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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0部分

柏杨全集-第590部分

小说: 柏杨全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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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柏杨先生在台北光武西村和一位朋友并肩散步,迎面来了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头发长长的焉,两颊瘦瘦的焉,走路飘飘的焉,右手提了一个他妈妈的女用口袋,左手拿着一个烟斗,自言自语,低头猛走。朋友告曰:「此即打狗脱张也。」他有时神智清醒,向人介绍,就是自称「俺是打狗脱张」的,由于连他自己介绍都亮招牌,可知他对「打狗客」是多么重视,也正因为他这么重视,打狗脱才害了他。
   该「打狗脱张」,乃台湾银行前「总经理张」之子也,到美国读书,立志非读个打狗脱不可,结果是枪头扎进大树里,硬扎出来一个打狗脱,但枪杆同时也断啦,断出了精神病。美国待不下,只好回国,回国后到台湾大学堂当教习,当了两年,实在木法度,只好当寓公矣。他阁下属于「文疯」一类,对别人没有伤害,独处一室,每天拿着太夫人的手提包,或坐计程车焉,或坐三轮车焉,云游四方,一天能坐一大把钞票。
   这是被「天才」打败了的,当然也有幸运没有把枪杆努断了的,不过没有天才的朋友,努力再加倍,枪杆没有努断,其扎不进该成功的大树固一也。我们欣赏一副画,或欣赏一座雕刻,常常觉得有些有书卷气,有些虽然同样的好,简直挑不出毛病,但却充满了不对劲的匠气。君看过齐白石先生的画乎?又看过小儿书上的连环漫画乎?二者的不一样,不单纯的是技术的好和坏,而是画家的画有灵秀之气,画匠的画实在庸俗不堪。君又看过林翠松女士雕刻的塑像乎?又看过乡下庙宇里,供的泥胎神仙乎?同样都是塑像,同样都有鼻子有眼,塑得都很「像」,但林女士的塑像栩栩如生,而泥胎却呆如木瓜。一个没有天才的学画朋友,顶多成为画匠,而永成不了画家,一辈子都没办法有书卷气。一个没有天才的人学下棋,顶多成为段祺瑞先生,虽然屁股绑上火箭,再加发悬梁而椎刺骨,他也成不了吴清源先生和林海峰先生也,对不对乎哉?以闻,候教。
   越是艺术,越靠天才,因艺术作品没有一定尺度,全赖天才发挥。电灯泡如果没有电,电灯泡虽然仍是电灯泡,却是死电灯泡。电扇如果没有电,却是死电扇。失去了能源,也失去了价值。电就是天才,没有天才,就是燃上一百盏油灯,就是派上一队人轮流打扇子,那股劲绝不相同。
   下棋便全仗天才,所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娃儿是最危险的对手。别瞧他乳臭未干,却真能把大国手下得脑充血。这天才不是单靠努力就可以达到的,有些人努了一辈子力,结局竟栽到啥力也没有努,只不过大人下棋时在一旁望望野眼的小家伙手里。清王朝中叶,大国手施星标先生,他父亲嗜棋如命,为了下棋,连家产都下光啦,可是怎么下都下不出名堂,家里当然经常的棋客满座,施星标先生四、五岁时,别的娃儿正是动枪舞棒玩泥的日子,他已在父亲身旁指指点点,老头在他指点之下,往往大胜。有一次,父亲的朋友来找老头下棋,老头恰巧不在家,就开玩笑问他曰:「汝能弈乎?」当然能弈,一老一少,摆起擂台,然而还没有下三十子,该朋友就觉得要糟,又下了十三、四子,该朋友急火攻心,说他要去厕所,乃驾尿遁而逃。
   天才表现在孩子们身上,俗语谓之「神童」,在艺术领域中,各种神童都有,像电影上的童星,像画坛上的小画家,像──柏杨先生的孙女佳佳,现在四岁十一个月(那就是说,快要五岁啦),天生的跳舞奇才,跳舞老师都赞口不绝,自从上了跳舞学堂,不到三个月就升了一级,现在已穿硬底鞋矣。她阁下下得学来,就跳个不停,在地下跳,在床上跳,连吃饭时都要摆个姿势。呜呼,她将来要不成名,还有天理乎?柏杨先生暨夫人走不动时,还要靠她养猪一样的养哩。
   南中国大概物产丰富之故,既不愁吃,又不愁穿,文风自比北中国要盛,棋风亦然,而神童因之也特别多。《清稗类钞》上说,两位国手范世勳先生和施绍闇先生,路过广陵,借住在一家私塾里。先是范世勳先生看见顽童们在下棋,手心痒痒,就降贵纡尊,姑下几盘「指导棋」,想不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赢不了一盘。施绍闇先生不服此气,继续指导,也想不到该顽童竟给他来一个赢了二十子的大优势,把二位国手气得一夜都睡不着觉(书上原文是「皆怅然若失」),第二天天不亮就开了溜。一个尚在私塾念三字经的顽童都会下棋,而且又下得那么好,一方面固说明棋艺的普遍和深入,一方面更说明天才的重要也。
