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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部分

野叟曝言-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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哩!’”这笑话,把合房的人都笑个不住。
鸾欢更是眼睛没缝的笑,说:“这扭捏得好,比我的笑话强远了!只是面貌少艾,却说不上,我自己知道是个老婆子样儿了。”天丝道:“大小姐皮色少嫩,还像不满二十岁的人,怎说起老来?”鸾吹笑道:“我若不满二十岁,就是欢喜女儿、女婿,这样大节下,也要回去过年了!”天丝等都笑道:“大小姐原来也会说趣话的!”鸾吹笑道:“今日是讲笑话的日子,许你板板儿讲道学吗?闲话休题,女儿,我合你该吃三杯,且干了酒,好听你说。”于是,放下蛟吟,各饮三小杯,蛟吟又吃了一小杯令酒,说道:
“观音爱那女儿、女婿,带在身边,时刻不离。不想女婿善财有个仇家孙行者,探知观音要往杭州天竺去受香花供养,变作南海守洞黑熊神,架了观音的慈航宝伐,泊在岸边。观音带着善财、龙女上了座船,开至中间,行者弄神通,把船一侧,将善财翻落水底。幸有花篮内金鱼在海中游戏,登时将善财送起,虽未伤命,却被冷水一淹,海风一刮,已是冻坏牙关,咬得格格的响。观音着忙,替善财脱去裹肚红裤,解开胸前缨络,抱坐在怀,用热酒酱姜去其寒气。龙女恨那行者,走出头舱,想设计擒获猴精。观音救转善财,忽地回头,不见龙女。那龙女虽不是观音亲生之女,却胜如亲生女儿,异样疼惜,只认是也掉下海,猛吃一惊。忙踏莲花,向海底寻觅不见,认是他父亲敖顺救去,迳入水晶宫里。那时东海龙王,请洞庭龙王女婿柳毅做先生,教龙子、龙孙的书。观音受惊之后,心神恍惚,竟错认洞庭龙王之女婿,做东海龙王之女,上前就叫女儿。柳毅忙跪在地,回叫母亲。那些龙子、龙孙都诧异极了,说:‘先生怎自认起女儿来?’柳毅道:‘你们有所不知,天下人那一个不冷淡先生,亲热女儿?若肯把先生认作女儿,是求之不得的事!你不见松江钱蛟吟刚做得几日先生,就认东方太太做了母亲,把他爱若亲生,风吹肉痛,由着他装憨带痴的坐在怀里,敲松子,剥瓜仁,呷和合汤,说笑话,吃酒行令,好不快活哩!’”鸾吹正呷着一口和合汤,猛然失笑,喷了满地。
龙儿及丫鬣、仆妇,俱笑不绝声。鸾吹道:“你两个一认善财,一认龙女,把我硬派作观音。善财嘲笑观音少艾,抛撇丈夫,冷清清地不回去过年。龙女嘲笑观音,连人也不认得,将男作女,乱叫女儿。这不成了善财、龙女戏观音吗?侄儿,我与你各吃三杯,再罚善财、龙女戏弄观音酒一杯。女儿做先生时,我几会冷淡过来?再罚女儿屈说酒。”龙儿、蛟吟俱先干罚酒,龙儿再陪鸾吹吃过三杯。
蛟吟请鸾吹重说起,鸾吹道:“我年纪比你两个多,意智却少;身量比你两个长,口才却短。那里会翻心挖肚,造出这些话来!母亲常说乐不可极,肚也笑得疼了,趁好住罢。到陈夕那一日,同我守岁,限你两人,一递一个说笑话,我只出耳朵听着,笑到天明罢。”
