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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纵鹤擒龙-第16部分

小说: 纵鹤擒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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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看看已交申初,他轻轻推开舱门,向壮汉含笑问道:“老哥辛苦了,咱们什么时候可到水寨?”

那壮汉一边打桨,一边答道:,“不瞒岳爷说,咱们从新镇来,走的乃是逆水,冬天日子又短,可要到上灯的时候,才能到达呢。”岳天敏谢了一声,随手拉上舱门。

又过了一会,故意装作不耐烦的神气,踱出舱去,远眺了一阵,就和壮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这时远处已露出一点岛屿,看上去沿岸葱郁,帆樯隐隐。心知将到地头,就倏然欺近身去,到了壮汉身边。

那壮汉因事起仓猝,要想跳入水中,那还来得及,早被岳天敏点了他的昏睡穴,卧倒板上。

岳天敏轻轻提起,放入中舱,转身抓起船桨,向横猛力划了两桨,小船像飞一般向右边驶去。

天色越来越黑了,他避开水寨正面,划了一阵。那座岛屿,渐来渐近,远远的还有巡逻船只,往来如梭。因为正好昏黑之际,小舟上没有灯火,自然不容易被人发觉。

他远绕着水岸,又划了一阵,只觉得这一带沿岸,却是芦苇浅滩,岸上围着一条长堤,离浅滩约有三四丈高下,看来极为隐僻。

不由心中一喜,忙把小舟驶进浅滩,藏入芦苇深处,踪身跃起,扑上堤去。堤岸的左边,是一片松林,隐着一座小山,他正在打量之际,却见堤上远处,有五六条黑影,迤逦而来,想是巡逻的人。赶紧一伏身穿入林中,施展轻功,一连几踪,上了小山顶上。

猛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林中透出,正在引吭高歌:“雨急云飞,瞥然惊散,暮天凉月,谁家疏柳低迷?几点流萤明灭。夜帆风驶,满湖烟水苍茫,菰蒲零乱秋声咽。梦断酒醒,时倚危樯清绝。心折!长庚光怒,群盗纵横,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两宫何处?塞垣只隔长江,唾壶空击悲歌缺。万里想龙沙,泣孤臣吴越。”

歌近尾声,岳天敏悄悄掩到林边。这时一轮皓月,已升上树梢,小山顶上,疏朗朗的围着十几棵参天古松,月光下更显得针叶如画。

中间是一块半亩来大的草地,几根怪石,一方石桌,左边坐着一个身着古铜色长袍的长髯老者,一手把着酒壶,一手击节而吟。

老者对面,坐着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少年文士。岳天敏心中微讶,这老者所唱宋人“石州慢”,音调铿锵,极为悲壮!

目前上国衣冠,已沦夷狄,听说有不少不甘屈辱的胜国孤臣,隐迹草莽。

但这……黑龙帮,不过是江湖黑道匪窟,居然也有心怀匡复的人?这倒不可轻视!

月光底下,细看这一老一少,虽然只是个背影,但仍可看出老的意态苍古,少的俊逸出群。

当此素魄流辉,掩映着苍松怪石,更仿佛足图画中人。

岳天敏方在沉思,只听白衣文士笑道:“老伯,我们游迹水上,终年碌碌,难得仲冬三五,把盏对月,正好浇我块垒,不想反而引起老伯沦丧之感来了!”

老者叹息一声道:“神州禹甸,已是一片膻腥,老夫酒入愁肠,化作亡国泪,一时感慨,高歌舒啸,林内高人,不以狂徒见笑,还请屈驾一谈如何?”

白衣文士,陡的站起身来,一手笼向袖中,张目四望。岳天敏也吃了一惊,心想以自己的功力,在林内悄悄潜听,那老者正在高歌之中,竟然仍被发觉,足见此人功力深厚。

既被人家指明,如果再不出去,未便显得自己太过小气。当下略整青衫,也就从容缓步的走出林外,抱拳笑道:“老丈和这位兄台,把酒临风,雅兴不浅!请恕在下擅入窃听之罪。”

老者拱手还礼,哈哈笑道:“一曲高歌,居然引来高人,幸何如之,老朽采薇叟,这是世侄严靖寰,尊驾如何称呼?萍水论交,也是快事!”

