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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部分

追忆似水年华-第403部分

小说: 追忆似水年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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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机会。“拔拔尔①认为,”她说,“我们俩是巴黎最风雅的人,因为只有我和他不理斯万
太太和斯万小姐。他断言风雅就是不认识斯万太太。”说着公爵夫人纵情笑起来。
  ①即布雷奥代先生。

  然而,斯万一去世,德·盖尔芒特夫人便再也不能从拒绝接待他女儿的决定中得到她本
来可以得到的傲气、独立自主和迫害欲方面的满足了。斯万在世时,她美滋滋地感到自己能
抵制他,而他却不能叫她收回成命,现在斯万不在了,她的心满意足之感也就此告终。于是
公爵夫人开始发布新决定,这些决定在活着的人身上实施,能使她感到自己可以随心所欲,
为所欲为。公爵夫人并不是想着斯万小姐,只是当别人向她谈起这位姑娘时,一种好奇心油
然而生,好象人们谈的是一个她从未涉足过的地方,而且她不再因为必须抵制斯万的奢望而
对自己掩盖这种好奇心,另外,一种感情里往往混有很多别的感情,所以也说不清她对斯万
姑娘的兴趣里是否含有某种对斯万的情意。也许——因为在社会的各个层次,无聊的名利场
的生活麻痹了人们的同情心,使人们失去了让死者在自己心中复活的能力——公爵夫人属于
那种女人,她们需要某人的存在(而作为名符其实的盖尔芒特家族的一员,她最善于延长这
种存在)才能真正爱他或恨他(后一种情况比较罕见)。因此她对人们怀有的善良感情往往
在他们活着时由于他们的某些行为触怒了她而被中断,一俟他们去世,这些美好的感情便重
新恢复。在这种情况下,她几乎产生一种弥补过去的愿望,因为这时他们在她的想象中,当
然是极为模糊的想象,就只有优点,而没有他们活着时令她生气的那些小小的满足、小小的
奢望。因而她的为人虽然浅薄,但有时她的行为却有某种高贵之处——其中也不乏卑劣的成
份。确实,绝大部分人都只奉承活人而毫不考虑死者,她却往往在那些活着时被她亏待的人
去世以后做一些他们生前希望的事。
  至于希尔贝特,所有爱她并且稍稍维护她的自尊心的人恐怕都不会因为公爵夫人改变了
对她的态度而高兴,除非他们以为希尔贝特如果轻蔑地拒绝公爵夫人的主动接近,就能一洗
25年来所受的侮辱。可惜,心理的反应与情理的想象并不总是一致的。比如某人不恰当地
辱骂了一个对他至关重要的人,便以为在他身旁实现雄心的希望从此成为泡影,不料恰恰相
反,这一骂反而使他的雄心得以实现。希尔贝特对善待她的人相当冷淡,对傲慢无礼的
德·盖尔芒特夫人却一直怀着崇拜之情,还琢磨为什么她如此傲慢无礼;有一次她甚至想写
信给公爵夫人,问问她和一个从未冒犯过她的姑娘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她要是真这样做会
叫所有对她有点好感的人为她羞死。盖尔芒特家族在她眼里具有其贵族身份也不可能赋予他
们的宏大气势。她不仅把他们置于整个贵族阶层之上,而且把他们看得比所有的皇亲国戚还
高。
  斯万的生前女友们很关心希尔贝特。贵族阶层得知她不久前又得到一笔遗产,人们于是
开始注意到她是多么有教养,她将会成为一个多么讨人喜欢的女人。有人声称,德·盖尔芒
特夫人的一位表妹,德·尼埃弗公主有意让儿子娶她。德·盖尔芒特夫人把德·尼埃弗尔夫
人恨得牙痒痒的。她到处扬言,这样的联姻将是一桩丑闻。德·尼埃弗尔夫人吓坏了,忙保
证说她从未想过此事。一天午饭后,天气晴朗,德·盖尔芒特先生要和太太外出,德·盖尔
芒特夫人对着穿衣镜整理头上的帽子,一双蓝眼睛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和那依然金灿灿
的头发,贴身女仆手里拿着各色遮阳的小伞让女主人从中挑选一把。阳光从窗户大量照进
来,于是夫妇俩决定趁这好天气去圣克鲁游览参观。德·盖尔芒特先生已穿戴停当,手上是
珠灰色手套,头上是一顶大礼帽,他心想:“奥丽阿娜确实仍然很出众,我觉得她迷人极
了。”这时他见妻子心情很好,便说:“对了,德·维尔莱夫人托我跟您讲件事。她希望您
星期一去歌剧院。但是因为她带着斯万小姐,所以不敢跟您说,就请我试探试探。我不发表
任何意见,只是向您转达而已。说真的,我觉得我们似乎可以”他又闪烁其辞地补充了
