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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部分

柏杨全集-第490部分

小说: 柏杨全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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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就顶到头上。发了财俺一个人阔,垮了台俺一个人往下滚,这是名实相符的独资。就在合伙的事业中,名义上是合伙,实质上恐怕大多数仍是独资。仅只看表面,股东若干,股款若干,董事若干,监事若干,俨然大物,联合国国王陛下御驾亲临调查,都不能不说它不是合伙生意。问题是,如果掀开门帘,钻到里面瞧瞧,恐怕会赫然发现,他们竟然也是一条腿的,合伙者,不过文件上的美丽名词,唬唬有考据癖的朋友罢啦。
   独资生意的盛行是社会的停滞,无怪乎洋大人把中国认定为低度开发地区。嗟夫,现在是啥时代啦,以美国之富,一家公司都单独包不了工,人造卫星当然是大家伙,不在话下。就是飞机、汽车,甚至小到尊腕上戴的尊表,同样都是很多公司分工,你制造某一种螺丝钉,他制造某一种金属片,俺制造某一种绝缘体。古时候有蛇吞象的故事,用以比喻人心不足,而现代的工商业和产品,也正是这种关系,铁匠铺要想吞人造卫星,固然吞不下去,即令想吞个蚱蜢──像手表,也得互相合作,你一口他一口,才能下肚。如果不能合作,结果大家全都活活饿死。
   凡是独资经营的事业,就好像正月十五上元节放的烟火,一霎时五光十色,满天乱爆,把眼都能耀瞎。可是它逃不了「人存政举,人亡政息」的命运,而且即令在「存」的时候,顶多也不过放放烟火,永远放不出太空船。一则是一个人的本钱无论如何没有众人集合起来的本钱多,没有钱啥都别谈──要谈也只能谈道德,不能谈生意。二则独资的精义也就是独裁,在他那个生意经的小圈子里,他说了算数,没有第二个人能跟他抗衡。日久天长,围绕在他四周的那些重要份子,全成了二流脑筋(一流脑筋都被斗跑啦),用一群二流脑筋去跟别的合伙生意一流脑筋抢做生意,即令抢到手,也做不了,盖小蛇怎么都吞不了大象。
   一个中国人跟一个洋人比,该中国人至少不弱过该洋大人,可是一万个中国人跟一万个洋大人比,中国人就招架不住。从事科学研究,大家都在实验室里搞瓶瓶罐罐,个人的智慧无拘无束,单独发挥,则可以产生杨振宁、李政道、吴大猷、孙观汉、吴健雄一些震动世界的科学家(这些科学家如果在国内,恐怕就要碌碌终身,因为他们挨不完的窝里斗,会斗得心灰意冷,生趣全无)。可是如果一小撮对一小撮,或一大撮对一大撮,恐怕还没比赛哩,中国的窝里斗已经先把自己人斗得筋疲力尽。最具体的例子莫过于驻外大使馆,几乎要把十分之九的时间和精力对付窝里斗,十分之一的时间和精力对付洋鬼子。
