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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空中飞马-第10部分

小说: 空中飞马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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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发出响亮的弹指声,做了一个溜冰的结束动作,两只脚先停在我面前。然后,以耳熟的声音说:“怎么样?回到起点了吗?”
  我因为放心而轻声低呼,旋即下意识地作势出拳揍人。


  □ 12 □


  男子一摘下太阳眼镜,露出了圆紫大师那双和蔼可亲的眼睛。
  “看来这局双六,这下子三颗棋子都回到了起点。”
  圆紫大师往“ad lib”的方向瞄了一眼。我点点头,说:“这里就是终点。”
  圆紫大师将太阳镜收进胸前口袋。
  “这局双六,起点就是终点。”
  然后,他看着衬衫上的图案,面露苦笑。
  “真可怕。”
  我看着桃红色、橘色和黄色画成的游艇掀起大片蓝色水花,叹了一口气。
  “很抢眼吧?”
  “您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不是说,紫明天会在前面的表演厅举行表演吗?”
  “嗯。”
  “今天那个表演厅有一场年轻人的表演。从傍晚开始,他们已经来准备了。我去那里借衣服,他们说‘师父,请穿这个’,便欣然借给我。听说这件衣服是表演中场休息后的短剧用的。”
  “是。”
  “她的换装怎么样?”
  我瞠目结舌。
  “您看到了吗?”    棒槌学堂·出品
  “哎呀,我只是觉得她可能会那么做。”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换衣服?”
  “我换的是戏服,接下来想演一出戏。换上跟刚才不同的衣服,比较容易演另一个角色,对吧?不过,说不定变装变得太过度了。”
  圆紫大师说完,指着“ad lib”说:“总之,我想吓吓她。”
  “我已经吓到啦。”
  “真抱歉!”
  “她为什么要换装?”
  “解释这个得花一些时间,别让她等太久吧。”
  圆紫大师以眼神催促:走吧。
  走到离“ad lib”大门有几十步的距离,圆紫大师说:“你联想到《马克白》是一大暗示。女巫一开始登场时,会说一句有名的台词,对吧?这句话显示世上的混沌、善恶混乱,‘白即是黑——’。”
  “黑即是白——”
  “对对对。”
  “逆转价值观?您的意思是反过来看事情,是吗?”
  “是的。”
  我在口中复诵。
  “——白即是黑,黑即是白。”
  女巫在轰然巨响的雷声中现身。这是《马克白》开场的第一幕。
  这个幻想仅保持了几秒,圆紫大师停下脚步,我赫然惊觉,仿佛突然站在“ad lib”那扇沉重的大门前。


  □ 13 □ 


  不知不觉,圆紫大师又戴上太阳眼镜。除此之外,他刚才说要演戏,此刻果然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地,让另一种人格上身了。
  一开门,店内坐着五、六桌客人,男女沉醉于各自的谈话中。小木偶坐在离刚才那桌有两桌距离的位子,果然还是背对着柜台而坐,刚才进行“砂糖大战”的桌位空着。圆紫大师微低着头,好像有点驼背。所以,实际上的身高应该变矮了。然而,看在我眼里,圆紫大师的背影在一瞬间忽然变得巨大,而那件衬衫上的滑稽图案,也像是异常荒凉的景象。
  圆紫大师缓慢地走向小木偶。
  两个正在用肉桂棒搅拌红茶的女孩,停下了动作。圆紫大师从她们身旁经过。我变成了圆紫大师的影子,跟在他身后。
  小木偶看了这边一眼,诧异地皱眉。然后,好像察觉到圆紫大师正朝她走来。一股莫名的恐惧,令她嘟起了嘴巴。
  “小姐——”
  声音低沉。圆紫大师平常讲话的声音偏高,现在的音调感觉好像今天的阴沉天候。
  “玩的时候”
  圆紫大师边说边走到她身旁坐下,好像一只降落的乌鸦。小木偶当然想开口,不过并没有说话。圆紫大师看向那个问题糖罐,又迅速移回视线,凝视着她的眼。我伫立在他身后两、三步之处,只看得到圆紫大师的脖子轻微转动,看不见他那太阳眼镜底下的眼睛。然而,我还是可以感受到他那充满压迫感的视线。仿佛师父在讲台上以扇子当作刀柄,观众的视线随之移至扇子,而那里忽然出现一把刀锋凌厉的利刀般。
  “用自己的玩具——”
  这句话平凡无奇,但是那种语气我学不来。若以直觉比喻,那简直是从十八层地狱传上来的声音。
  我看过人们脸红的模样。不过,小木偶的脸色从眉宇之间刷地发白,她与圆紫大师就这样互看了一阵子。正确来说,是圆紫大师盯着小木偶,而她无法逃离他的视线。不久,圆紫大师缓缓点头。
  小木偶跟着点了点头,像只喝水的鸟,重复同一个动作。我以为她会哭出来。这个动作持续了几次,圆紫大师别开视线,让她从束缚中解放。
  我放心地叹了一口气。
  “离开之前记得付钱喔。”
  圆紫大师淡淡地说道,然后靠在椅背上。小木偶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好像一只挣脱蜘蛛网的蜻蜓,抓起账单,习惯性地边转头边往前走,然后又慌张地跑回来拿纸袋。圆紫大师并没有看她。


