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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清宫梦萦-第13部分

小说: 清宫梦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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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夏见她坚决也没法子只得赶紧另取件银紫色白狐毛滚边的斗篷给宛琬系上,嘱咐天冬一定要小心护着格格。她转身出去想法引开守在边门的老妈子们。
    俩人出府找到那传信人,上了他备在一旁马车,一路绝尘而去。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宛琬撩帘跳下马车,面前深黛色青山延绵天际,近旁只得个破庙。虽有午后金灿灿的阳光照着,却仍显荒凉。四周蒿草长得甚高,直能把人都没了去,耳畔风声呼呼而过。
    破庙中走出二人,宛琬刚想招唤画薇,定眼再看她身边的不是八阿哥吗?他们俩人怎又在一起?不及她反应,八阿哥已挥手示意赶车人将天冬拖走。
    宛琬心下一凉,恍然领悟画薇定是为了八阿哥才诓她来此,她一把拖住天冬。“八阿哥,你们把我带来这荒地,总有要事,可天冬打小进府伺候我,从来忠心不二,还望八阿哥体谅能让她待在我身边。”
    八阿哥负手,轻描淡写道:“宛琬既然开口,本该依了,只是今日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怪这丫头命该如此,早走也好早超生。”
    “画薇,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不管你们今日要对我做什么,只求你们不要牵连无辜。”宛琬拉住天冬不放手,苦苦哀求。
    八阿哥见画薇面露犹豫,斥道:“妇人之仁。”他用力扳开宛琬手臂,让人强行将天冬带入庙里。
    一会里面便传出声凄历惨叫,随即恢复寂静,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
    “你们是不是疯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找我来做什么?又有什么事非要杀了天冬不可!”宛琬狂喊道,从前的事她恍然串了起来。“从前你们都是故意的吧,故意演给太子他们看的吧?画薇,八阿哥他为了自己的私欲能把你送到太子床上去,怎么可能对你真心,难道你会看不出来?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你为什么要给这男人两次伤害你的机会?如果太子根本就不相信你呢,你不怕白白做了牺牲,只为了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画薇紧盯着宛琬,水眸里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汹涌,还裹着缕无言的嘲讽:“宛琬你从小锦衣玉食,不经人世,整日烦心的不过是些风花雪月事,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别人值不值得?在你眼中我怕是个为求富贵不顾廉耻之人吧。那我就告诉你蒋品玉他也是这样的人,我和他都是心甘情愿的!京城风传太子‘女喜画薇,男宠品玉’多好!只要有万分之一的用处就是值得的,你懂吗?”
    忆起往事,画薇身子止不住的战栗,情感像要崩溃似,又极力抑制着,“有户人家祖传三代开了家印书坊,以此为生。康熙二十八年,和往常一样印了本诗集,哪知过了一月,这家里的成年男子全被抓进衙门,罪名竟是悖逆!原来那本诗集中写有‘任凭清风拂面过,只留明月照天地’,被人向官府告发。该诗集除写者外凡作序、校阅及刻书、卖书、藏书者均要处死。那家的老太太闻讯即昏厥而亡。审了三月,除写者凌迟处死外,其余相关人等的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其姓及伯叔兄弟之子,男年十六以上者改为流放边疆;十五岁以下的男童经过阉割,及他们的妻、妾、姐妹给付功臣之家为奴。就这样还要叩谢他皇恩浩荡,网开一面!可怜那印书一家三代单传,祖、父、子三人还未能到流放之地,就客死他乡。那最年轻的妻子入府为奴因有几分姿色惨遭奸污,寻死无门,生下一女,长至六岁,府里的夫人终寻到机会逼死了她娘,将她卖入娼门,说是成全她们这对淫贱母女。那年我才只有六岁,夜夜无法入眠,娘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不放,她用力掐着我的脖子,大声哭,眼泪如断了的珠链,落在我脸上,流进我嘴里,满嘴都是血腥的味道!又有谁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难道穷人的性命就不是命吗?那时,谁来明了我的痛苦?如果这世上只有高高在上才能讨回公道,那我又有什么错?我停不下来,停不下来了,你到底明不明白?!”画薇嘶哑力竭,泪流满面。
    宛琬嘴角微微牵动,眼中氲雾,许久,苦涩道:“真要恭喜八阿哥了,总算皇上废了太子,你要心想事成了。”
    八阿哥许是心中得意,听不出宛琬语中讥讽,扬眉道:“这些年,我走过多少名川大山,每多体会到这江山的一分美,心中欲望便又饥渴上几分。我要这些通通匍匐在我脚下!我要他们通通跪下俯首称臣!”
    他猛地收起笑容,眉宇间涌起浓浓恨意,如闪电惊雷般震人心魄。“你知道吗,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洗衣房奴仆所生,是个辛者库的杂种!有什么资格和他们称兄道弟?胤礽他骄纵暴戾、草菅人命、贪赃枉法,只因他是皇后所出就能稳坐太子!而我出生即因母出身低微被送于惠妃教养,同是皇子却听够了冷嘲热讽。我从小洁身自好,刻苦勤勉,满、蒙、汉文皆通,骑马射箭无一不精,谦洁自矢,礼贤下士,为何不可以争一争?这江山只怕他没资格坐!”
