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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部分

你死,我活-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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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约惊得动弹不得,往后一歪,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玄奘低头骂一声“混帐”手掌一抓,就是“哧”的一声。
    他骂得愈来愈快,手也随之加快速度,油灯闪烁,却始终不灭,玄奘的抓印,也早已超越了灯光照亮的范围,只听见大殿里一连串的“混帐”、“哧哧”声不绝于耳,连头顶上也是破裂之声连连。
    武约只觉一阵阵凛冽的劲风,从身旁极快的刮过,自己的衣服连着破了数不清的口子,头发也根根下落,直吓得魂飞魄散,咬着自己的手臂不发出声音,不觉咬破皮肉,血一口口的灌进嘴里。
    大殿中,劲风往来激荡,竟然发出呜呜的声响。
    忽然一人朗声说道:“既然他已经告诉别人了,那也是缘法,强求不来的。”
    此言一出,油灯嗖地一下灭了。
    殿中又是一片漆黑。
    过了良久,黑暗中,玄奘冷冷地道:“窥基,你说什么?”
    窥基的声音,就从大门的方向传来,语气平淡,就如平常说话一般,道:“师父,你既要令那小子来破你的因缘,如何来破,那就是他的事了。无论他是自己来也好,求旁人来也好,总是缘法,强求不来的。”
    “可是……”玄奘的声音不同寻常地颤了几下:“可是……他去求皇帝……”
    武约惊魂未定,在旁插嘴道:“大师,他……他不会去求皇帝的,即使杀了他,他也不会去求皇帝……他,他只是去找了另一个人,这个人恰巧既认识我,又认识皇帝而已。”
    “那不是一样!”
    武约耳朵嗡嗡作响,险些坐立不稳。
    她好一会儿才勉强定住身形,喘着气道:“不,那当然不一样!这个人给我和皇帝的信,说得明明白白,林芑云是因为机缘巧合,被大师所救,所以现在身在大师处。
    “不管大师是如何得到林芑云的,是救也好,是抢也罢,皇帝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真相。
    “他只知道林芑云好好的在大师手里,大师是无双国士,皇帝怎么可能来跟你要,跟你抢?他会好好的来答谢大师,慰劳大师。”
    “喔?”玄奘头偏着,斜斜地盯着她,道:“这就是你来告诉我的事?”
    “不错。”
    玄奘“嘿嘿”一笑,道:“既然皇帝会那样来求我,贫僧自然有贫僧的办法,哪里还需要事先知道?你所说的,一无是处,对贫僧根本没有用处。”
    武约道:“大师打算怎么料理?”
    玄奘指着门口坐着的窥基,道:“那小女子与窥基一般,都是慧根深种的人,我以大愿力度化众生,少不得要多些帮手。
    “皇帝既然答应让他跟随我,自然也会答应让那小女子从我度化。”
    武约冷笑一声,道:“只怕世事难如大师所料。”
    “怎么?”
    武约从地下爬起,坐回到蒲团上,拍拍自己的裙子,方道:“大师处江湖之远,不知道朝堂上的事。
    “想大师当年,为寻求真解脱、真智慧,不惜跋涉千山万水,去那西方诸印度国求取真经,是为我大唐子民能得真解,宏扬博大之佛法。
    “可是归国以来,皇帝虽然奉大师为国师,又钦赐译经院,广招天下僧人,为大师翻译佛学经典,却迟迟不依大师屡次所请,将佛教定为国教。
    “不仅如此,今年以来,还多次下诏限佛,令天下郡县中之佛寺,不得超过道观规模编制,甚至诏令收回今年未满十四岁的僧人度堞,全国一共强令二十万僧人还俗,大师一点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吗?”
    玄奘怔怔地听着,慢慢坐正,双手合十,可是连合了几次,都是举到胸前,不知为何又软软的放下。
    武约心中暗哼一声,道:“大师,佛经上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怎么也看不开呀?
    “穷当今皇帝一世,佛教永远是旁门左道,永远也别想成为天下人共同供奉的教义,不被灭掉,已算幸运,你知道吗?”
    她的话,突地变得又轻又冷,到最后几乎只在唇间依稀可闻,但在玄奘听来,却如雷音贯耳一般。
    只听她继续轻声道:“当今的皇帝,已经老了。人老了,心眼儿就未免小,多事。眼下,他最怕两件事,这两件事,事关两个人,大师知道是谁?”
    玄奘木木的坐着,过了一会儿,伸出一只手,指向武约。
    武约“哎”一声,点点头。
    玄奘的手垂下,在地板上慢慢地写字,写的第一个字,乃是个“辩”字。
    武约忽道:“大师,玄奘的玄字写错了。”
    玄奘手一缩,第二个字便没有写得下去。
    玄奘看着自己的手指,忽地展颜一笑,却笑得甚是干涩,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照你说来,皇帝,已经知道辩机的事了。”
    武约道:“皇帝已经派了他的十三骑,全国范围内缉捕辩机大师,诏命下得很严厉,要活不要死。大师以为如何?”
