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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铁骑银瓶-第3部分

小说: 铁骑银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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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却很清切的有小孩的哭声:“哇啦!哇啦!”像小蛤蟆叫唤似的。

赶车的不由瞪大了眼睛笑著说,“快听!生啦!真生啦!”

三个伙计也都停住牌,静听了一会,然后有个就说:“管他呢!又不是咱的婆娘生孩子……门牌吧!”

赶车的却仍然侧耳去听,可是他渐渐听出来有异,他听出来不知是那间屋的门响,又听院子也有小孩儿的哭声,这哭声他可是听熟了,那个方二太太自安西州抱著这孩子坐他的车来到这儿,直直哭了一道儿,连她妈都骂她是“号丧鬼”、“气人的东西”。但这赶车的听了很是诧异,心说:为甚么那位太太也半夜里把孩子抱出来了?于是便注意去听,却听东屋里两个孩子一齐哭了起来,声音混杂在一起,叫人听看心乱,这赶车的说了声:“怪事!”他又找著他那双湿鞋下了炕,开了门缝往外去瞧,只见那东屋和北屋全都有明亮的灯光,东屋的窗上并且人影摇晃。这赶车的并且看出那人影儿就是方二太太,心说:在路上看看这娘们像是顶刁恶,原来她的心肠倒不错。

正在看看,忽然那东屋的门又开了,只见一个人双手抱著一个东西出来,这赶车的刚要细看看这人是谁,是抱著个甚么,却听炕上的人说:“喂!喂!你还嫌屋里不冷呀?还开著门缝儿让它往里灌风?你想看人家屋裹养孩于,你为甚么不到人家的屋里去呀?不开眼!混蛋!”

人家这样一骂,他只好将屋门关严,心里却有点疑惑,但是又上了炕靠墙卧著,想起来所输的钱一阵烦恼,也就睡啦!他越睡越冷,由梦中把他冻醒,只见灯已灭,身旁睡著三个伙计,人家棉被上还盖著棉袄,呼噜呼噜的睡得都挺香,他却冻得哆哆嗦嗦的,想下炕撒尿去。

不料才一坐起身来,拿脚向炕下找鞋,却见门的那边蹲著一个黑东西,像是个人,把他吓得“哎哟”了一声,赶紧问说:“你是谁啊?”

蹲著的人却直起身来,说:“是我!我是黑三。”

赶车的问:“你不睡觉,你在这儿蹲著干吗呀?”

黑三说:“我要出去到院里去看看,刚才我做了个梦,梦见我那两只骆驼死了!”

赶车的说:“你睡糊涂啦?吃多啦?”

黑三却一声不语,悄悄地走回厨房柜台上又睡觉去了,赶车的吓得尿也不敢去撒了。

他们刚才大声说了几句话,就把那张最舒服的床铺上的店主人吵醒了。店主人醉老财,先骂黑三,后骂赶车的,说:“看你熟面子,叫你们在这儿住著,也就够交情的啦!半夜裹还他妈的穷吵,想欺负我吗?瞧我今年的时运不好吗?妈的!再穷吵都给我滚出去!我这店裹不白住人。明天拿著元宝进来的人我也他妈的不留啦!”

赶车的一声也没敢言语,心里却觉著黑三那小子可疑、又可怕,他简直更不能睡了。东北两屋的孩子也哭,大人也不睡,他也摸不清是怎么一回事。直到次日天色发亮之时,忽听那秦妈声音向著南屋的窗户去叫方福,又待了一会,方福仿佛起来了,咳嗽、门响,院中有脚步踏雪之声,另一间的屋门也响,仿佛方福被叫到他们二太太住的屋里去了。

半天也没听著动静,又半天,二太太住的屋门又响,方福却一边踏著雪,一边咳嗽著,来到了这柜房的窗前,就向裹问说:“赶车的在这儿没有?昨晚他走了没有?”

