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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部分

野叟曝言-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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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所亲爱,复得抱腰捧脸,以致其情;其气既畅,不致抑郁遏塞,一决而溃为钻穴逾墙等丑事矣!人心不可能强抑,王道必本乎人情;故合九州风气而论,要以葵花峒为第一。’这是土圣人所说,他的徒弟札记出来,刻成语录,侄儿们自小就读熟的。叔爷就与土圣人所说老聃、大禹一般,凭着女人拉手,才是圣贤豪杰作用,怎反说是不顾廉耻?”素臣道:“老聃,吾所不屑为;大禹,吾所不敢望。匹夫不可夺志,任你父母二人,各行其志便了!只是我进来多日,舍亲必然悬挂,须出去安慰了他,再到关家作伐。”锁住道:“便是没有问得叔爷,那沈呆鸟可真与叔爷有亲?”素臣道:“我第二房小妾,乃其胞妹。”锁住道:“如此,是至亲了。侄儿因不知名号,失言极矣!但这位舅爷,怎生呆拙如此?”
素臣道:“他的拗性,与篁姑一般:一则男子中之豪杰,不为风气所易;一则女子中之豪杰,不为风气所囿者也!”锁住便不敢再说,但欲接云北夫妻至宅同住。素臣道:“一去搬接,便自张扬;我也不久要往赤身峒去,不如我去走遭的好。”锁住道:“既是叔爷必要出去,明日一早须得就回。”素臣道:“明日未必,后日竟到关家说亲,来回头你罢。”锁住道:“这却不便,说亲是要在侄儿家中起身的。”素臣应允。
饭后,竟往云北家来。顿氏接着,忙问道:“文爷怎就耽搁这许多天?疯病可曾医好?丈夫怕向大户家走动,几遍催促,没来探问。”素臣把前后事情,细述一遍。顿氏喜欢道:“救活了两个人,真是莫大阴德!”自去洗锅烧茶。云北背着一只公鹿进门,叫道:“文爷回来了,怎去这许多日?”素臣把前后复述一遍。云北大喜道:“有这四大户帮助,事可为矣!连日进山,只拿几个雉兔;今日是妹子生日,恰得这全鹿的好彩头!待我收拾出来,与文爷上寿。”素臣道:“今日二十四,正是你令妹生日,亏你倒还记得。”顿氏递出茶来,接应道:“这是他心心在念的,到了这日,就出眼泪,说一父母所生嫡亲妹子,不能见面。今日一早,却是欢天喜地的,说:‘我进山去,若得彩,就留着待文爷回来,替姑娘补做生日。’却可可的得这全鹿,文爷又恰好回来,真是姑娘的福气哩!”素臣称出五十两银子,递与云北盘缠,嘱咐:“病后正该调理,不必进山使力。”云北道:“我是急病,如今已复原了。这后山是小人衣食饭碗,除了生病,便尽够盘费。前日又承赐钱文柴米,并那只马熊,用度宽然。文爷是出门的人,留着自便。”素臣道:“我带的盘费很多,你是我至亲,怎当做外人看待?”顿氏道:“就是至亲,连一连二的周济,也消受不得!”云北道:“文爷是这般说,却之不恭,只得要领谢的了!”因把银包递与顿氏道:“好好的收起,你我还没曾见这包银子哩!快去脱下围裙,和你先拜了寿,再去收拾罢。”顿氏依言进去,一会出来,与云北同拜。素臣力辞道:“你妹子若在此地,该他拜你,怎敢反劳二位?”云北夫妇只得行了小礼。