    “想要他死得更惨。”
    “不错。公主是皇帝最心爱的女儿,辩机犯了这事,皇帝会要他生不如死。不过,这辩机最近,却又牵扯出另一件事来。”
    “阴阳铜鉴。”
    武约点头,道:“看来大师深居译经院,江海风波倒也清楚得紧。这辩机离开大师之后,不知道什么机缘巧合,给他得到了那东西。
    “说起来,我也不太清楚,这阴阳铜鉴背后有许多事,想来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轻易揣测的。
    “宫里一向有三大死忌,不该说的,不该听的,听到了不该记住的……这东西似乎三件都占全了……牵连到许多不能随口乱提的事,甚至脑子里也不敢多想想,一旦作梦嘴风守不紧,可就醒不过来了。”
    她似乎颇为忌惮这事,说到这里,连自己心里都打起了鼓,不由得往玄奘身边靠了靠,才道:“辩机破坏了公主的名节,是他一个人的事,可是他动了阴阳铜鉴,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了。”
    玄奘闭目不语。
    窥基本来坐得远远的,这时也不禁慢慢靠了过来。
    他虽佛法精深,毕竟年纪尚轻,又是官宦人家出身,怕宫闱纷乱之心,几乎是胎里带来的。
    他也深知玄奘的脾气,像他这般严厉地闭目深思,还真鲜少有过,便道:“武才人……师父……也是最近才知道辩机与阴阳铜鉴的关系,这……”
    玄奘冷冷地道:“住嘴。”
    窥基忙伏下身子。
    武约笑道:“大师是世外高人,原与我辈不同。想那辩机,虽然身为道岳大师的高徒,但得大师垂青,为大师专笔记录《大唐西域记》,大师可说是他现在的师父。
    “可就在皇帝病重之际,他不但对皇帝爱女高阳公主犯下滔天大罪,而且还身怀与宫闱有关的禁物,大摇大摆在江湖上行走,宣扬要在少林寺内、天下英雄之前,亲手展示这件器物……”
    窥基再也忍耐不住,叫道:“是毁掉!”
    武约断然道:“错!是展示!辩机若真想毁掉那物事,应该在拿到手上的那一刻,就地毁去,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下落。
    “可是他不但没有毁掉,反而要在少林寺的大雄宝殿上,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拿出来一一看个清楚,那是阴阳铜鉴。
    她挺起胸膛,面朝窥基,傲然道:“尉迟小弟弟,你真是不通世情。对皇帝来说,这就是展示!
    “只要他辩机活着的一天,天下英雄就都知道,他就是怀揣阴阳铜鉴秘密的最后一人!
    “何况,近日江湖颇有风波,与阴阳铜鉴有关的一些原该死了的影子,据说又在蠢蠢欲动……
    “你想想看,皇帝和朝廷,会怎么想这件事?此时本应在大师座前译经的辩机,做出这等事情,大师想想看,您受牵连不受牵连?”
    窥基望向玄奘,却见他一脸平和,似乎并无挂介。
    但这事是由武约说出口来,着实非同小可,他心中寒意愈来愈深,脸上发白,道:“可……可是,即使这样,那也是辩机的事,为何武才人适才会说……皇上最怕的是师父?”
    玄奘轻叹一声,道:“痴儿,痴儿。”却不再说下去。
    武约道:“尉迟小弟弟,皇帝看事情,自然是高屋建瓴。
    “辩机的年龄,还没有阴阳铜鉴大,他能知道什么利害关系?知道的,自然是如大师一般博闻天下的大才。
    “因此,这阴阳铜鉴重现江湖的背后,大师自然是第一等背上嫌疑之名的人。”
    她看看窥基,又看看玄奘,慢慢用一根手指,弄着散在胸前的碎发,道:“这还只是其一。”
    “哦?”
    ※※※
    武约眼色渐渐寒起来,望着大殿的高处,一边思索一边道:“大师不要忘了,当今天下乃是李姓。
    “高祖皇帝承位之时,民心不定,当今皇帝就给他出了个主意,对天下宣称李家乃是老子李聃之后,是顺应天道而继皇帝位。
    “因此开国以来,道教一直被奉为国教,佛学本已势微,连远出天竺求取佛法,在高祖时都是禁忌。
    “大师冒天下之不韪,创古今未有之壮举,远赴天竺,求得佛学真经。
    “自大师归国以来,佛学极大昌盛,天下民心,向佛者众,向道者寡,因此,皇帝封大师为国师,却绝不会再奉佛教为国教。
    “佛教愈是昌盛,他李家的江山,就愈是来路不正。”
    玄奘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因此,皇帝便造了译经院,好把贫僧长长远远地囚禁在这方寸之地,再将天下饱学的僧人全部招来译经,好找个机会,焚书坑释,是也不是?”