赶车的答应了一声,隔著窗户问说:“我在这儿,您有其么事呀?”

方福却说:“快点儿!套车去!趁著雪微一点了,咱们再赶点路,能够在初三以前赶到凉州才好!”

赶车的在窗里听著不由皱了皱眉,可是又一想到昨天那二太太答应给他外加十两银子,他又有些高兴,在这儿是囊空如洗,再说黑三那小子不定是安著甚么心,昨夜被自己无意之中发现,倘若他干出点甚么来,再被抓住,他疑惑是我卖的底,反咬我一口,那我可真吃不消,况且这店里净出怪事,掌柜的又正倒著霉,大年底啦!我赶紧离开这个是非窝吧!于是他立时答应了一声,穿上鞋下炕,把门开了,外面一阵冷风几乎将他吹倒,那店主人醉老财也被冻醒,又骂著:“王八蛋!这么早你开甚么门?”

这时方福进屋来了,穿著灰面子的羊皮,青布面子的皮坎肩,头戴猫毛帽子,足登毡鞋,胡子上沾的鼻涕都结成了一串一串的冰疙瘩,手里托著很沉重的银子,先给了赶车的一块,说:“这是六两,不信你称一称,先给你一半,快点把我们送到凉州,到了那儿还有你这么多的一半呢,我知道你这小子是输光啦,你在这儿过这个穷年,还不如咱们在路上过呢!”又同醉老财笑著说:“掌柜的!

请您起来把账算一算,开发完了,我们就动身,这两天多有打搅,到正月我再给您来拜年!”

醉老财趴在被窝里,吸了吸气,说:“本来这年底我们不愿留客,可是……雪这么大,你们怎么走?”

赶车的听了,就有点犹疑,说,“等一等好不好?我到店门口看一看,要是有人往东去咱们再走好不好?若光是咱们,倘若在路上出了事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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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福摇头说:“不能不能!别瞧你是赶车的,这条路你也许没有我走的次数多呢!我担保没有事!”又咳嗽了一声:“因为,我们那位二太太实实在在是想老爷,昨儿,东屋来的那个又生了个孩子,使她更觉得孩子的要紧,恨不得立时就把自己的儿子抱到凉州给老爷看看,才安心!”

赶车的紧笑著问说:“怎么样?东屋住的小媳妇,昨夜里生了个甚么?”

方福突然脸色一变,含糊地说:“大概是生了个女娃娃吧!”

醉老财听了,却又皱了皱眉,叫方福把桌上的算盘拿过来,躺在被窝里就算账,方福就把店饭费全都给了,余外还赏了各伙计每人一两银于的赏钱,并叫店里给他预备一罐酒,好在路上喝,使身体暖和。

赶车的一看,那位二太太花钱不打算盘,他就赶紧跑去套车,一出屋子,见北屋里还有灯光,那二太太跟秦妈大概是正在收束行李,他就心说:侍候人家生孩子,一夜没睡觉,一清早还要赶路,娘们的心可真怪!又见东屋阴惨惨地听见小孩儿哭啼,他赶紧踏著雪到圈里去牵骡子,却见昨天那女人骑来的那匹胭脂马还真不错,昨天那么重的身孕上马下马的,也真难为她!大概东边的路上不怎么难走,又见黑三的那两匹病骆驼,脖子都直不起来了,好像过不了年的样子。

这赶车的就打牙战,冻手冻脚的牵了骡子,到院中把车套上,披上他那光板无毛的老羊皮袄,戴上两只兔子皮的耳朵套,搓著手儿拿著鞭子,有个伙计已经起来给开了大门。

此时秦妈提著行李出来了,那太太,绿色的裙子红缎皮袄,怀里抱著红被褥,裹成很厚的卷儿,里边有“哇啦!哇啦!”的小孩儿哭声,灌到赶车的耳里却觉得不大熟,不由心说:怪呀?怎么声儿变了?

