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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部分

李碧华作品集-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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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还是飞不了的,很嫩,才二十出头吧。 
  忽地,一个瘪三欺芳子姑娘家,又单身站着,举目无亲似的,乘势把她的皮包一把抢走。 
  芳子一怔,正待大喊。 
  那瘪三已经飞跑,他把那小伙子撞倒,戏箱翻跌,漏出袍甲戏衣,一地都是。 
  咦,一个弱女子竟为歹人所乘,他像个英雄似的一跃上了三轮车向前追上去。 
  车子当然比人快,他马上追上对方,一追一逃,一番搏斗,连码头的几辆人力车也撞个人仰马翻。 
  那瘪三身手怎么及他?几个回合,就把皮包给夺回来。 
  他把原物递还芳子,挺殷勤的。 
  这位身穿洋装的小姐,打扮得很清秀,个子也娇小,恐怕受惊了吧? 
  “小姐,木用怕,你瞧瞧数目对不对?” 
  芳子把皮包打开,拎出一叠钞票,她的家当都在里头了——全是日元。 
  小伙子一见,抓抓头皮: 
  “吓?是日本人呀?” 
  没来由的,当下有点失望。日本人! 
  但他以有限的日语,跟她道: 
  “沙晴啦哪!沙晴啦哪!” 
  芳子把皮包闭上,微笑: 
  “谢谢你。” 
  他一听,竟又大喜,喜形于色: 
  ““吓?真好!原来是同胞!” 
  他又抓抓头皮,希望继续谈下去,有什么话题呢? 
  “小姐咂,你是来上海打天下的?我也是呀,我那边厢,师哥们见他见义勇为太过分了,物归原主便了,犹在磨蹭老半天。便在远处大声唤他:“阿福!阿福!贼抓了,还不快来干活?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他一听师哥们唤他小名,浑身不自在。 
  窘极了,木是因着“英雄难过美人关”,而是“阿福”。他讪讪地道:“你没听见?” 
  “听见了。” 
  “呕,唤‘阿福’,还真挺土气的。不过——我可是有艺名的!” 
  芳子微笑,这人真是耿直可爱。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有眼不识泰山,所以中间完全没有功过,不会互相利用。这感觉很奇怪:是人与人之间,简单的往还。 
  “谢谢你,那可福’!”她强调,“再见。” 
  这是乱世,人与人,分手之后许没机会再见了,不过是萍水相逢吧。 
  她不太热情,但礼貌地转身走了。 
  这小伙子,一壁暗骂师哥们: 
  “狗嘴!看我不接你们!” 
  一壁却不得不由她走了: 
  “小姐——” 
  芳子回头望他一下。 
  他非常率真地祝福: 
  “记住了一守得云开见月明’呀!” 
  “好,大家都一样!” 
  她这番是头也不回地上路了。 
  他耳畔犹有师哥们的怪叫嘲笑: 
  “哎晴,这小子,睡歪枕头想偏心!” 
  他不在意,只有点惆怅,小姐已失去踪影了。——她是来寻亲?抑或来找工作?抑或,……? 
  在上海打天下,真是谈何容易呢? 
  上海跟中国任何大城市都不同。 
  它特别摩登,特别罪恶,特别黑暗,特别放荡什么都有:豪华饭店、酒家、夜总会、跳舞厅、戏院、百货公司、回力球尝跑马厅、脱衣舞尝鸦片烟馆、妓院、高级住宅区、花园……背面是陋巷和饿浮,为了生活而出卖灵魂肉体自尊青春气力的男人和女人。 
  租界是外国人的天堂。黄浦公园入口处有“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告示牌。 
  但上海是个“魔都”,——不但革命精英在上海建立据点,各国、各界,特别是军政界的要人,都集中此地。所以它是“魔女”的机会。 
  三井物产株式会社,举行了一个舞会。 
  芳子找到目标了。 
  华尔兹是靡靡之音。 
  在盛大的舞会中,宾客都是日本上流社会的名人。“三井物产”,是三井财团对中国进行经济侵略的机构之一,在上海,成立了甘多年。每年一度欢宴,军政界要人都会出席——尤其是今年。 
  他们对中国的侵略,不止经济上了…… 
  芳子第一次亮相,是一个艳装女郎。她的舞姿精彩极了,鲜妍的舞衣在场中飞旋着,一众瞩目,身畔围绕着俊男,她换着舞伴,一个又一个……是华尔兹。显示了一定程度的,身体上的吸引。 
  水晶灯层层叠叠,如颤动的流苏,辉煌地映照着女人。 
  女人的目标是宇野骏吉。 
  她打听过他了: 
  宇野骏吉是日本驻上海公使馆北支派遣军司令,权重一时的特务头子。 
  她在眼角瞥到他。 
  五十多岁了吧,看来只像四十,精壮之年。个子颇伟岸,眉目之间,隐藏着霸道。 
  头发修剪得很短。硬。穿洋装的日本男人,摩登、适体。他有时仰天纵声大笑,对方有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寒意。 
  芳子转身过来,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经过,一言木发,看他一眼。 
  他也不动声色,只是盯着她。 
  二人未曾共舞。却交了手。 
  当他正欲开口寒暄时,她已飘然换上另一个舞伴去了。 
  然后,麦克风宣布了: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今晚‘华尔兹皇后’的得主是……川岛芳子小姐!” 