    武约摇头,正色道:“不是。皇帝已经老了。老年人只有一个想头,那就是息事宁人。
    “把您关在这里译经,只是权宜之计,只要能平稳顺当地度过了这几年,等到数百万部经书都译完,他也早就作古,后面的事情,就看子孙们怎么办,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玄奘摇头叹息,道:“善哉,善哉。等到这浩如烟海的经书译完,只怕要过上数百年,到那时候,一切都是空的,还有什么争斗可言?”
    武约道:“正是!大师,我知道你对于身外之物,原已无所牵挂。皇帝就算今日就要你死,也是可有可无之事。
    “不过,对于佛教能否真正在中土发扬光大,却是你最后的夙愿……不过,有两个人的事,你必须要先处理好。”
    玄奘默思一会儿,道:“贫僧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
    窥基道:“师父,武才人所说,恐过其实,待徒儿查实之后……”
    玄奘听他说得心虚,不禁睁开眼,笑道:“痴儿,你难道看不出么,武才人今日说的话,可是诚挚之极呀。这是因缘,强求不来。”
    武约立身长跪,行礼道:“大师真是洞察秋毫。武约此行,若带半点不实之心,天诛地灭!”
    玄奘叹道:“不到万不得已,你是绝不会有求于人。真要有求于人,你也必早有把握。
    “对于辩机,贫僧想要处治之心,绝不亚于皇帝。不过,这林姑娘与贫僧的因缘未尽……不知武才人,是怎么个看法?”
    武约连连摇头,道:“我说过了,她的事,皇帝马上就会知道。不知怎么地,皇帝心爱我这个妹子得紧,我得罪不起。
    “以前得罪过她,现下还心跳得很,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这妹子……这妹子……我眼下有一大恶事,看着不祥,如果躲不过去,将来还得求这妹子救我……”
    窥基听得云里雾里,刚要开口,玄奘道:“不要打断武才人,她这就要说到今日来的真正用意了。”
    武约长长地看了玄奘一眼,真有“知我者大师也”的浩叹,道:“大师,刚刚我说,皇帝怕两个人,为什么你先指我?”
    玄奘道:“世上传言,唐三代后,武女主代天下。为这句话,皇上没少杀人啊。罪孽,罪孽,阿弥陀佛。
    “不过,为何皇上一直没有留意就在他身边的武才人,这倒是贫僧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善哉善哉。”
    武约站起身来,油灯闪烁,看不清她的脸。
    只听她低声笑道:“嘿嘿……怎么可能留意不到?这些年来,我在宫中……是如何度过的?
    “嘿嘿,皇帝,他心疼我,片刻也离不开我,即使……即使去征讨高丽,也要把我带在身边……我若不是自己从马上摔下,他怎肯轻易的让太子来监视我?我……”
    声音虽然轻,却充满怨毒、毁伤之情,短短的几句话,想来包含了数不清的冤屈、坚忍和残酷,在黑暗中听来又冰又冷。
    窥基心下仓皇,暗念佛号。
    却听玄奘道:“好。好。能成就第一般若智慧,非大忍辱、大恒念不可。武才人若非如此坚忍,将来又怎么能代主天下?”
    武约头也不回地道:“大师!你怎么也相信这些无稽之言?这……这不过是袁天罡与李淳风那两个废物,为了迎合朝中反对我的大臣,才故意编造出来的谣言罢了!”
    玄奘道:“武才人,常言道,一语成谶,往往是不可能的事情,从无聊的人口中随口说出,便应了佛法一切因缘起的道理。”
    武约苦笑两声,道:“一切因缘起……大师,我的因缘,怕是要随着皇帝去了。皇帝,他……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他要走之前,一定……一定……”
    连打了两个寒颤,说不下去了。
    玄奘合十道:“阿弥陀佛。”
    武约语气一转,变得又尖又硬,道:“我武约,倘若真是个弱女子,倒也罢了。既然如今已成这等局势,说不得,我也没有等死的心。
    “大师,今日我来见你,是为了你、我二人,你明白吗?”
    玄奘道:“你只管说罢。”
    武约道:“大师无论佛法、威望、智慧,海内不作第二人想。今日一见大师,只怕大师真实武功比之江湖上传说,更加高上十倍、二十倍。
    “说穿了,皇帝并不怕我们两人,怕的只是李家天下在他去后,还能否如今日之盛世。
    “对我,他是早已定下杀心,对大师,则是可有可无。
    “大师若被他抓住了辫子,能杀的,他一样会杀……他杀自家兄弟的时候,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何况你我?
    “林芑云那小妮子,不知怎么的机缘巧合,与我们三人均有莫大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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