岳天敏略一打量,这老者庞眉古目,眼神奕奕,白衣文士风度翩翩,洒洒脱俗,心中极愿交结。

及闻老者自报姓名,这“采薇叟三字”,好生耳熟。岳天敏略一思索,突然想起二师兄所说江湖人物,提过此人。

说他曾任前明总兵,武功精深,明室既屋,他勤王失败,就自称采薇叟,表示不食清粟之意,奔走江湖,广结志士,意图再举,不料又告失败,清室索之颇亟,从此江湖上就不再见到他的踪迹。

原来却隐居此地,二师兄曾说此人孤忠耿耿,端正介直,那末这石臼湖黑龙帮……

他见采薇叟含笑相询,连忙拱手答道:“在下岳天敏,由九华山前来,意欲拜见夏庄主,适才登岸之后,总老丈高歌,信步寻来。老丈孤忠耿耿,侠名四播,在下屡听敝师兄道及,心仪已久,不想在此间识荆,实是幸会。”

采薇叟两目精光陡露,接着浩叹一声,说道:“老朽自杏山一败,由北南投,本拟寻一块干净土,遁迹方外,以了余生,不料在这里遇到老友,尚有建树,这才留了下来,如今不过是一名盗首罢了!那值得岳小侠如此过誉?令师兄何人,能否见告?”

岳天敏忙道:“敝师兄乃是九华山昆仑下院涵真子便走,老丈许是旧识?”

采薇叟和白衣秀士严靖寰闻言不由一愕,再看对方人似玉树临风,倜傥英姿,但年龄最多不过十八九岁,心中极感惊奇。

要知昆仑四老,名震武林,年龄鄱在六十以上,从没有听说还有恁地年轻的小师弟?

岳天敏想是看出两人心意,连忙补充说道:“先师道号上太下虚,在下乃是先师仙去后,遗命所收的弟子。”

采薇叟呵呵笑道:“太虚真人,老朽无缘叩谒,涵真道长,与老朽倒有数面之雅,说起来并非外人。岳小侠昆仑高弟,难怪适才人到林内,竟听不到些微声音,错非在月光下觑见一点人影,真还不知有人已在切近呢?老朽自思轻功能到如此地步,江湖上已寥寥可数,这才请出相见。”接着又道:“此间非待客之所,请岳小侠且到蜗居奉茶如何?”说着便肃容前行。

岳天敏见采薇叟词意恳切,也就不再客套。

从小山上踏着一片月色,折下山坡。三个人谈笑风生,极为投机,岳天敏和严靖寰更是倾盖恨晚!

松林中间,是一条碎石砌成的小道,走不多远前面露出白石短垣,竹屋数间,看上去真是隐逸所居,那有丝毫江湖习气?

采薇叟肃容入坐,等庄丁献上香茗,便吩咐收拾左边书斋床榻。

一面笑向岳天敏道:“岳小侠夤夜莅止敝寨,必有见教,是否可略示端倪,明日再由老朽引见夏帮主,不知以为如何?”

岳天敏也毫不隐瞒,把水蛇何成蛟,双头鼠王三元和自己结下血海深仇始末,并将自己从九华山下来,经过褚家潭,听说褚老庄主赴石臼湖寻仇,自己追踪前来,详细了说一遍。

第七章 飞觞流泉座上惊豪客 画龙贾祸林边斗镖师

采薇叟向严靖寰看了一眼,怒道:“王三元何成蛟这几个败类,当初老朽的本意,就不予收留,夏帮主因他们颇有来头,且远来投奔,这才勉强留下,不道果然给咱们黑龙帮惹下不少事来!”