晚上先吃寿面,次吃寿酒,席上,素臣说起篁姑不行峒礼,云北道:“只道天下就是我一个呆鸟,岂知还有拗性的人!他生长峒中,又是少年女子,能如此执性,实是难得,文爷该竭力替他撮合。那兰哥我曾见过,好一个俊秀子弟!只不知篁姑的人物,可配得上?”素臣把篁姑体态述知。云北道:“舜,东夷之人也;文王,西夷之人也;连相貌也是不介夷、夏的,真是覆载无私!”素臣道:“吾兄满腹诗书,是自幼读的?还是中年读的?”云北道:“说也惶恐,还是未为事以前读的,一部《四书》,一部《左氏春秋》,几十篇烂时文。为事以后,便把书本丢了。那部《四书》,是先父自己教的,读烂在肚,至今不会忘记。《春秋》的传,是闲着就把他当歌曲唱念,也有记得。那烂时文丢在脑后,便连影子也没有了!”素臣道:“你既熟读《左传》,便好和你讲究兵法了。”因先把郑庄公克段,入许,衷戎师,伐戴,取三师及葛之战,细细指示出兵家奇正互用,营阵偏伍之制,设伏横击之法,以勇先登,以智承弊许多机变;次及曹刿、子鱼之论战;次及管仲之轨伍连乡,作内政而寄军令;次及晋文之伐原大搜,复曹、卫而围宋城;言者娓娓,听者津津,刚刚讲得十几篇文字,已漏下四鼓矣。亏得顿氏再三催请,方才安置。次日清晨,云北即至床边请教,素臣一面披衣,一面讲解,除了盥洗、饮食、大小二便之外,口不住讲,耳不住听。讲到得意之处,素臣指画手挥,如亲率六军两广。听到得意之处,云北手舞足蹈,如身入五花八门。直到黄昏,还说了无数的黑话云北忽然想起,赶进去责备顿氏:“怎不点灯?”顿氏埋怨道:“你听的不费力,难道讲的不口干的吗?送出茶来,都冷在桌上。说了几遍要买油,总不听见;这会子才知道天黑,已怪迟了!有日子讲哩,你也该放文爷住一住口,养一养神,怎是这样没正经?”这几句话;说得云北顿口无言。素臣听见,忙进内解说道:“大嫂,你休怪他!我与他一样脾胃,但有人肯听我讲说,又有悟头,便连日连夜,不觉劳倦。既是没油,也不必去买,省得耽搁工夫。我有代灯之物。”因在袋里取出宵光宝珠,道:“这不强似点灯吗?”顿氏吃惊道:“是甚东西,照得满屋雪亮,却不见了文爷?”素臣道:“此夜光珠也,我被这珠影隐着哩!沈兄可仍到外边去听讲。”云北道:“实是小人错了,昨日已讲至四鼓,今日又一天没住口,真个劳乏了文爷,不是耍处!”素臣道:“我不惟不劳乏,反觉精神顿长;沈兄不可躲懒!”云北大喜道:“若文爷不乏,小人断不敢懒!”于是出外复讲,直讲到月上东山,素臣才把明珠收起,仍复再讲。顿氏听打五鼓,叫应云北,方才大家安息。
一到天明,叩门声急,顿氏开看,仍是前日那两个苗婆,竟进素臣房中。却不似从前唣,在帐外唤醒了素臣,说有要紧话,请老爷去商量。素臣疑惑:“有何要事?”忙忙的赶至锁家,却并无要事,惟恐素臣不来故耳。素臣大笑。梳洗过,吃了早饭,即往关家说亲。关保之病,原为兰哥而起;及兰哥病退,不觉霍然。听报素臣在外,忙与萨氏出迎,齐跪于地,也依着锁家夫妻样子,俱拜认做叔爷。领至壶天书屋,兰哥拜见,亦称老爷,感谢救命之恩。素臣因为作伐,并篁姑五件条款说出。萨氏道:“这头亲事是好不过的;但篁姑忒也拗撇,这不成了个野人吗?”因问关保:“你依也不依?”关保道:“别的罢了,连拉手抱腰都不肯,怕招着亲戚们怪哩!”兰哥道:“他这五件事,孩儿求之不得;若要孩儿与此五事相反,也情愿一世不娶妻子!”