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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青山无语 隆振彪-第30部分

小说: 青山无语 隆振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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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干活—”
  旁边的人低声说“:他是个老实人。”
  刘三金说“:我知道。”
  申师傅的老实在厂里出了名。要他干啥就干啥,喂过猪,煮过饭,抡过大铲,做过杂工。
  申长顺想说:咱俩曾一起抡过大铲哩,你就一点面子也不讲了?当他明白刘三金并非不记得他,早就想好的话又跑到爪哇国去了。见刘三金没有收留他的意思,脑壳立即晕乎起来,身子愈发虚脱,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哀求道“:刘老板,你发发善心吧,我什么活都愿干。”
  申长顺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厂里发不出工资,家里有五张口要吃饭,他到处做零工,给附近农民挖地,一天才给七块钱,还时常找不到活干;他不得不哀求刘三金赏口饭吃。
  刘三金无动于衷,眼睛看着外面。
  宋师傅黑着脸走了进来,刘三金看到他就亲热地伸出手去“:宋师傅,我早就想来看你了,可就是忙!”
  宋师傅说“:你还认得我!”
  刘三金递一根“555”香烟给宋师傅:“我哪能忘了你呢?”
  宋师傅没接他的烟,对申长顺说“:起来,跪烂膝盖也没用!”
  刘三金没答言,看看名单,对宋师傅说“: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我破例,替我看仓库吧,我不会亏待你。”
  宋师傅冷冷地说“:我是国家工人,不给资本家干活。”
  刘三金神情就有点僵。他从钱夹里掏出一迭钞票,说:
  “这里有三千块钱,就算我报答你了。”
  宋师傅愤怒地推开他的手:“我什么时候要你报答了?
  你那命就只值三千元钱?”
  众人见宋师傅越说越出格,怕惹恼了刘老板,纷纷劝他息怒。
  宋师傅平静下来,说“:三金,我怎么也想不透,你也算在厂里干了六七年,怎么对大伙就这么狠心,一点人味也没有,你”
  刘三金辩解道“:宋师傅,我是办企业,不是慈善家。我能养活这么多人吗?任谁也不会这么傻!”
  宋师傅说“:如果你没钱,算我瞎说。你能买下厂子,怎么就不能让大伙都有口饭吃?”
  “我有钱?”刘三金怪怪地笑“:你知道我的钱从哪里来的吗?”
  当年,刘三金血气方刚,一气之下单身闯深圳,为找个饭碗几乎跑遍了全城。他在建筑工地扛过水泥,在玻璃厂干过浇注;在塑料厂仓库当搬运工时,救下了一个被流氓污辱的湘妹子。湘妹子叫小玉,很快与他好上了。可比他大两岁的女老板也看上了他。是跟多情的湘妹子继续打工族的艰难生涯呢还是与腰缠万贯的小富婆过优裕的日子?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婚后他很快明白了:其貌不扬的小富婆看中的是他的相貌,只从他身上攫取性的满足,把他当做一件能在人前炫耀的装饰。虽然她让他当上塑料公司经理,挤进了白领的行列,从本质上他仍然是打工族。他不甘心这种屈辱地位,便暗暗积攒钱财。已沦为“包妹”的小玉也把她用肉体和泪水换来的钱交给了他,他又向小富婆借了一笔钱。回到故乡,他准备利用本地资源办胶合板厂,并物色了所需要的人。他廉价买下酒厂,只是看上了厂房、场地。他要当一个真正的老板,赚很多的钱,摆脱小富婆的桎梏,与身心受到损害的小玉过一种有钱人的生活。
  见人们都怔怔地看着自己,刘三金狠狠道“: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什么也不知道!”
  场坪里,大家围住了赵公明,纷纷质问他为什么榜上没有自己的名字?赵公明有苦难言。
  大家夹着赵公明往食堂里挤,把食堂塞得满满的。吵嚷声、叹息声、恳求声混杂在一起,谁也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
  “吵什么!吵什么!”王立阳气哼哼地走进来,双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姿式。赵公明挤出人群,张罗着搬过桌椅。王立阳招呼刘三金坐下,自己面对人群端坐着,手习惯地扶了扶桌沿,尤如大会主席台那个位置。
  王立阳轻易不到厂里来,照他的话说是“不当婆婆”。
  只是为了卖厂,才来过几趟。今天是要陪刘三金,等他看过人后签字,他才在办公室呆着。见外面吵吵嚷嚷,不得不露面了。这卖厂的事,千万不能黄了。
  经委系统有十几个厂子,大都不景气。他毫无办法,只帮着向上面喊困难,争资金。去年县里新来了位很有魄力的书记,指示对那些活不起、死不起、拖不起的国营企业要大胆拍卖、破产。王立阳不是没有思想,他也知厂子“转、租、卖、破”也好,国有民营也好,总之要给工人一条出路。
  可是他只能跟着说套话。他听说刘三金想在故乡办厂,便找上门,说酒厂场地宽,厂房都是现成的,劝他买下。厂子好卖,工人怎么办?你总不能像卖厂房设备一样拍卖吧?
