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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部分

柏杨全集-第278部分

小说: 柏杨全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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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举的这些例子,如蒋程九先生的「逐父」,刘玉娘女士的「拷父」,都是顶尖的杀手。杀手并不常见,一旦上报,自然轰动。我们忧虑的倒不是这些杀手会层出不穷,而是忧虑那些中等程度的不孝──年轻人的两种可怕的趋势:一种趋势是下一代对上一代,毫无感谢之情,而感谢之情是爱的基础,无论是天伦之爱、朋友之爱、夫妻之爱,或对国家之爱。下一代对父母的态度,就像对一个付款机器,要一百元如果只给九十,就大发雷霆。而且认为老子娘的一切牺牲都是活该,都是自作自受。最使柏杨先生发抖的是,有些年轻人竟然认为老一辈谈起他们孩提时候的往事,简直是一种激发他们孝思的阴谋。一位朋友十七岁的女儿经常委屈万状的呐喊曰:「这几天,老汉教我听我三岁时的录音带,讨厌得要死,真受不了。」(大概看看幼时的照片,还受得了。)一位女学生为她现在只有六岁的儿子照了很多活动电影,我真担心那位儿子老爷长大,老娘敢不敢放映给他看。
   另一种趋势是,下一代似乎认为「天下没有对的父母」,父母永远不了解他,永远在「管」他。于是把老爹老娘吓得胆战心惊,啥也不敢问,三更半夜回家不敢问,两天两夜不回家也不敢问,功课不及格也不敢问,交什么朋友也不敢问,「关心」变成了「管」,「建议」变成了「不了解」、「规劝」变成了「代沟」,有些父母千方百计想当儿女的朋友而不可得。我的一个离了婚的男学生,揍了女儿一顿,女儿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小刀,照手腕上割了一下自杀,这当然是把老爹恨入骨髓,之后还写了一封长信,把老爹骂了个狗头喷血,父女十七年的感情,遂一笔勾消。想一想人生又有啥意思。
   说来说去,我们没有具体的办法解这个结。有一天,我老人家在巷口小摊上吃面,等老板下面期间,看街上拥拥挤挤,除了人,就是人,简直到处是人。忽然间有点恍然大悟,如果下令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三天不准出门,那么大街之上,恐怕稀稀落落,没有几个人影──而那正是一九四九年台湾初光复时的镜头。这说明大多数下一代都是在太平日子里出生兼长大成人的,老爹老娘经过太多流泪流汗的日子,那时候一家大小挤在一间榻榻米屋子里,能有一个收音机,就是大富大贵,谁要是有个电冰箱,就立刻摆到客厅──没有摆到大门口敲锣,已是很有修养啦。因为经过太多的苦,所以把全部幸福都报偿给下一代。而年轻朋友是在温室中长大的,不但没见过风浪,也没听过风浪──也拒绝听风浪。呜呼,「棒头出孝子,娇养忤逆郎」。棒头不见得出孝子,但娇养却很容易出忤逆郎。
   抱怨上一代,影响还小。没有感谢之情,关系到一个民族的素质,这是一个可哀的隐忧。
   
   
   中文系毕业生何处去
   《笑林广记》上有这么一个故事,甲先生和乙先生在道上相遇。乙先生曰:「听说你生了一个儿子,恭喜。」甲先生曰:「不是一个儿子,是一个女儿。」乙先生曰:「也罢。」甲先生一肚子火,恰巧过来一顶轿子,四名臭汗淋漓的轿夫,抬着一个官太太。甲先生曰:「老哥,你瞧,四个『恭喜』,抬着一位『也罢』。」
   中文系在现代人们的观念中,似乎也有点「也罢」的滋味。美国哈佛大学一向有一种优越感,认为只有哈佛才算大学,别的大学不过小杂货铺,引起的反感可就大啦。有别的大学斯密斯先生和约翰先生焉,闲逛动物园,斯密斯先生指着一头企鹅曰:「他阁下一定是哈佛毕业生。」约翰大惊,斯密斯曰:「看他那种昂头阔步,目中无人的模样,不是哈佛毕业生是啥。」我们也可以反而套之,在目前的台湾,一个大学生如果看起来精神不振,自顾形惭,用不着到测字摊算卦,就可以肯定他是中文系的。柏杨先生就常有这种奇遇,有一天,到朋友家串门,朋友的大学生儿子进来,我就问曰:「你念的是哪一系呀?」只见他面红耳赤,扭扭捏捏,我就赶紧往别的地方瞎扯,可是吾友没有柏杨先生这么聪明,不了解现代行情,催之曰:「告诉柏老呀。」小伙子只好硬着头皮答曰:「中文系。」声细如蚊,要不是柏杨先生耳朵奇尖,简直听不见。