   范世勳先生和施绍闇先生固然栽到后生小子之手,但他们自己,想当年也曾是神童,别的老家伙也同样栽到他们手里过。范先生「年甫垂髫,已精十诀」,他阁下后来出征北京,向当时的棋王俞清珈先生挑战,俞先生那时已六十多岁,再过一两年就可以告老还乡,做梦都梦不到那个毛头小伙子拆了他的台。该俞老头接受挑战时,也是以「指导棋」心理出现的,下到第三十几子,发觉不对劲,急忙封棋。就在当天晚上,他悄悄拜访他轻视的小子,说了五百公斤顺耳的话,要求他恤老怜贫,让他这一次保持王座,三盘棋结束后,他就卷铺盖回家。范世勳先生慷慨答应啦,准备连下三盘和棋,甚至输给他一盘也行。
   可是到了天亮,敲门声急,醇亲王府家人一拥而上,一来代表王爷问安,二来搬他的行李到王府去。他大骇曰:「俞老先生何在耶?」答曰:「老头已经上吊啦。」呜呼,一将成名万骨枯,一个棋王也不知道要战败多少人也。原来俞老头手下的一些残兵败将,一瞧老头封棋,就知道「上得山多必遇虎」,恐怕是遇到了虎,要完蛋啦。而且判断他一定要去小伙子处讨饶,就埋伏停当,把他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然后向王爷一五一十打了小报告。王爷一听,嗨,你原来没啥真本领,只靠捣鬼呀,就叫账房先生送他二百两纹银,请他另行高就。账房先生瞧他大势已去,就只送去一百两,而把另一百两下了腰包。问题是,俞老头向王爷辞行时,万一谈到了钱,露出马脚,岂不砸锅。就心生一计,除了送一百两银子外,还送了两句翻脸的话,意思是要他一怒而去,再不跟老板见面。这算盘打得够精的,却想不到老头没有照账房先生设计的思路去想,而转弯抹角,想到牛尾巴里啦。那就是说,他想不开啦,就买了一条麻绳,把脖子一伸,哀哉。
   施绍闇先生比范世勳先生略差一点,但他的成名也同样的早,他在八岁时拜当代大国手之一的俞长候先生学棋,到十二岁,老师已不是他的对手。历史上这种天才儿童,多如牛毛,写一火车都写不完。南北朝时有一位褚引先生,苏州人也,七岁那一年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把同时代围棋名手,打得叫苦连天。另一位天才苏亦瞻先生,十六岁时就天下无敌。七岁似乎小了些,甚至还要尿床哩,可能有点瞎吹牛。但十六岁却绝对有其可能,吴清源先生五段时只有十八岁,而林海峰先生五段时,还要小两岁,才十六岁,正是苏亦瞻先生的年龄。日本人虽然有点笨,但坂田先生五段时,也只二十岁;而藤泽明斋先生五段时,跟吴清源先生一样,也只十八岁。
   
   
   荒野奇蹟
   天才被发掘出来后,还要靠名师指点,才能有所成就。林海峰先生如果没有吴清源先生这么一位恩师,恐怕很难迅速的达到尖端。盖智慧是先天的,而知识是累积的。现代大国手吴清源先生如果跟唐王朝大国手王积薪先生来一个名人赛,王积薪先生恐怕也得连裤子都要输掉,因他阁下那两下子,早被吴清源先生吸收,再加上吴清源先生自己的特殊发现,显然他多了好几套,古人自不会是今人的对手也。
   中国人一旦在某一方面有点成就,总要弄出些鬼话连篇,以表示他真是狗肏的,帝王如此,作家艺术家也如此。帝王鬼话,柏杨先生已有《鬼话连篇》一书,专门研究,不再说啦。至于作家,宋王朝大词人姜夔先生(其实他的灵性很少,故胡适先生曾尊称他为「词匠」,但我仍称他为「词人」,而且冠以「大」字,以表宽宏大量),他曾谱了一首平韵的〈满江红〉,这不过是一件比芝麻还小的事,犹如柏杨先生写了一篇杂文,有啥值得大惊小怪的哉。但也可能因为太不值得大惊小怪的缘故,就弄起玄虚,说他有一天坐船回家,正好是顶头风,真要急死人,乃祷告曰:「玉皇大帝听禀,你要是变成顺风,俺就谱成一首平韵的〈满江红〉。」玉皇大帝在灵霄宝殿一听,尊口一吹,风就倒转过头刮了起来──你说狗屁不狗屁吧。司马相如先生似乎也露过这么一手,他阁下穷得要命,想向老帝崽刘彻先生献一首赋,拍拍马尾,弄他几文,不知道写什么才好,当天晚上,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黄衣翁」──穿黄衣服的老头,对他曰:「你为啥不定名为〈大人赋〉乎?」司马相如先生霍然惊醒,就写了一篇〈大人赋〉往上献,这篇赋好不好是一个问题,但这鬼话却是老板爱听的,就赏给他四匹达克隆(古书上曰「赐锦四匹」)。
