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黑质三步曲ⅲ 琥珀望远镜 菲利普·普尔曼-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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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有关阿斯里尔勋爵的情况,”庭长说,“告诉我一切。”
库尔特太太舒适地往椅背上一靠,开始告诉他——并不是一切,她也压根没想过要告诉他一切。她告诉他有关要塞、盟军、天使、矿洞和铸造厂。
麦克菲尔神父坐在那儿一动没动,他的蜥蜴精灵吸收和记住了每一句话。
“你怎么来到这儿的?”他问。
“我偷了一架旋翼式飞机,燃料烧完了,我不得不把它丢弃在离这儿不远的乡下,然后徒步走过来。”
“阿斯里尔勋爵在积极地寻找那个女孩和男孩吗?”
“当然。”
“我想他冲的是那把刀子,你知道它有一个名字吗?北方的悬崖厉鬼称它是上帝的毁灭者。”他穿过房间,走到窗前,俯瞰着那些回廊,继续说,“那就是阿斯里尔的目标,对吗?毁灭权威者?有些人声称上帝已经死了,阿斯里尔大概不是其中一员,如果他保存有杀害他的野心的话。”
“唔,上帝在哪儿?”库尔特太太说,“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为什么不再说话?在世界开始时,上帝在花园里散步跟亚当和夏娃说话,然后他就开始退隐,摩西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后来,在巴比伦王伯提沙撒时代,他老了——他属于古老的岁月了。现在他在哪儿?他仍然活着吗?老弱年迈、昏聩癫狂,无法思考、行动、言语,连死亡的能力都没有,只是一只腐朽的废船?如果这就是他的处境,那么最仁慈的事情,最能真实地证明我们对上帝的爱的,不就是把他找出来赐给他死亡这个礼物吗?”
库尔特太太说话时感到一种平静的兴奋,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活着出去,但跟这个人这样说话让人陶醉。
“尘埃呢?”他说,“从异教的深处看,你对尘埃是怎么看的呢?”
“对于尘埃我没有什么看法,”她说道,“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我明白了。好吧,我一开始就提醒你,你被捕了,我想现在我们该给你找个地方睡觉,你会很舒适的,谁也不会伤害你,但是你不得离开,我们明天再接着谈。”
他按了一下铃,路易斯修士几乎是立即走了进来。
“带库尔特太太去最好的客房,”庭长说,“把她锁起来。”
那间最好的客房破败不堪,摆着廉价的家具,但至少还干净。当身后的门被锁上时,库尔特太太立即四处找传声器,在精心设计的灯光调节器里找到了一个,另一个是在床框下面找到的。她把两个都断开来,这时她突然吓了一大跳。
洛克勋爵正从门后的抽屉柜顶上望着她。
她大叫一声,一手扶在墙上稳住自己,那个加利弗斯平人正搭着二郎腿。悠闲自得,她和金猴都没看见他。等她的心跳放慢,呼吸减缓以后,她说道:“你本来打算什么时候才会有礼貌地让我知道你在这儿,我的大人?在我宽衣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他说道,“叫你的精灵安静下来,不然我就废了他。”
金猴龇牙咧嘴,毛发倒竖,他那充满极度恶意的表情足以使任何一个普通的人感到恐惧,但是洛克勋爵只是笑了笑,他的靴刺在昏暗的光线中闪闪发光。
小间谍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我刚跟我在阿斯里尔勋爵的要塞里的特工通过话,”他继续说,“阿斯里尔勋爵向你致意,并请你一弄清楚这些人的意图就立即告诉他。”
她感到呼吸急促,仿佛在角斗中被阿斯里尔勋爵重重地摔了一下。她双目圆睁,慢慢地在床上坐了下来。
“你是来这儿监视我还是来帮忙?”她问。
“两者兼而有之,有我在这儿是你的运气,你一到,他们就在下面的地窖里开动了某个电力设备,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现在正有一群科学家在忙活着,你好像给他们通上了电流一般。”
“我不知道是要感到受宠若惊呢还是震惊,事实上,我累了,我要睡了,如果你是来这儿帮我的,那就给我站岗吧,你先别开头去。”
他鞠了一躬,面向墙壁,直到她在那个有缺口的脸盆里洗了脸,用一块薄薄的毛巾擦干,脱了衣服钻进床。她的精灵巡视了一下房间,检查了衣橱、画轴、窗帘,以及窗外漆黑的回廊。洛克勋爵观察着他的每一动作。最后金猴幺皋于回到库尔特太太那儿,他俩马上就睡着了。
洛克勋爵没有把他从阿斯里尔勋爵那儿得知的事情全部告诉她,盟军一直跟踪着共和国前线上空的所有飞行物,他们在西面注意到一大群东西,可能是天使,也可能完全是别的什么东西,他们已派侦察兵去调查,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了解到什么情况:它们悬挂在那儿,把自己包在无法看透的雾中。