    他冷冷一笑,勾出抹讽痕:“你不要以为老四他们便是好人,四哥是出了名的冷面,又怎会平白无辜去帮一青楼女子脱籍入旗?太子倒台不也亏得十三弟去向皇上揭发二哥他‘夜夜逼近父皇所居的帏幄扒裂缝隙向里窥视’,才使得皇阿玛最后痛下狠心的,不然凭大哥片面之词,皇阿玛又怎会相信?我为什么要将你带来这里,还不是托你四爷的福,他让人从我府里取了重要东西。四哥呀四哥,不愧是老奸巨滑,我辛苦一场没想到你黄雀在后。”
    八阿哥让人上前将宛琬双手反剪,掐其下颚张开,倒入液体。“你不用担心,只要四哥交出那封信,我自会给你解药。”
    画薇踌躇上前轻言道:“宛琬,我只对不起你一人。可只要四阿哥交出那信,你喝了解药就没事了。那日你带十三阿哥到我房中,我一眼认出满文,他就已知我是谁。一个寻常汉人女子识文会字倒也罢了,可又怎会识满文?他既知你在八阿哥手中,定会让他四哥带了信来换你。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我早就对他死了心,我是为自己才不得不这么做的。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才可靠。”
    远处隐约传来阵阵马蹄声响。
    宛琬讥诮道:“他们既和你们是同道中人,又怎会拿那重要东西来换我?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你到现在还不知十三阿哥那日写给你的是什么吗?”画薇诧异道:“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这阙词讲的便是名男子对心上人不知自己爱慕之心的无可奈何。”
    尘土飞扬,骏马狂蹄而至,十三阿哥一跃而下,奔向宛琬:“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让我瞧瞧。”
    宛琬眼神绝望,了无一物。
    她终是什么都知道了,十三阿哥紧紧抱住宛琬,他从没这么恨过八哥,为什么要把一切揭开,他纯真善良,重情重义的宛琬怎受得了他们这样丑陋?
    胤禛下马走向八阿哥:“老八,何必如此,你真要那东西我自会给你。”
    “是吗?还是四哥体恤,宛琬那就没事了。”八阿哥依旧笑如春风。
    他们谈笑风声,若无其事。
    往事一幕幕撞入宛琬脑中,欲把她撕裂。姑姑让她去送迷迭香说笑如常;她冲入八阿哥府,大声斥责;十三阿哥小心探问;无辜的孩子;天冬妄死……统统都是假象,宛琬分不清他们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视若珍宝的东西,他们全都不屑一顾。哀莫大于心死,锥心刺痛,宛琬只觉这一天如何这样漫长。
    宛琬慢慢松开手,直直的看着十三阿哥,形同陌路。幻灭的苦痛和恶心象潮水般汹涌而来,仿佛一个筋斗,跌入漆黑无边的万丈深渊,她无言以对,只有咬出血的嘴唇止不往地抖索,跌跌憧憧走向前去。“因为你们被伤害了,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去伤害别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为达目的对你们来说亲情、友情、道义统统不值一提。你们千般理由,无非是为掩饰心中那忍不住的欲望罢了。这才刚刚开始,为了要登上那个位置,你们还有什么是不能抛弃的?可是舍弃了一切,背叛了所有的信仰就算最后得到了天下,夜深人静独处时也能心安理得吗?这世间无人可信,日夜提防,快乐,痛苦,孤寂统统无人会与你真心分享,这样你们又算得到了什么?”宛琬伸手抹去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他们不值得她流泪。
    “画薇从前发生在你身上的事,的确很悲惨。可是你既然深知这种悲痛,就不该把它再施加在别人身上。猪原先生活在森林里,不论刮风下雨都要自己辛苦捕捉食物,可它却生活得很自由快乐。有一天,人来到森林将它捉回家圈养了起来,每天供它吃喝,什么活都不要它做,渐渐的猪终于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它觉得虽然失去了自由,可再也不用自己日日辛劳,每日只需过吃吃睡睡的好日子,它却不知道人圈养它的目的只是为了要吃它的肉!画薇,难道你也只是一头猪吗?一头猪吗?”宛琬抹不净那不争气的眼泪。
    她立在风中,柔弱的身子裹在那片娇媚的紫红中,脸色煞白,却美得惊人。宛琬,自古一将功成万古枯,下不了狠心又怎能成就大业?日后你总会明白,胤禛看着宛琬想她发泄出来就会好了,可为何心中一阵酸痛,难道他们真的都错了?
