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科幻世界电子书 > 真实之城 >

第11部分

真实之城-第11部分

小说: 真实之城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改了主意了。” 
    “棕色挺好的,托比。这颜色很不错。” 
    托比用他象铅笔一样瘦削的手指指着马鬃毛。“我觉得我没办法骑它。” 
    “你当然能,宝贝儿。” 
    “我想我过些日子能骑它。现在我累了。” 
    “早晨你会感到好点儿的。” 
    托比又戴上他的氧气罩,“我能看看快乐之地的模型是怎么工作的吗?” 
    克拉克尔医生垫高了枕头,让托比能够毫不费劲地看清楚这个模型,斯巴斯坦扭开了控制板上的按钮,这个玩具立刻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旋转的世界。 
    “快点,”托比低声说,模型上的渡船,车辆把看不见的乘客送到各个方向,作着长途旅行。“让它们快点!” 
    “来吧,你来控制。”斯巴斯坦把控制板放到我儿子手中。 
    “快点……”托比让电流更强。“快点,快点……”我从他的语气中觉察到一丝虐待的意味。“上去吧。”他说,“骑上旋转木马,坐上海船。”我知道,在他头脑中,那些汽车上的人已经快把肠子都呕出来了;那些海船上的乘客被抽进空气中;木马上的骑手已经被抛在地上,任由马蹄践踏,“上去吧。” 
    这时候我发现圣诞老人和他助手们都显得很怪。他们的眼睛湿了。泪水,是的,泪水——孩子般的泪水。 
    “他们怎么了?”我问玛提娜,“你是指什么?” 
    “他们的眼睛。” 
    “上去吧。”托比说。 
    玛提娜看着我,仿佛看着一只又哑又蠢的狗。“他们哭了。” 
    “我从没见过,”我按了按自己的泪腺。“没见过成年人哭。” 
    “骑上去。”托比说。 
    “在斯塔瑞维,成年人也会哭泣。” 
    确实,我观察着这群成年人,看着他们湿湿的眼睛,他们悲惨的微笑,他们悲哀的脸庞,我观察着他们——然后理解了他们。对,毫无疑问,他们从自己上演的可笑的肥皂剧中得到了乐趣,他们喜爱剧中的每一分钟,喜爱极了。 
    托比不再说:“骑上去”了,他什么都不再说了。他那儿发出的唯一的声音是一种低沉轻柔的呻吟。如同加登河中风声的低吟。 
    克拉克尔把托比的床垫和枕头都放低了,打开了他的呼吸器。安索尼·维思拿起了我儿子瘦骨嶙峋的手掌,紧紧地握了一下以示安慰鼓励。 
    “我能再见到你们吗?”托比问。“下一个圣诞节你们还会来吗?” 
    “当然会。” 
    “你保证吗?” 
    “我们会来的,托比,你可以打赌。” 
    “我想我不会有下一个圣诞节了,”我儿子说。 
    “你不能这么想。”安索尼说。 
    我走开了,瞪着树上的装饰。一个雪人拿着一张卡片:好起来吧,托比。一个陶瓷天使摇着一柄旗帜,上面写着:我们和你在一起,孩子。一个塑料冰柱上贴了一张卡,写着:随疼痛而来的是智慧。 
    我转过身,正好看见一颗大大的银色泪珠从圣诞老人的脸颊上滑了下来。“当然还会有一个圣诞节的。”我机械地说。 
    在托比打呵欠的时候他那发蓝的皮肤从脸颊到下巴都绷得紧紧的。“我喜欢圣诞节。”他说。“我真的很喜欢它。我今天会死去吧,圣诞老人?我好冷啊!” 