二十八日,圣旨、家书齐到。陈荣依谋杀制使已伤,为首律绞决;陈相、安富、白玉、舵工,俱依为从,律杖一百,流三千里。钦赐龙儿福字、鹿尾、金钱、元宝。清宁、坤宁宫赐金豆一升、银豆三升。水夫人及诸媳、遗珠赏压岁银钱。水夫人、田氏、红豆、素娥复送鸾吹银缎糕果羊鹿等物。字内说:蛟吟之事。听鸾吹主持。麟、凤、鹏、鳌四儿,公裱一册页,恭祝龙儿十龄荣寿,并德政诗四十首。素臣候谢鸾吹训戒龙儿。内述:田宝得子,家眷久到。骥儿已定楚王世子之女。始升赠龙儿冠带靴袍。凤姐禀说:父亲身体康健,但时常记挂母亲。
鸾吹看过,忽然不情不绪起来,亏着龙儿、蛟吟百般承顺,过了些时,便丢下了。鸾吹久得尚功之书,一口允亲;水夫人书到,便择了明年正月十五团圆吉日行定,差人往常通知。
成化十三年正月初一日,按嘉兴。十五日,行聘。二十日,赴松江勘盐场,连宁、绍、嘉、松四府,共清出势要中盐四十一万五千六百三十引,除去贫难老幼日负盐十万四千三百二十引,每岁实增销官引三十一万一千三百十引,盐政肃清。二十五日,拜发终任本章,令金砚飞驰至京。二月初四日本回,奉旨加右都衔,巡按福建,督理戎政如故。
始升致书鸾吹说:“夫人出京,虽为照管女婿,亦因迎养父母。福建途遥路险,难以迎养,女婿年又稍长,政事有蛟吟帮助,衣食有诸家将妻料理,可以放心。婿固当爱,女亦未可久抛也。应否回京,惟夫人自决!”鸾吹还在少年,夫妻又甚恩爱,自凤姐书来,触动情肠,常有相思之况,又被此书一提,便决意回京。龙儿苦留不住。蛟吟不尴不尬,便亦力辞欲归。
鸾吹恐蛟吟一去,龙儿再像前番劳苦,如何当得?却又想不出留蛟吟之法,一夜睡不安枕,忽然想起,明日便对两人说道:“我是必要回京的,女儿是断不可去的。但我既回京,你两人实有许多不便,不如趁我在此,择一吉日,替你两人圆房,便没有嫌疑了!”蛟吟羞得满面通红。龙儿慌道:“侄儿今年只十岁,二妹只九岁,天下那有十岁九岁的孩子成婚之事?这个断使不得!”
鸾吹道:“八岁幕宾,九岁巡按,也是天下没有的,何妨自我安古?我原怜你独自一人,衾寒枕冷。当初二哥与你大母、二母都是同床合被,贴身着肉过来。你只如二哥一般,坐怀不乱,留还女儿原璧,以待将来,才算得一个奇男子。母亲书上原说,蛟吟之事听我主持。如今也不必通知京中,也不必通知常州,由我作主,令你两人同床合枕,便知寒着暖,毫没嫌疑。一切饮食起居,疾痛疴痒,互相照料,我去便可放心。也不管你两人情愿不情愿,要硬做主张的了!”
龙儿、蛟吟正自没法,只听见外面哭声大起,沸反盈天,闹上堂来。鸾吹大惊失色。龙儿,蛟吟一时仓卒,亦觉诧异。正是:
十岁新郎千古话,九龄巡按万人心。
总评:
择婿之法,太上论德,其次论功,其次才貌,门第其末焉者耳。尚功为功名才貌所动,不以孙女为人妾媵,无一字道及门第,其见已高人一等。蛟吟则必欲德与才称,再议婚姻,将相貌功名一并丢置脑后,方是第一等择婚之法。八岁小孩作如此见识,咄咄怪事!
龙儿看破改装,便觉有男女之嫌,万不愧素臣之子。蛟吟岂料不及此,而顾疑其冷落,以致病几不起?此则当局者迷,非龙儿厚而蛟吟独薄,龙儿正而蛟吟独邪也。论史诸套,都不作设身处地之法,屈杀千古血心任事之人,正复不少!
细写折篷、撑篙、脱舵、抢板,便知翻船不由风水;既知不由风水,便知翻船之故。若待蛟吟唤金砚给牌票,始起疑心,便非善读书人。唤金砚给牌票,令成全、伏彼彻夜侦探,正特表蛟吟灵警。妙在以酒多疲乏,沉沉睡去,放过龙儿;尤妙在更抬出素臣,且逆料于数日之前,数千里之外也。心灵手妙,妙何可言!