    “你们以为废了太子,天下就是你们的了?可笑,还好你们的皇阿玛没你们那样心狠,他终会想起从前种种,到时你们的二哥还是太子,可怜你们枉尽心机终是一场空!”见八阿哥终变脸色,宛琬心中痛快。就让她再放肆这最后一回吧,他们的世界太过阴暗,太过丑陋,以后只怕更胜于此,她已不想再留。
    宛琬转向胤禛,凄凉道:“亲人、手足你都不爱又如何去爱天下人?你是以这样的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吗?胸怀大志从来不等于无情无义,权谋策略不等于不择手段。”
    一阵秋风刮过,吹开那疯长的蒿草,露出蹲藏之人拉弓欲射。宛琬奋力推开胤禛,让那箭呼啸穿过,明明只是一刹那,却有亿万念头汹涌决堤而出。招惹了他们,天下之大,只怕她无处可逃,她也没有力气再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箭强劲的力道呼啸着刺透后背,宛琬身子猛然向前一弓,箭杆嗡鸣着震颤不已。
    猩红涌上眼底,天昏地暗。
    “宛琬!”“宛琬!”“宛琬!”喊声撕裂惊天动地。
第十二章
    四贝勒府朱漆大门敞开,门前两尊狮像须发皆张,栩栩如生,黄昏的光照得两只狮头吊环黄澄澄地发着威。
    胤禛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将宛琬抱上早已候在门口的翠幄软轿,四名大汉抬着轿子一路不停,疾步稳稳地径直往里抬去。
    十三阿哥早已快马加鞭让人将额椅殿一溜十来间房打扫停当,额椅殿外太医们及捧着药匣家什的十几位王府小厮纷站两边。
    众人脚下一路不停,穿花拂柳,来到额椅殿前。
    夕阳如血,探过墙头射在入门迎面巨型荷花青玉照壁正中琉璃方心上,反射出一片清冷的玉光。殿前的三尊白檀木雕佛像慈眉善目,笑看芸芸众生。
    胤禛命轿夫们停轿走开,亲身抱出宛琬,已有太医赶紧上前。
    胤禛挥手免去他们拱手揖拜。太医见那女子胸前箭弩穿膛而过,面如死灰,心下骇然,三指切关,面色徒变。
    胤禛目不转睛盯着太医神色,见他脸色一变,心底顿寒,咬牙抱起宛琬奔入内室,太医们随后疾步入内。
    胤禛放下宛琬向后退去,由太医们一涌而上忙忙碌碌施救。胤禛只见空隙间榻上垂下的一只手泛着死青颜色,他心口一滞,嗓子眼里竟有了些腥气,退出房前他只对太医们说了一句话,“一定要把她救活。”语气坚决,无庸置疑,违令者死。
    深夜,胤禛立于窗前,凝望额椅殿的方向,那里依旧灯火通明。他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生离死别近在咫尺,才知道阴阳相隔的距离,他也一样无能为力。人生一世,争权夺利,阴谋算计,不过须臾之间,转瞬即逝。
    李青侍立身后,已过四更,四爷依旧静静立在窗前,衣袂轻飞,仿若这天地万物俱已不在,只留四爷一人,青衣寂寞,独自伫立。
    月华浅去,天空微微露白,日出之处隐约一抹橘红。
    太医伸袖拭去额间冷汗,回禀胤禛,已将箭弩取出,止住了血,解了毒,格格性命应可保住。他见胤禛一身憔悴疲倦,眉心深深褶皱舒展开来,微微犹豫:“只是——”
    胤禛闻言褪去喜色,“只是什么?说。”他语气平淡异常,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威势。
    “只是那箭弩上也被人涂抹了毒药,两毒齐发,虽都解了,可因两毒相混在体内停滞过久,只怕格格以后很难受妊。”太医咽了口口水,讷讷道。
    胤禛的脸微微一僵,身子微颤,伸手扶住冰凉石栏,袖袍在晨风里轻轻飘扬。
    许久,他踏上石阶。
    室内,不知是燃了多少盆炭火,推开房门,只觉一股灼炙之气扑面而来。正中搁着张矮榻,青莲色纱帐层层挽起,众人觑着胤禛面色,俱都不敢开口,室内一时死寂。
    矮榻上宛琬血污狼藉,面色灰败得不见一丝血色,冷凝得如同蜡人。
    胤禛取过温热棉巾,绞干了,挥手让人退下。他坐置榻沿,手指摩挲,撩开宛琬额前纠结的乱发,慢慢地,轻柔地擦拭着。
    康熙四十八年腊月。
    如席大雪漫天飞舞扬扬洒洒直落了一天一夜,似乎定要将天地变了颜色才算淋漓酣畅。终于雪停了,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空气清冷,街上三三两两调皮嬉闹的孩子,不时传来几下稀疏的鞭炮声。
    四贝勒府各处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从大门、仪门、前殿、配殿、福阁、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直到正殿,阶下大明角灯,两溜高照,各处皆有路灯,宛如两条金龙一般。府里上下人等,皆打扮的花团锦簇,日夜人声嘈杂,语笑喧阗,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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