间谍认为最好是不让库尔特太太为这件事伤神,她累了,他决定让她睡觉,并默默地在房间里走动,在门口听一听,朝窗外望一望,清醒而警觉。
在她进入这个房间一个小时后,他听到门外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一阵微微的刮擦声和喃喃的说话声,同时一道昏暗的光线照在门上,映出门的轮廓,洛克勋爵转移到最远的角落,站在库尔特太太放衣服的那把椅子的一条腿后面。
一分钟过去了,然后钥匙在锁孔里悄悄地转动,门开了一英寸,就这么宽,然后光灭了。
在昏暗的光线中,洛克勋爵透过薄薄的窗帘看得清清楚楚,但是那个闯入者却得等自己的眼睛适应。终于门开得更大了,非常缓慢,那个年轻的神父路易斯修士跨了进来。
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洛克勋爵准备扑过去,但是那个神父只是听了听库尔特太太平稳的呼吸声,凑近去看她是否睡着了,然后就转向床头柜。
他用手捂住电筒的灯泡,把灯打开,让一线窄窄的光从指缝里泄出来。他凑得近近地去看桌子,鼻子差点碰到桌面,但是不管他是在找什么,他没找着。库尔特太太上床前放了一些东西在那儿:一两枚硬币、一个戒指、她的手表;但是路易斯修士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他又转向她,然后就看见了他要找的东西;他从牙缝里发出轻轻的嘶嘶声,洛克勋爵可以看见他的沮丧:他要找的是库尔特太太颈项的那个金链上的小盒。
洛克勋爵悄悄地沿着踢脚线朝门口挪去。
神父又划了个十字,因为他不得不碰她了。他屏住呼吸,俯身下去——金猴动了。
年轻人伸着双手,一动不动。他的兔子精灵在他的脚边发抖,一点作用也没有:她本来至少可以帮这个可怜的人放放哨,洛克心想。猴子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又安静下来。
保持着蜡像般的姿势过了一分钟,路易斯修士颤巍巍的手落到库尔特太太脖子上,他笨手笨脚地弄了这么久,以至于洛克勋爵想天亮前他都打不开那个扣,但是他终于轻轻地拿起那个小盒,站直身体。
在神父转身之前,洛克勋爵像老鼠一样迅速和安静地出了门,他在黑暗的走廊里等着,当那个年轻人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把钥匙转上时,那个加利弗斯平人开始跟踪他了。
路易斯修士朝塔走去,当庭长打开门时,洛克勋爵飞奔进去,飞向房间角落的祷告台。在那儿,他找到一个隐蔽的壁架,趴下来倾听。
房间里不只是麦克菲尔神父一个人:真理仪家弗拉·帕维尔正忙着翻他的书,另一个人影紧张地站在窗前,那是库珀博士,来自伯尔凡加的实验神学家,他们俩都抬起头来。
“太棒了,路易斯修士。”庭长说,“把它拿到这儿来,坐下,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太棒了!”
弗拉·帕维尔移开他的一些书,年轻的神父把那串金链放在桌上,其他人俯身过来看着麦克菲尔神父拨弄着那个扣子,库珀博士递给他一把折叠刀,然后是一声轻轻的咔哒声。
“啊!”庭长叹了一口气。
洛克勋爵爬到桌面以便能够看见。在石脑油灯光下,只见一道深金色的光:那是一卷头发。庭长正把它卷在手指间,把它转过来转过去。
“这肯定是那个孩子的吗?”他说。
“我敢肯定。”传来弗拉·帕维尔那疲惫的声音。
“这够不够,库珀博士?”
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俯低身子,从麦克菲尔的手指头上取下那卷头发,举到灯光下。
“噢,够了。”他说,“一根头发就够了,这足够了。”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庭长说,“现在,路易斯修士,你必须把这个小盒送回到那位优雅的女士的脖子上去。”
那个神父微微向下一顿:他原希望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庭长把莱拉的那根卷发放进一个信封里,合上那个小盒,一边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洛克勋爵不得不躲出他的视野。
“庭长神父,”路易斯修士说,“我当然会照您的指令去做,但是我可以知道您为什么需要那个孩子的头发吗?”
“不行,因为那会使你不安。让我们来处理这些事情。去吧。”
那个年轻人强压自己的怨恨拿起那个小盒离开了。洛克勋爵本想跟他一起回去,在他试图把项链放回去的时候,把库尔特太太弄醒,看她会怎么做;但是找出这些人企图干什么更重要。
门一关,加利弗斯平人就走回到阴影中倾听。
“你怎么知道她把它放在那儿?”那个科学家问道。
“每次提起那个孩子,”庭长说,“她的手就伸到小盒上。现在,要多久才能准备好?”
