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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部分

追忆似水年华-第371部分

小说: 追忆似水年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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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对她的影响就不会停止,正如哪怕在巴刺阿里群岛的远疆发生了气候变化,我们坐在炉
边也能感受得到,我们的神经也难免受到影响。
  ①德尔卡塞(1852—1923),1898年至1905年任法国外交部长。在任期间主张与
俄国结盟,与英国言好。由于法国和德国在摩洛哥问题上关系紧张,于1905年6月6日辞职。

  那天早晨,趁阿尔贝蒂娜睡着,我竭力猜测她内心究竟藏着什么隐秘。这时我收到母亲
一封来信,信中说我的决定她一无所知,表示十分担忧。她援引了塞维尼夫人的一句话:
“在我看来,我深信他不会结婚,他既然决定永远不娶这位姑娘,为什么还要把她的心搅
乱?为什么要弄得她对别的求婚者冷眼相看,拒不相见?如此容易离开的姑娘,为什么不离
开,而偏要去搅扰她的心灵?”我母亲这封信把我带回了地面。我为什么一定要寻找一颗神
秘的灵魂,解释一种脸部的表情,明明预感到身边有可疑之处,却又不敢深入追究?我扪心
自问道。是我在胡思乱想,事情十分简单。我本来就是一个举棋不定的年轻人,眼下又牵涉
到一桩需要若干时间才能弄清是否可行的婚姻大事;我和阿尔贝蒂娜的事情,毫不例外,也
需要深思熟虑。想到此,我的神经为之一松。但是这种心情持续时间很短,我很快便又想:
“如果从社会外貌来看事情,我们确实可以把一切都归结为最普通的社会新闻。站在事情的
外部,我也许就会这样看问题。但我很清楚,真实的东西,至少是真正的东西,乃是我自己
的所思所想,是我自己在阿尔贝蒂娜眼中看出的神情,是折磨我的恐惧感,是我关于阿尔贝
蒂娜向自己提出的一系列问题。”那些有关犹豫的未婚夫和告吹的婚姻等等故事就可能属于
社会新闻一类,这就好比稍有头脑的专栏记者写戏剧报导的时候,都能将易卜生的戏说出个
故事来一样。但是故事传说背后毕竟隐藏着别的东西。如果我们善于仔细观察,犹豫的未婚
夫和拖拉的婚姻里面都可能包含着别的东西,因为日常生活完全有可能蕴藏着秘密。所以对
有些人的生活秘密,我有可能身在局外,一无所知。但是阿尔贝蒂娜的生活和我自己的生
活,我是从内部加以体验的。
  那天晚上以后,阿尔贝蒂娜一如既往,没有对我说:“我知道您对我不信任,我要尽力
驱散您的疑团。”她从来没有明说过这个想法,不然的话,这一想法可以作为她某些行动的
解释。她想方设法安排妥当,一刻也不让自己一人呆着。这样即使我不相信她的自我声明,
我也不能再说不知道她干了些什么。另外即使当她要打电话给安德烈,给车库,给驯马场,
或给别的地方,她总是声称要她一个人呆着打电话,等着小姐们慢慢给接通电话,那实在太
无聊了。她就想方设法让我那时候呆在她身边,要是我不在,她就拉上弗朗索瓦丝,她仿佛