关保道:“你没读过土圣人的书么?怎说这野话!”兰哥道:“土老生的书,都是乱道;孩儿只知道孔圣人,不知道土圣人。”素臣道:“你们峒礼,原听男女相愿,不以父母之命压之;难得他两人意见相同,将来和好可知,你夫妇只求儿媳和好,就招些怪头何妨!况峒中除了篁姑,谁人配得你的儿子?他两个不依此五事,便都不愿嫁娶,为父母者,岂可不成全他?香痨有法可治;害子相思,便是没法,到那时懊悔却是迟了!”萨氏与关保俱连忙答应:“听凭叔爷作主,就请叔爷择定唱歌日期。”素臣道:“兰哥还未复原,再缓几天,竟是七月初一罢。”萨氏道:“月头上最好。”当日大排筵宴,一则谢医,一则起媒,酒席丰盛,礼意殷勤,自不消说。席散,素臣回复锁住夫妻,俱欢喜诧异,自去准备不题。素臣次日复至沈家,与云北讲解,并授以炼神、炼气、炼力之诀。初一这日,素臣先至关宅,萨氏之弟关保在座,因其姊之言,亦拜认素臣为叔爷。同领兰哥至锁家。锁住妹夫索住,妹子锁氏,俱领回家,亦因锁住之言,都拜认素臣为叔爷。素臣无故添出许多侄儿侄女,在跟前百般亲热,暗自好笑。篁姑房中,早已预备,将内房门口挂一湘帘,帘内帘外,各设一座,外房窗闼洞开,内房窗闼紧闭,兰哥虽与篁姑对坐,看不见一些身影。兰哥并不学赶墟恶套,唱那秽语俚歌,款款的念出《关雎》三章,虽系自来之腔,却长短疾徐,自有节奏,娓娓可听。兰哥唱完,篁姑接念《鹊巢》三章,出自女郎香口,更加莺转花间,燕喃帘畔,清圆浏亮,真有绕梁之音。素臣击节叹赏道:“《关雎》、《鹊巢》,王化之原,人伦之始;他日桃夭宜家,螽斯衍庆,于此两歌卜之矣!”于是男亲俱向兰哥叫喜,女亲俱向篁姑叫喜,内外筵宴,席罢而散。初三日行聘,初七日迎娶,两家都是大户,聘礼婚仪,十分富盛。成婚之后,夫妻恩爱,自不消说。加以篁姑早晚服事翁姑,俱依着内则条款,先意承志,婉娩听从,把关保夫妻二人,喜透天门,爱之加宝。兰哥成婚后,与篁姑商议,将素臣接去,住在新房西间,晨昏定省,俨加子女一般。沐则篁姑捧沃盥,篦发梳头;浴则兰哥持巾澡雪,揩身擦背;素臣坚辞不获,深感其情。因把古文三昧,诗法真诠,倒箧倾筐,细细指教。夫妇二人,性爱文墨,质又聪明,如久旱逢霖,涸鱼得水,津津听受,其乐无涯!竟忘却新婚好合,日夜俱环坐求教,把同梦之欢,都丢向脑后!素臣定了十五日起身,两人于十三日私饯,愁眉泪眼,短叹长吁,令素臣好生难受。十四日,在云北家叙别,也是难舍难分,不能恝别。到了十五日,四大户公席饯行,行令猜拳,觥筹交错,苗童苗女,歌舞侑觞,才得欢笑了半日。席散起身,素臣忽然头晕,倒地不醒。正是:
莫道阴阳全懵懂,须知祸福半分明。
总评:
烧水安息,兰哥醒而称快,宜其以安息治之。却止是试探病情,可谓奇变。至兰哥病原,已经锁住说透,满屋香烟,满头香汗,更属信而可征,何必更加试探?缘彼七绝一首、萨氏数言逗起疑心。惟恐病由相思而起,慎之又慎,方是良医。匆轻议素臣之鹘突。
以臭治香,突有道理,而一切医书未见有此。作者灵心造出,可补轩歧及四大家所未备。
撞粪缸不得,即撞素臣。写萨氏爱子莽性,活现纸上。
七窍钻出白虫,一出即死。是否真有此事,抑系摸想出来?世上如有此病,急以此试之,得一实在下落,岂不快哉!萨氏失惊跪地一段写得精采之至!得后八语咏叹,教忠之意十分透足。玩夫廉,懦夫有立志,百世之下必有兴起者,此书之功大矣!