一句,因为他们俩对某个人的看法总是共同的,在各自的头脑里产生时就是一致的,他心里
明白妻子对斯万小姐的敌意已经平息,而且很想认识她。德·盖尔芒特夫人整理完面纱,挑
了一把阳伞,说:“您看着办吧,我无所谓。我看认识一下这个姑娘没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您很清楚,我从来没和她有什么过不去,只不过以前我不愿意让人觉得我们接待朋友中间的
姘居男女。如此而已。”“您做得完全对,”公爵回答说,“您是明智的化身,夫人,而
且,您戴着这顶帽子很漂亮。”“您太好了。”德·盖尔芒特夫人对丈夫微笑着说,一面向
门口走去。但是在上车之前,她觉得有必要再向他解释几句:“眼下有不少人去看望她母
亲,母亲也聪明,一年中倒有大半年生病在家。据说姑娘很讨人喜欢。大家都知道,斯万在
世时我们对他很好,所以会觉得这件事顺理成章的。”随后他们就出发一起去圣克鲁了。
  一个月以后,斯万姑娘(她当时还不叫福什维尔小姐)来盖尔芒特家吃午饭。大家谈天
说地;席终,希尔贝特怯生生地说:“我想你们以前跟我父亲很熟。”“可不是吗,”
德·盖尔芒特夫人用伤感的语气说,表明她很理解斯万女儿的悲伤,但那语气有意过分夸
张,使人觉得她想掩饰她其实已记不太清楚斯万其人了。“我们跟他很熟,我完全记得
他。”(她的确能记起他,25年里他几乎每天来看她)“我很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
这就跟您说说,”她又说,好象她要跟女儿解释父亲是何许人,要向女儿提供一些有关父亲
的情况似的,“他是我婆母的好朋友,和我的小叔子帕拉墨德斯交情也很深。”
  “他也到这儿来,甚至常在这儿吃午饭,”德·盖尔芒特先生补充道,为了炫耀自己是
多么谦虚,多么注重事实的准确性。
  “您记得的,奥丽阿娜。噢,您父亲是个多好的人哪!大家完全能感觉到他多半出生于
一个正派人家!而且过去我见过他的父亲和母亲。他和他的父母都是多么好的人啊!”
  人们会觉得,倘若斯万和他的双亲还在人世,德·盖尔芒特公爵会毫不犹豫地举荐他们
当一名花匠,圣日尔曼郊区便是如此对任何资产者谈论其他资产者的,也许是为了让对方高
兴,因为在交谈的当儿,他(她)被看作一个例外;也许,更确切地说,是为了羞辱对方,
或者两种意图兼而有之。比如一个反犹太分子在非常和蔼可亲地对待某个犹太人的同时,却
对他大讲犹太人的坏话,不过用的是泛指的方式,这样既可伤害对方又不显得粗暴无礼。
  德·盖尔芒特夫人是瞬时的主宰,在某个时刻,她确实能做到对您好得无以复加,简直
下不了决心让您离去;然而她又是瞬时的奴隶。过去在谈兴正酣时,斯万曾有几次使公爵夫
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对他有点好感,现在他再也不能做到这一点了。“他很讨人喜
欢,”公爵夫人带着忧郁的微笑说,同时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希尔贝特,如果碰巧姑娘很敏
感,那么这目光便是向她表示得到了理解,还表示倘若她们俩是单独在一起,倘若当时的情
况许可,德·盖尔芒特夫人真想向她袒露她那无限深厚的同情心。而德·盖尔芒特先生呢,
也许他觉得客观情况正好不允许如此流露感情,也许他认为所有感情的夸张都是女人的事,
男人无须过问,正如无须过问女人的其他权限,除了烹调和美酒(他把这两项权限划归自
己,因为在这两方面他比公爵夫人更有学问),因此他虽然参加谈话,却认为最好不要为谈
话添薪加柴,他是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情绪听这场谈话的。德·盖尔芒特夫人在一阵同情
心发作过后,便以社交界的无聊对希尔贝特说:“喏,我来告诉您,他是我的小叔夏吕斯的
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很熟悉富瓦丝农(德·盖尔芒特亲王的庄园)。”她说这话就好象对斯
万来说认识德·夏吕斯先生和亲王是一件偶然的事,好象公爵夫人的小叔和堂兄弟是斯万在
某种情况下偶然结交的两个人,其实斯万跟这一阶层所有的人都有来往,又仿佛她想让希尔
贝特明白她父亲大体上是何许人,并通过某一特征替她父亲确定位置,正象人们为了解释怎
么会跟一个本来不一定会认识的人有了来往,或者为了突出自己的叙述,便援引某个人给予
的特殊保护。至于希尔贝特,她正好一直在设法改变话题,因此,见谈话终于结束心里特别
高兴,她继承了父亲那种细腻的识时务知分寸的直觉,又聪明可爱,公爵和公爵夫人都看出