   不要说别的,就拿神圣不可眨眼的教育界来说,年来私立学堂纷纷出笼,摊出文件,每一家都是合伙不误。可是文件只不过用来堵嘴的,实际上固都是独资买卖。即令最初不是独资的,经过拳打脚踢,口咬目瞪,努力窝里斗的结果,仍免不了独资的下场。贵阁下如果不信,不妨带上显微镜瞧瞧,哪个私立学堂不是老板尊口里的巧克力糖?教育界尚且如此这般,其他的更不用说啦。柏杨先生现在一屁股债,没啥了不起,可是一旦真的张铁嘴算的卦灵了验,我老人家老运来啦,腰缠美金五千万,想做点生意,我也是非独资不可,宁死也不会跟别人去搞「共同事业」。盖共同事业的结果是:钱也没啦,朋友也没啦。顶多敝尊头上多了一个可观的大包,那是被赶出大门时,隆重打出来的。
   是不是中华民族先天的就缺少合作的血液,我不知道,不便瞎开簧腔,但我们的不合作性格,似乎跟儒家的「明哲保身」哲学有关。正人君子好像田里的非洲蜗牛,看似庞然大物,可是只要遇到一根稻草,他唯一的反应就是把身子往壳子里一缩,等到外面没有其他动静啦,或是等到不走正路的傻瓜把天下打平啦,这才鬼鬼祟祟伸出脑袋,看看啥地方有饭可噉。蜗牛老爹自以为他那脆弱的硬壳和他的缩脖政策,可以对抗天塌地陷。而强梁的朋友则一脑筋「天下乌乎定?定于一」,以后的事就是怎么「定于一」的手段。
   孟轲先生的「定于一」思想,有它发生的时代背景和时代需要,春秋战国那种乱糟糟的局面,人们当然渴望大一统。纵使千万年之后,我们也都觉得人类有这种迫切需要。如果真能消除国界,成立世界政府,可能是解决天下大乱的唯一良法。不过这种思想只能用到最高层面的政治理想上,一旦被认为无论干啥都得定于一,就无法合作矣,盖合作也者,是定于二,定于三,定于四五。
   
   
   明哲保身
   我们无意非议老朋友「定于一」的最高层面的政治理想,但这政治理想融成为人生哲学的时候,就非狗咬狗,一嘴毛不可。「定于一」对当权派真是个好消息,但怎么定于一乎哉?用时代的眼光看,这个定于一的基础应是定于二三四,而不是从根到梢的「清一色」兼「一条龙」。美国总统当然定于一,读过外交史的朋友一定记得该夷开国初期,曾有过国会要跟总统双头马车的争执,国会认为他们才代表国家,甚至还要直接跟外国来往,甚至还要接受其他国家外交使节呈递的国书。闹到后来,国会收拾摊子,该「一」乃定到总统先生头上。可是,美国总统在形式上固然定于一,但在实质上,他却是定于二三的──定于美国的两党政治;定于美国的三权分立,法院,国会,与政府有同样的份量。詹森先生是民主党籍总统,他如果要来个连根带梢的定于一,把共和党朋友全都放逐到阿拉斯加,或者是把国会议员全都以叛国罪杀了个一清二白,他不会有今天,美国也不会有今天。
   民主政治的老祖宗英国,国王老爷固然高高在上定于一,但首相却是定于二三的。保守党上台,既没有把工党杀光;工党上台,也没有说保守党挑拨政府与人民间的感情,一网打尽扔到大西洋。夫人类最高的情操,是对反对意见的容忍,民主政治最重要的,是允许反对意见的存在。这就跟拥有五千年优秀传统文化的中国,恰恰相反,在我们这个酱缸里,酱缸蛆成群结队,别瞧酱缸蛆对时代的进步和对灵性的追求麻木不仁;可是对任何反对的意见,却像台湾痒,敏感得很哩,非刀光血影定于一,就睡不着觉。
   弱者明哲保身,强者定于一,这两种思想构成一个不会合作的习惯反应。再加上现实的因素,添枝添叶,遂更一发不可收拾。虽然舌头上说的比黄莺唱的还好听,气质却仍是千年老痰。昨天接到吾友王陶陶女士从遥远的沙巴来信。感慨曰:「这里的中国人,你倾轧我,我倾轧你,有的见面连话都不讲一句。从台湾来的一些人,我以为应该更亲热才对,谁知道大家都是淡淡的,派系分明,明争暗夺,向祖国打不完的小报告,惹得马来西亚朋友讪笑。」呜呼,王女士是华裔的马来西亚联合邦公民,在中国文化学院读过书,现在沙巴一家中文报馆当记者。可惜她年纪还轻,不知道三个中国人在一起,就一定要窝里斗也。