   中文系在大学堂各系中的排列顺序,是第一把交椅,只要有中文系,在各系中一定要坐首席。我们既是中国人,又说中国话,又写中国字,又读中国文,而中文系却马尾提豆腐──提不得,实在教人双目流泪。最近,台北《自立晚报》刊出陈缓裕女士的一篇大文:〈中文系毕业生何处去〉,道出了中文系的种种伤心。嗟夫,柏杨先生念北京大学堂文科时,文起九代之衰(本来是八代的,我又给它加上一代,就是「五四」那个使大家七嘴八舌,心惊肉跳的一代)。还没出学堂哩,各衙门敦聘「夫子」前往屈就的八行书,就雪片飞来。连洋教习都承奉颜色,弄了一大堆各式各样奖学金兼安家费,像摆地摊卖地瓜似的,摆在八仙桌上,苦口婆心的央求学生老爷,务请光临敝邦。想当年何等威风,如今落得「也罢」局面,竟然焦急的不知道「到何处去」,怎不教人掩面唏嘘也哉。
   中文系现在这么狼狈,是残酷的事实,陈媛裕女士的文章代表了中文系学生老爷老奶们的心声,也代表了非中文系,包括全面社会的心声。柏杨先生也早都有这种感觉,我虽然没念过中文系,但察言观色,感同身受,而现在又是靠着在格纸上写字吃饭,更不由得同病相怜。不过翻来覆去的左思右想,似乎事实并不如表面上所显示的那么单纯,有很多节骨眼的地方,值得商量商量。
   第一,是近程的,中文系因「不被社会所需要」,出路太窄。「出路」──眼前来说就是吃饭,是中文系满面无光的焦点。不过大学堂跟专科学堂最大不同的是,大学堂设立的目的,不是培养就业人才,而是培养追求更高深学问的基础人才。如果为了就业而上大学堂,那算走错了路,既然谁劝也不听的走错了路,走来走去走不到目的地,还抱怨个啥。中文系自认最佳的前途是当中文教习,这就跟柏杨先生晋见大官一样,还未鞠躬,气已先馁了半截,太小看了自己。夫中文教习当然由师范大学堂担任比较合适,不可以认为凡中文系就一定能教中文,犹如不可以认为凡中国人就一定能教中国话。从前洋大人学中国话,只要是中国人,他就拜师,现在的行情有点大变。柏杨先生有位朋友的太太,言语天才是第一流的,英文版《新约全书》简直能倒着背,在美利坚合众国教洋大人学中国话,每天两个小时下来,就像跟谁打了一架,回家之后,气喘如驴。盖那些洋大人死心眼,三更半夜不睡觉,却听白天课堂上的录音,而且听得仔细,某一句中某个字的发音跟另一句某个字的发音,稍有不同,第二天她就得作满意的,也就是有学理根据的解释。中国人对自己语文语气的高低、四声的分辨,一向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洋大人却是逼着她非说出个道理不可。于是有一天,她被赶出大门,只不过她坚持「鸡蛋」就是「鸡蛋」,而洋大人却坚持标准的北京话,非要读成「鸡子(儿)」不可。──去他妈的「鸡子(儿)」,北京话在语尾所加的轻声「儿」韵,实在混账王八蛋,它把语气搞得既轻佻而又不正经,至少它把庄严的气氛完全破坏。可是洋大人也有他赶人的理论基础。是非且不必管,反正吾友之妻如果是中文系,就不愁没饭吃矣。
   陈媛裕女士又叹息外文系可以当英文秘书,中文系却沾不上边。这就要问啦,台北市各衙门或公司,有几个英文秘书哉,职位有限,纵是外文系自己人,也挤得丢盔撂甲。何况「英文秘书」跟「中文秘书」的意义不同,目前所谓英文秘书,不过打字员罢啦,中文秘书却是三号老板。当打字员易,当三号老板那就得狠狠的下点工夫。目前的现象是,英文人人都会挤两句,最香气四溢的是阿拉伯文,谁要是精通阿拉伯文,就跟有一个金矿一样,可是万一中东的石油涸竭啦,又怎么办?也是一位朋友,会葡萄牙语,在巴西大使馆就像太上皇,现在也开始没啥意思。中文系的风光,自有不同。
   我们可用「出路」衡量一个系的市场,但不能衡量一个系的价值。师范大学堂中文系的学生老爷,命中注定要当中文教习,其他大学堂中文系就不必流口水。能在一家公司润色稿件,正是一个起步,难道一开始就能写出一部让诺贝尔先生花钱的大作乎。至于待遇太低,嚷这干啥,清汤挂面,无依无靠的朋友,有几个是待遇高的?一个大学堂刚毕业的老爷老奶,就要高待遇,那已经毕业三十年四十年的老家伙,难道白活啦。
   中文系又羡又妒的,是外文系见了洋大人,可以咭哩咕噜,有较多的机会赚洋银子。其实中文系的只要下三个月的苦功,照样也可以咭哩咕噜。主要的是,千万拜托,别传染上流行性感冒,误以为中国人乃天下第一聪明,洋大人脑筋都少一条摺纹。除了咭哩咕噜外,还得有点结结实实的本领才行,否则只能当保艾,或者给洋大人擦背。如果想博得洋大人的尊敬,中文系也占优势得多,有一个家伙上月杪赴夏威夷大学堂当客座教授,洋银子哗啦哗啦的响,他讲的不是莎士比亚,而是「老庄与禅学」,假使中文系能把《红楼梦》弄出一个体系来,你对自己和对国家的贡献,可大得多也。
