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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庄子传-王新民-第25部分

小说: 庄子传-王新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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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顷,庄周说:“你的双鬓已经发白了!”

  惠施笑道:“你的额头也平添了如许皱纹啊!”

  庄周笑着说:“是的,我们都老了。”又转身看了一眼蒙泽,感慨地说:“可蒙泽还是象从前那样年轻。”

  “是啊,”惠施深情地凝视着小时候经常来游玩的蒙泽,口中喃喃地说:“山河不老,青春易逝!”

  “到家中去吧,这儿风大。”

  “不,我们还是在这儿吧!你让我好好看看这儿的草,这儿的水,这儿的鸟。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它们了,魂牵梦萦啊!”

  年轻的时候,庄周每天都跑到蒙泽边来游玩,惠施总觉得不可理解。现在,经过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酸甜苦辣,惠施的心中也逐渐萌发了对自然的热爱之情。今天,面对着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的家乡风景,他更是深深地陶醉了。他暂时忘记了张仪,忘记了惠王,忘记了楚王,忘记了宋君,忘记了政治场中的失意。蒙泽那清澈见底的水洗清了他多年胸中存积的郁闷,就象母亲用她温柔的手拭去儿子脸上的眼泪。

  他就这样呆呆地站在湖边,忘记了旁边还有庄周,还有门客。稍顷,庄周说:

  “惠兄,旧地重游,有何感受?”

  “美不美,家乡水啊!”惠施从迷醉中回到了现实,转过身来对庄周说。

  “功成名就之人,还留恋这穷乡僻壤吗?”

  “何谈功成名就,我现在形同丧家之犬啊!”惠施苦笑道。

  “此话怎讲?”庄周有些愕然。

  于是惠施告诉了他怎样被张仪用诡计逐出魏国,又怎样被楚王象踢皮球一样踢到宋国,又怎样被宋君冷落。说到最后,黯然神伤,语声喑哑。

  庄周听见惠施的诉说,又见他伤心的样子,心中也为老友难过。他虽然对官场浮沉早已看破,但是,惠施毕竟是自己多年唯一的知己,再加上惠施的学说以爱民为核心,他与那些一味追求富贵的贪官污吏毕竟不同。

  但是,庄周毕竟是庄周。他不仅没陪着惠施一块儿伤心,反而哈哈大笑着说:

  “惠兄,你也真够气量狭小。古代圣贤连天下都辞而不为,你失掉一个小小的相位就如此伤心吗?”

  “那魏国可凝聚着我半生的心血啊!”惠施到底难以解脱。

  “你的心血就不应该耗费在那儿!”庄周一脸不屑地说。

  惠施有点后悔了。他不应该在庄周面前失态。庄周的为人他又不是不知道,视天下如弹丸,视官位如粪土。但是,多年来积压在胸中的悲愤,在自己最好的朋友面前,却怎么也抑止不住地要发泄出来。

  “我当年就对你说过,到头来,你除了两鬓霜白,什么也不会得到的。”庄周继续戳他的痛处。

  “可是,我毕竟给魏国的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啊!”惠施又恢复了他好辩的本性。

  “你做的那些好事,比起魏王与魏国大大小小的官吏们所做的坏事来,曾不如九牛之一毛!”庄周也来劲儿了。

  “虽然是九牛之一毛,但是,好事总是好事嘛!”惠施不服气的争辩。

  “你做的好事,不仅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反而有害于大道。”庄周也不让步。

  “你也别太过分了,怎么能说有害于大道呢?”惠施甚至有些生气了,不满地问。

  庄周却心平气和地说:“你对百姓做一点好事,就象在大火之中泼了一盆水,不但不能救火,反而使火势更旺。”

  “请言其详。”

  “天下之士就是因为有象你这样的人,才相信有清官存在,相信有开明的政治存在。于是,他们讲仁义、讲礼乐、讲兼爱、讲尚贤,而忘记了绝大多数的官吏是贪得无厌的,忘记了所有的帝王都是残暴无情的。这样以来,纷纷扰扰的天下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争辩了半天,还是道不同不相谋啊!”