   请读者老爷注意这个「淡淡的」,悲夫,淡淡的,王女士不过一个少不更事的女孩子,一句话却击中疮疤。这疮疤就是中国人的特性──淡漠、冷酷、嫉妒、猜忌、残忍。
   关于中国人这些毛病,我们在前面谈野柳惨剧时,已谈得够不好意思啦。想当年柏杨先生第一次到外洋,各种奇遇,比刘姥姥进大观园还要引人入胜,家丑不可外扬,不再掏臭井矣。
   ──不过凡不肯掏自己臭井之人,一定乐于猛掏别人的臭井,我有一个嘴上没毛的小朋友,上个月「应美国国务院之邀」,到美国去了一趟。虽然他的学问比我还大,可是也着实露了两手。昨天他打电话给我老人家诉苦曰:「最糟的一件事,正在联合国参观,走着走着,只听天崩地裂,一声响亮,立刻眼冒火星,栽倒在地,把陪同参观的洋鬼子吓得跳来跳去直叫救护车。」我立惊曰:「怎么啦,一定是波多黎各人埋伏了定时炸弹。」他曰:「非也,只不过那块奇大的玻璃,擦得净光,我以为是门哩,就一头撞了上去。现在头上的疙瘩都还鼓着,老头,你可千万呼吁呼吁。」我曰:「呼吁啥呀?」该朋友曰:「呼吁啥?当然呼吁玻璃千万不可擦得那么亮。擦得太亮,害人不浅。」我曰:「你有如此杰出贡献,要不要报纸发点消息,我在报馆里有不少酒肉朋友,准可帮这个忙。」他紧张曰:「老头,你要把我宣传出来,你就是破坏政府威信,咱们可没有个完。」所以不敢提他的名字。读者知道这回事,以后擦玻璃时不要心太狠就行啦。
   不过只有一件事却是一直到今天都十分伤感的,那就是,中国人对中国人特有的冷漠。后来的犹太人有先来的犹太人照顾,后来的日本人有先来的日本人照顾,只有中国人,像阴山背后的游魂,只能找私人关系,不能找民族关系。柏杨先生第一次在街头满坑满谷的高鼻子蓝眼睛中,忽然发现一个黄面孔,好像小孩见了娘,高兴得立刻跑上去握手言欢,可是所得的却是一片淡淡的脸皮,好像他是飞机场刚下飞机的番邦国王,而我是伫立在寒风凛凛中恭迎他的臣民。他阁下轻轻的一挥手,点点头,扬长而去,把我老人家遗弃在路边,半天都想不通原因。所好的是,不久就想通啦,盖见得多,也就不稀奇啦。
   在美国的中国人,有老一辈的中国人──也可以说是华裔美国人,有最近留学而落户的中国人,也有目前尚在飘来飘去的中国人。这三种人之间,好像隔了一道篱笆,在外国人看,虽然同是中国人,而自己却分得清清楚楚。在日本的中国人,有流亡式华侨焉,大都是抗战时期满洲帝国政府及汪精卫先生政府垮了台后,挤到日本的。有占领式华侨焉,大都是台湾尚在日本占领的时候过去的。有自由式华侨焉,非前两类的朋友属之。
   
   
   不会笑的动物
   在日本的这三类中国人之间,也同样各围着一条篱笆,互不侵犯。唯一跟在美国的同胞不同的是,在美国的中华民族,多半恨不得入美国籍,在日本的中华民族想入日本籍的,就非常之少。别瞧这些朋友,吃日本,穿日本,有些人见了日本人甚至还鞠不完的躬,却硬是不肯入日本籍,大概心理上仍多少有点瞧不起之意。