  况且也没有人买。
  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这是全社会的事,他要的是领导的好印象。为官之道,只有两个字:唯上。如果他不这样做,领导就会拿掉他的乌纱帽,换个人照样去干。兴许,这破“差”卖“小”还真能医治千疮百孔的国有企业哩。
  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赵公明想这个破厂长也快熬到头了!工人们也实在是可怜。
  在这些不景气的厂子中,酒厂是境况最差的。因为没钱向劳动局交“待业保险金”“、养老保险金”“、劳保统筹金”
  之类,厂里没事干,工人失业,便拿不到一分钱,退休工人没有退休金,看病没钱报药费。尽管如此,他们心中还存一线希望:厂子还在哩,国家不会扔下他们不管。直到厂子像包袱似的被甩出去的时候,他们才明白自己已成了累赘。
  王立阳扫视会场。人们安静下来后,他微微笑了一下,说“:县委提出的口号叫‘官逼民富’;把发展民营经济作为我们党领导人民自己解放自己、自己致富自己的一场群众运动具体到国营企业,我领会,就是要逼大家不要指靠铁饭碗,铁饭碗也靠不住!尤其是亏损企业的职工,不要坐等国家来包揽一切,那是不可能的!应该去干个体、去做生意、去办私营企业”
  有人高声说“:咱们没资金、没技术、没场地、没门路,能干什么呀?”
  他皱起眉头,又听到议论声:“卖东西的人比买东西的人还多,商店都亏老鼻子了,还做什么生意?”
  “听说开按摩店挺来钱。”
  “咳!”王立阳咳嗽一声,下面的声音嘎然而止。他不满地说道“:你们是被旧体制养懒了,没出息了。不换脑筋伤脑筋,换了脑筋才有干劲!”
  没人吭声,王立阳就问蹲在前面的申长顺:“听明白了没有?”
  申长顺万没想到王主任会问他,张口结舌,好一阵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人便推他“:主任在问你呢,你哑巴了?”
  申长顺终于明白过来,喃喃道“: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我在厂里苦了二十八年,整整二十八年啦!厂子是我爹,是我娘!爹娘死了,我就成了孤儿,没人要,没人管!王主任,领导上可得为我们找条活路。我不懒,大伙可以作证!”
  王立阳很不耐烦:“谁说你懒了?我是说要解放思想。
  你看人家刘老板,当年也是酒厂的工人,敢于扔掉铁饭碗,只身闯深圳;如今闹腾出好大的光景!你们应该向他学习!”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罗!”刘三金摆了摆手,说“:我的情况跟他们不一样。”
  王立阳沉吟了一会,又说:“这卖厂子的事,上面有指示、有政策;不卖,你们又有什么法子救活厂子?”
  宋师傅站起来,问道“:这卖厂子有政策,安排工人有没有政策?”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要自己致富自己!”王立阳有点生气,面色便不太好看“:你是劳模,要跟党一条心!”
  宋师傅胸脯起伏着,直直地瞪着王立阳,一声不吭。好一阵,才“噔噔噔”地走了出去。
  老师傅啦,免不了有点老脾气。王立阳想。又侃侃而谈。
  宋师傅又来了,径直走到王立阳面前,把一迭发黄的奖状摆到桌上,颤声道“:王主任,你问问良心:我什么时候不跟党一条心?这些奖状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奖状还是收起来吧!”王立阳不悦,说“,现在不是以前了。”
  宋师傅脸色阴了,说“:我知道,这年头,只有钱才是老子!劳模,没人看得上眼。我头上这顶红帽子,戴着还有什么意思!”
  赵公明劝慰道“:宋师傅,我们都很尊重你!”
  宋师傅摇摇头,苦笑“。嗤”地划燃火柴,红色的火苗跳动着,舔着发黄的奖状,接着便冒出了耀眼的火花。
  王立阳大惊“:你这是干吗?”
  宋师傅没回答。手一松,一朵朵火花向四面散去,直到火花变成了白烟,他才收回目光。眼睛分明有点潮,幽然地说“:天天说咱是主人翁,其实咱连自己的主也作不了!想想就寒透了心”
  王立阳批评道“:老宋,你这种情绪很不健康!”
  宋师傅没理他,问赵公明“:厂长,你再也想不出法子了吗?难道咱酒厂就只有拍卖这条路了?”
  赵公明叹了口气,说“:不是找不到项目,是借不到钱。
  没钱,我能干什么?”
  宋师傅问“:要多少钱?”