接着向岳天敏笑道:“岳小侠名门高弟,又不是外人,老朽不妨明言,咱们石臼湖名虽江湖帮会,实因自然皇殉国,天下事已不可为,夏帮主创立黑龙帮,无非率同志士,遁迹水上517Ζ,不愿与鞑虏为伍罢了。岛上男耕女织,力求自足……”

岳天敏闻言,肃然起敬道:“夏帮主义不帝清,纠合志士,陈兵水上,正是大丈夫所当为,田横鲁仲连不过如此,在下钦迟无限。”

采薇叟微捋银髯,笑了一笑,继续说道:“所以咱们黑龙帮虽安寨立舵,却并不以打家劫寨为事,相反的却严禁帮中弟兄,奸杀掳掠。那双面鼠王三元等四人,原是太行山大雄禅寺赤发尊者的徒弟,因在北方犯案累累,无法立足,数年前持了他师兄黄面头陀的信,来投奔敝帮,夏帮主因碍着赤发尊者的面上,勉强收留。”

岳天敏听说王三元何成蛟的师傅,是太行山大雄禅寺的赤发尊者,突然联想起一个人来,不由插口问道:“老丈所说的赤发尊者,不知和枯木和尚有何关连?”

采薇叟道:“赤发尊者,乃枯木和尚的师弟,当初枯木和尚代师传艺,名虽师弟,实同师徒。”

接着又道:“那王三元等四人,加入敝帮之后,起初尚称本份,那知他们野性难驯,居然敢在高淄县犯了奸杀命案,何成蛟被擒,两个师弟被格杀,只逃了王三元,他知道敝帮帮规严峻,势难再留,便潜逃远处。不料事隔一年,他们又纠合多人,劫狱杀官,因为这案子发生在敝帮附近,所以,当时夏帮主闻报之后,也曾派人查访,终因他们早已远走高飞,追缉不易。前几天金刀褚瑞芳褚老英雄带着他三位孙儿,怒匆匆赶来寻仇,经老朽和夏帮主再三解释,才知褚老英雄的哲嗣神箭金刀褚耀庭褚大镖头在太行山失事,中毒身故,镖局伙计在林中发现画有敝帮的黑龙记号,误会到此事乃是黑龙帮所做的手脚,才来大兴问罪之师。这件事倒确出乎老朽和夏帮主意料之外,可是几经详究,觉得此事并非偶然,也许有人和敝帮过意不去,来个移花接木,故意栽赃,好让我们互相仇杀。可是这人又是谁呢?于是就想到一年前畏罪潜逃的王三元何成蛟身上,难保他们离开咱们黑龙帮之后,恐怕帮中派人追索,便向他们师门求援,一面从中挑拨是非。金刀褚瑞芳褚老英雄,在江湖上交游广阔,把他惹上,不啻给咱们找来了大麻烦。当时夏帮主就派了敝帮两个弟兄,陪同褚老英雄前往太行山去了。也许此行可找到一点线索,如果果然是大雄禅寺中人所为,倒是一个劲敌。”

岳天敏星目露煞,愤然说道:“大雄禅寺,即便是龙潭虎穴,在下也要血溅丛林,手刃亲仇。”

采薇叟不由心头一凛,暗想:这青年怎的煞气如此之重?足见未来武林,将有一番大大的杀孽!当下笑道:“岳小侠父仇在身,自然不共戴天,不过,枯木和尚武功已入化境,人地介在正邪之间,最好以礼往谒,能够把话说在前头,先稳住他,此人言出必践,也许可以顺利报得亲仇,才是上策。”

岳天敏知道采薇叟一番好心,不由脸上一红,作揖道:“老丈指点,在下不胜感激!今晚叨扰一宵明日就赶往太行山去。”

采薇叟微笑道:“岳小侠心急亲仇,老朽自不便强留,但既来敝寨,少不得多留一日半日,等见到夏帮主之后,再走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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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又谈了一会,严靖寰一看天时已不早,便起身告辞,岳天敏也由庄丁引至书斋安息。