既翻船,复凿船,奸徒之计诚可畏!而素臣、蛟吟,一则先事预防,一则临事急智,俱足以救溺擒凶,谁谓小人之计常伸,君子之防不密耶?获奸一节,似可不必,而伏安吉之仇合。作书本旨,俾求福田利益者,发一深省,关系甚大,固未可轻议也。
三笑话俱生新,而愈出愈奇,足以浚灵府而凿钝根。尤妙在拖写除夕,令人无限朵颐之致!
鸾吹之爱女婿,人情之常;而东方久别,见信思归,亦是深于情之故。至筹及圆房一法,未免稍涉卤莽,然亦信龙、蛟两人之极,乃能行此权宜。顾临行之日,又因晏起动疑,必至悄揭被窝,摸着四只裤管而后信,与日后促成凤姐完婚,怕蛟吟占了先筹,抑又何也?盖鸾吹识见不高,久在水夫人橐签之内,才与璇姑诸人伯仲,而用情太过,是其本质就不免有寻常儿女之态也。

第一百三十回 独桌待孙行激劝 一心忧旱起迍邅

龙儿正待查问,锦囊已进来禀说:“众百姓闻大老爷调了福建,聚有数万人,哭进衙门,要求见大老爷哩!”龙儿忙出坐堂,唤上为头父老,说:“本院年幼无才,有何好处到百姓,蒙父老们如此错爱!”
父老道:“大老爷年纪虽小,功德极大。里老们七八十岁的人,连耳朵里还没听见过这样好官哩!大老爷功德也说不尽,只把场盐许老少贫难负卖,每年就沾数十万银子的恩惠。势豪占夺盐业,俱断还原主,又沾恩数十万。浙江十一府营汛,不敢冒食名粮,添募了万余兵丁,又沾数十万。各寺观内撒出田业,并各土豪势官强占的田房妻女,俱给还原主,又沾恩数十万。贪官污吏,头等的都被题参,其次的告病乞休,又其次的都改头换面,学做好官,把十一府地皮全保住,又不知沾恩无万无万!其余除蛋户,放惰民,清军田,撤淫祠,禁朝山,绝火葬,除盗贼,断打降,那一件不是大功大德之事!百姓称大老爷文铁面、文青天、文龙图、文爷爷、文祖宗。都是从心坎里发出来的。忽闻大老爷调了福建,大家如丧考妣。挖肉伤心!里老们在堂上哭,大老爷听得见,妻儿媳妇在家里捶胸跌脚,嚎啕痛哭,大老爷那里听见!如今众百姓们,要求大老爷常做浙江按院,再不,就调做浙江抚院,就是恩典了!”
龙儿感激百姓爱戴之诚,两只小眼正在酸酸的流泪,听到此处,不觉破涕为笑道:“天下有为父的保留儿子,又可拣缺保升的事吗?难为父老们美意,本院只心里知道罢了,保留二字,再也休提!左右,好好扶了父老们出去。”父老们那里肯去,都嚎啕大哭起来。龙儿满面流泪,决绝辞谢。良久良久,方始大哭而出,连夜往省中求抚院去了。龙儿进来。兀自流泪不已。那万余人痛哭之声,好不利害,不特鸾吹、蛟吟为其感动,连着仆妇、丫鬈、内监人等,亦俱垂泪不止。正是:
德化官民为一体,情真吴越亦同袍。
鸾吹择于初八日替两人圆房。十二日起身,龙儿便由杭州去福建上任,鸾吹便由吴江进京。初八这日,逼着龙儿、蛟吟先拜天地,后拜祖先,送入洞房。鸾吹进去,同吃团圆喜酒,将龙儿、蛟吟都劝有酒意,令小怜伏侍上床,养起花烛,扣门出去。次日一早,悄悄开门,揭帐而视,见两人脸贴脸的,睡得正熟。怕小孩不知利害,弄些把戏出来,往那头揭开些被,见了四只裤管,方才放心。二人起来,拜见鸾吹。鸾吹吩咐:以后蛟吟称龙儿老爷,龙儿呼蛟吟大姐,合衙称蛟吟为姨娘,却不许一字传出外边。十二日,发扛起身,鸾吹、龙儿、蛟吟三人,难舍难分,哭得鼻泡眼肿。无可奈何,只得分别。