  赵公明说“:最少也要二三十万。”
  “要这么多?”宋师傅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赵公明。
  赵公明说“:这还不包括工人工资,不包括一应费用,如”
  “别说废话了!”王立阳不耐烦地打断他俩的话。
  赵公明被抢白,低下头。
  王立阳对人们说“:道理我已经讲透了,你们走吧!不要再围着刘老板。”
  大家不动。
  王立阳转身对刘三金说:“人都看过了,你愿意挑谁就挑谁,你愿意要多少人就留下多少人。我们政策很优惠,环境很宽松,你尽可以放心在合同上签字。”
  刘三金微微点头。
  王立阳站起身,对赵公明说“:还磨蹭什么?一签字,你也解脱了。”
  赵公明心情沉重,低下头,不忍看人们一眼。
  “这字不能签!”宋师傅突然雷似的吼了一声,涨红了脸。
  赵公明惶然,重又坐下。
  宋师傅攒足了劲儿,说:“厂长,厂子不能就这么卖了!
  大家还盼着有条生路啊!”
  “宋师傅,咱们没钱啊!穷,说话就硬不起来”赵公明涩住了。
  宋师傅喊了声“:钱,我有!”
  人们都愣住了。
  签合同的事也就搁下了。。
  赵公明见宋师傅最近一直不露面,以为他是说了大话不好意思,躲着自己。
  这天他碰到申长顺,问起宋师傅。申长顺说宋师傅病了,在家里躺着。
  进了宋师傅的家,一股呛人的中药味和一种长年没翻修的旧房子的霉味扑面而来,屋里光线挺暗,宋师傅微闭着眼躺着。不知挂了多久的蚊帐补了十几个疤,变得灰不灰、黑不黑的。听到脚步声,宋师傅睁开眼,见是赵公明,黑皱皱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朝后面灶披间喊:“爱国,厂长来了!给领导端凳,倒杯茶来。”
  爱国一副爱答理不答理的样子。
  赵公明问道“:什么病?好些了吗?”
  宋师傅说“:没病。就是身子有点虚,没劲。老了,不中用了。”说着便撑起身子。
  爱国给他腰背垫了个枕头,说“:你是没病,可是连命都快丢了!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像你这样痴的人。”
  赵公明听不明白,便问“:宋师傅,出什么事啦?”
  宋师傅笑笑“:没事。”
  原来,宋师傅避开爱国,自己找到了那个姓肖的大款,愿意卖一只肾给他。肖大款喜出望外,不但用20万元买下宋师傅的肾,还给了2万元医疗费。等到爱国知道消息赶到省城,宋师傅已动过手术躺在病床上了。身体还很虚弱,宋师傅便执拗地非要回家。他是嫌住院太贵,又不肯开好药,爱国只得给他抓些中草药,托隔壁的申长顺帮着照料。
  宋师傅很虚地喘着气,抖索着从破烂的垫絮下面摸出一个布包,递给赵公明,道“:这钱是少了点,把你为难了!”
  赵公明接过钱包的手直打颤,想不收,又怕伤了宋师傅的心。看着宋师傅,他眼睛就红,叹道“:宋师傅,说什么也不能卖肾啊!你这不是拿刀子扎我的心吗?”
  宋师傅叹道“:我生是酒厂的人,死是酒厂的鬼!没有厂子,我就什么也没有了。两只肾是活着,一只肾也是活着,能替大伙存个念想,我值啊!”
  赵公明心里一酸,说“:没承想厂子落到这种地步,我这个厂长无能啊!”
  宋师傅摇头,说“:哪能怪你哩,是厂子把你给拖住了。”
  爱国闷闷地说:“怨谁也没用。这就像人得了癌症一样,没治。”
  宋师傅就横了他一眼,对赵公明道“:厂长,大家都相信你!过些日子,我也去上班”
  宋师傅说着又气虚虚地喘起来。
  赵公明再也忍住了,泪就流了出来,说了声:“宋师傅,你要安心静养!”就起身告辞。
  宋师傅突然喊:“厂长—”
  赵公明一脸泪水地回转过身:“宋师傅,有话,你就说吧!”
  宋师傅看着赵公明的脸,说“:我身子骨不比以前了,怕是离天远离地近肚子里有句话说得不对,就”
  赵公明身子弯向宋师傅“:你慢慢说,我听着呐!”
  宋师傅吃力地挪了挪身子“:我是说,千难万难,你都要挺住!毛主席怎么说来着:越是困难越我记不清了要是吃不住劲,你就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
  赵公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一下抓住宋师傅的手,颤声道:“宋师傅,你别担心你”他眼泪刷刷地往下流。
  赵公明到贵州请来了老师傅,酿造出了中档的白酒—“小茅台”。这小茅台与真茅台都是醇香型,咋一品尝,倒真有点茅台名酒的味道;瓶型、装璜也和茅台酒相似,使人感觉有一种茅台兄弟的品格。
  小茅台在县里渐渐有了知名度,赵公明仍要全厂职工勒紧裤带,把极其有限的资金用在刀刃上,在省电视台打广告,又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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