二太太却脸色慌张,急急忙忙叫秦妈换著上了车,坐在靠里边,紧紧抱著孩子。

头发还没梳整,催著赶车的说:“快点走!快点把我们送到凉州!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

小孩儿又在被里哇哇的哭,赶车的摘下一个耳朵套儿来细听,越听心里越纳闷。

秦妈脸色不大好,眼角还挂著眼泪,也上了车。

二太太又急急叫著说:“方福!方福!你干甚么啦?快走呀!该死的!磨烦甚么呀?”

半天,二太太都快急死啦,方福才托著一罐子酒出来,放在车上,放在秦妈盘著的脚儿旁边,嘱咐说:“别叫罐子倒了!”

小孩更哭得厉害,赶车的先是发呆继而又害怕,终至于“哈”的一下笑出来一口白气,可没发出声儿来,瞪了方福一眼,心说:这名家伙在路上还真能比我还熟吗?咱们到半路再说吧!你们作鬼儿咱也得发一笔财!他没有说出来。

方福向伙计拱手说:“再会!”又同柜房里高声说:“掌柜的!过年再见!”他跨上了车辕,赶车的也跨上左边的车辕,鞭于一响,车轮轧开了雪,“咕隆隆”走出店门去了。

小孩儿的哭啼声还在车里,声音很是洪亮,二太太拍著说:“好儿子不要哭!……”声音却有些哀惨,秦妈又长叹了口气,方福却点上了一袋旱烟。

这时雪还没有完全停止,风却渐缓了,天光才亮,家家还都紧紧闭著双门,雪地上洁白平坦,连狗爪子的印痕都没有,路上无人走,天边也没有鸟儿飞,这辆车就单独缓缓地轧著雪,同著那白茫茫的辽远前程奔去。

那辆车走去之后,来安店里只剩下了春龙娘子一个女人,她疲惫昏晕,直到午后方才睡醒,一睁开眼时这间荒凉敝陋的店房,昨天夜里的那两位好心的妇人也没在屋里,她忽然想起昨夜自己产了一个小孩,赶紧回身旁去看,看见旁边,与自己同被卧著一个孩儿,稀稀有点头发,紧闭著眼,模样既不像自己,可又不像自己的情人——那可恨又可怜的情人。

她伸了臂细一看,见是一个女孩儿,而那脐带之处却叫她吃了一惊,因为不像是新剪断的,被旁扔著一把剪子,一定是那秦妈剪完了脐带扔下的,但是自己的里衣——红罗小衣的衣襟却被剪去了一块,她不由惊得瞪大了眼,心说:这是怎么回事?

一翻身,觉得身体发酸,但她挣扎著坐了起来,却见头前宝剑弩弓之旁,放著一个小小的花瓶发著光亮,是银制的,瓶下还压著个红纸封套,她伸手拿过来……抽开,见里边却装著二十两的银票,不由打了个冷战,呆住了,又扭头看看那小孩儿,越看越觉可疑,自己虽是初次生小孩,但早先亲戚家也有人生小孩,自己也见过,才落生的小孩决不会像这样,这至少是已经过了满月的了。

她想起来昨夜的情景,自己生养之后,昏昏沉沉之间仿佛看见秦妈跟那二太太,主仆二人低声争吵,记得秦妈的眼睛是挂著眼泪,又恍惚曾听见屋中发生过两个孩子的哭声似的,那时自己心里以为是一对双生,但无力问,也顾不得细看,如今这分明……她气了,便扭头向窗外大声叫著:“来人!

来人!店家店家!秦妈秦妈!……”

叫了十几声,才有个伙计隔著窗子问说:“甚么事?”

春龙娘子玉娇龙急声讯:“进来!不要紧!”

同时把棉被和斗蓬掩紧,伙计进来,可不敢近前,玉娇龙又急说:“快把昨天帮助我的那甚么二太太跟那秦妈请进来,有要紧的话我要问她们!……岂有此理!”

