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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部分

追忆似水年华-第281部分

小说: 追忆似水年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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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蒙受长年累月的凌辱中,去支配,利用过去最为可敬,有时最为圣明,偶尔又最为清白的
遗产,改变其天然性质,尽管生活因此酿成了一个全非的面目,戈达尔夫人的侄甥们的面
目,戈达尔夫人娇嫩孱弱,老回娘家,使家里伤透了脑筋,与众不同的面貌在门口一亮相,
总是带进洋洋喜气,仿佛他是一位不速之客,让您见了喜出望外,或者,他是来向您宣布,
让您继承一笔可观的遗产,闪耀着幸福的光芒,却大可不必动问他何以有此洪福的原因,其
源盖出于他那无意识的继承权和性倒错。他踮着脚尖走路,无疑,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手
里竟然没拿着一本名片册,只见他张着撒娇的心形嘴巴,一边伸出手去,就象他看到他姨娘
做出来的那副模样,他把唯一不安的目光投向镜子,虽然他光着头,却似乎想对镜检查一下
他的帽子是否歪戴着,就象有一天戈达尔夫人问斯万她的帽子是否戴歪了那般样子。至于
德·夏吕斯先生,在这关键的一分钟里,他所经历过的这个社会,向他提供了形形色色不同
的范例,别有风味的阿拉伯式的装饰殷勤,直到在一定的场合,提供普普通通市民应当知道
的,可以公诸于众的,用来为其风流雅致服务的行为准则,这种种风雅最为难能可贵,平常
是深藏不露的,只见他扭捏着全身,向维尔迪兰夫人走来,矫揉造作的幅度之大,简直可与
女人撅高屁股穿衬裙,却又受到衬裙束缚的姿态相媲美,一副得意洋洋受宠若惊的神气,简
直可以说,对他而言,被介绍到维尔迪兰夫人府上,可谓最高的宠幸了。只见他半前倾着脸
面,满足之情与文雅风度争风吃醋,硬是折出许多和颜悦色的细细皱纹来。大家似乎以为,
眼看着走上前来的是德·马桑特夫人,一次阴差阳错将女胎投进男胎,长成了德·夏吕斯先
生的体态,此时此刻,女流又脱颖而出了。当然,这种阴差阳错,男爵煞费苦心加以掩饰,
装出阳刚模样。可是,就在他勉强装出男子气派的同时,虽然保留着同样爱好,但那自我感
觉是女人的习惯又使他露出了新的女性外表,这不是遗传基因所致,而是个人生活造成。久
而久之,他终于达成女性思考,甚至对社会事物也不例外,而自己对此竟不曾觉察,因为不
仅欺人太多,而且善于自欺,致使觉察不出是在自欺欺人,尽管他请求自己的身体极力表现
出(在进维尔迪兰夫妇家门的当儿)大贵族的谦恭礼貌,但这身体早已明白德·夏吕斯先生
之所勿欲,于是便使出浑身解数,施展贵夫人的全部魅力,以致男爵不愧HLady—Like(娘
们)的外号。况且,人们岂能完全将德·夏吕斯先生的外表与下面的事实分开呢?由于儿子
不一定总象父亲,即使不是阴差阳错,但由于一味追求女人,他们在自己的脸上刻上了对自
己母亲的亵渎。但这需要另写一章:受凌辱的母亲们,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尽管还有其他的原因在主宰着德·夏吕斯先生的这一变态,尽管是纯生理的因素让物质
在他身上“劳作”,让他的身体逐渐过渡到女人的范畴,然而,我们这里所提出的变化则是
出自精神的病根。老以为自己有病,于是真的病了,瘦了,没力气起床,患上神经性肠绞
痛。老多情地怀恋着男人,于是便变成了女人,一条想象出来的裙袍便束缚住自己的脚步。
固定的意念可以在上述情况下改变性别(在其他情况下也可以改变健康)。莫雷尔跟着他,
过来向我问好。打从此时此刻起,由于他身上发生了双重的变化,他给我(可惜!我不善于
有先见之明)留下一个坏印象。原因是这样的。我说过,莫雷尔自从摆脱他父亲的奴仆身份
之后,每每热衷于倨傲地表示亲善。那一天,他给我带来照片,跟我说话,居然没有一次称
呼我先生,他居高临下,对我态度傲慢。而在维尔迪兰夫人家里,我是多么惊讶,他居然当
着我的面,而且只当着我的面,对我顶礼膜拜,只听他放着别的话不说,先来一套敬语,可
谓毕恭毕敬——这些个敬语,我原以为无论如何不会出自他的笔下或嘴唇——居然是冲着我
来的!我马上得出他有求于我的印象。过了一会儿,他把我叫到一边:“有劳先生大驾