怕我怀疑她通电话秘订约会,怕受指责似的。
  唉!这一切真不让我安心。爱梅把爱丝苔尔的相片寄还给了我,告诉我这不是她。难道
还有别的人?是谁呢?我把相片寄回给布洛克。我想看的是阿尔贝蒂娜与爱丝苔尔的那张相
片,她在相片上是什么模样?也许是袒胸露肩。谁知道她们有没有合过影?这事我不敢直接
跟阿尔贝蒂娜谈,因为我会在她面前露馅,说明我没有见过那张照片;我也不敢跟布洛克谈
及此事,因为我不愿意让他觉得我对阿尔贝蒂娜感兴趣。
  凡是了解我的疑虑,了解阿尔贝蒂娜奴隶般的囚禁状况的人都会承认,这种生活对我和
对她都是十分残酷的。然而,身在局外的弗朗索瓦丝却认为,这是一种寻欢作乐的生活,不
应该有这种生活。照她的话来说,这个“女骗子”,这个“江湖女骗子”——她嫉妒的对象
主要是女人,所以较多的使用阴性,而不是阳性——是在玩弄花招,想法叫人赐与自己这寻
欢作乐的生活。更有甚者,弗朗索瓦丝在跟我的接触中,增加了不少新的词汇,但她按照自
己的方式进行了加工改造。谈到阿尔贝蒂娜,她就说,她从未见过有那么“背信弃义性”的
人。那么装腔作势,那么会演戏(弗朗索瓦丝很容易将特殊错混为一般,又将一般错混为特
殊,而且对戏剧艺术的分类又只有相当模糊的概念,所以她把阿尔贝蒂娜会演戏叫做“会演
哑戏”),千方百计“抠我的钱”。弗朗索瓦丝对阿尔贝蒂娜和我之间的真实生活产生误
解,对此我本人应负部分责任,因为我跟弗朗索瓦丝交谈的时候,有时候是为了逗弄她一
下,有时候是为了故意炫耀,表明自己即便不破阿尔贝蒂娜所爱,至少心情也是愉快的,所
以我对一些事情故意半遮半露,并不否认,含糊其辞地表示默认。然而,我的嫉妒,我对阿
尔贝蒂娜实行的监视(这些我是多么希望弗朗索瓦丝不要有所察觉),弗朗索瓦丝不久就猜
出了几分。正如一个懂得招魂术的人蒙住双眼也能找到东西一样,弗朗索瓦丝也受着一种直
觉的引导。我遇上什么事情可能心情不快,她都有一种直觉。无论我怎样迷惑她,对她谎话
连篇,无论她自己怎样对阿尔贝蒂娜充满忌恨——弗朗索瓦丝一忌恨,不是把敌手想象得快
活非凡,诡计多端,虚情假意,而是设法探明什么事情能够叫敌手甘拜下风,迅速完蛋——
都无法使她的直觉随便偏离目标。
  我说两人分手,只是恐吓而已,但是我怀疑,阿尔贝蒂娜如果感到自己在受监视,会不
会把恐吓变成现实;由于我们的生活处在变化之中,我们能用无稽之谈和骗人的谎言来创造
现实。我每听到开门的声音,就禁不住战栗一下,犹如我外祖母在弥留之际,我一按门铃,
她就要颤抖一下一样。阿尔贝蒂娜不跟我说一声就会出门,这我不大相信,那只是我的无意
识在猜测而已,犹如外祖母当时已经神志不清,门铃一响,只是无意识还在颤动一样。一日
早晨,我突然一阵不安,怕她不仅出门了,而且出走了。我听到开门的声音,觉得很象是她
卧室的门。我蹑手蹑脚一直走到她的卧室前,推门后停在门槛处。半明半暗之中,我发现床
单鼓成一个半圆形,大概是阿尔贝蒂娜蜷着身子,头和脚对着墙睡着,又浓又黑的头发散在
床沿边上。我放心了,她在,她没有开门,没有走动。我感到这半圆形的床单虽然一动不
动,但却充满了活力,因为床单里面裹着一个完整的生命;这个生命是我唯一视若至宝的东
西,我感到它在那儿,为我所控制和占有。
  弗朗索瓦丝跟阿尔贝蒂娜肯定从来没有争吵过,但我领教过弗朗索瓦丝指桑骂槐的本
