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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部分

追忆似水年华-第381部分

小说: 追忆似水年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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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阵子回不来的想法。——作者注。

  她出走的意图无疑很象百姓们以组织示威为手段从而达到谈判目的的意图。她之所以出
走可能只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更优裕的生活条件,更多的自由和奢侈品。果真如此,我们两
人中稳操胜券者必定是我,只要我有力量等待,等待这样的时刻到来,那时,她眼见一无所
获便会自动回归。如果说在只重打赢的牌桌上或战争里人们还能顶住虚张声势,那么既有爱
情也有嫉妒和痛苦的情况却不能与之同日而语。为了等待,为了“维持”,我可以让阿尔贝
蒂娜远离我生活好几天,也许好几个星期,可是这一来我却在破坏我一年多来抱定的目标—
—不让她自由一个钟头。如果我给她提供时间,提供方便,使她能随心所欲地欺骗我,我所
采取的全部预防措施也就变得徒劳了;即使她最终让步了我却再也忘不了她单身生活的那段
时间,而且就算我终于占了上风,但过去那段时间仍无可挽回,即是说我还是失败者。
  至于接回阿尔贝蒂娜的办法,我曾假设她之所以出走无非是为了得到更优裕的生活条件
之后再回来,这种假设显得越有道理,这些办法就越具有成功的机会。那些认为阿尔贝蒂娜
不真诚的人,比如弗朗索瓦丝,他们一定会认为这种假设很有道理。然而在我了解情况之
前,我的理智已把她的某些恶劣情绪和某些姿态理解为她在计划出走,而且会一去不复返,
如今出走既已成为事实,我在理智上也就很难相信这是装出来的了。我说的是我的理智而非
我本人。我之所以格外需要这种认为她装作出步的假设,是因为这种假设的可能性更小些,
而且尽管这种假设在可能性上略逊一筹,它在力量上却可以稳操胜券。一个人眼见自己已到
了深渊的边沿而上帝又似乎抛弃了他时,他会毫不迟疑地去等待上帝赐予奇迹①。
  ①我承认,面对这一切,尽管我比谁都痛苦,我却是一个最麻木不仁的侦探。

  然而阿尔贝蒂娜出走也没有促使我重新获得我因习惯请别人监视她而业已失去的侦探才
能。现在我思考的只有一件事:委托另一个人去寻找她。这另一个人便是圣卢。他同意了。
许多天来的焦虑转给了别人,这使我感到喜悦,我开始走动了,成功的把握使我的手突然变
得和往日一般干干的,再也不象我听见弗朗索瓦丝说“阿尔贝蒂娜小姐走了”时那样汗湿了。
  人们总还记得,我当时决心和阿尔贝蒂娜同居甚至决定娶她是为了留住她,了解她在干
什么,是为了阻止她重犯和凡德伊小姐之间的老毛病。这是一件我无论设想得多糟也没有勇
气想象的事(这简直令人吃惊,就象忌妒心成天做着各种莫名其妙的虚假揣测,一旦让它去
发现真实情况它却又缺乏想象力了。):在巴尔贝克时她向我泄露了使我锥心泣血的秘密,
她谈起来却仿佛这是一件极为自然的事;尽管这是我一生中经历过的最悲痛的事,我总算也
装出了认为这事极为自然的样子。不过这种爱情既然主要产生于阻止阿尔贝蒂娜干坏事的需
要,它后来也就保留了这最初根由的痕迹。同她一起生活于我并不重要,只要能阻拦这个
“可能的潜逃者”到处乱跑就满足了。为了阻止她乱跑,我依靠那一伙与她同行不离她左右
的人的眼睛,只要这些人晚上给我打一个令我放心的小报告,我的忧虑便会烟消云散,情绪
也会好起来。——作者注。
  我自己认定,无论我做什么,阿尔贝蒂娜都会在今天晚上回到我家,因此我暂时节制了
弗朗索瓦丝对我说阿尔贝蒂娜出走时引起的痛苦(因为当时我毫无思想准备,一时间竟相信
这是一次永不返回的出走)。然而间断一会之后,这最初的痛苦又以独立不羁的架势自动向
我袭来,而且仍旧那么令我难以忍受,因为我刚听到她走了时还没有自我安慰地许愿当晚就
把她接回来。这句话本来可以缓解我的悲痛,但当时我的悲痛对这句话还一无所知。为了实
施促她返回的办法,我势必再一次装出似乎我不爱她的样子,对她的出走也似乎并不感到痛
心,而且还势必继续对她撒谎。这样做当然不是因为我这些姿态向来很成功,而且因为自我