翌日用过早点,采薇叟、严靖寰两人陪同岳天敏,走向一所庄院门前,只见这座庄院,建筑得极为整齐壮观,门外肃静无哗,四个庄丁,挂着腰刀,垂手站立。

采薇叟等三人,直入前厅落座。不一会,屏风后面,传来一阵洪亮的口音,哈哈笑道:“听说有昆仑高宾,宠临水寨,恕我作主人的迎迓来迟,多多恕罪。”

随声走进一个身材高大,精神矍铄,紫脸长须的老人。

采薇叟起座笑道:“二弟!这位就是昆仑派掌门人涵真道长的小师弟岳天敏岳小侠,昨日从九华山前来。”

说完转向岳天敏道:“这就是夏帮主,武林朋友称他黑水龙王的便是。”

岳天敏连忙抱拳说道:“夏帮主忠义双全,不让田横,在下心仪已久,慕名趋谒,请恕昨宵擅入之愆。”

黑水龙王夏峻峰,先听手下报道,说来人是昆仑派掌门人的师弟,还当是昆仑四老之一,心想昆仑四老,威名远播,不知到石臼湖来,有何重大之事?

及至一见岳天敏,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文弱少年,不由微露轻视,闻言纵声大笑道:“夏某草莽之人,曷克当此过誉?昆仑名重江湖,涵真道长更素为夏某所钦迟!岳小侠能惠然莅止,实感光宠。不过,岳小侠专程远来,必有见教。大家都是武林一脉,讲究真诚坦白,岳小侠何妨明言。”

采薇叟就把岳天敏来意说了一遍。

夏峻峰长眉一皱,突然向岳天敏抱拳这:“这事当年恕夏某不识奸宄,误留匪人,致岳小侠令尊,命伤匪手,我黑龙帮滋惭实深。我帮中素来严禁奸杀掳掠,这两个贼子,自知犯了帮规,劫狱之后,就悄然远行,老朽曾几次派人追缉,治以家法,叵奈他们极为狡狯,几次都被逃脱,还请岳小侠多多海涵。”

岳天敏连忙还礼,并说自己蒙采薇叟前辈指示,今日体瞻仰夏帮丰采,已感荣幸,自己急须赶赴太行山,一则可以了却亲仇,二则金刀褚老庄主已先行数日,万一动起手来,自己也可作个后援,即请告辞。

夏峻峰笑道:“昨夜失迎,已多简慢,今日特备菲酌,并为岳小侠引见几位敝帮朋友,今后江湖上也好多多连络。”岳天敏不便推辞,只好谢了。

六家谈了一会,就由夏峻峰陪同出了庄院,直向一座高大厅堂走去。那座厅堂前面,是一个练武场所,门前站着两排劲装汉子,一见四人前来,都肃立致敬。

厅前一块横扁,显著“日月堂”三个大字,笔法极为古朴苍劲!厅上已设着七八席酒筵,坐满了不少豪客,大家都想瞧一瞧昆仑派掌门人的师弟,昆仑四老中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样人?

据大家估计,来人不是云里神龙田潜就是拏云手万松龄,这两个黑道上闻名丧胆的怪杰,谁不愿意一瞻丰采?

那知帮主和采薇叟却陪着一个少年书生进来。虽然大家还是鼓起了掌声,但可以听得出并不十分热烈,显然大家都有点失望!

入席之后,黑水龙夏帮主先和六位香堂堂主相互介绍,然后又当众介绍了岳天敏。岳天敏也紧跟着向大家作了一个环揖。

酒过三巡,第一席上站起一个四十来岁的瘦削汉子,只见他眼神充足,太阳穴高高鼓起,分明是内家高手!他手托酒杯,向岳天敏笑道:“在下许君武,忝掌敝帮日月堂,久仰昆仑派盛名,难得岳小侠驾莅寒寨,敢以水酒一杯,聊表敬意。”

这位黑龙帮三内堂日月堂堂主,是诚心要试试眼前这位昆仑派掌门人的师弟,看上去像个文弱书生的少年,是否真有惊人绝技?

这时大厅上数百只眼睛,都露出了同样的心情,就是连采薇叟、夏峻峰、严靖寰也并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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