了这一点,并且大为赏识,他们请希尔贝特不久以后再去。此外,他们象所有缺乏生活目标
的人一样对细枝末节观察入微,有时在与他们交往的人身上发现一些其实是极普通的优点,
他们会大呼小叫赞叹不已,那份天真就象城里人在乡下发现了一根小草;有时他们又用显微
镜看别人的细微缺点,将其无限扩大,深恶痛绝,评论个没完,而且常常是对同一个人这样
时褒时贬。在希尔贝特身上,闲得无聊的德·盖尔芒特先生和夫人那洞察秋毫的眼光首先注
意到的是她的可爱之处。“您注意到她吐某些字的方式没有,”公爵夫人在希尔贝特走后问
丈夫说,“完全是斯万的风格,我简直以为是他在讲话呢。”“我正要发表同样的看法,奥
丽阿娜。”“她很风趣,完全是她父亲的气质。”“我甚至觉得她胜过她父亲。您记得她讲
海水浴的事讲得多精彩吗?她有一种斯万所没有的生动活泼。”“噢!他也是很幽默的。”
“我不是说他不幽默,我是说他缺乏生动活泼。”德·盖尔芒特先生用呻吟般的声调说,因
为痛风病使他心烦,当他不能向其他人表明自己烦躁时,总是冲着公爵夫人发脾气。但他自
己也不甚明白其中的原因,于是就做出一副不被人理解的样子。
  公爵和公爵夫人既已对她有好感,其他人有必要时也会对她说一声“您去世的父亲”,
不过这已无济于事了,因为大约在同一时期,福什维尔先生已收她为养女。她称福什维尔
“我的父亲”,她的彬彬有礼、高雅脱俗的言谈举止深得寡居的老夫人们的欢心,大家一致
公认,福什维尔固然待她很好,但姑娘也很有良心,懂得感恩图报。也许因为她希望显得洒
脱自如,有时也确能做到洒脱自如,她对我讲了她是谁,并且在我面前谈起她的亲生父亲。
但这只是一次例外,平时人们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斯万的名字。
  刚才走进客厅时,我碰巧注意到两幅埃尔斯蒂尔的素描,过去这两幅素描一直被束之高
阁,放在楼上一间书房里,我也是偶然见过。如今埃尔斯蒂尔时兴了。德·盖尔芒特夫人曾
把这位画家的那么多作品给了她的堂妹,现在心里懊恼不已,倒不是因为这些画时兴了,而
是因为她现在欣赏它们了。其实所谓时髦乃是一群人的热衷造成的,而德·盖尔芒特夫妇则
是这类人的代表人物。但她无意再买几幅这位画家的其它作品,因为那些画的价格上升得惊
人地高,她想至少客厅里总得摆点什么埃尔斯蒂尔的东西,于是命人把这两幅素描从楼上搬
下来,并且宣称她“喜欣他的素描甚于他的油画。”希尔贝特认出了画家的笔法。“好象是
埃尔斯蒂尔的作品,”她说。“正是,”公爵夫人冒冒失失地答道,“这正是您的这是
几位朋友建议我们买的。真是妙极了。依我看,比他的油画更高一筹。”我呢,没听见她们
之间的这段对话,只顾走过去观赏素描,“咦,这两幅埃尔斯蒂尔的素描是”这时我看
见德·盖尔芒特夫人拼命向我示意。“啊,对了,这两幅埃尔斯蒂尔的素描是我在楼上常常
欣赏的。挂在这儿比挂在楼道里更合适。说到埃尔斯蒂尔,昨天我在《费加罗》写的一篇文
章里提到他。您看过那篇文章了吗?”“您在《费加罗》报上写了文章?”德·盖尔芒特先
生惊呼道,其惊奇程度就仿佛他在喊:“咦,这不是我的表妹吗!”“是的,昨天。”“在
《费加罗》报,您肯定?这不太可能,因为我们俩各人都订有一份《费加罗》,即使一个人
没注意到您的文章,另一个人也会看到的。是不是,奥丽阿娜?报上根本没有。”公爵命人
拿《费加罗》来,见是真的才相信了,好象在这以前,更可能是我弄错自己在什么报上写文
章的了。“什么?我不明白,这么说您在《费加罗》上写了篇文章?”公爵夫人对我说,看
来要谈一件她不感兴趣的事很费力气。“好了,巴赞,您以后再读吧。”“让他读吧,公爵
的大胡子垂在报纸上的样子很有派头。”希尔贝特说,“我回家后立即看这篇文章。”“是
啊,现在大家都把胡子剃了,他反倒留起胡子来了,”公爵夫人说,“他从来不跟任何人雷
同,我们结婚以后,他不仅剃掉了胡须,连唇髭也不留了。那些不认识他的农民都不相信他
是法国人。那时他的称号是德·洛姆亲王。”“现在还有德·洛姆亲王吗?”希尔贝特问,
一切与那些很长时期里不愿和她打招呼的人们有关的事都使她感兴趣。“不,没有了,”公
爵夫人回答,目光带着忧郁和抚爱的神情。“那么好听的封号!法国最雅的封号之一!”希
尔贝特说,因为有时有些聪明人也会说出某一类的平庸之辞,这是不可避免的,正如时钟到
点就要鸣响一样。
  “可不是吗,我也惋惜。巴赞希望由他妹妹的儿子恢复封号,不过这就不是一码事了;
说到底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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