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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部分

美人劫-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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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着一张脸,额上满是凌乱的沾满了汗水的发丝,只是我的嘴角,却忍不住地微微地弯起,真的好神奇,从我腹中诞生的小生命,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

我的亲人……

刚刚的疼痛,那样生不如死的疼痛,在这一刻仿佛都已烟消云散,只剩下细细的幸福慢慢地爬满了我的整颗心……幸福的感觉,真的许久,都不曾有了呢。

传说婴儿都是上帝派遗到人间的天使,我的孩子,一定是最可爱的那个……看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慢慢长大,又该是一种怎么样的幸福?

脑海中幸福的蓝图硬生生被打断,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低泣之声。

“真是作孽啊……”那妇人轻叹。

我微愣,回不过神来。

“是个女孩”,梓若低低地说着,有泪从眼中落下。

“啊,真的是女孩?我就知道,呵呵。”我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嘶哑。

脑中一片乱轰轰,我蓦然一愣,对了,孩子怎么没有哭?

我抬了抬软绵绵的手,想撑着身子坐起来,第一次,我痛恨自己无力的身体。

梓若忙抹了抹眼泪,上前来扶我坐起。

靠着软枕,我定定地看向那妇人手上托着的孩子。

“给我。”淡淡地,我开口。

那妇人迟疑了一下,终究将孩子放到我手上。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搂入怀中,淡粉色的小小身体,全身软软的,皮肤皱皱的,像个小老头,眼睛微微闭着,可爱极了……

特别是那小小的鼻子,像极了夫差……

抬手轻轻打了她的小屁股一下,她却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活不成了。”耳边,那个妇人在叹息,她摇头道。

活不成?眼前蓦地一暗,我摇了摇头,找回快要涣散的神智。

定定地看着她,我的女儿,她的身子是温热的,她小小的胸脯还在微微地一起一伏……

“她还在呼吸啊”,我的声音嘶哑得有些可怕。

“太晚了,羊水破了太久,她没用了”,那妇人看着我,眼里满是怜悯,“只要再早一点就……”

“梓若!”我打断了她的话,突然叫道。

“是,夫人。”梓若忙有些惴惴不安地应道。

“扶我起来。”

“夫人,你的身体……”

我没有理她,径自从床头拿了一件小小的衣衫裹在女儿身上,那衣服是我修修改改做了近四个月才做好的,虽然差不多就只是一块布,而且很丑……但应该是“温暖牌”的吧,我常常在想,以后女儿的衣服应该都由我一手包办,不知她会不会抗议我丑化她?呵呵,或许我的针线活会越来越好也不定……那样懒的我,居然也为人母了……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我扶着榻,抱着女儿,竟然站起身来。

“夫人,你要去哪儿?”梓若叫了起来,扶住了我。

“出宫找大夫。”我想甩开她的手,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夫人……”梓若望着我哭了起来。

周围响起几声低泣之声。

为什么?我有些困惑地望着她们,莫非她们觉得我很可怜?我只是想救回我女儿的性命啊。

抱着孩子,梓若拗不过我,忙替我披了衣服,走出了醉月阁。

刚到门口,便见门外站一个人,积雪厚厚地压在他身上,仿佛成了个雪人。

是史连?

“史将军,那孩子没用了,你劝劝夫人吧。”那妇人忙走上前道。

史连看着我,没有开口。

“她还在呼吸。”张口,我道,表情近乎偏执。

“回去。”淡淡地,他道。

我不理他,转身便走向宫门,脚下一软,一下子跌坐在雪地上。

一左一右,两个人扶住了我。

一边是梓若,另一边,竟是史连。

抱着孩子,梓若扶着我走向宫门,史连默默地跟在后面。

天漆黑一片,宫门紧紧地闭着,两旁燃着火把。

“我要出宫。”抱着女儿,我道。

守门的侍卫看到我时,皆愣了一下,大概是我现在这般模样吓到他们了吧,裙上满是斑斑点点的血迹,面色苍白似鬼……

“抱歉,已过了关闭宫门的时间。”回过神来,其中一名侍卫道。

“我要出宫”,咬牙,我重复。

“这……”侍卫面面相觑,颇有些为难,忽然又齐齐看向我的身后,皆低头不语。

“西施夫人,这么晚了,还是早些回寝宫歇着的好。”身后,传来伍子胥的声音。

转身,我看向身后,伍子胥披着裘皮大氅,双袖微拢,就站在我身后。

“我要出宫。”几乎是狠狠地,我道。

“夫人莫要太过任性,天色已晚,还是早些歇息吧。”伍子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

紧紧握拳,我缓缓低头看向抱在怀中的孩子,她的脸色已然青紫,我想我现在的模样定是像足了疯妇。

“伍相国,我只是想出宫,让大夫看一下我的女儿。”闭了闭眼,我低声恳求,就算大家都不相信这个小生命能够活下来,就算大家都认为她必死无疑,可我是她的母亲啊,她是我腹中诞下的骨肉……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只要她还在呼吸,我都不能放弃……就算全世界都放弃,我也不能放弃……