领。她善于利用时机,策划导演出颇有意味的戏来。我不相信她每天都会那么老实,不设法
让阿尔贝蒂娜明白,阿尔贝蒂娜在家里扮演的是怎样一个受尽屈辱的角色;她一定会绘声绘
色、夸大其词地告诉我的女友,她过的生活其实是一种近乎软禁的生活。有一次,我发现弗
朗索瓦丝戴了一副大眼镜,在我的稿纸中翻找什么,又把我记载着有关斯万以及他离不开奥
黛特的故事的一张纸放回原处。她无意之中是否曾把这张纸随便放到阿尔贝蒂娜的房间里去
过?虽然弗朗索瓦丝含沙射影起来话音很高——她只有在幕后策划不可告人的事情时才是窃
窃私语,低声说话的——但是相比之下,维尔迪兰夫妇凭空诬陷、恶语中伤的嗓音大概要比
她更高、更清楚、更咄咄逼人;他们发现阿尔贝蒂娜无意之中牵住了我,我又故意地牵制住
她,以至于俩人都远离了小圈子,不由得怒火冲天。
  至于我为阿尔贝蒂娜花钱的事,那是一点也别想瞒过弗朗索瓦丝,任何开支都逃不过她
的眼睛。弗朗索瓦丝缺点不多,但是她却创造了为这些缺点服务的真才实学;可惜除了发挥
她的缺点,她的真才实学经常得不到表现。她主要的缺点是,别人为她花钱她也毫不在意,
但一旦我们为别人花钱,她就会发生好奇。我如果要结清一笔帐或者要支付一笔小费,想躲
到一边避开她,那是白费心机,她总会找到一个盘子,来把它收好,发现一块餐巾,来把它
取走,她总是寻找机会走近我的身边。我不给她时间停留,气愤地把她撵走。这个女人视力
已经不及,算帐也不熟练,可她却象一个裁缝,一看见您便本能地丈量起来,立刻算出您的
衣服用料,甚至禁不住前来摸您一下;她又象一名画家,对某种色彩效果特别敏感。她受着
类似裁缝画家嗜好的驱使,在一旁偷偷看着,我究竟付了多少,然后立刻核算起来。有时
候,为了不让她告诉阿尔贝蒂娜,我在贿赂她的司机,我采取先发制人的办法,对自己给了
小费表示道歉,说:“我是想对司机客气一些,给了他十法朗。”弗朗索瓦丝是铁面无私
的,而且她那半瞎的鹰眼投一瞥,对任何事情就会一目了然。她回答我说:“不,先生给了
他四十三法郎的小费。他对先生说车费是四十五法郎,先生给了他一百法郎,他只找还给先
生十二法郎。”连我自己都还不知道,她却已经把小费看得一清二楚,并一分不差地算了出
来。
  如果阿尔贝蒂娜是希望我恢复平静,那她已经达到了一半目的。我的理智不断地要求我
向自己证明,要说我对阿尔贝蒂娜用心不良,那只是一种错觉,正如要说她有邪恶的本能,
那也可能是我对她的一种错觉。我的理智提供了论据,我希望这些论据是有说服力的。但是
为了公正起见,为了有幸发现事实真相——除非从来只有通过预感和心灵感应我们才能认识
事实真相——我难道不应该对自己说,虽然为了我的康复,我的理智在听凭我的欲望操纵,
但是,一涉及到凡德伊小姐,涉及到阿尔贝蒂娜的异癖,她另立生活的意图以及她离我而去
的计划——后两者是她异癖的必然结果——等等事情,我的本能却可能听任我的嫉护把理智
引入迷途,使我旧病复发。不过,阿尔贝蒂娜闭门不出——她自己想尽办法,巧妙地把闭门
不出变成了自我囚禁——解除了我的痛苦,并渐渐消除了我的疑心。每当晚上我焦虑不安的
时候,有阿尔贝蒂娜在,我的心绪就能恢复往日的宁静。她坐在我的床边,跟我说这件或那
件头饰,这件或那件摆没;那都是我赠送给她的,我想尽力改善她的生活,使她的监狱变得
