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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部分

醉玲珑(全集)-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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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到了漱玉院,脚下踏碎几片枯叶,卿尘渐渐缓了步子,方才一时之气说出那样的话,心里却没有半分痛快滋味。
    无视一个千洳,送走一个写韵,往后还有多少殷采倩在等着?皇族阀门,联姻、纳妾、娶妃,明里暗中还有多少这样的是非?
    两情弥坚,纵有千者百者而不移。曾经说过的话,却不知为何自己突然觉得如此苍白。
    强撑着许久的从容和高傲,早在刚才的一瞬间化为乌有,零零落落只能感觉深深的疲倦中掺杂着酸涩。
    碧瑶见她面色不对,上前迎了过来,“郡主?”
    卿尘任她伺候着去了云纱外衣,只摆了摆手:“我想睡一会儿。”
    碧瑶无奈退了出去,卿尘只身靠在榻上,怔怔的瞧着淡紫色的轻云纱帐。
    即便两情相坚,恩爱不衰,她能一生一世留住夜天凌的心,他却依然先是天朝的皇子,先是他们的四殿下。
    江山社稷下那些山盟海誓显得如此轻淡,即便站在了紫金之巅,身后而来的,便是三宫佳丽六院粉黛。
    唇间微涩,她缓缓的闭上眼睛,思绪纷乱繁杂,不觉竟昏昏睡去。
    梦中似睡似醒,依稀见到好多熟悉的人,然而周身都模糊,一个个的消失离去。
    伸手欲留,却无论如何呼喊都发不出丝毫声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物是人非。四处陷入陌生的暗潮,夹杂着孤独、绝望、恐惧层层涌上如影随形的缠绕着自己,她拼命的向前跑去,眼前却突然生出怪石嶙峋森然藤蔓,一脚踏空在悬崖。
    似是听到自己惊叫一声,猛然自噩梦中挣醒。
    帷帐忽动,是夜天凌赶至榻前将她拥在了怀里:“怎么了?”
    周身冷汗涔涔,卿尘只觉得心脏似是越跳越快,几乎要破腔而出,只能抚了胸口喘息。
    是挣扎的痛,那恐惧压在胸口,久久不肯散去。
    夜天凌见她脸色煞白,急忙吩咐道:“传医侍!”
    “不要!”卿尘紧扣着他的手指,使劲摇头:“我不要医侍!”
    “好,不要。”夜天凌对赶进来的碧瑶一抬头,转身柔声安慰道:“没事,只是梦魇着了,醒了便好了。”
    所有的东西满满隐抑在心头,卿尘见了他却觉恍然如梦。泪水潸然而落,湿了面颊,湿了衣襟。
    夜天凌静静环着她,目光中隐约带着歉疚和疼惜,轻轻替她抚着胸口,良久说道:“卿尘,我并不想要一个柔顺隐忍的妻子,你可以像那天一样霸道,或者像今日一样将心中不快说出来,那样才是你。在我面前,你也想隐藏吗?你心里究竟要装多少心事,难道连我也不能说?我是你的丈夫,有什么我不能替你承担?”
    卿尘俯在他的怀中,含糊不清的哭道:“我想回家,可是回不去,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找不到家……”昏昏噩噩,断断续续,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夜天凌却一直认真的听着,眼中慢慢由惊诧变为柔软的怜爱,只是将她越发抱紧。
    纱帷清浅,曳地静垂,朦胧中只见相依。
    碧瑶轻声转身出去,将赶来的医侍请去偏室暂侯,悄悄掩上房门。
    过了许久,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在他温暖的怀中化做一片轻鸿,淡淡飘远。
    尘埃渐落,归于熟悉的平安和清寂。
    卿尘耳边传来夜天凌低声叹息:“清儿,上天何其眷顾,竟万世千生将你送来我的身边!”
    清儿,已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唤自己,蓦然抬头,正落入他柔情似水的深眸之中,夜天凌淡淡一笑:“对吗?清儿?”