“来人,送西施夫人回寝宫。”伍子胥眼都未眨,道。

果然狠绝。

“走开!谁敢上前一步!”我蓦然大吼,紧紧护住怀中的孩子,我的女儿。

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风雪刺骨的寒。

在那凛冽的寒风中,一阵微弱的啼哭声骤然响起。

我呆愣半晌,机械地缓缓低头,看向怀中的孩子。

一直紧闭的双眼已然睁开,黑色的眼眸亮得像夜空里的星星,她竟然在看着我……

在我还来不及惊喜的时候,她的眼……已闭上。

我颤抖着手轻轻抚过她青紫的小脸,一片冰凉……

我怀胎十月的孩子……为了守住他,我心惊胆颤,为了守住他,我步步为营,为了守住他,我困守醉月阁,从不肯轻易迈出一步……如今十月已满,在那样剧烈的痛楚中诞下的孩子……只此一面之缘?

“真的死了。”抬头,看着伍子胥,看着史连,看着梓若,看着守门的侍卫……我竟然笑道。

伍子胥也是微微一怔。

“回去吧。”张了张口,我道。

轻轻甩开梓若的手,我抱着怀中的孩子,回醉月阁。

转身的瞬间,泪如雨下……

脚下一个趔趄,一双手扶住了我。

“谢谢。”回头看了看史连,我道。

他没有应声。

“唉,作孽啊,想不到那个孩子还能哭一声,还能看看这个娘,原以为她连眼都睁不开的啊……真是奇迹……”一旁,那妇人絮絮叨叨地道。

“住口。”史连冷冷开口,打断了那妇人的话。

我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孩子,“也许……她也不想离开的……”

“唉,雪下得这么大,这个将军大半夜的突然来敲门,说要我接生,听说是宫里的夫人,我还吓了一跳呢。”听到我答言,那妇人又说了起来,“这宫里莫非没有大夫?只要再早一步就有救了……”

只要再早一步……吗?

我怔怔地看着怀中已经没有了温度的孩子,心仿佛被生生地撕扯成了两半。

“来人,送她出去。”史连不耐地皱眉,道。

“等一下”,我叫住了她,“把这孩子带出去埋了吧。”再细细看了一回,我将孩子放入她怀中。

“这……”那妇人有些犹豫。

“这宫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淡淡说完,没有再看她,我转身便回了醉月阁。

“照办。”身后,传来史连的声音。

“这么多钱?”那妇人惊喜的声音。

“走吧。”史连淡淡的声音。

回到醉月阁,静静地坐在榻上,冷眼旁观着梓若指挥着丫头们打扫乱成一团的房间,将染了血的被褥通通换下。

我的孩子……只留给我轻轻一撇……便就那样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那场雪就那样过去了,那个孩子也再没有人提及,她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范蠡悄悄来看过我,在我睡着的时候。

其实我只是闭着眼而已,但我终究没有看他。

“娘,喝药了。”司香守在我的榻边,端着手中的汤碗,道。

我接过,喝下。

司香越发的乖巧了,从来不敢问我那个未能见到面的薄命妹妹。

“娘,战场有消息回来,父王的大军压境,齐兵溃不成军,父王就要凯旋归来了。”略略带着兴奋,司香道。

“嗯。”我轻应,卫琴……也会回来吧。

喝了药,沉沉睡去。

大概是因为药的关系,连着几日都是昏昏沉沉地睡着。

迷迷糊糊之中,有人轻轻抚过我的发丝,眼神阴郁得可怕。

眼睫微微动了一下,我睁开眼,狭长的双眸,祸水的容颜,是他?细细看了他许久,我忍不住伸手轻轻抚过他挺直的鼻梁,我女儿的鼻子跟他很像……

发觉我看着他,眼中的阴郁瞬间消失,夫差轻轻捉下我的手放在唇边,“我完完整整,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他说。

“嗯,谢谢。”我试图微笑,却似乎不太成功。

“卫琴也回来了。”见我如此,夫差眼神微微一黯,随即又弯唇道。

“真的?”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我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真的,孤王吃醋了……”夫差笑了起来,“听到卫将军回来比听到孤王回来还要开心啊。”

我弯了弯唇,没有出声

卷四:尾声 卫琴断臂

怔怔地坐窗前,看着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夫差凯旋,卫琴未死……真好。

可是我的女儿……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还能看到那一日她那软软的小小的身子躺在我怀里,她的身子还是那样的温暖……

