠绵流连不去。
    他深深呼吸,吐出的气在寒风中化作袅袅的白雾,一瞬间迷茫了眼前,转瞬又消散不见,踪影全无。
    她去了哪里?何时回来?
    他不知道,也尽量避免去想,只想相信她说的,等她回来,很快。也许就在下一个呼吸间,她便会像那无形的白雾,幻化而现。
    “相爷。”
    他以为是幻觉,紧接着那不辨雌雄的声音又喊了一声。他惊喜地转过身去,白雾缭绕中隐约只见一抹细长人影,暗色便服衬着皙白肤色。他心情一荡,向前一步,颤声唤道:“玉儿!”
    那人往后一退,讪讪笑道:“相爷安好。”却是一个太监,手握拂尘,半低着头,又翻起眼睛偷偷窥伺打量他。杨昭认出那是潼关高仙芝驻军的监军边令诚,心情霎时坏透,脸上却挂起笑容来,问道:“原来是边监军。逆胡陈兵关外,潼关危急,监军此时不在军中监守,怎么回京城来了?”
    边令诚刚见到他失态的模样,这会儿又被他这么皮笑肉不笑地一问,心里不由一突,陪笑道:“咱家岂不知潼关紧要,只是我一个小小黄门太监,能顶什么用呢?那边上场打仗的心不齐,咱家在后头急白了头发也无济于事啊!最要紧的还是看前边领兵的人哪!”
    派宦官为监军,本就是皇帝为防将帅而安插的眼线,与领军将帅素来是不睦的多,相得益彰却是闻所未闻。瞧这边令诚不忿的模样,自是与高封二人闹得不快,回来向皇帝打小报告来了。杨昭便笑道:“监军所言极是。要是前方将帅领兵有方上下一心,王师雄兵何至于败溃若此。陛下刚刚还在为此事大发雷霆,要严办败军之将呢。”
    边令诚小心接道:“做将军的吃一次败仗也就罢了,却不该夸大其辞,长敌志气灭己威风。军心动摇,未战先惧,如何不屡战屡败?”
    杨昭讶道:“竟有此事?是何人胆敢如此?天朝国祚岂可交于此等鼠辈之手?非要参他一本,另觅良将不可。”
    边令诚这下定了心,愤愤道:“还会有谁?大言不惭、遗失东都,王师数万大军就毁在此一人手上!”
    杨昭却不接话了,转而问道:“监军此番回朝入奏,之后将往何处?”
    边令诚一怔,回道:“咱家职责所在,自当即刻返回潼关大营。”
    杨昭道:“监军虽有皇命在身,但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到了军营还是要居人之下。这回监军就算办了祸首,回去了只怕还要受点委屈啊。”
    边令诚与高封二人不和,一怒之下入京来向皇帝密告,想办封常清一个兵败失地、动摇军心的罪名。但封常清与高仙芝交情颇深,就算扳倒了封常清,与副元帅高仙芝愈发交恶,届时边令诚的日子自然不好过。边令诚立刻换了一副苦脸:“相爷明见!咱家眼见数万子弟枉死,气愤不过,一时脑热,竟忘了自己后路,多亏相爷提醒!只是咱家空有监军虚衔,却无实权,只能任人宰割!还望相爷指点迷津,救咱家一命!”
    杨昭道:“监军何须惊恐,只要不居那人之下,便可安枕无忧。”
    边令诚道:“咱家身在军中,亲眼见兵败惨状,不战而失地百里,深忿将帅之无能失职!但陛下深居禁内,又宅心仁厚,不追究元帅罪责。咱家无凭无据,单凭一张嘴皮子,陛下岂会信我?可怜那些战死的士卒,白白被无能之辈断送了性命!”说罢连连摇头。
    杨昭道:“监军有此悯恤之心,实乃三军之福。监军若真为士卒着想,就该当机立断,挽救更多将士!”
    边令诚抬头看着他,小声道:“咱家愚钝,还请相爷明示。”
    杨昭掏出袖中那份向求增粮草的表疏:“兵马未到,粮草先行。月初天武军发长安之际,武部先出一月粮草运往陕郡。如今不过才半月,怎就粮仓见空?这上万石的粮草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怎么能说没就没了?”他瞄了一眼边令诚,一手敲着那锦面表疏,叹道:“左右藏库中存的多是轻货钱帛,叫我一时之间上哪儿去弄这么多粮草啊?我都不敢告诉陛下,真是愁人哪!”