    斯巴斯坦说,“不会的,托比。” 
    “你哭了,圣诞老人。你……” 
    “我没有哭,”斯巴斯坦说着用手套抹去了泪水。 
    “谢谢你,圣诞老人,”托比咕哝着说,“这是我生命中最伟大的一天。我爱你,圣诞老人。我希望我的电动鹿是黑色的……” 
    我儿子睡着了,打起了呼噜。我朝玛提娜转过身,我们的目光碰到一起了。“让他们走吧,”我用颤抖的声音说。玛提娜皱起了眉。“这些‘心’组织的老鹰,”我说,“我想让他们离开,现在。” 
    “我想你没弄明白,杰克。他们到这儿来为你儿子尽力,他们是来——” 
    “我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他们来看我的孩子窒息,他们来从我儿子的死亡中享受乐趣。“让他们走。”我说,“告诉他们。” 
    玛提娜走向那帮圣诞老人的助手,向他们解释说我需要单独和托比呆在一起,他们的反应如同被宠坏的十岁小孩;他们撅起了嘴,咬着牙,捏紧拳头,他们在明亮的黄色地板上跺着脚。 
    “心”的成员慢慢地走出去,向我表示他们虚伪的支持,用典型的斯塔瑞维的话向我表示慰问,“这是一个过程,斯伯瑞先生,不是一个结束。”“他将人新一轮的生命,”“我们现在知道了,新生出现在消亡的运动中。” 
    当安索尼·维思走到门边的时候,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颈圈,说:“谢谢你们买了那么多玩具。” 
    “我们觉得你很自私,”他答道,“我们为你做了这么多,你现在——” 
    “不让你们来参观他的死亡?对,是这样的,我要欺骗你。” 
    “我认为你希望我们让你儿子高兴,激发他免疫系统的工作能力,我以为我们会——” 
    “我不再相信这些了,”我承认说。“也许我从没相信过,我只是在向我自己撒谎。” 
    “让他一个人呆着吧。”斯巴斯坦用他的大肚子挤着安索尼。“我想他现在不需要我们了。” 
    “有些人真是变化无常,”安索尼说着,跟着圣诞老人走出了房间。“有些人……” 
    最后我一个人留下来了,我独自站在可笑的喜庆的物件中,耳中听着托比的呼吸器单调的声音。圣诞树,电动鹿,快乐之地,长颈鹿,皇冠,皮鼓,溜冰鞋,棒球手套——多么愚蠢而无用啊,但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我应该给他他所需要的东西。 
    托比半夜醒了,浑身颤抖,咳嗽着,体温达到了一百零五度。 
    八月的空气沉重潮湿,如同胶水一样。我从行军床上起来,拥抱着我的儿子,敲了敲他的氧气罩,说,“宝贝儿,我有些话要给你说,一些很重要的话。” 
    “嗯?”托比抓住了他的狒狒巴拉比。 
    找咬紧了牙关。“关于克沙威尔瘟疫的,事实上,它是一种非常非常严重的疾病。非常严重。”我说这些的时候心如刀绞,“你不能好了,托比,不能了。” 
    “我没听懂。”他的眼珠深深地陷进去,眉毛和睫毛很稀疏了,“你说药品先生会治好我的。” 
    “我撒谎了。” 
    “撒谎?这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你能快乐。” 
    “你撒谎了?你怎么可以这么作呢?” 
    “这座斯塔瑞维城——它和我们过去呆的地方不同,很不一样,如果你在这多呆一会儿,你会学会说任何话。” 
    他脸上掠过愤怒,蓝色的皮肤上涌出血色。“但是——但是圣诞老人给我带来了一只电动鹿!” 
    “我知道,对不起,托比,我很抱歉,我非常、非常抱歉。” 
    “我想骑我的电动鹿!”他哭了——就象一个七岁的男孩被背叛时那样哭了。他的泪水落在面罩上,留下一道光滑的曲线。“我想骑巧克力!” 
    “你不能骑上了,托比,对不起。” 
    “我知道!”他尖叫起来,“我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 
    过了漫长的、令人难以忍受的一分钟,他吻了吻他的狒狒,问道:“什么时候?” 
    “不久了。”我气管堵了硬硬的一团。“也许在这周。” 
    “你对我撒谎。我恨你。我不想要圣诞老人送给我一只棕色的电动鹿,我要黑色的,我恨你!” 
    “别对我这么残忍,托比。” 
    “巧克力这名字对一只电动鹿来说简直大蠢了。” 
    “求求你,托比……” 
    “我恨你。”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呢?求你别这样了。” 
    又过了无言的一分钟,呼吸器不休不眠地响着,“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他最后说。 
    “告诉我。” 
    他扯下面罩,“不。” 
    我心不在焉地从我儿子的圣诞树上扯下一个塑料人。“我太愚蠢了。”我说。 
    “你不愚蠢,爸爸。”粘液从托比的鼻孔中摔出来,“人死亡后会发生什么呢?” 
    “我不知道。” 
    “你认为会发生什么?” 
    “哦,我想一切都会停止的。就会……停止。” 
    托比用一根手指摸着输液管。“爸爸,有件事儿我从没告诉过你。你知道,我的狒狒巴拉比,他也得了克沙威尔瘟疫。” 
    “哦,太令人难过了。” 
    “事实上,他已经死了,他完全死去了。巴拉比……停止了。” 
    “我明白了。” 
    “他希望很快被埋了。他死了。他希望被葬在海边。” 
    我捏紧了手中的塑料人。“海边?当然可以,托比。” 
    “象我们看过的那本书里的一样。他希望象海盗柯布一样被埋葬。” 
    “当然。” 
    托比拍了拍巴拉比的尸体。“我死亡前能见到妈妈吗?我能见到她吗?” 
    “我们明天就去见你妈妈。” 
    “你在撒谎吗?” 
    “没有。” 
    他干枯的嘴边现出一个微笑。“我现在可以玩一玩快乐之地吗?” 
    “当然。”我紧紧地闭上眼,几乎让它们砸了我的头。“你想掌握控制板吗?” 