爱上阿尔贝蒂娜以后我一直在如此行事。我个人愈是佯装出已经放弃她的神气,我在采取促
她返回的措施时便愈能做到果断有力。我准备给阿尔贝蒂娜写一封告别信,在信中我要把她
的出走看作是最后的分手,与此同时我要派圣卢以背着我的方式去向邦当夫人施加最粗暴的
压力迫使阿尔贝蒂娜尽快回家。不错,我在希尔贝特身上曾做过这种危险的试验,信上的冷
淡在开初是装出来的,最后却弄假成真了。这个经验本来应当阻止我给阿尔贝蒂娜写与那些
信件同样性质的信。然而所谓经验,无非是在我们自己眼前揭露我们自己性格的特点,这特
点自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而且出现得格外明显,因为我们已经为自己揭示过一次了,这
一来第一次引导过我们的自发动作就会在记忆的各种形式的启示下得到加强。人类最难逃避
的抄袭行为,对个人(甚至对坚持错误而且不断加重错误的百姓)来说,那便是对自己的抄
袭。
  我知道圣卢在巴黎,一听我召唤,他即刻来到了我家,他还是象在东锡埃尔时那么麻
利,高效率,而且他同意马上动身去土兰。我把下面的考虑告诉了他。他应当先去夏特勒罗
请人指点邦当夫人的住址,去那里时得先等阿尔贝蒂娜出门,因为她有可能认出他来。“你
说的这个姑娘难道认识我?”他问我。我对他说恐怕不认识。这个行动计划使我满心欢喜,
不过这个步骤和我的初衷是绝对矛盾的:我最初是想设法不露出准备派人寻找阿尔贝蒂娜的
神气;而此举却不可避免地会显出这种神气。不过和“本应做的事”相比,这次行动有不可
估量的优越性,它使我有可能对自己说我派去的人即将看见阿尔贝蒂娜,而且一定会把她带
回来。倘若我一开始就把我内心的活动看得很透彻,我也许早就考虑到了这藏在暗处的被我
认为糟糕透顶的解决办法将会优先于忍耐解决办法,我之所以决定采取此法,是因为我缺乏
忍耐的毅力。一个姑娘整个冬天住在我家而我竟对他只字未提,圣卢对此已露出了吃惊的神
情,另一方面他过去常对我提起巴尔贝克的年轻姑娘而我却从未回答他说“她就在这里”,
因此他很可能因力我对他缺乏信任而感到不悦。其实邦当夫人很可能对他谈起巴尔贝克。然
而我是那样急不可耐地希望他动身,希望他到达那里,因而根本不去想,也无法考虑这次旅
行可能产生的后果。至于他是否会认出阿尔贝蒂娜(他当时在东锡埃尔和她邂逅时总是执拗
地避免注视她),都说她变化很大而且长胖了,所以这不大可能。他问我有没有阿尔贝蒂娜
的肖像,我开始说没有,以免他有暇根据我在巴尔贝克那段时期前后拍的一张照片认出阿尔
贝蒂娜来,不过那时他只是在火车车厢里隐隐约约见到过她。可是我又想,那张照片上的阿
尔贝蒂娜既不同于巴尔贝克的阿尔贝蒂娜也不同于现实的充满活力的阿尔贝蒂娜,他既不可
能从照片上认出她也不可能在现实生活里认出她。在我替他寻找照片的当儿,他用手轻轻摸
了摸我的额头表示安慰。他猜出我很痛苦而为我难受,这使我十分感动。首先,尽管他和拉
谢尔分手了,他当时的感受却远没有消逝,因此他对这类性质的痛苦抱有一种同情,一种特
殊的怜悯,有如人们同病相怜分外亲切。再说他是那么心疼我,一想到我的苦恼他就无法忍
受。因此他对给我招致苦难的人怀着一种又怨恨又赞赏的复杂感情。在他的想象里我是如此
高傲的人,要想使我屈服于另一个人,这个人必定在各方面都不同凡响。我的确想过他可能
认为阿尔贝蒂娜的像片漂亮,然而由于我毕竟想象不出她会使他产生象海伦使特洛伊老人们
产生的那种印象,我在寻找照片时便谦逊地说:“噢!你瞧,你可别胡思乱想,首先,照片
很糟糕,其次,她并不出众,不是什么美人,她主要是人很可爱。”“喔!不,她一定与众
不同,”他带着天真而真诚的热情说,同时竭力想象着这个能使我如此绝望如此激动的人是
什么样子。“我怨她使你难过,不过这也是始料所及的,象你这样一个周身都是艺术细胞的
人,万事万物都得首先爱它的美而且爱得那么执着,你要是在一个女人身上发现了美,你注
定会比谁都痛苦。”我总算找到像片了。“她肯定很出色,”罗贝尔继续说这话时还没有看
见我递给他的照片。他突然瞥见了,他拿着照片看了片刻。他的脸部表情由诧异一直发展到
惊得目瞪口呆。“怎么,这就是你爱的姑娘?”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由于害怕惹我不快,
他克制了语气里吃惊的感情。他没有作任何评论,只露出通情达理和谨慎的神气,当然不可
避免地有那么点轻蔑,一种面对病人而产生的轻蔑——即使这个病人在生病之前一直是个很