龙儿因脱靴设祖,哭送的人多,拥挤耽搁,是日只行六十里,住宿石门。十四日早到杭州,将印信交与巡抚。至晚,下了江船,前赴福建。到了浦城县,福建巡抚差官赍送印信到来,接印任事。福建一省官员贤否,势恶土豪,以及民情利弊,因是素臣熟游之地,又尝听六雄议论,在浙江复与闻人杰、袁作忠纵论时事,浙、闽连界,更有访闻,便俱有成竹在胸。到建宁府,发入境本,参劾去七八个贪酷官员,拿了一两个豪恶,便已政声大起。
鸾吹于四月初二到京,京中已轰传福建小巡按许多政绩矣。是年八月,古心两子文柔、文讷俱中乡科。十四年二月,又联捷中了进士。恰好报喜这日,奉旨调文龙巡按江西。鸾吹到京,夫妻团聚,母女相见了十个月光景,又把女婿记挂非常。江西迎养更便,便又择于三月初二日起身,前往江西。
是日,奉上皇圣旨,铁丐夫妇再留三年。飞娘只得辞谢水夫人回岛,姊妹二人恸哭而别。殿试胪传,曾彦中了状元;文柔名在三甲,吏部观政;文讷名在二甲,上馆教习。水夫人怕孙子外任,嫁娶不便,择吉请期。宁文、徐武俱有同虑,便允了婚期。八月,十月,俱娶回家。水夫人见两个孙媳俱幽娴稳重,无公侯骄侈,武师嚣陵气质,甚是喜欢。
是年,田氏、红豆、素娥、湘灵、天渊各生一子,璇姑生一女。田氏子名虎,红豆子名骐,素娥子名鹰,湘灵子名鲤,天渊子名豹,璇姑女名燕。也是生下数日之内,争先议亲。骐儿尚了皇妃所生的公主;燕姐被皇后定为皇子妃;鹰、鲤、豹三儿,俱被玉麟争去做了女婿。只有虎儿是鸾吹因有三个月身孕,恐系女胎,千叮万嘱留下,俟分娩后,再议婚姻。十一月内,有信进京,果然生女,东方侨取名雁姐,请践前约。水夫人就向始升行了小定。
十五年正月,天子因水夫人六旬大寿,将龙儿调升北直巡抚。二月十六,到京升见。天子道:“三年不见,卿已长成如此。然亦不信如此身量,而能威行三省,恩周万民也!卿调福建,则浙民赴京保留者数万人;闽民恐被浙民夺去,进京动民本,亦数万人。调江西亦然。今江西又各聚万人于京互争矣。朕以各省皆赤子,故从未准留,而心窃怜之。前欲为卿立券,虽深信卿能胜任,亦不料卿之超群绝伦,至于如此!朕尝戏谓卿为跨灶;素父之灶,如何能跨?然非素父,实难为卿之父也!闻卿有才妾佐卿幕务,利国泽民,朕与两宫俱渴欲见之。”
龙儿涕泣谦谢,奏:“臣未婚妾钱蛟吟,随臣岳母未氏在后,数日内可到,当即率同朝见陛下。”天子道:“卿离父母三年,当给假半月,以尽子职。三月初一日起身赴任。今日不留卿宴,亦不令入宫,慰卿渴见父母之心。俟卿妾到京,同入宫朝见可也。”龙儿感激谢恩。回府,见过合家,随田氏上蓝田楼,跪在膝前痛哭。田氏抚其头面,泪下沾襟。鸿姐五岁,虎儿两岁,四只小眼俱红红的流出泪来,真天性也!麟、凤、鹏、鳌四儿,俱告假回来,弟兄执手,悲喜交集。
是日,水夫人设席款待龙儿。素臣大惊道:“母亲怎如此优异他,他如何当得起?”水夫人道:“小儿有过当惩,有功当奖。优异龙郎,坚其为善之念,亦以激发麟、凤、鹏、鳌、鹤、犀、骥七孙志气,且为三省苍生起见.非过分也!若举劾不当,无功于民,则当罚跪加杖,以惩辱之,我岂徒事姑息者耶?”素臣乃不敢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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