更加美丽。但是,有时我又有些担心,怕她会不同意拉罗什富科夫人的观点;有人问过拉罗
什富科夫人,问她居住在利昂古尔这么漂亮的公馆里是不是高兴,拉罗什富科夫人回答说,
她还没有见到过漂亮的监狱是什么样子。
  我之所以要向德·夏吕斯先生打听法国银器的事情,是因为我们打算要购置一艘游艇—
—阿尔贝蒂娜认定这个计划是不可能实现的,我自己也认为这一计划可能会落空,因为虽然
我一旦对她的德行不再怀疑,嫉妒心随之下降,有些欲望就会抑制不住地产生出来,但是这
些排除了嫉妒心的欲望需要有钱才能得到满足——尽管她认为我们永远不会拥有游艇,我们
还是去听取了埃尔斯蒂尔的意见。关于游艇的装饰,就象妇女的衣著一样,画家的趣味是细
腻而挑剔的。他认为游艇里只能布置英式陈设和老式银器。阿尔贝蒂娜起初只对自身的服饰
和室内的陈设表示关心,由此银器也使她发生了兴趣。我们从巴尔贝克一回来,她就开始阅
读有关银器艺术和旧时雕镂匠专印的著作。老式银器有过两次回炉销毁,一次发生在乌德勒
支协议①签订的时候,连国王都交出了自己的银餐具,大贵族们当然只能纷纷效仿;另一次
发生在1789年。所以老式银器现在已成了稀世珍品。时下的银器都是银匠根据菜桥②的图
案进行复制的,那都是白费工夫,埃尔斯蒂尔觉得这不老不新的东西,哪里配得上进入趣味
高雅的女子住宅,哪怕是水上住宅。我知道阿尔贝蒂娜读过描写罗基埃③为巴里夫人所制作
的珍奇首饰的书籍。如果这些首饰尚有几件传世,她一定渴望能够饱饱眼福,我却十分渴望
能够奉赠给她。她已经开始收集了几件漂亮的东西。放在一个玻璃橱内,陈列的样子十分可
爱。每看到这些东西,我心里的同情感和恐惧感就油然而生。因为她陈放的技艺充分反映了
智慧和耐心,反映了怀旧的囚徒们特有的精湛技艺。
  ①乌德勒支协议签订于1713—1715年,宣告了西班牙独立战争的结束。
  ②菜桥,巴黎彩釉陶器作坊,建于十八世纪下半叶。
  ③法国路易十五时代王宫首饰匠。

  在服饰打扮方面,眼下最使她倾心的,是福迪尼①的一切制品。福迪尼设计的裙衣,我
见德·盖尔芒特夫人穿过一次。埃尔斯蒂尔跟我们谈起过,卡帕契奥和提香时代的人衣着是
如何精美绝伦,那时他就曾向我们预告,有一种款式不久就将问世,他指的就是这种裙衣。
这种裙衣从灰烬中获得新生,卓越多姿;犹如圣-马可教堂的拱门上写着的一样,犹如拜占
庭式的大理石和碧玉柱头上刻着的、那同时象征着死亡和复活的壶罐汲水鸟所宣布的一样,
一切都将卷土重来。刚有人穿上这种裙衣,阿尔贝蒂娜就想起埃尔斯蒂尔的预言,立刻动了
心,要去选购。这种裙衣毕竟不属于地道的古式裙衣,今天的女子穿在身上戏装的感觉太
重,还不如作为收藏品保存起来更为漂亮(我也在为阿尔贝蒂娜收集此类东西);但它却又
缺乏仿古服装那种素淡的气质。这种裙衣很象塞尔、巴克斯特和伯怒瓦②所绘制的布景;时
下他们在俄罗斯芭蕾中,借助富有个性和特性的艺术作品,来展现最令人喜爱的各时代艺术
风姿。福迪尼的裙衣就是如此,它忠实于古风古貌,但又富有坚定的个性;它婉如布景,但
又比布景更富有表现力,因为布景毕竟还需要依靠现象;威尼斯女子穿着福迪尼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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