出众的人而且是您的朋友——不过病人同这一切已经毫不相干了,因为他得了躁狂型精神
病,他向您谈到出现在面前的天上来客,而且继续盯着一个地方看这个天上来客时,您这个
健康的人却只会看见那儿是一床鸭绒被。我立即明白了罗贝尔为什么吃惊,这正是我看见他
的情妇时感受过的惊异,唯一不同的是我发现他的情妇是我早已认识的女人,而他却以为自
己从未见过阿尔贝蒂娜。不过我和他在同一个人身上看见的东西无疑也有很大的差异。当初
在巴尔贝克,我在注视阿尔贝蒂娜时确曾贱兮兮地把我的味觉、嗅觉和触觉掺进对她的视觉
里,这已是遥远的往事了。自那以后,又掺进了更深沉、更甜蜜、更难以形容的感觉,随后
便是痛楚感。总之,有如一块被雪包围的石头,阿尔贝蒂娜乃是我内心里构想的一个巨大工
程的中心发电机。罗贝尔的视力是达不到这种感觉层次的,他能看见的只是糟粕,而这种层
次的感觉又反而妨碍我去察觉这些糟粕。罗贝尔在看见阿尔贝蒂娜的照片时,使他发窘的并
不是特洛伊老头们看见海伦走过而且说:
    “我们的损失怎及她秋波一转,”
  时那样的激动,而恰恰是相反的激动,这种激动心情使他说出:“怎么,就为这个他竟
如此烦恼,如此伤心,竟干出这许多傻事!”的确应该承认,当一个人引起我们所爱之人痛
苦,毁了他的生活,有时还给他招致死亡的可能时,看见这样的人而作出这种反应是远比特
洛伊老头们的反应更常见的,一句话归总,这是惯例。这不仅因为爱情是个人的事,也不是
因为我们没有感受爱就自然而然认为可以避免爱情而且对别人狂热的爱说长道短。不,那是
因为,当爱情达到能引起这种痛苦的程度时,介乎女人的面庞和情人的眼睛(这个象雪覆盖
水泉一样包藏和隐匿爱情的巨大的痛苦之卵)之间的感觉工程已经推进得相当遥远,远到情
人的眼光停留的位置,他领略欢乐和痛苦的位置与别人能够看见这爱情的位置之间的距离等
于太阳本身的位置和太阳强光使人能看见天上的太阳所在的位置之间的距离。此外,在这段
时间,忧伤和柔情使情人对对方最坏的变化也视而不见,而在这忧伤和柔情蜜意的蛹壳里,
对方的面庞已逐渐衰老,逐渐变化。因此,如果说情人初次邂逅时见到的容貌和他在后来的
恋爱的痛苦中看见的容貌距离甚大,从相反的意义上说,这容貌和不相干的人此刻看到的容
貌同样大相径庭。(如果罗贝尔在照片上看到的不是一个年轻姑娘而是一个老态龙钟的情
妇,情况又会如何呢?)甚至不必和这个使男人如此神魂颠倒的女人有一面之缘,只要见到
她的照片我们也同样会大吃一惊。我们了解她往往象我的叔祖父阿道夫了解奥黛特一样。看
法上的差异不仅涉及体型面貌,而且涉及性格,涉及个人的重要性。使热爱她的男人痛苦的
女人完全可能和不关心她的人相处甚笃,比如奥黛特,在斯万眼里她是那么冷酷无情,而我
的叔祖父阿道夫却认为她是殷勤的“穿粉红袍子的女人”,或者说一个女人完全可能让爱她
的男人象怕神一样战战兢兢地估摸再三才敢作出有关她的决定,而这个女人在不爱她的男人
眼里简直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男人让她干什么她都乐意干,就象圣卢的情妇之于我一
样,我在她身上只看见了别人对我多次推荐过的“大气派的拉谢尔”,我还记得,我第一次
见到这个女人和圣卢在一起时,想到有人会因为不知道这样一个女人某个晚上干了些什么,
她和某人谈了些什么悄悄话,她为什么会有绝交的念头而内心受煎熬,我感到万分惊诧。与
此同时,我又感到一切往事,这里指阿尔贝蒂娜的往事,也就是使我的心灵,使我的生命带
着令人震颤而又十分笨拙的苦痛趋而附之的往事,在圣卢看来恐怕也是无足轻重的,也许有
一天在我自己眼里也会变得毫无意义;我感到我在今后考虑阿尔贝蒂娜的往事是重要还是毫
无价值时,我此刻的思想状态也许会逐渐朝圣卢现在的思想状态过渡,因为对圣卢究竟可能
怎么想,对情人以外的所有人会怎么想我都不抱幻想。而且我不会为此过分伤心。我们就别
管毫无想象力的男人怎么评价俊俏女人了。我还记得有一幅天才的肖像画对众多的生活现象
所作的悲剧性的阐释,这幅肖像并不如埃尔斯蒂尔为奥黛特画的肖像那么逼真,说它是情人
的肖像还不如说它是使人扭曲的爱情的写照。这幅肖像唯一的缺陷——而许多肖像画都没有
这个缺陷——是它的作者既不是伟大的画家又不是情人(据说埃尔斯蒂尔就是奥黛特的肖像
画作者和情人)。这种不逼真已被一个情人的一生所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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