   棋坛上这类鬼话更多如牛毛,王积薪先生所以成为一代棋王,非关人力,也是乃天授也。话说八世纪五○年代唐玄宗李隆基先生,被安禄山先生赶得向四川飞跑,王积薪先生是一个翰林,兵马乱世,文人总是不值钱的,所以晚上往往没有地方睡──可以睡的地方都被大官占啦(古书上曰:「蜀道隘狭,每行旅止息,道中之邮亭人舍,多为尊官有力者所先。」),他只好向山窝里发展。有一天住在一个老太婆茅草房里,老太婆穷得要命,没有多的房间,他只好睡到屋檐底下,到了半夜,忽听老太婆唤媳妇曰:「月明良宵,无以适兴,咱们娘俩下盘围棋如何?」媳妇曰:「好呀。」王积薪先生吓了一跳,这么穷兮兮的人家还下围棋,而且没有灯火,老太婆住东间,媳妇住西间,又怎么个下法哉?当时就屏声静气,洗耳恭听。
   只听媳妇曰:「东五南九置子矣。」老太婆应曰:「东五南十二置子矣。」媳妇曰:「西八南十置子矣。」老太婆又应曰:「西九南十置子矣。」用现代话讲,媳妇置的是「5十」、「12十」,老太婆置的是「5八」、「9十」,每下一子,都要想上半天,一直下到四更将尽,才下了三十五子(柏杨先生下围棋,五分钟能下一百子,真奇才也),王积薪先生一一默记在心,下到第二十六子时,老太婆曰:「你输啦,输了九个半子。」媳妇推算又推算,甘心认输。
   呜呼,这才是真正的高手,下「盲棋」本来已不容易,只下了三十六子就判定了输赢,而且还判定了输子的数目,不到出神入化的程度,绝办不到的也。王积薪先生第二天一早就穿戴齐整,一反昨天瞧不起穷人的嘴脸,见了老太婆,长长一揖,问曰:「才下了三十六子,你怎么就知道九子半的结局乎哉?」老太婆曰:「你可以摆出来试试。」王先生当下掏出棋盘,竭尽所能,拚命挣扎,连九个半子都够不上,不禁五体投地,非要学两手不行,老太婆叫他把自鸣得意的几着摆出来,每盘只摆了十几个子,老太婆就知道发展是啥,对媳妇曰:「这个官儿尚是可造之才,你可教他常用的几势。」
   在该媳妇的指点下,王积薪先生努力恶补,攻守杀夺,救应防拒,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大喜若狂。要老太婆再教他更高深一点,老太婆笑曰:「这已经无敌于天下矣,学那么多干啥?」王积薪先生拜谢告辞,走了数十步,回头一看,魂飞天外,原来啥都没啦,茅屋固然没啦,老太婆、媳妇也没啦,是神仙下凡的欤?抑鬼朋友变化的欤?书上没有交代。交代的是,王积薪先生从此成为唐王朝的大国手,谁都下不过他。但他对那只下三十六子即判定输九子半的棋,仍不服气,就专心研究,希望能输九子就行,结果仍不能少过九子半,这盘棋在棋坛上很有名气,曰「邓艾开蜀势」,寥寥三十六子布在棋盘上,看得懂的人不多,不要说下之矣。
   
   
   尊官舒服术
   王积薪先生的棋经过鬼神这么一指点,当然谁都不放到眼里,但他每次跟老帝崽李隆基先生对弈,却一定要输。王君《玉续纂》上有三种「佯不会」;佯不会者,实际上虽会,却假装不会者也,一曰「假耳聋」,明明听得见,却假装听不见,这要上等工夫才行,否则有些话听不见,有些话却听见啦,就露了马脚。二曰「初到官问旧来事体」,不是真木宰羊,而是假装木宰羊,用之以避后患。三曰:「对尊官饶棋」──对尊官饶棋已是大学问,何况对皇帝饶棋乎?
   佯不会者不是假装根本不会,你明明会下棋,却硬说你不会下棋,尊官恐怕跟你没个完。而是会当然会,只不下得没有尊官好,没有尊官妙,非不为也,是不能也,非不想赢尊官也,是棋差一着,想赢而赢不了也,必须如此,尊官才舒服舒服。五年前不是闹过一桩一个任期届满的市长先生,在北投豪赌被抓,因而连新官也坏了乎?据说他阁下能当上那么多年市长,就完全靠「佯不会」的工夫。某一个尊官焉,实权在握,有十足的力量把他弄到宝座上,该尊官嗜赌如命,市长先生每来台北,就准备巨额资本,陪他打牌。论起牌术,尊官就差劲啦,顶多麻将小学堂一年级,而市长先生简直可以当麻将博士。可是每次大战,该尊官一定大赢特赢。写到这里,柏杨先生插一句嘴,做官之道函授学堂一定得添这门功课,或在「红包学」列上一章。盖藉着输钱而送红包,诚天衣无缝,就是请美国联邦调查局用雷达科学仪器,恐怕都侦察不出来,你总不能不教俺猛输吧。柏杨先生和市长先生是老朋友矣,有一天站在他屁股后看「歪脖壶」,他做的是清一色,上家打了一张七条,正是他要胡的,我沉不住气,啊呀了一声,他就在椅子下面踹了我一脚,我是何等人才,知道定有学问在焉,就不再作声,只见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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