了,”他对我说,这次居然用第三人称与我说话,“千万不要对维尔迪兰夫人和他的客人们
说出我父亲在他叔父家究竟是从事什么职业的。最好是说,他在您家是大家大业的总管,这
样可以使他与您父亲的亲属们平起平坐。”莫雷尔的要求使我极为反感,倒不在于他逼我抬
高他父亲的地位,其高低贵贱于我都是一样的,而在于他逼我虚张了我家的财产,我感到这
很好笑。可他的神色那样可怜,那样迫不及待,弄得我不好驳回。“不,吃晚饭前,”他低
声下气地说,“先生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把维尔迪兰夫人叫到一边嘛。”我的确这样做了,
千方百计抬高莫雷尔父亲的荣耀,而又没有过分夸张我父母的“阔气”和“荣华富贵”。此
事就象上邮局寄一封信那样过去了,虽然维尔迪兰夫人感到奇怪,因为她对我外祖父多少有
点印象,但由于她不分青红皂白,憎恨所有家族(这小核心的溶解剂),她说过,她过去曾
瞧见我的外曾祖父,在同我谈起我外曾祖父时,仿佛在谈论一个对小集团一无所知的近乎白
痴的人,按她的说法,叫“局外人”,她说:“况且,太讨厌了,这家族那家族,大家恨不
得离家出走”;她话锋一转,讲起有关我外祖父的父亲为我所不知的特点,虽然在家里我怀
疑过(但我没见过他,但大家对他的议论颇多)他那出奇的吝啬(与我叔祖有点过分奢华的
慷慨相反,我的叔祖是玫瑰夫人的男朋友,又是莫雷尔父亲的老板):“既然您叔祖父母有
一个这么棒的管家,这就说明,在各个家族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您外祖父的父亲吝啬得
要命,以至于,在快死的时候,几乎糊涂了——只在我们之间谈谈,他从来就没有精神过,
您把那些都弥补上了——他舍不得花三个苏坐车。弄得人家不得不让他跟着,不得不另付车
夫工钱,并让老守财奴相信,他的朋友德·贝西尼先生,国家部长,已获准让他不花钱坐车
兜风。再说,我很高兴,我们的莫雷尔的父亲原来这么好。我原以为他是中学教师,这没什
么关系,我听错了。但这无关紧要,我可要告诉您,这里,我们只看重自身的价值,个人的
贡献,我管这叫参与。只要属于艺术圈子,一句话,只要属于团体,其余的就无关宏旨
了。”莫雷尔现在的态度——尽我所能得知的——是,他爱女人也爱男人,从男人身上取得
的经验以取悦女人,又从女人身上取得的经验去讨好男人;后面自有热闹看。但是,这里着
重要说的是,一旦我承诺要在维尔迪兰夫人面前美言他几句,特别是我果然这么做了,说出
的话再也无法收回了,莫雷尔对我的“尊敬”马上象施过魔法似的顿时不翼而飞了,一套一
套的敬语也烟消云散了,甚至有好一阵子,他避不见我,故意显示对我不屑一理的神气,以
至于,当维尔迪兰夫人请我对他说点儿什么事,请求他演奏某一段乐曲时,他竟然继续只顾
与一位常客说话,接着又与另一个常客交谈,我若向他走去,他就索性换一个地方。人家不
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他,我有话对他讲,他这才回答我,样子很勉强,三言两语应付
了事,除非我们俩单独在一起谈。在那种情况下,他的感情是外露的,友好的,因为他的性
格自有动人之处。从那第一个晚会上,我少不了得出结论,他生性卑鄙,该退让时,他从不
惜卑躬屈膝,但不知道感恩。在这方面,他倒象一般人。但由于我身上有点象我外祖母,我
喜欢形形色色的男人而对他们又毫无所求,或者说对他们不怀怨恨,我忽略了他的卑劣品
性,却喜欢他的欢乐性格,当他表现出欢乐的时候;我甚至喜欢我原以为是出自他的真挚友
谊的东西,当他环顾一圈他对人性的错误认识之后,他却发现(断断续续地,因为他不时地
莫名其妙地恢复到原始的盲目的野蛮中去)我对他的温和是无私的,我的宽容并不是因为缺
乏明察秋毫的眼力,而是出于他所谓的好意,特别是因为我喜欢他的艺术,其精湛的演技令
人叹为观止,使我(从此语的智力意义上讲,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音乐家)得以重温或见识
到这么多美妙的音乐。况且一个经纪人(在德·夏吕斯先生身上我并没有发现这些个才能,
尽管盖尔芒特夫人年轻时就看出他非同小可,断言他曾为她组织演奏过一部奏鸣曲,画过一
把扇子,云云),虽然就其真正的优势而言是一个寒酸的经纪人,但却是第一流水平的,善
于用这手精湛的技艺为各色各样的艺术方向服务,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可以想象有某一个
俄罗斯芭蕾舞艺术家,灵巧至极,经德·贾吉列夫先生指点,训练有素,修养丰富,在各个
方面都得到了发展。