    这半月的粮草去了哪里,边令诚当然清楚。官军自陕郡退往潼关,一路仓皇而逃,兵马相践踏,死伤甚众,哪还管得了那么多粮草,都被叛军缴获去了。官军退守潼关,只道潼关险峻易守,这退逃的狼狈之状自然瞒下不表,若被皇帝知道,又当天威震怒。边令诚心下了然,点一点头,接了那奏疏过去。
     二九·玉曲
     更新时间:2010…1…20 14:11:29 本章字数:5592
    边令诚也是个狠角色,因与高封二人有隙而密进谗言,欲借皇帝之手煞一煞这二人的威风,被杨昭这么一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狠狠捅了高封二人一刀,不仅极言二人惨败之状,更捕风捉影,说封常清以贼摇众居心叵测,高仙芝盗减军粮中饱私囊。封常清初时轻敌大言,吃了几次败仗之后,多次陈言叛军厉害,警示朝廷及军中轻敌者,有时未免矫枉过正,败了己方士气,说他“以贼摇众”还勉强说得过去。但高仙芝盗减军粮,则完全是欲加之罪,捏造栽赃,就瞅着高仙芝未如实上报的空子阴他一招。
    皇帝听到战败实情已是气得不轻,又闻高封这两项罪名,不由雷霆大怒,再加上边令诚在一旁巧言令色存心挑拨,一怒之下,命边令诚执敕书至潼关军中,将高仙芝封常清二人斩杀。
    杨昭得知皇帝欲斩高封的消息时,边令诚已快马加鞭匆匆离京,唯恐突然生变,让高封另起生机。他的本意只是想撤下高封换上于他有利的将领,谁知边令诚狠下杀手斩草除根。高封二人也算一代名将,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委实有些冤枉。他不过叹息一声,随即着手准备取代的人选。
    安禄山起兵月余以来,官军连续败绩,一片低靡,至此时终于有了一点振奋人心的消息。就在边令诚奉旨前往军中的第二日,皇帝余怒未消,朝上却收到来自朔方的战报,道安禄山部将大同军使率兵寇振武军,被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击退,并乘胜攻克静边军。大同兵马使再寇静边军,又被郭子仪部下大败,坑杀七千骑兵。接着进军包围云中郡,仅以二千骑兵便攻克了马邑,开东陉关。
    东陉关往东南几十里便可达太原、河北诸郡,深入叛军腹地,解救河北河东郡县。朔方军虽善战,却一直被阻拦在北面,此番绕过了洛阳一带安禄山的主力,潜入背后。安禄山曾打算亲自带兵攻打潼关,常山太守颜杲卿在叛军兵临城下时假意归降,待主力西进之后再联合附近郡县起兵讨伐,让安禄山后顾有忧,才暂时放弃了进攻潼关,转而回头挥军河北。朔方军打开东陉关通路,如果就此进入河北,就让他腹背受敌。
    皇帝及满朝文武初时都未将安禄山放在眼里,谁知连月来屡战屡败,天朝未免脸上无光。这回终于来了捷闻,挽救了即将扫地的颜面,百官莫不称颂,皇帝也龙颜大悦,当即给郭子仪加官进爵,为御史大夫,官正三品。另议设宴,君臣同庆。
    正自欢腾,宫使来报,潼关军使回奏。百官中有知情者,知道是边令诚斩了高仙芝封常清回来复命了;多数人还未及得到消息,不知内里,以为是潼关有军情来报,翘首观望。
    边令诚跨上太极殿前台阶,在门槛前顿了一顿,往后看了一眼,颇是无奈。众人才注意到边令诚身后还跟了一人,一身素衣,双手捧一份薄薄的书册,似是奏折,高举至额前,垂首肃然。朝堂之上不着朝服而穿便装,本就是失仪不敬,何况还全身缟素。有靠近门口的官员已认出那人,乃是因病告假数月的京兆少尹、文部郎中吉镇安,这回不知又要搞什么名堂,不由窃窃私语议论起来。
    杨昭刚见那从阶下缓缓现出的素手白袖、青巾乌发便认出她来。他料想过无数种再见她的场面,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形,一时失了神,盯着她忘了转开。她与月余前全无二致,仿佛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带了些许路途风霜。一次离别,仿若只是昨日,又好像已是岁岁年年。
    她始终低着头缓步而行,每近一分,他的目光便凌厉一分。她在他面前站定,从侧面可见端肃的轮廓,垂目观鼻,嘴唇紧抿。在他锐利的注视下,有那么一瞬,她的眼睫微微一颤,然而她终还是没有抬起眼来看一看他,只是更深地垂下眼去,屈膝跪下。
    边令诚回奏已斩高封二人,暂以将军李承光统领潼关大军,不知情者莫不惊骇。边令诚禀奏完,看了看身边的菡玉,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开口好,皇帝倒先发话,问道:“吉卿不是抱恙在家,怎么突然上朝来?”
    菡玉回道:“臣旧疾复发,回乡求医,回京时路经潼关。封将军临终书遗表一道,托付臣交予陛下。臣不敢有付将军所托,连夜回京,无暇顾及仪容,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道:“有劳吉卿了,表疏既已带到,卿可回居舍安心养病了。”命内侍先行收起封常清的遗表。
    内侍从旁过去,向菡玉伸出手,她却只是低头跪着,双手高举那份遗表,并不递上。内侍等了片刻,只得自己伸手去拿遗表,菡玉突然双膝往前一挪,跪走了一步,朗声对皇帝道:“封将军临终遗表,心血所致,还请陛下过目!”