   这不过是大篱笆,大篱笆里面,还有无数小篱笆,这些篱笆并不是到了外洋才有的,而只是国内祖传篱笆的延伸。贵阁下如果不相信的话,到台北街头问一下路试试,那副冷漠的面孔,就实在使人万念俱灰。前些时我们曾努力宣传监理所是晚娘窝,其实,又哪一个地方不是晚娘窝哉?从询问处小姐到衙门大小头目,真是处处晚娘脸,人人晚娘脸。台湾银行在台湾电视公司有个平剧节目,瞧它的广告,真是无丽不备,百美具臻,既服务周到,又和蔼可亲。有一次新加坡一家杂志社,寄给我老人家五块钱加币,人人都劝我去台北衡阳路口找个金钞黄牛换了算啦。一则我乃一脸忠贞学,岂肯扰乱金融。二则我当时刚好看了该行的宣传,认为台湾银行真的其乐融融。结果进得门来,向询问处先打交道,那询问处在电视广告上是笑容可掬的,可是我老人家不但没看到笑容,而且根本没看到「容」,而只看到了嘴,一个家伙用嘴往旁边努了一努,我只好向该努的地方摸,摸了好几个窗口都没摸到门路,而三作牌看我连鞋带都没得系,已虎视眈眈矣。顺便奉劝要换外币的朋友,能去衡阳路口解决,就不妨去解决,晚娘多的地方,少光顾为宜。
   我真有点怀疑,中国人好像是一种不会笑的动物,圣人曰:「君子不重则不威。」每个人似乎都要「重」要「威」。笼笆就像西柏林围墙,活生生筑了起来。笑固然和「重」、「威」并不排斥,但天长日久的冷漠,却是可以把笑排斥掉了的。呜呼,中国人不但对别人从不关心,似乎还对别人充满了忌猜和仇恨。前天报上有一则消息,台北峨嵋餐厅一个伙计病故,老板不给钱,家族们就把棺材抬到餐厅里去抗议。食客同胞一瞧,大喊倒楣,一哄而散,有的趁此良机也就没付账。嗟夫,抬棺材对不对是一个问题,我们只是感慨,那位死人对活人的意义,难道只是「倒楣」?难道没有一点哀伤同情?
   中国传统上最残酷最婊子养的一种文化,是女人缠小脚──这文化真有点怪。小脚是怎么缠起来的,跟梅毒是什么时候传进来的一样,谁也不知道。最有力的学说是陈王朝妃子潘女士为了发扬她同宗潘金莲女士的喝尿精神,而自动自发缠之的。书上不云乎:「步步生莲花。」其实步步生莲花不见得就是缠脚,如花似玉穿着高跟鞋,姗姗来迟,固也是步步生莲花也。关于这些,我们既没有时间钻故纸堆,也没有能力钻故纸堆,我们只是提醒读者老爷,这种把一半中国人硬生生斲丧成残废的文化,至少在中国已存在了一千年之久。在这一千年之久中,反对声音太少太小啦,而能把耳朵都震出窟窿的,却是千篇一律的赞扬。构成文化主力的知识份子,对这种空前暴行,不但没有痛心疾首,反而拍巴掌叫好。吟诗的吟诗,写文的写文,心旷神怡,快活非凡。清王朝有位方绚先生,积传统之大成,写出一本巨着,专门歌颂这种暴行,其序言曰:「女人以缠足为容,譬之君子修身以俟命,?有怨尤。」这三句话充份暴露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病态,女孩子缠足没有怨尤,不知道是谁通知他阁下的。方绚先生又曰:「寄语金屋主人,倘阿娇步步生莲,幸加意护持,万勿敝屣视之,庶能享清福于无既。」臭男人歌颂小脚,不过是为了自己舒服。为了自己舒服,而要求女人穿这戴那可以,而竟狠心使她们终身残废,实在是兽性太旺。
   为了大家欣赏欣赏这种兽性,且看方绚先生──其实并不只是他一个人,他不过是个总代表,在那里清查战场罢啦。他阁下把小脚分为十八类,曰「四照莲」,端端正正,瘦瘦削削,三、四寸长的小脚也。曰「锦边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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