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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部分

柏杨全集-第88部分

小说: 柏杨全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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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要是写简体字,也早就写成了呀,还用两个钟头吗?择善而固执,我们是责无旁贷的呀!」
   
     可气的是,没有一个人理会我这抗议,而警察们却被那一张满是简体字的报告书召了来,还理直气壮的在院子里问长问短,好像根本不知道简体字是没有经过立法机关通过似的。我对这些警察的愚昧无知,不禁大为叹息,决定要表示一下痛心疾首了。料不到赵太太已第二次闯了出来,闯得很凶,几乎把我这个卫道之士闯了个筋斗。
   
     「警察先生呀,」她顺手抓住一个警察,并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直往那个警察身上抹,「我的儿子就是我的命呀,你们得替我找回来呀……老头子专门反对别人……说不定得罪了什么坏蛋……用这种手段对付我们呀……我的天呀,我的娘呀……」
   
     主人翁跳起来跺脚。
   
     「闭上你的臭嘴,」他大喝一声,可是也跟着恍然大悟说,「说不定是个政治阴谋,」他紧张起来,「可能是那些想斩断国脉,主张简体字的人,在理论上站不住脚,就使用这种下流手段打击我,天呀,我们正人君子连做梦都梦不到的毒辣心肠呀!快……」他向一个警察惨叫,「快替我们作主呀……快……」
   
     「我要记录下来,」警察被他们弄得满头大汗,「有钢笔吗?借我用一下。」
   
     「没有,」我赶紧插嘴说,「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没有钢笔。」
   
     警察立刻口呆目瞪。
   
     「你们不要乱嚷好不好?」终于,他魂兮归来,说,「你们都是社会上有地位的人,请你们像个有地位人的模样好不好?静一下,静一下,我相信我们有办法使这个案子水落石出,」他只得掏出他那支秃铅笔,和他那本破笔记簿,「我们先勘察现场……啊,赵太太,我问你……」
   
     刚才我已说过,我的眼光何等的尖锐,就在那个警察打开笔记簿的一瞬间,禁不住霍然一惊,感谢许慎的「六书」,我抓住了匪徒线索。
   
     「哲公,」我趁着那些警察忙碌的当儿,悄悄把主人翁拉到没人的地方咬耳朵,我说,「我发现了蛛丝马迹,事情恐怕有点不妙。」
   
     主人翁大吃一惊。
   
     「无论什么事情,」我提醒他说,「必须见人所不能见,才能成人所不能成。」
   
     「说呀!」主人翁喊。
   
     「嘘──」我失色说,「我们现在的处境危险到极点,可能因你这一喊,而断送固本少爷的性命。」
   
     「告诉我。」主人翁的声音变低。
   
     「你注意那个警察吗,」我说,「我发现他竟然是那个匪徒的党羽。」
   
     「什么?」主人翁毛发上竖说。
   
     「至少,他和绑架固本少爷的强盗,有相当密切的关系。」
   
     「快说呀,兄台!」
   
     「然而,在这一方面,你倒可以大大的放心了。只要我们把这警察一逮捕,就不难查出他们的巢穴。」
   
     「快说呀,兄台!」
   
     「现在,你先到外面和那警察周旋,让我偷偷溜出去找宪兵吧!由于这个警察的参与,我们可以确定是政治阴谋无疑了,我们要把这件事公诸世界,教世人看看那些破坏传统文化的人,是什么嘴脸。事不宜迟,别让他发现我们的计画。」
   
     「你怎么知道的,说明白些,兄台!」
   
     「你真笨,」我不得不感慨说,「没有比这再明显的事了,那个警察,一打开笔记簿,我就发现他和那些匪徒们用的是同样的简体字哩!」
   
     这一回该轮到主人翁的头往砖墙上撞了。
   
     除暴安良,维护传统,是我们有学问有道德的人的本分,我岂能因救护赵先生一个人,而因小失大。所以我仍然按照计画行事。刚溜过屋角,我──我忽然吓了一跳,怎么,赵固本少爷,我们被匪徒绑架的男主角,竟活生生的站在院子里。
   
     「我的儿啊!」赵太太正抱着他,继续她的哭号,「你怎么跑回来的呀,他们打了你吗?受了罪吗?是谁绑你去的呀,快告诉妈呀……」
   
     赵少爷困惑而茫然的连连翻动眼皮。
   
     「儿呀,」赵太太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过现在是往她自己身上抹了,「你,你,急死我了呀!」
   
     赵少爷更糊涂成一盆酱,我立刻就自动自发取消报告宪兵的念头,并且,好像根本没有这种念头似的,踏上两步,把他们母子分开,沉住气,有条不紊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叙述一遍。然后,我又把那一张匪徒的通知拿给他看。
   