素臣欲亲至赤身峒之意,至此始尽情说透。观其人,度其地,大英雄举事,必期万全,如是,如是。
土老生一段议论虽甚可笑,却附会得好;若全说不通。便不足动愚失之听。文势得此一振,便有回波击石、斗鹘翻风之妙。
老聃至西域,禹适裸国,今之异学有以此助释攻儒者。今读此书,始知其沐浴于土老生之教者深矣,可胜长喟。
土老生云“风气所限,圣人不能立异”,作者云“豪杰生志,风气不能限之。”故于举峒若狂之中,特拈出云北夫妻,以作中流砥柱。而云北究自外来,非由土著;复拈出兰哥夫妇。素臣之答锁往也,曰:“一则男子中之豪杰,不为风气所易;一则女子中之豪杰,不为风气所囿。”然后知土老生之言,特为无志之徒籍口,不足供有志者一噱也。其有功于人心世道者,岂浅鲜哉!
   素臣喜讲,云北喜听,与教虎臣用弩,一手针线绣出两般花朵。“指画手挥”数语,写得兴会淋漓,增长读书人无限志气。
“云北忽然想起”一段,写得入神。几顿氏埋怨云北与石氏埋怨虎臣,亦是一手针线。遥遥对照,天然关锁,文法之秘。苗民唱歌,自开辟至今,未有唱《关雎》、《鹊巢》者。作者心灵手敏,忽拈得此,遂成夫妻唱和、求婚行聘、一定不易之歌。此亦为地老天荒,苗民所无之事;开山凿石,才子所有之文。

第九十五回  沈瞻赎子孔方兄能全骨肉  陈渊梦妻正气女便是神灵

众人大惊失色,慌忙扶起,纳在椅上,喊叫醒转。素臣闭目凝神一会,睁开眼来,便神清气爽,一如无事,立将起来道:“累各位吃惊了!”众人道:“叔爷向有头眩病没有?”素臣道:“向无此病。”
锁住道:“敢怕今日日辰不利,另择一日罢。”素臣道:“我一生不信阴阳,前岁出门时,酒忽变血,也没改期,各位但请放心!”因便辞别众人,至云北家,取药箱长行。只见顿氏两眼流泪,云北也是出门装束。素臣问故,云北道:“小人有个儿子,乳名虎儿,今年十岁。那年也因生病,不能打牲,饿不过,把他插标站在门首。有神狴峒一个大户,名叫封斗,怜念小人,给了五两银子,说:‘不须立契,我带去替你养着;你有了银子,原赎了去。’时常虽也想念,因没有孔方兄,便把骨血都靠后了。如今得了文爷的银子,妻子便整日想着孩子,要赎他回来,连夜里都睡不着了。催着小人说:‘文爷往赤身峒去,要过神狴峒,何不同去,也可代背药箱,替一替力。’故此扎扮着,等候文爷。文爷铺盖,同昨日带出来的药箱,已收拾好,装做一担,小人就去挑来。”素臣大喜道:“一向没见你们说起,只认做无子;见你与大嫂,都只三十多岁,生长得出,故没劝你置妾。那知道你现有令郎,真是意外之喜!”云北便挑出担子,素臣要夺,云北不肯道:“我原是一事两事,文爷不必费心!”云北见素臣起步甚快,问:“一日走若干路?”素臣答以:“二百多里。”云北道:“可惜起身迟了,赶不及神狴峒,只可奔乌石峒。”当日在百灵峒打尖,投乌石峒住宿。饭店隔壁,见一苏货铺招牌,上写着上林分铺,问知与卫中熟识。当修一书,令松纹打发奚勤向葵花峒沈云北家等候,凡事听云北调度。因向云北道:“奚勤到峒,可领至锁家住宿,日里照常买卖,但照本价,不必取利,夜里断不可做苟且之事。总等我有信来差遣他。”云北应诺。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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