   不但中文系,任何大学堂刚毕业的学生老爷老奶,都不应该有「大才小用」的心理。「大才」不是毕业出来的,而是追求、苦修、磨练出来的。薪水太低固然可恨,但薪水太低的结果,绝不铁定产生陈媛裕女士所肯定的:「只求餬口,既少有自我鞭策,更少再进一步进修充实的工夫。」恰恰相反的,薪水太高,恐怕反而会产生这种局面。我可不是也赞成低待遇政策,因为我们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只是讨论在低待遇政策下所必需面对的现实,公子才女们总不能天天守株待兔,等钱多啦再发愤图强吧。有些从大学堂刚毕业的朋友,一下子就拿一万两万,它值得羡慕,但并不能保证那就是福。一个没有家累的年轻人,只要还没有饿得躺到马路上哼哼,他就有的是自我充实、自我进修的机会。一定要太监在左边装水烟袋,宫女在右边打扇子,灵感才能被搞出来,才能有盖世之作往外冒,自盘古开天地,可从没有听说过。
   要说悲哀,大家一齐悲哀,中文系的悲哀不特别多。理科工科的固可在洋大人之国安家立户,中文系安家立户的机会同样不少,只看你中文的道行如何。只要中国不亡,中文系就永远是一个宝库(即令中国亡啦,像罗马帝国一样不见啦,以中国文化的丰富,中文系更会成为珍宝)。所以,问题不在中文系不中文系,而在你有没有中文系应具备的神通。说句老实话,(老实话者,得罪人的话也),目前真正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政治系,中文系实在没有顾影自怜的资格。
   第二、远程来看,中文系的受用是无穷无尽的。举个简单明了的例子吧,任何行业的顶尖人物,到了人老珠黄,都要从顶尖上扑通一声摔下来,学院派谓之「退休」。一旦退了休,他就没得折腾的,只好到街上荡荡,到公园坐坐,晒晒太阳,找找同类,骂骂年轻人把世界搞得不像样,然后瞪着眼等阎王爷下请帖。只有中文系朋友,职业上有退休,事业上永远没有退休,即令活到两百岁,只要一纸一笔在手,仍照样驰骋战场,写写回忆,谈谈往事,深入的检讨人生,可为国家,甚至为人类留下无价之宝。吾友冯志翔先生对打发退休生活,有个一点诀。曰:「忙。」但任何系都忙不起来,物理系的总不能在家弄个原子炉,经济系的也总不能在家开个银行,政治系当官的更苦,他总不能在家再充壳子摆架子,吆五喝六吧。只有中文系才有能力「忙」,而且忙得有意义、有成果、有贡献。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但我们只能长话短说,中文是全世界法定的五种言语之一,国家弱啦,语文跟着也就不值钱(法国人为了他们的法文不能成为世界上唯一的国际语文,简直恨入骨髓,以致准备了很多钉子,随时拿出来给不会法语的人碰),国家强啦,语文的行情就看涨。中文是一个除了西崽之外,谁都不敢轻视的语文,在殖民地型的意识形态中,西崽遍地,隐隐然把美利坚当成祖国,非会英文,跟洋大人拉上关系,简直没得混。但西崽的烦恼是永无止境的,非洲有位作家(偶忘其名),曾在他的大着里,列出英文、俄文、法文、中文、阿拉伯文,认为这五种文字,是世界任何一个学者必修的语文。我们绝不用洋大人乱唬,但这位学者是非洲黑种同胞,就恰可看出中文的份量。柏杨先生可能见不到啦,但陈媛裕女士这一代是可以见得到的,现在中文正位置在时代巨潮的尖端。我们应该认输的,就应该有勇气认输;不应该认输的,实在不必努力认输。中文系各位老爷老奶,以为如何。代邮
   郑玉玲女士:看了你的信,无限感动,「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报娘恩」。你对怀中三岁女儿的爱,正是你母亲当初对你的爱。男女之间,一失足成千古恨,尤其是女人,有时候简直无法回头。不要责备母亲认错了人(谁敢保证自己就认对了),要怜悯母亲的悲惨遭遇。你预备在一万元以内送给高秀娥小妹一副义肢,前天报上报导,善士们已为她装了义肢,我们为她高兴,但我仍建议你能寄一点钱给她(直接寄给她也可,我想,寄给《中国时报》代转也可),因为她还有卧病在床的老父,我代她向你叩谢。
   冉裕宽先生:一文钱不算少,一百万元不算多,帮助高秀娥小妹,不是施舍,我们爱这位可怜的孝女,钱千万别让我转,据说柏杨先生有点不老实,可能中饱。
   
   
   一个尊严的榜样
   ──纪念郑丰喜先生逝世二周年
   常有朋友向我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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