     「这个呀,」赵少爷嘻嘻的笑了,「这是我们学校同乐会上演话剧的台词呀,」他牵住妈妈的手说,「我们的话剧名叫『魔匪』,主角是一个绅士,对于社会上的任何改革和进步,他都反对,因为他有他的哲学呀,他看准了,主张改革和进步的人,一定被人当作汉奸,当作败类,当作洪水猛兽,为社会所不容。就是幸运的逃开斧钺重刑,也会饿死在沟壑里的。至于固步自封的人呢,顶多被人骂声老顽固罢啦,那有什么关系呢?……反而,或许因为表演赤胆忠心的方法很叫座,或许因为态度上激昂的很够标准,说不定还有好处呢?你说,对吗,妈妈──有一天,他的儿子到外面玩耍,半天没回来,他竟误认为是被强盗掳了去,闹了个天翻地覆……妈妈呀,后来……」
   
     警察拔腿就走。我看出我也非走不可了,却不料主人翁已跑出来,一只手抓住帽子,一只手抓住我。
   
     「兄台!」他摸摸刚才被砖墙撞痛了的头。
   
     「怎么?」我只好收住脚。
   
     「还来得及,」主人翁看看太阳──用太阳的位置以确定时间,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份,「还来得及出席『反简协会』理事会!」
   
     李义守
   
     时代在变,现在是「尊师重道」时代了。报纸上出特刊,学生们开大会,大人物们演讲,连公卖局也把香烟打九折,准许每个教员「备文趋购」十包。官恩如此浩荡,使得身为师表的人,除了感激涕零,不知所云外,简直还有点坐不住马鞍桥的趋势。
   
     所以,当我发现报上登有征求家庭教师的广告时,不由怦然心动,立刻写了一封应征信去。
   
     五天之后,回信来了。信上是这样写的──
   
     「查台端资格,尚无不合,希于本月八日,在家等候面洽,切勿外出,致干自误,为盼。即祝,教安。李启。」
   
     八日那天一早,我就沐浴更衣,严坐以待。下午五点钟光景,随着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一个彪形大汉跨了进来。
   
     「我是李公馆派来的。」他说。
   
     我连忙介绍自己。
   
     「老钱,」他上下的打量了一番,亲切的拍着我的肩膀说,「你现在可以跟我去到差了。」
   
     这简直是喜从天降,我说,「我得收拾一下行李。」
   
     「用不着,」他摇头说,「公馆里什么都有。」
   
     等到我提着洗脸用具的小包,跟着他钻进汽车,立刻被这个最最流线型的家伙弄得飘飘欲仙。
   
     「请问,」我说,「您贵姓?」
   
     「孙威。」
   
     「主人呢?」
   
     「我们的老爷,叫──李义守。」
   
     天!李义老!太伟大了,太伟大了!记得教师节那天的纪念会上,他讲演讲到师道陵夷的时候,止不住痛心疾首,声泪俱下。讲到如何尊师重道的时候,更慷慨激昂,义愤填膺。把听众感动的,当场就有好几个人,宣誓永远献身教育工作。我暗自庆幸我的幸运,能碰到这么一位好的学生家长。
   
     车子忽然在一家医院门前停住,我正要发问,孙威已把我推下来。
   
     「干什呀?」我叫。
   
     「检查身体。」
   
     于是,整整的两个钟头,我像一个国产片电影明星似的,表演了各式各样,却尽都是些教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姿势。
   
     「他有肺病吗?」末了,孙威盘问说。
   
     「没有。」医生翻动记录。
   
     「扁桃腺怎么样?」
   
     「正常。」
   
     「头上生没生蝨子?」
   
     「还干净。」
   
     「牙呢?」
   
     「结实。」
   
     「多重?」
   
     「六十二公斤。」
   
     我忽然觉得我是一个被什么魔法师变成的驴子,现在被牵到市场拍卖了。不由得大喊一声,跳了起来。
   
     「哎呀,」孙威赶紧嚷道,「他的神经?」
   
     「请放心,都是第一等货色。」
   
     孙威把我抓进汽车,我挣扎着,声明我不干这份差事了,可是没有用,汽车已在风驰前进。
   
     穿过繁华的大街,穿过寂静的郊区,最后,穿过警卫森严的别墅大门。
   
     我被领进客厅,这客厅豪华得照眼,连窗帘都闪闪发光,一个妙龄少妇正歪在沙发上看电影画报。孙威抢前几步,把我的身体检查表递上,她看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她脸上故意的露出使我安心的笑容,一面低声吩咐了孙威几句,孙威退出去了,我手足失措的站在那里。
   