    卿尘只怔怔的看着夜天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夜天凌抚过她微湿的面颊,语意温柔:“怪不得你总是在意这些串珠,是我不好,从今后有我的地方便是你的家,即便回不去又怎样?”
    他目中清光幽宁而深亮,照亮了漫漫黑暗,灿若星辰。
    一串黑曜石套入了卿尘的纤细的手腕,依稀带着他体温的,温凉的圈上心头。
    “你……不怕我走?”
    夜天凌剑眉微挑,似是说的轻描淡写:“家既在这里,你要去哪儿?何况,你走了我怎么办?”戏谑调侃异于常日,显然故意逗她。
    卿尘垂眸侧首:“联姻,你还有天下。”
    短暂的一阵寂静,她听到夜天凌缓缓说道:“我夜天凌此生只会有一个妻子,即便是江山天下,也不必委屈她去得。”不变的清淡的声音,却带着丝不容置疑的凝重,如同一道盟誓镌上心底:“我刚刚便是如此和冯老将军说的,以后再有提亲的人,咱们就还这样告诉他们。”
    黑曜石沉光潋滟,映在他深邃眸中,卿尘在他的凝注下闭上双眼,笑着,泪水却如断线之珠。
    情切至此,再复何求?即便前途是披荆斩棘又如何,这一生,已注定随他。
第12章 往来姻缘谁是非
          黄叶轻,暮山凝紫,云影天高,秋色连波。
    北雁南飞携了相思,是玉门关前征尘万里,离人轻愁。
    湖光倒映山色,如淡笔画出的清远水墨,一丝钓线轻轻落入水面,荡起几圈觳纹,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白衫如玉,不沾闲尘,紫竹长竿握在夜天凌手中极稳,不慌不忙的适然。
    身旁的十一却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开口道:“四哥,不过被父皇训斥几句,你便躲来此处闲情钓鱼?”
    夜天凌不语,只向他抬了抬手,十一无奈回身去看卿尘。
    卿尘立在他们身后亭中,正写些什么。此时收了最后一笔,将轻挽的衣袖放下,对十一一笑说:“来看看,我的字现在比四哥怎样?这道手本若呈上去,皇上也未必知道不是他写的。”
    十一起身,低头一看,眉头便皱起:“此时奏请去东蜀勘察水堰,四哥,工部又不在你职中。”
    “那便更该去看看,多知道些有什么不好?”夜天凌淡淡说道。
    十一将折子放下:“父皇下旨撤北藩为十六州,北晏侯兴兵在际,你却称病连朝都不上。”
    卿尘衣袖一拂,不着痕迹的止住十一,轻轻摇头:“四哥确实身子不适,前时在朝上不过硬撑着罢了,便让他歇会儿吧。”十一一愣,卿尘将他手中的折子晾了晾收好:“几句饬语虽非皇上亲口所言,但是什么分量,难道你不知道?”
    常年拥兵,居功自傲,多行专断之权。十一冷哼一声:“若不是四哥常年拥兵,哪来的他们在这里安安稳稳的聒噪!专断之权难道给这些连北疆是何等模样的都不知道的人来行?”