  我刚把莫雷尔托我捎的话转告维尔迪兰夫人之后,便同德·夏吕斯先生谈起圣卢来了,
就在比时,戈达尔走进沙龙,火烧火燎的,报告康布尔梅夫妇来了。维尔迪兰夫人面对我们
新客人,象德·夏吕斯先生(戈达尔没有看见他)啦,象我啦,听到康布尔梅夫妇到了,故
意不露声色,不以为然,不动身子,对这条消息的宣布不作出反应,只顾同大夫谈话,优雅
地搧着扇子,操着法兰西剧院舞台上一个侯爵夫人假惺惺的腔调说道:“男爵正是这么对我
们说”这对戈达尔来说太过分了!虽然他的言辞没有过去激越,因为研究和优越的职业
减缓了他的语速,但却带着在维尔迪兰家失而复得的激动:“一个男爵!在哪儿,一个男
爵?”他失声叫了起来,东张西望寻找这个男爵,大惊小怪中露出怀疑。维尔迪兰夫人装出
若无其事的样子,犹如一个家庭主妇对待一个当着客人的面打破贵重杯子的仆人,装出不在
乎的姿态,又象音乐戏剧学院上演小仲马作品一等奖获得者那样拿腔抬调,用手中的扇子指
着莫雷尔的保护人说:“可不是,德·夏吕斯男爵呗,我正把您的大名介绍给他呢戈达
尔教授先生。”维尔迪兰夫人何乐而不为,趁机表演一番贵夫人角色。德·夏吕斯先生伸出
两个指头,教授握住他的手指,露出“科学王子”尽义务的微笑。但他一看到康布尔梅夫妇
进来,断然收敛笑容,而德·夏吕斯先生却把我拉到一个角落,用手触了触我的肌肉,有话
对我说,这是德国人用的一种方式。德·康布尔梅先生一点也不象老侯爵夫人。他正如她温
情脉脉地说的那样,“完全是他爸爸的模样”。对于那些久仰他的大名,久闻他遒劲有力、
精当得体的文采的人来说,他的相貌却令人不胜惊讶。当然,人们必须见怪不怪才行。只见
他的鼻梁歪歪斜斜地来落脚于嘴巴之上,也许他父母有意在这张脸蛋上绘下许许多其它的斜
线,但他的鼻子在那么多斜线里,唯独挑选了这条斜线,使自己歪长在嘴巴之上,它是庸俗
愚蠢的象征,再加上周围一片诺曼第苹果红相衬,就显得益发俗不可耐了。有这样的可能,
德·康布尔梅先生的眼睛,在自己的眼皮中间,保存了一点科唐坦的蓝天,在阳光明媚的日
子里,天气是那样暖和,散步之人在丽日蓝天下兴致勃勃地观赏着,路边数以百计的杨树落
下团团阴影,但是,这双沉重的眼皮长有眼屎,合闭别扭,有碍智慧之光自己通过。这样一
来,由于受到蓝色浅薄目光的窘迫,人家便想起动用大歪鼻子来了。由于感觉上的阴差阳
错,德·康布尔梅先生用歪鼻子看您。德·康布尔梅先生的鼻子并不丑,倒是有点儿美过头
了,确实过头了,对自己的重要性自豪过度了。它形如鹰钩,抹得锃亮,闪闪发光,焕然一
新,随时准备弥补目光中智力之不足;不幸的是,若说眼睛有时是智慧自我表现的器官,那
么鼻子(尽管各种线条彼此抱成一团,亲密无间,前呼后应而心领神会)呢,鼻子一般来说
则是愚蠢最容易自我炫耀的器官了。
  德·康布尔梅先生老穿着深色服装,即便在大清早也不例外,服色虽然得体,却很难让
路人心里踏实,因为他们被素不相识的海滨游客身上穿着的惹人注目、闪光怪异的服装弄得
眼花缭乱、怒不可遏了,人们不能理解,法院首席院长的妻子竟然摆出一副明鉴与权威的神
态,俨然以阿朗松上流社会世故自居,似乎比您更有经验,宣称在德·康布尔梅先生面前,
即使人们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但人们会顿时感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位高官显贵,是一位一
改巴尔贝克颓风的有崇高教养的贤士,是一位与之相处可轻松呼吸的人物。他之对于她,简
气象一瓶味精盐花,熙熙攘攘的巴尔贝克旅游者并不了解她的世界,简直要把她闷死了。相
反,我倒觉得,他属于这样一类人,若是被我外祖母看到了,她一眼就会看穿这人“很
坏”,而且,由于她不会暗附风雅,倘若得知他最终把勒格朗丹小姐娶到了手,她一定会大
惊失色的,勒格朗丹小姐可能很难崇高达雅,其兄弟是“极好”不过的。谈到德·康布尔梅
的庸丑,人们顶多可以这么说,其丑有点儿地方性,有些东西是历史悠久的乡土色彩;看到
他的相貌有缺陷,人们恨不能为之矫正,不由想起诺曼第小城镇的地名来,关于那些地名的
词源,我的神甫常常弄错,因为农民们发音含混,要么就是望文生义,把标明城镇地名的诺
曼第词汇或拉丁语词汇理解歪了,将差就错,象布里肖说的那样,以讹传讹,最终把错误的
词义和发音固定在不规范的词语里,人们已经在教堂的档案文件里找到这些不规范的词语。
不过,在这些小城镇里,生活可以过得舒舒服服,而且,德·康布尔梅先生自有优越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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