     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我一眼就认出他正是主张尊师重道最力的李义老。
   
     「好极了,迷死脱钱,」他没有让我坐下,也没有和我握手,只用一种优美的动作摸着自己的肚皮,两眼盯着我,彷佛我现在正是他的听众,「你愿意从事世界上最神圣的教育工作,我十二万分的佩服和崇敬。至于你的月薪,暂定为一百元……」他把语气加重,「一百元虽不够买一双皮鞋,可是我这里还供膳宿。况且,这不过只是试用,三个月后,假使你表现的不错,我会给你加钱的。你教的是我第十三个孩子,今年六岁。」
   
     一个手拿弹弓的孩子跑了进来。
   
     「妈咪!」他奔向那妙龄少妇。
   
     我这个可怜的脑筋开始画问号了,爸爸六十多岁,妈妈二十多岁,第十三个孩子六岁,我不懂。
   
     「你就住在孩子的房间里,」李义老吩咐我说,「晚上,还得请你特别照顾,哎哟,儿呀,来见老师。」
   
     「我考你,老师,」孩子仰起脸说,「你什么大学毕业的?」
   
     「啊!我,我是师范学校。」
   
     「嘻,嘻!」
   
     孩子扭头跑掉了。我感到十分尴尬,立也不是,坐也不是,正在满脸通红,不提防,后脑勺突然挨了猛烈的一击,一块石子落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立刻觉得头骨已碎,脑浆已崩裂出来了,一步没有把稳,就栽倒在地,耳边还听见我的学生──小少爷的拍掌大笑。
   
     「爸爸,」他喊道,「看我的弹弓准不准?」
   
     好久,好久,我才悠然还魂。电灯已亮了,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李义老两个人。
   
     「我不干了。」我爬起来叫。
   
     「迷死脱钱,」李义老表示抱歉说,「我加你一百二十元一个月。」
   
     孙威跑进来把我拖出去。晚饭的时间到了,在另外一间房子里,五个西装毕挺的人早已团团坐好,气派高雅的彷佛是祀孔大典时的嘉宾,我暗暗的向孙威打听他们都是谁。
   
     「我来介绍,」他嚷道,「这位是周司机,这位是武管家,这位是郑账房,这位是王卫士,这位是冯卫士,」他拍拍自己的胸脯,「在下,孙卫士,一等一级的卫士,」然后,手指伸向我,「这位是新请来的老师,迷死脱钱,医生批准的好货色。」
   
     「妙,」他们譁然喊出由衷的欢迎说,「又多了一个打沙蟹的伙计。」
   
     一面吃饭,孙威告诉我,「老钱,你这个老师是当定了,刚才小少爷打了你一弹弓你没发脾气,我们夫人就看出你是一位道德高尚,学问深奥的老师。你别嫌钱少,连我们刚来的时候,也是一百块钱起薪哩。你只要伺候小少爷欢喜,怕赶不上我们弟兄。」
   
     饭罢,孙威领我到小少爷的寝室,也就是我的寝室。一进门,就看见小少爷正蹲在墙角,在柜子下摸东西。
   
     「你来得正好,老师,」他说,「快给我掏皮球。」
   
     我犹豫了一下,想不出抗命的理由,只好也蹲下来,把手伸进去,说时迟,那时快,拍的一声,大概是毒蛇的巨牙噬进骨髓,我痛得浑身发抖,急忙把手缩回,手上却带出一个预先布置妥当的老鼠夹。小少爷在旁边哈哈大笑,我呢,我不禁杀猪般的叫起来。
   
     叫了一会儿之后,我努力的忍住疼痛,摸出纸烟,打算藉尼古丁麻醉一下。
   
     「爸爸,爸爸!」谁知道小少爷却忽然惊恐的大叫大喊,好像刚才被夹的不是我而是他,「快来呀,快来呀!」
   
     我的叫声没有人理,可是小少爷的叫声,反应却十分迅速。霎时间,李义老撞进来,妙龄少妇也跟着撞进来,搂住小少爷只叫心肝。
   
     「爸爸,」小少爷委屈万状的指着我,「你看,他在这里吸烟。」
   
     妙龄少妇得救似的吐了口气,我偷偷的把烟熄掉,握在手里。
   
     「迷死脱钱,」李义老瞟了我一眼,我犯罪似的低下头,「我不希望一个为人师表的人染有这一类不良的嗜好。不过,你一定不能改正的话,我也不坚决反对。只是请你到吸烟室去吸,吸烟室就在隔壁,孙威同志会告诉你的。」
   
     我狼狈的连连点头。
   
     「哦,」李义老忽然想起说,「你刚才闹的什么?」
   
     我哭丧着脸把小少爷的恶作剧说出来,并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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