    卿尘垂眸,眉梢无奈轻蹙。无论如何,此次他们是绝不会将军功再拱手让给夜天凌了,却不知这军情之险,是否也人人如他,看得清楚。
    温柔看着夜天凌清隽的身影,想起他昨日回府时眼中的疲累,心底仍泛起丝丝的疼惜。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推波助澜,终究还是走了最坏的势态,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在隐忍中等待最佳的时机?边陲烽火难平,征战连年,又将有多将士英魂,埋骨他乡。
    水面一声轻响,一尾斤余沉的鲤鱼随着夜天凌手腕微扬吊上半空,夜天凌伸手将它从竿上取下,却又随意丢回湖中。长身而起,瞥了眼那折子:“撤亦反,不撤亦反,他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十一弟,你不妨好好掂量一下这折子。”
    卿尘将石青披风搭在他肩头,他眸光轻柔,望向她一笑。
    亦带了多年的兵,十一思索一下说道:“壅水驻堰地处东蜀,下临青州,西接封州,青州、封州,那是西岷侯重军驻兵所在。”
    “对,”夜天凌负手北望:“一旦堰成,则可数日而截壅水,青、封两州便在指掌之间。”
    “四哥是提防东蜀军?”十一目光一沉。
    夜天凌深邃双眸精光微现,带着深思熟虑的沉定。
    西岷侯近年来聚蜀地精兵设东蜀军,沿壅水诸州屯兵,其心昭然若揭。
    北疆一旦战起,西藩退可入川蜀据守自立,进可与北藩联手,由渊江穿壅水南下直逼天都,两面夹击,实为心腹大患。
    湖州春汛一过,夜天凌便遣斯惟云入蜀,暂停修堰导江的工程,日夜督造壅水江坝。左原孙也早已与数月前动身北上,此时已入合州。
    一连月余,夜天凌抗着各方压力一力拖延争取时日,济王、清王、湛王却联手支持即刻撤藩,殷家、靳家、卫家各处官员亦层层上表,甚至公然弹劾。
    天帝今日终究准了北晏侯的奏折,降旨撤北藩,依南靖侯属地之前例,分封为十六州都护府。
    撤藩的圣旨不日即将到北藩,京郊六军待命,兵马暗集。
    天狼星动,是久违的兵锋杀气。
    夜天凌极冷的一笑,微微扭头,马蹄声轻沿湖而来。
    夜天漓翻身下马,将缰绳一丢,来到近前:“十一哥!你果然在四哥这儿。”
    十一仍在想着西北军事,答应一声:“何事找我?”
    夜天漓剑眉微挑:“母妃命我找你进宫。”
    “哦?”十一并未在意他语气中的异样,随口问道:“可有说是什么事?”
    “似乎是……”夜天漓顿了顿:“要将殷家长女殷采倩赐婚与你。”
    “什么?!”十一猛的抬头,夜天凌同卿尘皆尽愕然。封王后开府赐婚虽是皇子再平常不过之事,却谁也没想到十一的王妃会是殷采倩。
    “怎么又是她?”卿尘不禁有些恼怒。前事方隔不久,这殷采倩难道是急着出阁,人人可嫁?
    殷家曾向凌王府联姻之事少有人知,但十一却清楚,一时哭笑不得:“胡闹什么!我找母妃说去!”
    “哥!”夜天漓拦住他:“是皇后的懿旨。”
    十一一怔,停下脚步。不论莲妃,后宫之中苏淑妃最受天帝宠爱,因此早便惹皇后不满,常为些小事便招来斥责。苏淑妃向来柔顺处处忍让,皇后倒也不能拿她怎样,但若在此事违抗懿旨,恐怕往后便有委屈可受了。
    夜天凌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的冷笑,殷采倩要嫁的怕是十一身后的苏家吧。凤、卫、靳、苏四大仕族,苏氏一族历来最为清高,门庭严谨,一向同殷氏生疏,自然是殷氏最急于笼络的对象。
    天家阀门,无论男女都逃不过这联姻的命运。从天帝后妃三千到诸王妻妾,或娶或嫁,他不记得有哪个不是综错了门庭权位。
    思及此处,忍不住看了卿尘一眼,目光到处心中总有柔情似水,对于她,这个阴错阳差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女子,他是无比的珍视。
    卿尘却正不悦:“是殷家的主意?即便是皇后,也不能强娶强嫁吧?”
