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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部分

摩天楼的怪人-第54部分

小说: 摩天楼的怪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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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
  “我喜欢蒸汽机,蒸汽机是很人性化的机械。”
  “等一下,等一下。”
  我急着说,生怕错过发问的机会。
  “搭乘用蒸汽机发动的电梯杀死齐格飞,这个我懂了。确实,那样的话,即使在停电的时候,也可以在十分钟内去一楼杀人,再回到自己的住处。但我还是有不了解的地方,一九一六年的梅莉莎·贝卡之死……”
  “那个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怪人说。
  “啊,是的。对不起,那个事件纯粹是自杀。但是,后来的伊玛·布隆戴尔之死和一九二一年的玛格丽特·艾尔格之死,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两个人是怎么死的?从这里往下到南面的墙壁,经过三十四楼的狮子大道,可以到玛格丽特的窗外;经过克丽奥佩特拉之针大道的话,可以到伊玛房子的窗外,这个我都可以明白。但是再怎么说,人都是在窗户外面,要怎么近距离开枪呢?她们两个人的太阳穴周围都有烟煤,所以是在非常近的距离下开枪的。那是怎么办到的?”
  “助理教授,你说呢?”
  “这个可以从近代史中找到答案。”洁说:“是不是用了壕沟战中的发明,潜望镜式的远隔发射器呢?在手枪上稍微加工就行了吧?”
  怪人嘿嘿地笑了,但是很快就静默下来。显然是洁又说对了。
  “潜望镜式的远隔发射器是什么?”
  “是当时的一种创意商品。通常进行壕沟战的时候,是这样拿着枪,把头和枪露出壕沟的上面攻击敌人,这个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我说。
  “可是,这样是很危险的。把头部暴露在敌人的眼前,随时都可能被敌人的子弹或炮弹击中脸或头部,或是被炮弹的碎片打到。所以当时就想出了把身体完全藏在壕沟里,只有枪露出来,也能进行攻击的突破性工具。”
  “那是什么?有那么好的东西吗?”
  “第一次世界大战是各种创意与发明竞争的时代。那是一次划时代性的战争,改变了战争原有的样貌。以前的战争是英雄骑马驰骋战场,单挑决一雌雄的时代,赢的人就是胜利者,就是英雄。但是,进入壕沟战的时候,战争就变成愚蠢的消耗战,两军对峙的时间拉长了。因此,坦克车被发明出来,战场上开始使用毒气,机关枪也出现了,还有变装的隐形部队。潜望镜式的远隔发射装置枪,不过是战时众多发明中的一个。”
  “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东西?”
  “把枪安装在这种长形箱子的上面,把金属棒或绳子系住扳机的地方,再把金属棒或绳子延伸到下面。下面也有一个和上面一样的扳机,把这两个扳机连系在一起,只要扣动下面的扳机时,上面的扳机也会被牵动,枪里面的子弹就可以发射出去了。而下面的扳机的地方有潜望镜,透过潜望镜,可以看到上面的枪炮对准的目标,进而进行攻击。因为身体在壕沟里,所以可以躲过敌人枪弹的直击,比较安全。”
  听了洁的说明,我感到很新奇。
  “那样的东西好用吗?”
  “那样的东西尺寸太大了,缺乏机动性,扳机又变得很紧,还经常故障,所以很快就被弃置了,还是直接拿枪攻击比较容易。”怪人说。
  “但你把这个点子应用到自制的手枪上吗?用到恩菲尔德No。2Mk1上?”
  我又不懂了。
  “什么?在壕沟的上面用手枪对敌?”
  “不是那样的,杰米。只要透过七英寸的窗户缝隙,把枪伸进室内,那么即使人是在窗外的散步道上,也可以对室内的受害者做近距离的开枪。”
  “是那样吗?”
  “只要利用机械手就够了。这个比壕沟战时用的东西更简单,也不需要用到潜望镜。”
  “只靠肉眼射击?”
  “是的。伊玛或玛格丽特都一样,她们从外面回来时,习惯在客厅的枝状吊灯下切换灯的亮度,这是她们的乐趣。”
  “怎么切换?”
  “打开墙壁上的开关后,就走到百合花形状的吊灯下面拉绳子,打开电灯。”
  “然后呢?”
  “每拉动一下,吊灯上的百合花就会亮起一部分,不会一次就全亮。那是一种可以制造朦胧气氛的灯具,可以在比较暗的灯光下,放一张自己喜欢的唱片,然后拉开窗帘,一边听音乐,一边欣赏窗外摩天楼的灯光。”
  “原来是这样……”
  我明白了。
  “这是住在曼哈顿摩天楼里的住户的特权。女性们都会喜欢那种气氛吧!”