  “事实已经证明,你斗不过那些人,你不得不认输。”庄周笑道。

  “只要一息尚存,我就要与他们斗到底!”惠施激昂地说着,好象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位被谗逐出的亡命之徒了。刚才哭丧着脸向庄周倾诉不幸的惠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庄周一看惠施如此激动、如此亢奋,便知道他并没有真正从梦中醒来,他还在追求着那些幼稚的幻想。不幸的打击不但没有使他看清现实,反而使他对自己的理想更加执著了。

  “可悲!可悲!”庄周在心中暗暗地自语。

  但是,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要让他太悲伤了。庄周了解惠施,他认准了的事很难改变,是个认死理的人。他又是一个十分重感情的人,很难从悲愤之中摆脱出来。

  于是,庄周对惠施说:

  “到家中再谈吧!”说着便收拾鱼竿。

  惠施也过来给庄周帮忙,他提起庄周盛鱼的瓦盆,掂了一下,挺沉的,便招呼站在一旁的门客来抬。

  庄周走过去,制止了他们,笑着对惠施说:

  “惠兄,要不了这么多鱼。”

  他捞出五条较大的鱼放在草地上,然后端起瓦盆,连水带鱼全部泼进了泽中。蒙泽的水面上哗啦哗啦溅起了不少涟漪,那些鱼儿飞快地钻入了水底,跑得无影无踪了。

  惠施不解地看着庄周:“这”

  庄周微笑着说:“够今天晚上吃的就行了,何必多求?”

  聪明的惠施马上就领会了庄周的用意,原来他是在开导我啊!老朋友毕竟是老朋友,争辩的时候互不相让,但是,内心深处还是在为我着想,想方设法让我减轻一些思想负担。

  惠施感激地说:

  “庄兄真是用心良苦啊!”

  “用口舌说服不了你,也就只能如此了。”

  “我真是惭愧。象你这样穷居山野,尚能抛弃多余之鱼,而我身为卿大夫,却不忘旧日之功。真是惭愧!惭愧!”说着,将五条大鱼放入了瓦盆之中,提起来,与庄周一起回村而来。

  来到庄周的家门口,惠施站住了。他刚才已经进去了一次,看见庄周家中只有三间茅屋,而且到处堆放着葛草、葛麻,还有织好的屦,实在无法容纳他这十多人的队伍。但是,他又极想与庄周聊上几天,舍不得就这样匆忙地离去。于是,他对众门客说:

  “你们先回睢阳去吧,十日之后,再来接我。”

  众门客便驾起马车,离开村庄,返回睢阳去了。

  进得屋来,惠施指着葛屦对庄周说:“生意不错吧!”

  庄周答道:“尚能维持温饱。”

  惠施开玩笑道:“你这个人也真有意思。当年写信让我保荐你当漆园吏,虽然说是迫于生计,我总以为你走上了正路。没想到你当了几年又扔下不干了。这倒好,做起葛屦生意来了。真是变化无常啊!”

  庄周一边洗鱼,一边说:

  “善变不是坏事,而是好事。顺应时势,趋时而动,才是圣人之智。孔子就是善变的。”

  “孔子如何善变?”

  “孔子活了六十岁,自从他懂事以来,他每年的思想都在变化。始而是者,卒而非之;始而非者,卒而是之。谁能说上他的思想究竟是什么?”

  “孔子善于思考,总是针对当时的政治情况而提出相对的策略,与你的变化不同。”

  “孔子到晚年的时候完全抛弃了这一套,而过着任其性命之情的生活,只不过他的这些言行没有被记载下来。”

  “那你如何知之?”

  “知之于不知。”

  惠施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啊,总是改不了杜撰故事的毛病。”

  言谈之间,鱼已经炖好了。蔺且打葛草也刚刚回到家中。

  庄周互相介绍之后,风趣地说:

  “蔺且,你还欠惠相爷五十两银子哩!”

  惠施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蔺且笑着说:“吾师当年进相府,就是由我押送而去的,我得了您五十两赏银。”

  惠施拍了拍脑门,哈哈大笑着说:

  “有这么回事!有这么回事!当初可真是有意思,没想到数十年之后,我们三人还能在此地相聚啊!”

  第二天,庄周陪着惠施转了许多他们少年时代游玩过的地方,二人都感慨颇深。惠施感慨的是,当年志向多么远大,而现在年近六旬,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觉得时光易逝,事业难成。庄周感慨的是,自然永恒,人寿有限,而自己的生命已过大半,还没有完全做到超越一切,无拘无束的境界。惠施想的是,何时才能返回魏国,重振旗鼓,再展宏图,而庄周想的却是,怎样才能忘我忘物,忘是忘非,永远与天地精神合为一体。

  庄周力图说服惠施忘记过去的一切是非好恶,退出政治,回到蒙邑来,而惠施却固持己见,欲以有生之年,为天下做些好事。于是,两人发生了口角。惠施说:

  “庄兄,你以前也是一个挺热情的人,你曾经在大路上拦住押解罪犯的军官跟人家强辩,怎么现在越来越变得冷酷无情了?”

  “是的,经过几十年的人世沧桑,我原先的那些热情完全被冻成了冰块。冷眼看世,冷肠待世,是我的处世哲学。”庄周回答说。

  “难道说,作为一个人,能没有感情吗?”惠施质问道。

  “正是,作为一个真人,就应该泯灭感情。”

  “没有感情,还能叫做人吗?人与动物、植物的区别就在于人有感情啊!”