  大家热烈地鼓掌。 
  但,没有人上台去领这个奖。 
  川岛芳子不知去向。 
  宇野骏吉摇晃着杯中晶莹透明晓用色的美酒。微微地抬眼,不着痕迹搜索一遍。 
  一直到晚宴完毕。 
  他若有所失,不过依旧仰天纵声大笑,与同寅欢聚。 
  第二天,他正理首桌上的文件时。 
  一下叩门声。 
  宇野骏吉抬头:是她! 
  事前没有任何招呼,不经任何通传,一个女人,退自来到司令部。她一进来,便坐在他对面。 
  昨天的她穿洋装,今天,却一身中国旗袍,是截然不同的味道——中国女人的婉约风情,深藏贴身缝制的一层布料中。 
  他也打听过她了: 
  “芳子小姐,昨晚怎么半途失踪了。” 
  芳子笑: 
  “应该出现的时候我还是大出现的。” 
  宇野骏吉也笑: 
  “有点意外。” 
  又朝她联映眼睛: 
  “受宠若惊。” 
  “难道我出现得不对么?” 
  宇野骏吉站起来,走向酒柜,取出一瓶星白兰地:“得好好招呼才是。——要茶抑或酒?” 
  他已经在倒酒了。 
  芳子微微地抬起下领,挑衅地: 
  “要你——宇野先生,当我的‘保家’!” 
  不卑不亢,眼角漾了笑意。 
  她对镜试了各式各样的笑意,一种一种地试着来,然后在适当时机使用。今天使用这一种。 
  “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她道,“不过不想太多不知所谓的男人来纠缠啦。你知道,入的时间很宝贵。尤其是女人。” 
  宇野骏吉失笑: 
  “女人倒是多了这门子的烦恼,尤其是芳子小姐,‘格格’的身份是你的本钱哪!” 
  “叫我‘芳子’。”她煞有介事地,‘哦打算叫你‘干爹’呢。” 
  当二人周旋时,芳子很含蓄地、自信地动用她的“本钱”,即使她唤他“干爹”时,也是一点尊敬的意思也没有。 
  他只说: 
  “可以拒绝么?——父亲跟女儿之间,稍作过分,已经是乱伦了!” 
  芳子嗔道: 
  “什么乱伦’?这种话也好意思出口?” 
  宇野骏吉哈哈狂笑。 
  芳子白他一眼。 
  “只跳个舞就好了。” 
  “哈哈哈!” 
  他是个阴险而奸诈的人,她不会不知道。但他精明、掌握权势。——她迷恋的,是这些,她要男人的权势作自己的肥料! 
  司机驾着车,向郊外驶去。 
  远离了喧嚣的闹市,天下的林子都一样。茂密的叶子由黄转绿,鲜花只灿烂一季。 
  汽车驶至林子中,戛然而止。 
  芳子有点愕然。 
  车厢内,二人沉默了一阵。 
  来时,宇野骏吉只问: 
  “你住哪儿?” 
  她答: 
  “正要托人帮我找个住处呢。” 
  谁料车子慕地停在意外的地方——一个树林中。 
  他的呼吸有点儿急促。 
  芳子心里有数。男人对女人最终的目的,难道是大家喝杯三星白兰地吗?.司机木然,没有反应、尽忠职守地坐得很正直,如同蜡像。 
  芳子突然轻轻哼起一支曲子。 
  那是一支什么曲子,一点也不重要,反正如怨如慕的声音、像怨曲,也像舞曲。是她昨夜舞过的华尔兹,靡靡之音。 
  她道: 
  “干爹,陪你跳个舞?” 
  她没有正视他。只在转身下车时,飞快地膘他一眼,闪过异样的光芒。 
  下车的时候,腿伸长一点,故意露出她的袜带来。 
  她向林子中款摆而去,像一个舞者,转到对手的跟前。 
  字野骏吉下车了。 
  她只轻轻搭着他的肩,跳了好几步,非常专心致志地跳着舞。 
  芳子强调: 
  “只跳个舞就好了。” 
  宇野骏吉陡地,把手枪拔出来。 
  芳子吓了一跳。 
  她不知就里,望着这个男人。 
  手枪? 