  “嗯。”
  “利用她们的动作和姿势,来决定开枪的时间。当她们从外面回来,走进客厅,站在吊灯下面后,会因为要切换灯光的亮度,而拉动好几次绳子,此时就是伺机开枪的时候。”
  “嗯。”
  “拉动绳子的那一瞬间,就是扣动扳机的时间。因为要等目标停止动作,才能开枪,所以在窗外的狮子大道上的狙击者,必须辛苦地等待。”
  “是吗?”
  “因为,如果窗户没有先打开的话,再怎么等待也无法开枪。”
  “对呀!”
  “因为窗外的狙击者不能从外面打开窗户,所以他只好背着机械手,经过散步道,数次来回窗外,寻找适当的位置,和把枪伸进室内的机会。为了避免徒劳无功,所以必须选择室内的人会打开窗户的季节下手。住在三十四楼的人,绝对想不到三十四楼的窗外竟然会有人,所以在夏季里连续几天的好天气时,通常都会打开窗户。”
  “我明白了。伊玛·布隆戴尔死亡的时间是八月十四日吧?而玛格丽特·艾尔格是九月,都是夏末,天气热的时候。”
  “就是那样。”
  “可是,丝袜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又想到了一件事。
  “因为那样的话,就没有受害者本身的指纹留在枪把上的问题。”
  “没错。用丝袜把枪完全包起来,就没有所谓指纹的问题了。开枪,再松开远距离发射的工具,把枪留在室内死者的旁边,就可以了。”
  “嗯,窗帘或许是关闭起来的,但是只要有一点点的缝隙就够了。因为狙击者是靠在窗户上的,很容易就可以看到他想要下手的对象的动态……”
  我一边说,一边慢慢放松本来有些无法释怀的心态。
  这个问题稍微想过之后,就能了解了。
  “但是,慢着,洁,我还有无法理解的问题。”
  “什么?”
  “就是受害者的手指上有烟煤这件事。这应该是用手拿着手枪,并扣动扳机才有的特征呀!”
  “没错。就是因为手上有烟煤,所以有才办法骗过大家。大家虽然觉得这个命案很可疑,可是因为死者的手指上有烟煤,所以接受了死者是自杀的说法。”
  “那么,烟煤是怎么沾上去的?”
  “狙击者先用机械手把枪放在地上的死者手边,在放开枪之前,又扣动了一次扳机,开了一枪。这也就是靠近地板的墙角处,为什么会有另一颗子弹的原因。不管是伊玛·布隆戴尔,还是玛格丽特·艾尔格的命案里,现场的墙角都有这么一颗莫名其妙的子弹。”
  听着洁的解释,我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
  这就是一九一六年到一九二一年,发生在中央公园高塔的六件连续杀人事件——不,其中有一件是自杀的,还有一件是意外事件,所以是四件连续杀人事件——的真相终于大白了。
  我恍惚地听着雷鸣的声音。做梦也没有想到,我竟然在这样的地方,听到那么不可思议的事件的来龙去脉,又完全了解到事件的真相。
  怪人向前走,走过我们因为警戒而僵硬的身体旁边,走到刚才洁所说的蒸汽机前面。他弯腰,打开机器下面的一个小门,哗啦哗啦地从里面拖出一个长长的、木制的器具。
  “这就是那个机械手,也就是类似的远隔发射器,已经坏掉了。我本来想把它烧了,但是,为了表达我对你精采推理的敬意,我想把它送给你。”
  “啊!这个太棒了!”洁非常惊喜地说。
  得到了宝贵的证物确实值得欣喜,但是对洁来说,得到这类特别的器具,才是更高兴的事。他就是这种人。
  “好长!像蛇一样。”我说。
  那支远隔发射器原本是折叠起来的,打开来后就显得更长了。
  “像这样把手伸进去吗?”洁问。
  “对,用皮带固定住,要牢一点。扳机在相当深的地方。”
  “已经深到手肘了。”
  “因为那样才比较稳。下一个世纪你们要不要公开这个事件,要不要把这个东西陈列在犯罪博物馆里,都随你们高兴了。”他以充满美国人气度的语气说。
  这样的气度是来自他对我们的同理心呢?还是因为承认自己就是扰乱世人五十年,计划出完美杀人事件的元凶之后,心情终于得到解脱了呢?我不知道。
  “但是,请不要以为我是很乐观的人。我是经过一番挣扎才能说出这番话的。”怪人侧目看着一直在欣赏机械手的洁说。
  然后,他拿出不知从哪里来的火柴棒,把火柴棒点着之后丢进机器里,再把门关起来。
  “不必担心,里面都是一些没有价值的纸张或没有用的破烂物品。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那支机械手。”幽灵说:“我长期患有忧郁症。不过,我的身体还很灵活,也没有什么严重的病痛……”
  “你需要药物吗?”洁问。
  “用不着。我只是想说,我并不需要乐观的心情。”
  怪人身体靠着墙,双手环抱在胸前。他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姿势。
  洁把那支机械手,横放在脚旁的墙角。
  “刚才你说我做的事情是漫长的孤独工作,可是我一点也不孤独。月亮会映在水面上,风吹来的时候,月影摇曳,就像舞蹈中的芭蕾舞伶。
  “草原会经常随风沙沙作响,像在演奏华尔滋。而我的眼睛只要稍微转动,就可以看到星云,但星云不在天上,而是在我的脚下。我的脚下有辽阔无边的星云,我相信,我的身体有一天也会变成发光中的星云中的一颗星,飘到那边去。
  “但是,我的心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没有痛,没有喜悦,没有想法。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吗?”