  “天道赋予我人的生命与形体,怎么能说不是人呢?”

  “既然叫做人,怎么能没有感情呢?”

  “你所说的那种情,不是我所说的情。我所说的情,并不是人之所以为人的那种自然天性,而是指是非好恶之情。因此,我所说的无情,是指不要因为得失祸福,是非好恶而从内部伤害了自己的身体,完全听凭自然,而不要想着凭借身外之物来人为地增益自己的性命。”

  “不用外物来增益自己,怎么能保持自己的身体呢?”

  “天道赋予你人的生命与形体,你只要任其自然地发展就行了,不要因为是非好恶之情而损害它。而你现在,又要与政治上的敌人斗争,又要与天下之辩者辩论,劳精伤神,无益于性命。你看,你五十多岁的人,就已两鬓霜白,面带灰气。天道赋予你人的形体,你却为了坚白同异之辩与合纵连衡之分而消耗了他。你对得起天道吗?”

  惠施听后,到水边照了照自己的容貌,确实显得与实际年龄不符,象个六十多岁的人。但是,要做到无情,对于世事无动于衷,这怎么可能呀!于是,他对庄周说:

  “我虽然对不起天道,但是,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值什么?你对不起自己的性命!你将自己的性命浪费于毫无意义的所谓良心中去了,你自己还不知道哩!”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便宣布暂时休战了。



  休战不多久,烽烟又起。一日之内,小战不断、大战时有。虽然两人的观点不同,但是,都能真正理解对方思想的实质所在,因此争论起来还是挺有劲头的。两人有时候窃窃私语,有时候大声吵嚷。好几次,颜玉都以为两人吵起架来了,但是,不一会又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这天,庄周对惠施说: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吴王有一次乘舟溯江而游,来到一座众猴聚集的山前。吴王从舟上看那些猴子们很好玩,便登上山来,想看个仔细,众猴见有人过来,纷纷逃向树林之中去了。唯独有一只猴子,十分胆大,不但不逃跑,而且来回跳跃于树枝之间,向吴王卖弄它的灵巧。

  “吴王一看,便拿出箭,搭上弓。可是,连射数箭,都被那猴子很敏捷地避开了。

  “吴王一气之下,便命随从们百箭齐射。可怜那灵巧的猴子,顷刻之间便丧命于乱箭之下。

  “吴王回头对他的朋友颜不疑说:

  “‘这只猴子,恃其灵巧,夸其敏捷,来傲视我,因此而丧命。你可要当心点,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你的智慧!’

  “颜不疑虽然是吴王的朋友,但是,他的处境与那只猴子也差不多。

  “你虽然身为宋国的卿大夫,但是,处境与那只猴子也没有多少区别。”

  惠施听后,说:

  “我有一棵大树,人们都称之为樗。此树之大根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直立于大路之旁,木匠们往来于其侧,从来都不看它一眼。

  “你所讲的这一套,虽然宏阔天涯,深远不测,但是毫无实用价值,真是大而无用,人们不会相信你这些无稽之谈的。”

  庄周笑道:“惠兄,你真是我的知音!我所追求的,正是无用。你难道没有见过那狸猫与黄鼠狼吗?卑伏着身子,等待着小动物的出现。东西跳梁,不避高低。但是,一旦踏中机关,就会死于网罗之中。再看看那嫠牛,庞大的身躯犹如天边的云块,却捉不到一只老鼠。

  “你现在有这么一棵大树,不要愁它无用。你将它移植到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任意地在树旁徘徊,自在地在树下睡觉。斧头不会来砍伐它,旁物不会来伤害它。你会在永不消失的荫凉之中得到精神的自由。无所可用,不仅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惠施听完,说:

  “我不认为无用是好事。魏王曾经赠送给我大瓠的种子,我将它种在后院中,结了一个容量五石的果实。用它来盛水盛汤,其脆软而不能举起;剖开它用做水瓢,而瓢大无处可容。虽然它体积庞大,我还是认为它没有用处而将它打碎扔掉了。”

  庄周笑道:“先生利用大的本领也太低了。我给你讲一则寓言。有一个宋国人善于制造使手不龟裂的药,因此,他家世代以漂洗丝絮为业。有一位客人听到这种药品就来到宋国找到了这位制药的人,说:‘我用百金购买你的药方。’这位制药者一听,十分高兴,将自己的家族召集起来,对他们说:‘我家世代以漂洗丝絮为业,所积累的不过数金,今天出卖药方,一旦可得百金。我的意见是卖给他,你们看呢?’家族中男女老少异口同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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