    皇帝眉头微皱:“朕回头会看的,朝上还有他事须议,暂且按下。”
    菡玉坚持道:“封将军于表中述自身经验得失,以诫陛下、诸军,群臣得闻亦可受益。”
    皇帝道:“其中有助退敌之论,朕自当采纳,颁令实行,不急于此一时。吉卿,你可退下了,早日养好病,再为社稷效力。”
    杨昭见菡玉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这样下去必又要闹得不可收拾,便上前圆场道:“陛下日理万机,哪能每封奏表都一一过目,都是由臣先行筛选,择要向陛下奏报即可。吉少尹,你先将这表疏给我,我定会仔细研读,将其精要之处分与群臣诸军传阅为鉴。”
    菡玉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立刻垂下眼去,默默地跪着。他走得近了,只见她侧面坚毅的轮廓,白得透明的肤色,仿若冰雕,将他眉梢眼角的微笑悉数冻结。而那一瞬间的眼神,或许是愤怒,或许是失望,或许是无奈,太多情绪浮于表面,他想要看到的,经月的想念、重逢的喜悦,一丝一毫都不可见。
    他伸出去的手悬在半途,缓缓凝握成拳。腊月的天气,数九严冬,寒风从敞开的殿门灌入,四周暖炉的熏热便被冲散,冷风热气混在一处,辗转纠缠难解。
    菡玉跪着又往前一步,奏道:“陛下,封将军自洛阳陷落以来曾三度遣使奉表,欲向陛下面陈逆胡实势、论讨贼方略,陛下都不肯接见。如今慷慨赴死,以身家性命成此一表,是为尸谏,陛下还是连看都不愿看一眼么?陛下可知高元帅就戮之时,三军皆呼枉,声撼天地。如此二位将军仍对朝廷一心一意,无半句怨言,唯恐自己阵前丧命长敌之威,不若斩于长安之市,犹可警示众臣。其赤胆忠心可昭日月,竟不得圣心半分眷顾么?”她想起目睹之高封二人被斩的惨烈之状,不由眼眶一红,语带哽咽。
    群臣中有与高封交厚者,听她说高仙芝死时将士呼枉,出列问道:“陛下,高元帅虽有失地之责,但罪不至死,究竟为何遽斩之,使三军皆以为枉?”
    皇帝本要发怒,被这么一问,想自己未加详查便下令斩杀两名大将,不禁也有些懊悔,一时默然不语。
    杨昭因道:“陛下,朝中诸将唯封将军一人与安禄山直面对阵,逆胡情势也只有封将军清楚,覆辙亦是后事之师。况且封将军虽有过失,但对朝廷、对陛下始终是忠心耿耿,其情可怜,其心可嘉,望陛下体恤。”
    皇帝不答,他便又道:“正当今日大朝,文臣武将皆聚一堂,将赴前线之士也在其中。不如趁此机会将封将军遗表宣示于众,以作鉴戒。”
    皇帝心烦地挥挥手:“就照右相的意思办罢。”
    杨昭拜道:“是,容臣宣读。”便来取菡玉手中表疏。
    她稍稍一退,闷声道:“封将军败军之将,获罪就刑,遗表怎敢劳动宰相亲自宣读。相爷如此,封将军在地下亦不安心。”
    他眼中含怒,嘴角却扯出一抹笑意来:“我钦佩封将军赤诚忠心,愿显其志与众共勉,封将军遗表尸谏不正是这目的?他地下有知,当觉无憾矣。”
    也只有他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暗地里做了多少手脚,还能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她心中说不出是愤是哀,生生压下,对他躬身递上遗表:“是下官失言。有劳相爷。”
    他便接过,向皇帝一拜,展开朗声念诵:
    “中使骆奉先至,奉宣口敕,恕臣万死之罪,收臣一朝之效,令臣却赴陕州,随高仙芝行营。负斧缧囚,忽焉解缚;败军之将,更许增修。臣常清诚欢诚喜,顿首顿首。臣自城陷已来,前后三度遣使奉表,具述赤心,竟不蒙引对。臣之此来,非求苟活,实欲陈社稷之计,破虎狼之谋。冀拜首阙庭,吐心陛下,论逆胡之兵势,陈讨捍之别谋,酬万死之恩,以报一生之宠。岂料长安日远,。手机看小说访问WAP.16Kxs.Com谒见无由;函谷关遥,陈情不暇。臣读春秋,见狼曋称未获死所,臣今获矣。昨日者与羯胡接战,自今月七日交兵,至于十三日不已。臣所将之兵,皆是乌合之徒,素未训习。率周南市人之众,当渔阳突骑之师,尚犹杀敌塞路,血流满野。臣欲挺身刃下,死节军前,恐长逆胡之威,以挫王师之势。是以驰御就日,将命归天。一期陛下斩臣于都市之下,以诫诸将;二期陛下问臣以逆贼之势,将诫诸军;三期陛下知臣非惜死之徒,许臣竭露。臣今将死抗表,陛下或以臣失律之后,诳妄为辞;陛下或以臣欲尽所忠,肝胆见察。臣死之后,望陛下不轻此贼,无忘臣言。则冀社稷复安,逆胡败覆,臣之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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