  洁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开口说;“不知道。”
  “因为乔蒂死了,声音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了。这个世界失去了光亮,失去了色彩,只有永远的夜还继续存在着。充满音乐与闪耀着光辉的草原也消失了,只剩下成堆的枯叶。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乔蒂死了。
  “乔蒂曾经住在我的脚下,住在我所创作的作品之中,所以我是幸福的。不论有多少厄运加诸在我身上,我都没有松开我手中的幸福。我和她一起进入梦乡,一起迎接黎明,尽管只是在简陋床上的短暂假寐,我也随时拥抱着她。”
  “她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她随时都和幽灵在一起。”
  当洁这么说时,幽灵看着地面,点了点头。
  “对现在的我来说,那句话比任何药更能治愈我,也更能给我最大的救赎。家父以前对我说过一些话。少年的时候,我对他说我的脚很痛,他告诉我,那是因为脚在成长,成长会带来疼痛。心也一样,有一天你会感觉到强烈的心痛,当心痛到难以忍受的程度时,那就是你的心有了很大的成长的证明。用不着害怕,用不着觉得难为情。
  “当我成人以后,我的心经常感到疼痛。我在愚蠢的战场上想起父亲说的那些话,努力地克服了强烈的心痛。我也和我的同伴一起问神,这些痛苦、这些愚蠢的事情,真的能带给我成长吗?我知道根本不是那样。我父亲的话并没有错,他只是不了解近代的战争,把整个世界搞得天翻地覆,动员了那么庞大的物资与金钱,让那么多人互相残杀的近代战争。”
  幽灵看着落到水池里的雨水,慢慢地摇摇头,继续说。
  “那不是成长会有的痛,那是用大量的吗啡埋藏的意识底层的恶梦,是毫无意义的大量死亡,和名誉、勇气、信念全然无关,人类在毒气与机关枪面前,像虫一样脆弱,只剩下等待死亡的恐惧。我们没有得到任何教训,也没有任何人因此而成长。我有许多被封印起来的痛苦记忆,那些封印改变了我,彻头彻尾地改变了我。助理教授,你一定知道佛洛伊德的梦的原理吧?”
  “嗯。”洁点头。
  “以前我从精神分析医生那里听到一些说法。他们说,精神医生一旦习惯与精神患者谈话,他们就会变得不会做梦。我也不会做梦,但我和精神医生的理由不一样。我是因为被封印在潜在意识下的恶梦一旦被解放,就会有危险。”
  怪人说到这里便停止了。
  他沉默了好长一阵子。
  在他沉默的时间里,我看到了两道闪电,听到了两次雷鸣。怪人终于又开口了。
  “我会听雨的声音,听一整天,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是听雨水打在地上的声音……水声变成了拍打翅膀的声音。有一只鸟展翅飞翔,飞向以前见过的记忆中的海洋。不久,又听到了远处的海潮声,反覆起伏的波浪声,让我的心飞得更远。可是,灰色的风挡住了我的去路,让我看不到海。但我还是要听,要听远方海洋的声音。我要听漫漫长夜里在我的内心中漂荡、颤动的声音。”
  “这是?”我问。
  于是怪人低下头,说:“这首诗应该很像詹姆斯·乔埃斯(James Joyce)的诗,是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的诗。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首诗了。我想忘了这首诗,但现在脑子里又出现这首诗的句子。”
  我点头。
  原来幽灵也是一个难得的诗人。很多建筑师同时也是诗人。
  “因为有被封印的记忆,周围的记忆就像长了翅膀,想要展翅飞翔。这是非常奇妙的经验。那些记忆会飞到让人想像不到的地方。我想大部分的人都无法想像那样的情形吧!为什么要展翅飞翔呢?因为要指示出被埋藏的记忆所在。”
  洁一直沉默着,只是时而点点头。
  “这是一段辛苦的飞翔。但是,能够让我活得这么久的人不是家父,而是乔蒂。然而,我还是什么也不能做。我虽然是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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