“几个小时。”库珀博士说。
“那根头发呢?你怎么处理它?”
“我们把它放在共鸣室里。你明白,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基因粒子的排列是相当明显的……唔,等它一被分析出来,信息就会以一系列的电力脉冲的形式编码,转送到定位装置,找出头发的主人所在的位置,不管她可能在哪儿。这个过程实际上利用的是巴纳德一斯托克斯异端学说,多世界理论……”
“别惊慌,博士。弗拉·帕维尔告诉我那个孩子在另一个世界。请往下说,炸弹的力量是靠那根头发导引的?”
“是的,导引到这些头发被剪下的其他头发那儿,就是这样。”
“所以,当它被引爆时,那个孩子就会被毁灭,不论她在哪儿?”
科学家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接着不情愿地说了一声“是的”。他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需要的能量是巨大的,电力能量。正如原子弹需要一种高度炸药来迫使铀归到一处而引爆连锁反应一样,这个装置需要巨大的气流来释放分离过程中那更加巨大的能量。我一直在想——”
“在哪儿引爆无所谓,是吧?”
“无所谓,这是关键。在哪儿都可以。”
“完全准备好了?”
“现在我们有了头发,是的,但是那个能量,你瞧——”
“我已经处理了。圣让瀑布的水力电力发电站已经被我们征来使用,他们在那儿生产足够的能量,你说不是吗?”
“是的。”科学家说。
“那我们将马上出发。请去看看那个仪器吧,库珀博士。尽快使它做好运输的准备,山里的气候变化很快,马上会有一场暴风雨。”
科学家拿起装着那卷头发的那个小信封,离开时紧张地鞠了一躬。洛克勋爵跟他一起离开,像影子一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走出庭长房间里的人视线所及的地方,加利弗斯平人就扑了过去,被他扑倒在楼梯上的库珀博士感到肩上挨了疼痛难忍的一击,想抓住栏杆:但是奇怪的是他的手臂虚弱无力,他滑了一下滚下整个楼梯,最后半昏半醒地躺在楼梯底部。
洛克勋爵费了一番力气才从那个男人抽搐的手中拽出那个信封,因为它有他一半那么大,在黑暗中朝库尔特太太睡着的房间走去。
门底下的裂缝宽度足够他溜过去。路易斯修士来过又离开了,但是他不敢把链子系回到库尔特太太的脖子上:它被放在她旁边的枕头上。
洛克勋爵按了按她的手,叫醒她,她疲劳极了,但她的精神马上集中在他身上,坐起来,揉着眼睛。
他解释了发生的事情,将信封交给她。
“你应该马上把它销毁,”他告诉她,“只要一根就够了,那个男人说过。”
她看了看那一小卷深金色的头发,摇了摇头。
“这太迟了,”她说,“这只是我从莱拉头上剪下来的那卷头发的一半,他一定留了一些。”
洛克勋爵气愤地咝咝直叫。
“在他环顾四周时!”他说道,“啊——我躲到一旁不让他看见——他一定是在那个时候把它留下了……”
“没办法知道他会把它放在哪儿了,”库尔特太太说,“不过,如果我们能够找到那个炸弹——”
“嘘!”
那是金猴,他正趴在门边,倾听着。接着他们也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急匆匆地朝房间赶来。
库尔特太太把信封和那卷头发猛推给洛克勋爵,他接住它,跳上衣柜顶,然后随着钥匙大声地在门锁里转动,她在她的精灵旁躺了下来。
“它在哪儿?你拿它怎样了?你是怎么攻击库珀博士的?”随着灯光照射到床上,庭长沙哑的声音说。
库尔特太太抬起胳臂来遮挡自己的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
“你的确喜欢逗你的客人开心,”她睡眼惺忪地说,“这是一个新游戏吗?我必须干什么?谁是库珀博士?”
门卫跟麦克菲尔神父一道走进来,用电筒照着房间的角落和床下。庭长微微有点不安:库尔特太太睡眼惺忪,在走廊里照射进来的强光中几乎看不见东西,很显然她没有离开过她的床铺。
“你有一个同谋,”他说,“有人袭击了学院的一位客人。他是谁?有谁同你一道来这儿?他在哪儿?”
“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什么……?”
她的手放下来帮助自己坐起来时发现了枕头上的那个小盒,她停下来。把它拿起来,用圆睁的睡眼望着庭长,洛克勋爵看见了一出绝妙的表演,只见她摆出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说道:“但是这是我的……它怎么在这儿?麦克菲尔神父,谁来过这儿?有人把这个从我脖子上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