  他眼中有咄咄逼人的威严。但又炙人。 
  芳子后退几步,背心撞在一棵大树上。 
  宇野骏吉的手枪,顶着她腹部。 
  他一手掀开她旗袍下摆,把裤带生生扯断……她不知道是在这儿的。光天化日,莽莽的树木。太阳正正地透过婆婆的叶子间隙,洒满二人一身。天地尽是窥望者。 
  措手不及,突如其来的窘迫,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她挣扎着。 
  手枪用力地顶撞了一下—— 
  芳子只好缓缓地闭上眼睛。她是块附在木头上的肉了。 
  她脸上有一种委屈的、受辱的表情。 
  因为这样,他更觉自己是头野兽,一个军人、大丈夫……宇野骏吉毫无前奏地侵略她。 
  像所有男人一样,于此关头,不外是一头野兽。她逼着扭动身体来减轻痛楚。 
  芳子很难受,她咬紧牙根,不令半丝呻吟传出去。在露天的阳台,一个半立的姿态。 
  明目张胆。 
  那根冷硬的金属管子,已不知抵住何处,但它在。一不小心,手枪走火了,她就完了! 
  真恐怖! 
  她如一只惊弓小鸟。 
  他在抽动的时候,感觉是强奸。她也让他感觉是强奸,为满足征服者的野心欲望,她的表情越是委屈和受辱。——他满足了,就正中下怀。她引诱他来侵略。 
  有一半窃喜,一半痛楚。她嗅到草的腥味,是梦的重温,但她自主了。 
  到了最后,当男人迸射时,像一尊干里外的炮在狙击,她以为自己一定盛载不下的——她按捺不住,发出复杂而激动的号叫……! 
  “呀” 
  炮声响了! 
  战场上的人也在号叫。 
  第二章(三)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夜,十时二十分,关东军以板垣征四郎为首,策划了满洲九一八事变。日军的工兵,按照计划,用炸药把沈阳以北柳条沟的一段铁路炸毁,令列车受到破坏,又嫁祸中国土兵,以此为燕口,挑起事端,向中国驻军所在地北大营方向开火,司令官本庄繁下令:发动突击。 
  日军明目张胆地,长驱挺进,正式侵略中国! 
  东北军在蒋介石国民政府“不抵抗”的命令下,撤至关内。 
  ——这是日本帝国主义经过精心策划,长期部署下,重要的一着。 
  自九一八起,日军大举侵华厂。一九三二年,辽宁、吉林、黑龙江、热河四省,全部沦陷。满洲落在他们手中,为所欲为。 
  不过,他们需要一点堂皇的包装。 
  年近五十,长着一撮小胡子,眼睛附近肌肉略松弛,但仍一脸温和恭顺笑意的土肥原贤二,关东军大位,到了天津,面见了傅仪。 
  这位蜗居在人津协昌里“静园”的宋代废帝,复辟的美梦一直随着局势跌宕。清室灭亡了、但日本人总是郑重地安慰他:“请苗上多多保重,不是没有希望的!”他一些遗老忠臣伺候在身畔,没肯离去。但是,中国人却不停内战,今天甲乙联合反丙,明天乙丙又合作倒甲,江山“统一”无望,越来越不像样。 
  傅仪除了沉溺在花大钱,月月给后妃买钢琴、钟表、收音机、西装、皮鞋、眼镜、钻石、汽车……以外,还沉溺在扶虬和占卦中。 
  他得到的预言,总是“入运”、“大显”、“掌权”……之类的慰语。 
  终于他盼到了! 
  土肥原贤二先问候了傅仪的健康,就转入正题:“是张学良把满洲闹得民不聊生,日本人的权益和生命财产得不到任何保证,不得已,方才出兵。关东军只是诚心诚意地帮助满洲人民建立自己的新国家。——这新国家需要领导人。” 
  他还强调: 
  “天皇陛下是相信关东军的!” 
  傅仪却坚持: 
  “如果是复辟,我就去,不然的话我就不去。” 
  他微笑了,声调不变: 
  “当然是帝制,这是没有问题的。” 
  日本方面实在急于把皇帝弄到东北去。当然迎合着傅仪的心意,只要他一到满洲,就是一个傀儡。——但没有人可以预知。 
  在十一月的一个黑夜里,一艘小汽船靠岸了。 
  那是“比治山九”,是日军司令部运输部的,负责把符仪自天津受监视的情况底下偷运出来,到了营口。 
  岸边静幽幽的,夜色苍茫中,只见几个黑影子,在紧张地等候着。除了远处传来一两下懒懒的犬吠声外,没有半点生命的动态。 
  川岛芳子陪同守野骏吉屏息地望着靠岸的一个黑点。身畔是宇野的副官、几个宪兵,和一个长得颇俊俏,但嘴唇抿得紧紧,一脸坚毅能干的特别随从,他是中国人,孤儿,自小接受日本军方培训,以机智冷静见称。 
  他是小林。 
  小林的任务很重要。他也聚精会神地盯着小汽船泊岸。 
  为日本人办事的中国青年?芳子打量他一阵。 
  船上走出几个人:郑孝普父子等几个傅仪的忠臣、日本军官、约十名士兵。博仅走在最后,他穿了一件日本军大衣和军帽,经过乔装,看来很疲倦,是偷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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