把伙计吓了一跳,就说:“人家……人家一早就都走啦!这时走出有四五十里地了!”

玉娇龙听了,一咬嘴唇,要挣扎著跳起来,但她周身无力,就赶紧又说:“你们快去给我追!这……”指指旁边说:“这不是我的孩子,我生的孩子被她们给换去了,抢走了!你们快去给我追,追回来,抓她们来见我,我有重赏,不然你们店家必是与她们共同作弊,我都饶不了你们!快追去!”

她伸手去摸宝剑,伙计吓白了脸,说:“这是哪儿的事!太太您别著急!您等著,我把我们掌柜的请来,您再跟他说吧!”说毕,这伙计赶紧转身出屋去了。

他跑到了柜房,这时醉老财吃完了饭,又喝了有些酒,正跟韩秀才谈说今天早晨那方二太太匆匆而去,有些儿可疑,又骂著说:“他妈的!我过年一定要倒霉!年前竟遇见他妈的这样的怪事情!……”

忽然这个伙计跑进了屋来,急匆匆说了这件事,并说:“掌柜的!你快去看看吧!那娘儿们真凶,说话就要抄宝剑,挨她一剑我合不著,把她气死我去打人命官司,那更合不著!”柜房里的人一听了这件事,全都怔了。

醉老财跳起来顿著脚,大嚷:“想不到的事,大年底的全都出在我这儿啦!她妈的天下还有换孩子的事情?……”急匆匆往外就走,韩秀才在后跟著他,到了玉娇龙的屋里就跺脚嚷嚷著说:“你可别来讹人!昨儿,收留下你那就是可怜你!谁家的婆娘不养娃子?我们不忍心叫你在雪地里去养,才叫你住下。人家,那是新任凉州府方大人的家眷,人家无论多么无根基,也不能拿亲生的孩子换个外人的孩子呀!你别想借著这件事讹诈我们开店的!”

玉娇龙披著斗蓬坐著,芳容跟白纸一般,很生气,但产后体力衰弱,没法像醉老财这样嚷嚷,她只啐了一口,喘著气说:“你别跟我大闹,我也讹不著你们,不过你们看,这二十两银票,跟这银子的小花瓶,都是她们留下的,你想想,她们这是甚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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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老财说:“是人家赏给你孩子的礼物,花瓶儿是保佑你的孩子平安,人家官太太遇见你这件事,服侍你生了个孩子,临走时难道连点礼物也不留下!”

玉娇龙生著气,蓦地一掀被褥露出身裹著尿布的小孩,说:“你们看!这是我的孩子?昨天生下来的孩子,今天就能长这么大?”

醉老财等人一看,可又都直了眼,尤其其中有个伙计,前两天往方二太太住的屋送茶送饭的都是他,他认得这个孩子在那北屋的炕上哭,被那位太太骂该死的时候,这炕上坐的这位还没骑著马来呢!他就拉了他们的掌柜的一把,悄声说了两句话,韩秀才也连连摇头,旁边还有两个伙计都直笑。

醉老财张著嘴发了半天怔,才说:“这不要紧呀,姓方的太太不是没名没姓的。你,你可以到凉州府去找她呀!问问她!”

玉娇龙却擦了擦眼泪,发著凄惨的声音说:“我现在哪能行动得一步儿?哪能骑马?烦劳你们,无论是谁快去把她追上,把我的孩子换回来,我也不愿难为她们,只要把孩子还给我,这个孩子她们带去就行!我愿赏你们五十两银子!”

两个伙计听了,就说:“这好办!我们就去!”一个就要由炕上抱起孩子好追上去换,孩子这时又被冻得直哭。

醉老财倒是把他的伙计拦住,说:“啊唷!你们先追去!把车追住了叫他们回来再两下交换,这孩子先存在这儿作押账,你们要是给抱走,一出门给冻死了,那可就更不能换回来啦!快去快去吧!你们都能发笔外财,就是我倒霉!”又跺了一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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