  □ 14 □ 


  我们压低声音交谈,但是看在旁观者眼里,当然会觉得我们的对话很奇怪。离我们最近的一群女孩佯装什么也没听见,只想找机会离座,意图十分明显。
  但是,小木偶一走出店外,气氛顿时一变。圆紫大师摘下太阳眼镜开口说话,那声音与刚才有天壤之别。
  “喂,我们去那边吧。”
  他指着“砂糖大战”的座位。
  光是这个声音响彻了米白色的室内,气氛就变得轻松许多。
  “哎呀呀。”
  圆紫大师把太阳眼镜放在桌上,调皮地笑了,然后双手并用,灵巧地解开那件像毒草花园的衬衫纽扣。
  “欸!”
  敞开的领口露出了刚才那件朴素衬衫。
  “您穿两件啊?”    棒槌学堂·出品
  “嗯,因为那件戏服很宽松,我也不想一直穿那种衣服啊。”
  “我却穿这么少。”
  我摩擦着肩膀,心想你好歹也说句“不,你穿那样很可爱”嘛!圆紫大师说:“借你穿吧?”
  他递出一团鲜艳的衣物,我忍俊不禁笑了出来,然后伸出手。
  “要穿吗?”
  “我把它摺好。”
  “啊,真是不好意思。”
  圆紫大师顺从地递给我。
  我接下那件戏服,心想,前座【注】应该摺得比我好吧。唉,算了。我转念一想,开始摺衣服时,老板亲自端水杯过来。

  【注】:日本落语家的等级从高至低依次为“真打”、“二目”、“前座”。“前座”皆为暖场的入门弟子。

  “谢谢您。”
  圆紫大师应了一句“不客气”,指着糖罐说:“怎么样?”
  “一如您所说的。欸,除此之外”老板激动地说,“好久没看到这么精湛的演技了,演技的力量真可怕。”
  “这下子那个女孩不会再上门了吧。对了对了,我的灵感来源是马克白。”
  “啊,原来如此。”
  我猜也是。那种骇人的荒凉与孤独,正是失意的马克白。这或许是圆紫大师的免费表演,而观众则是提到《马克白》的我和当过演员的老板。
  店内的客人原本处于神经绷紧状态,听到这种爽朗的对话,似乎认为刚才是无伤大雅的余兴节目。我甚至听见有人窃窃私语:“是圆紫喔。”
  “听说您当过演员?”
  我一问,老板害羞地说:“哎呀,那是好久以前的事,都已经是二十几年前了。”胡子老板露出了微笑。
  “您要不要坐下来?”
  老板一脸亲切地摇摇头。
  “打烊之前,我不会坐在客人的座位。”
  老板的作风干脆,令人心生好感。
  “其实您比较喜欢红茶吧?”
  “是的。欸,这是因为我在学生时代,前任老板在这里开咖啡店,他泡的红茶很好喝。”老板动了动嘴唇,仿佛舌尖忆起了当时的红茶滋味。
  “我每次点红茶,总觉得茶变得更好喝了,很不可思议。我说:‘叔叔,这茶真好喝。’叔叔问:‘不会涩吗?’。”
  老板的语气豪迈。
  “我回答:‘不会啊,而且很香醇。’叔叔说:‘小朋友,你真识货,这才是红茶的真正味道。’然后,他教我如何品茶,一开始给我喝初学者喝的淡茶,但我喜欢这种茶,于是他渐渐改泡真正的红茶。”
  “所以您迷上了红茶。” 
  “倒也不是因为这样,好像还有另一个原因。我从学生时代开始演戏,沉迷其中好一阵子。我自以为改掉了乡音,但是每到重头戏时刻,讲着讲着总会突然冒出地方腔调,我心急如焚。这时候,叔叔说:‘我老了,店要收了。’他的决定对于东京或日本而言,都是一项损失。”
  “没错。”
  “谢谢!幸好,我家的经济状况还不差,我向家人再三央求,硬是顶下了这家店。欸,我心里打着另一个如意算盘,到东京工作就能尽情欣赏喜爱的戏剧。一开始我也卖咖啡,但自定专卖红茶之后,书刊和杂志纷纷报导,这家店能够一直经营下去都要归功于他们。”店门打开,五名客人走了进来。老板说向我们说了声“抱歉”,马上回到柜台。
  “快说吧。”
  我把衬衫摺好,还给圆紫大师,拍了拍手。
  “说什么?”
  “哪还用说,当然是这个啊。”
  我抚摸糖罐的盖子。
  “喔,是啊。”
  圆紫大师说。
  “为什么展开了砂糖大战呢?”
  “嗯!”    棒槌学堂·出品
  “为什么加了七、八匙糖,把茶弄得那么甜呢?”
  “嗯、嗯。”
  “其实这个问题本身就没什么意义吧。”