    “我觉得自己不够强壮。我好冷,我爱你,爸爸。我不恨你。我对你残忍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不想让你太想我。” 
    这也会落到我身上,我知道了:我也会流泪,我把手伸到他床上操纵曲柄,调节床的角度,让他可以看到他的娱乐城。多么象维瑞塔斯啊,我想,多么象斯塔瑞维啊,任何居住在这种封闭世界里的人都会疯掉的。” 
    “你不会太想我的,对不对?” 
    “我会想你的。托比。在我活着的每一天我都会想你的。” 
    “爸爸——你哭了。” 
    “你想玩多久快乐之城就可以玩我多久。”我说,然后发动了控制板,“我爱你,托比,”木马旋转了,车轮滚动了,渡船启动了。“我非常非常爱你。” 
    “快点儿,爸爸。让它们快点儿。” 
    于是我加大了电流。 
    我们用早晨的时间收抬好了治疗克沙威尔瘟疫必备的器械药品,准备到“无希望病人治疗中心”去。克拉克尔医生把一些IV瓶子放进我们的箱子,以便托比疼得厉害的时候使用。“如果能和你们一起去我会很高兴,”克拉克尔说。 
    “事实上,”我回答说,“再过一两天托比就会死了——对吗?他用不着药品了。”“你不能对这些事儿进行预测,”克拉克尔说。 
    “这周结束前他就死了,你最好留下来。” 
    玛提娜和我抬着托比穿过斯塔瑞维,到了第三隧道,艾拉·坦普尔骑着电动鹿紧紧跟在后面,紧接着是威廉·贝尔,把我儿子的圣诞礼物放在袋子里拖着。托比是如此的瘦弱,毛毯几乎把他吞没了,他小小的脑袋露在枕间上。他带着一种奇怪的父爱绝望地抓着他的拂拂:鲁贝尔斯汀斯基最终得到了他的孩子。 
    中午托比和他的维瑞塔斯的母亲呆在一起了。 
    “他知道他病得很严重了吗?”她问我。 
    “我把真象告诉他了,”我承认说。 
    “这听上去也许很怪,杰克……但我宁愿他不知道,”海伦眼中滚下一滴眼泪,滑过她的脸庞,落到地板上。“我希望你向他撒了谎。”“就整体而方,真象是最好的,”我宣布说。“这是一滴眼泪。”我说。 
    “当然这是一滴眼泪。” 
    “它的意思是——” 
    “我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我们哭泣着把托比抱进他的房间,把他的身体放在床垫上。“妈妈,你看到我的电动鹿没有?”他喘着气。“他是不是很棒?他叫巧克力。” 
    “它是个漂亮的玩具,”海伦说。 
    “我很冷,妈妈,我全身都痛。” 
    “这会起点作用的,”我打开了输液管。 
    “我还得到了快乐之地的模型,圣诞老人带来的。” 
    海伦的表情一沉,那样子就和她见到自己的眼泪时一样迷惑。“谁?” 
    “圣诞老人。就是周游世界把玩具带给儿童的那个胖老人。” 
    “没这种事儿,托比。没有圣诞老人。” 
    “有的。他来看我了。我会死去吗,妈妈?” 
    “对” 
    “永远死去吗?” 
    “对,永远。我愿意献出一切使你康复,托比,几乎是所有一切。” 
    “我知道,妈妈。这……很好。我……好累,……好想……睡觉” 
    我感到他的思维正在飞逝,他的灵魂正在脱离躯体。别死,托比,我想。哦,求求你,求求你,不要…… 
    “如果你愿意的话,”玛提娜说,“我来照看他一会儿。” 
    “行,”我回答说。“很好。” 
    我们几个呆呆地进了起居室,这里面都充满了可怕的东西:电动鹿,长颈鹿,所有的一切。海伦提出来给大家做午餐,但没人感到饥饿。我们站在窗边,往下鸟瞰着真实之成。维瑞塔斯,这个真实的城市(注:维瑞塔斯在英文中即真实的城市之城),很奇怪,这个双关语第一次出现在我头脑中。 
    我跟着威廉和艾拉进了电梯,心不在焉地喃喃地说着感谢的话。和“心”的成员不同,他们的同情是得体的,他们的忧伤是克制的,他们的泪水很少,只是在当电梯门“砰”地关上时,我听到威廉叫起来。“这是不公平的!” 
    确实。 
    我瞒跚着走进了托比的房间。在他睡觉时他也在发抖:他一定做着冷冷的梦。海伦和玛提娜站在他身边,我的妻子拿着一杯苏格兰酒,我曾经的情人象棵金钱树一样站在一旁。“留下来,”我对玛提娜说,“这没关系,对不对,海伦?她是托比的朋友。” 
    海伦没有回答,而是盯着玛提娜,说道:“你长得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我猜你没办法不象个坏女人。” 
    “海伦,我们都很难过。”我说。“但这种谈话是不必要的。” 
    我妻子喝完了苏格兰酒,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我很难过。”她同意说。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