    夜天漓道:“殷家事事都是皇后做主,听说殷采倩不知为何被皇后招进宫中狠狠训斥一番,随后皇后便同母妃提了此事。”
    所因何事几人心知肚明,十一对夜天凌苦笑道:“四哥,这真是阴魂不散。”
    夜天凌拍了拍他肩膀道:“稍安毋躁,先进宫看看情形。”
    十一虽随性却不鲁莽,点头道:“也好。”
    夜天漓陪十一进宫,十一心情恶劣,路上皱眉不语。到了宫门,夜天漓突然站住叫他:“哥!”
    十一在玉阶之上回头,夜天漓笑嘻嘻的对他说道:“你若不愿娶殷采倩,不如我娶她,向父皇求旨赐婚好了,反正他们要的是联姻。”
    十一剑眉微拧,秋阳淡淡在他脸上投下俊朗浅影:“你娶她?难道你喜欢她?”
    夜天漓似是一本正经的想了想,笑道:“人长得不错,脾气娇蛮了点儿,但想必应该比我那几个侍妾有趣,我无所谓。”
    十一看他吊儿郎当的模样,瞪了他一眼:“胡闹什么!”
    夜天漓自宫中出来,便已知这事很难有转寰余地,他似乎漫不经心的笑说:“苏家毕竟是阀门之重,他们不会轻易罢休的,这点你比我清楚,单说应付这种女子,我却比你容易。”
    “你这算是什么主意,趁早打消了。”十一冷冷向远处一望,秋风过,阶前落叶微卷:“我已想好了,北疆一开战我便请命带兵出征,到时候哪里还有时间大婚,她想嫁,便等着好了。”
    这倒是个能拖延一时的办法,夜天漓问道:“倘若北晏侯按兵不动呢?”
    “北疆这一仗打定了。”十一大步前行:“北晏侯若明日便起兵造反,我真还要多谢他!”
    满阶黄叶瑟瑟,又是秋来,夜天漓剪手身后懒洋洋的跟上十一,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
    十月庚寅,北晏侯虞夙斩杀朝廷北疆镇抚使,自蓟州起兵。
    蓟州守将归附虞夙,副帅常立据理抗辩,被斩首示众,血溅辕门。
    虞夙其人诡谲多变,行军迅疾狠猛,论谋略手段,军中罕逢敌手,堪称一代枭雄。此次布置充足,两路叛军趁夜奔袭,连取合州、原州、辽州。中军至燕州与其谋士柯南绪所率兵马会合,一路南下直逼肃州。
    肃州守将威远将军何冲率军布防抗敌,燃起烽火,八百里飞马,向天都告急。
    天帝诏告天下,出兵平叛,长定将军南宫竞率十二万先锋军星夜驰援肃州。
    十一皇子夜天澈领十万兵马即刻入防幽州,迎击西路叛军。
    另有四十万大军集于平州,整装待命。
    六军待发,唯有主帅悬而未决。
    秋雨缠绵,淅淅沥沥已下了几日,却始终没有停的意思。
    黄叶翩飞转眼零落泥中,天地间灰??一片,秋浓,已是寒意袭人。
    左相府煊煌深苑金堂玉马,两尊石狮子被雨水冲刷的干净,静卧在朱门两侧。卿尘沿那青石长阶走下,凌王府的鸾车已经候在门前。碧瑶收起紫竹伞,打起车帘,待她上车便递了镏金暖炉过来。
    偎着手中一团暖意,卿尘闭目在锦垫上靠了会儿,车行渐远,相府朱门已消失在连绵雨中。
    她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淡静的微笑,左相凤衍,真是个不错的对手。名门钟鼎,多少风雨起伏,凤家稳列仕族之首果然有他的道理。
    这一番密谈似是父女叙话,实则明枪暗箭相互试探,最终做了一场赌注。
    赌局是这场形势未明的战争,赌的是凤家的去从。
    卿尘睁开眼睛,明净的眸中掠过好笑的神情。
    联姻,皇族名门以姻亲交结,巩固势力,掌控朝政宫闱。而夜天凌这个王爷娶了她这个凤家嫡女,却仍与凤家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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