  □ 15 □ 


  我微微张口。圆紫大师接着说:“我问:‘她们加糖有搅拌吗?’你回答:‘倒也没有。’如果没有搅拌,应该是不想让红茶变甜,她们的目的不是增加甜度。你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我提起《屈强炙》,说到忍耐吃下辛辣食物的故事。”
  工读生送红茶过来。这么说来,我们顾着讲话,都没有点餐。我一看老板,他以手势一下意“请用”。或许因为话题内容涉及砂糖,感觉嘴里的甜度好像提高了,我只加了一匙糖,圆紫大师没加。
  “我们整理一下吧。她们把糖加入茶水里,这就是她们的目的。她们加了糖,但为了喝茶并没有搅拌。假如加了七、八匙,完全不搅拌的话,应该还能喝吧。”圆紫大师这么一说,津津有味地啜饮着红茶。
  “加糖到底为了什么?”
  我也边说边拿起茶杯。
  “好看!”
  我不禁拉高分贝。具透明感的茶水闪耀着琥珀色光泽,着实很美。我浅尝一口,坦白说有点涩。老板大概是泡出了红茶的真正味道。
  这时,圆紫大师像是在念咒语似地说:“白即是黑,黑即是白。”
  涩即美味,我在心中低喃,内心变得踏实,因为圆紫大师听见了我的心声。
  “加糖。‘加进去’的相反是什么?”
  “拿出来”
  “如果这么想,为了从糖罐里拿出砂糖,所以把糖倒进杯子里呢?”
  我畏畏缩缩地问:“为什么?”
  “‘拿出来’的相反呢?”
  “加进去。”
  “拿出来是不是为了加进去呢?你自己确认过了吧?”
  “确认过什么?”
  “最初上门的客人所使用的糖罐,装满了表面平整的砂糖。如果不拿出来,什么都加不进去。”
  我“啊”地惊呼一声。仿佛从远处观看象棋“车”大显身手的棋局,看得眼花缭乱。
  “可是,加加进什么?”
  圆紫大师的表情好像一个聪明哥哥听到妹妹说出了谜底。
  “关于这个,你自己不也说了。”


  □ 16 □ 


  圆紫大师说,这么一来,就不得不提到那个。
  “如果她们是在糖;加‘料’,那就成了恶质的恶作剧。这对餐饮业而言,等于是妨碍做生意,也是最恶劣的行为。落语中有个《吃石吧》【注】的搞笑报复段子,但是她们的行为一点也不好笑。对于这家店而言,她们就是《马克白》的女巫。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女孩子怀恨在心?难道她们和这家店有仇?不过看起来又不像。”

  【注】:主角松公到武士宅第资乌龙面被赖账,于是松公第二次改簧年糕红豆汤,并以石头代替年糕。

  这种思考逻辑不难想像。

  “你说,一个人面向柜台,另一个人也不时观察柜台情形,这两个人就算被看到长相也无所谓。相较之下,你说那个马尾女孩一次也没回头。这么一来,她就是正犯。难怪我认为那两人在帮她,负责把风和遮挡视线。”
  “我也这么认为。”
  “那女孩在怨恨什么?欸,依照世俗的说法,可能是感情问题,这老板的个性一板一眼,对工作要求似乎很严格,店里的工读生是一个女生,对照这两件事,自然会得到一个想法。”
  “喔——”
  我惊呼一声。
  “您离开时,问过老板了吧?”
  圆紫大师点点头。
  “我问老板:‘坐在靠墙那桌的几个女孩正在恶作剧,您最近有骂过女服务生,把人家开除吗?’这只是假设,没想到被我猜中了。于是,我请老板等她们离开时,替我看清楚那个马尾女孩的长相。”
  “所以,老板出现时,你说:‘她们三个出来了。’。”
  “是的,因为她们三个来了,看到了老板。”
  老板两手空空又走过来,他发现我们在讲小木偶的事,第一句话就说:“这女孩很过分吧。”老板破口大骂。我缩起身子,都是同年纪的女孩,总觉得是自己挨骂。
  “之前那个工读生因为亲人过世,所以辞掉了工作,我从那天起就因为人手不足伤脑筋。但是对方的亲人遭遇不幸,我又不能强留,只好简单地以奇异笔在厚纸板上写‘诚征工读生’,贴在店门口征人。不久就录用了那个女孩。面试时,感觉她很正常,于是请她第二天过来上班。”
  老板“唉”地叹了一口气,似乎相当头痛。
  “一开始营业,她马上端茶招呼客人,没想到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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