这样一个诺大的皇宫,却活生生让我的女儿闷死在腹中……无一人相救。

若不是史连……怕是连我,都没命了。

伍子胥……看来不管是哪个西施,我都注定与你有仇。

“夫人,外面在下雪,你的身子受不住这寒凉的……”梓若的声音第N次在我耳边响起,我不想理会。

有晶莹的雪花从窗外飘了进来,我伸手接住一枚,低头看着那片晶莹慢慢从我的掌中融化,消失……

那样短暂的生命。

眼前微微一暗,我抬头,看向站在窗外的那个一袭红袍的男子,是卫琴?那个我送他的木制十字用一根麻绳系着,正挂在脖子上。

“当了将军,怎么还是如此随便。”弯了弯唇,我戏谑道,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糟。

卫琴也咧嘴笑了起来。

我仰头看了看他脖子上那根粗粗的麻绳,着实碍眼得很。

“给我。”指了指他脖子上的那饰物,我道。

“你已经送我了。”卫琴右手护住那十字架,一脸介备地道。

我失笑,“那是我送你的护身符。”言下之意,我只是要替你把那难看的麻绳换掉,不会收回的。

“虽然打战回来了,护身符我还是要的,说不准哪天我就突然被人一刀砍死了。”卫琴会错了意,仍是不松手,张口道。

“别胡说。”听他说得不祥,我哭笑不得,斥道,心里隐隐不安,随即有些挫败地叹气,“我只是想给你换根绳子,那个太难看了”。

卫琴微微一愣,有些红了脸,忙一把扯下了那十字架,放在我手里,随即兴致勃勃地看着我怎么换线。

我也不理会他,只是低头从一旁的桌上拿了几根丝线,细细地缠绕在一起,密密地编成一根,然后将穿过那十字架,还给卫琴。

卫琴正等着,伸手便接过放在怀里。

“戴上。”见他只是收进怀里,我皱眉,道。

卫琴一愣,有些迟疑。

“怎么了,不要算了。”我故意道。

卫琴却是当了真,忙急急地拿出那十字架,将线的一端咬在口中,另一端绕过脖子,刚要打结,手却突然一滑,那十字架一下子掉了下去。

卫琴低头,忙弯腰去寻,我心下微微诧异,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外。

站在原地,我怔怔地看着卫琴蹲在雪地上在找那十字架,右手拨弄着积雪,左手的袖管却是空空如也,一阵风拂过,那袖管竟是随风扬起……

我咬了咬唇走上前,看到我的脚,卫琴愣了一下,抬头看我。

随即缓缓站起身。

“怎么回事?”咬着唇,我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在战场被偷袭了。”见我如此表情,卫琴稍稍低头,真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可是……卫琴,被砍的那是你的手臂啊!

“呵,本来那一刀是向着我的脸招呼过来的,可我想万一毁了容胖丫头认不出我怎么办,就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结果废了条手……”半晌,他抬头看着我,笑眯眯地道,仿佛在讲一件与他无关的笑话一般,但却见我始终是面无表情,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小,最后又低下了头。

我没有看他,只是蹲下身在雪地里找那掉落的十字架。

低着头,我拨弄着地上厚厚的一层积雪,眼中却忍不住有温热的液体落下,打在雪上,融化了那雪,变成一个个小小的洞,仿佛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对不起……”卫琴弯腰,在我耳边低低地道。

咬了咬牙,我猛地抬头,“为什么总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的是你自己,被砍断手的是你,不是我!”咬牙,我气急。

卫琴单膝着地,看着我,用仅有的石手轻轻拭了拭我的脸颊,“抱歉让你担心,抱歉越女的见死不救……”

我看着他,原来他是内疚孩子的死,内疚越女的见死不救,呵呵,傻孩子,与你无关的,就算你在场,越女也不见得会救我。勾践下令要孩子死,越女又岂会插手?

卫琴伸手轻轻替我拂去散落在额前的发丝,“胖丫头……你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他看着我,轻轻开口,“我从来未像现在这般幸庆……我是你的亲人。

我怔了下,随即低头,抵着他日渐宽厚的肩膀,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傻孩子……他知道我想生孩子,是因为我想有血脉相连的亲人,他明明是那样排斥自己与我的血缘关系,他明明……如今却还是间接承认了这姐弟关系……

他的心里,又该有多苦?

我真是自私到了极点。

手掌触到了那雪地上的十字架,我拾起,抬头细细地替他重新挂在脖子上……风中,那不时扬起的火红袖管,分外的刺眼。

那只手臂,连同手臂上那个纹身,一同消失不见。

卫琴从未跟我讲我那一场战争,那一场让他失去一条手臂的战争,但我知道,那一定无比惨烈……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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