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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冥伶 (背后灵系列之五)(完结)作者:水虹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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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唱戏的师兄弟,他前些年骄横时得罪了个遍,大都巴不得他有这天,谁肯来探他;至於少数知道当年他性情大变真相,对他尚有怜悯之意的花百龄、万荣生等人,他亦不愿受人施舍,总是找借口将其拒之门外。

  花百年却也不在意门前冷落,只是每日苟延残喘,却又拒绝就医,就这样一日日拖着。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花百年沈屙日重,竟是日日呕血,再不能起身。

  这天深夜,花百年昏昏沈沈躺在床上,只觉得身子虚弱瘫软,眼前幻象翩叠,皆是他与文娜的从前。

  他看到他与文娜在杨府的初遇,看到梨园的後台之上,文娜用棉纸蘸了卸妆油,一点点替他擦去脸上的油彩。

  他看到文娜巧笑嫣然的说,要跟他去延安。他看到她凭栏站在夜风中,长发飘扬,口口声声问他能不能继续四年前的感情。

  忽然听到服侍他的丫头小玉,在他耳畔怯生生道:“先生,有一位叫安奇陵的人找您。”

  花百年闻言精神一振,用尽全身的力量掀开沈重眼皮,勉强从床铺上支起身体,“快……快让他来我这里……我等他很久了……”

  丫头应声离去,之後门帘掀动,花百年看见安奇陵穿一袭素白缎子长衫,来到他面前。

  他看到在安奇陵的旁边,跟着身体呈半透明状态的安齐眉。

  “……二位请坐。”花百年见此异像,心中却并无惊异,“二位深夜到此,想必是百年大限已至?”

  安奇陵在他对面坐下,点头道:“正是如此。”

  “哈哈。”花百年短促的笑了一声,以袖掩唇,呕出口血,容色一片平静,“那麽,谈谈你们送我去文娜身旁,所需要的报酬吧。”

  安奇陵道:“这样的话,先容我向你简单解释一下死後的世界,方便我们往下谈。”

  “我听着。”花百年点头。

  “人死之後,除非生前具有极大怨念遗於世间,否则便会忘记前生,进入轮回。这也是上天悲悯世人,不忍业障执着之苦带入来世。”安奇陵开始解释,“文娜小姐现在,大约已经尽忘前生记忆,进入轮回,等待合适的机会转生。”

  “依你所言,如果我死之後亦进入轮回,那麽我们……就算来生再会,也不可能记得彼此了吧。”花百年的脸上浮现出一层焦急之色。

  安奇陵道:“文娜小姐,是不可能再记得你了。但是,我却有法子,让你成为她的背後灵。这样,无论她如何轮回转世,你都能在她身边守护,与她须臾不离,直至天地洪荒,不知你可愿意?”

  “我愿意,愿意!咳咳咳……”花百年情绪激动的叫出声,继而是一阵喘不上气来的咳嗽。

  她此生这般痛苦惨烈,他带给她的亦只有伤害,他宁愿她永不记起。他只求在未来的轮回之中,静静守护她,看着她幸福快乐。

  花百年咳喘了半晌,又呕出几口血,方才渐渐停止,“如果你们真能办到,我愿散尽恒产做为报酬。”

  “我们不需要你的钱财。”安奇陵笑道,“只要你答应,在你放弃成为文娜小姐的背後灵时,将你的魂魄交给我们。”

  “我不会放弃文娜,永远不会。”花百年亦笑,“这桩交易,你们亏大了。”

  “吃亏与否,由我们自己判断。”安奇陵从椅子上站起身,“如此,契约成立,告辞。”

  花百年看着安氏兄妹离开,眼中有异样光焰跳跃不止。

  ……

  安奇陵与安齐眉并肩,步出花百年的大宅。

  此刻灯火阑珊,四下里万籁俱静,只有安奇陵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回响再回响。

  两人步出宅门没多久,忽然听到宅内传来丫头小玉凄厉的哭声,“先生!先生!”

  安奇陵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朱红宅门,朝安齐眉笑道:“没想到花老板这样性急。”

  “是啊。”安齐眉也笑,看着一簇莹莹绿光晃晃悠悠,自门口处向他们飞来,於是伸出手,收了那簇属於花百年的魂魄,“只是不知花老板得偿所愿之後,会不会失望。”

  “依我看,他必定会失望。”安奇陵轻叹,“如同这数百年间的我们。”

  “是啊,就算再怎麽等待,再怎麽守候,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安齐眉仰头望着晴朗夜空,眼角处似乎有一点潮湿的痕迹,“经过轮回的那个人,已经不是最初所爱的人。”

  “所以说……”安奇陵摇摇头,摆脱掉心中萦绕的感伤,微微勾起唇角,“这桩买卖,我们有赚无赔。”

  安齐眉咯咯的笑,伸手虚虚揽住安奇陵的胳膊,“安奇陵,你真是个奸商。”

  ********************

  因果律内,时光倏忽过往,不曾为任何人、任何事物停留等待。

  寒冬的深夜,郊县一间简陋的小诊所内,大着肚子、头发蓬乱的年轻女人正仰躺在床上嘶喊挣扎,脸色惨白,满头满脸的汗水。

  “加油,用力,就快好了!”穿着油腻白大褂的中年胖护士,在年轻女人的身旁,按压着她鼓胀的肚子。

  “疼、疼死了!”年轻女人摇头惨叫呻吟,“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花百年站在床畔,静静看着婴儿自年轻女人双腿间露出头,看着护士将那皱巴巴红通通的小身体拽离母体,不知道自己应该欢喜还是悲哀。

  五十多年轮回中的寂寂等候,文娜终於得以转生。

  原本以为这一次她能得到自己的幸福人生,谁知刚刚降世,就面对这样不堪的局面。

  年轻女人名叫匡莉,今年刚满十六岁,从小爸爸去世的早,由妈妈李琛拉扯着长大。

  李琛脾气怪异暴躁,匡莉自小和她关系不好,稍大些便辍了学,常常在外面和一些不三不四的男男女女鬼混,很少回家,李琛也管不了她。

  匡莉年龄小不懂事,身边没有人正确的教导她一些事,所以在鬼混的过程中,她连自己怀孕了也不知道,只认为自己发胖。直到肚子大的超过接受,她这才惊慌失措回家。

  李琛见状,把女儿痛骂了一顿,然而匡莉怀孕超过六月,如果堕胎会有生命危险,最後只能选择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以李琛家的条件,不允许上大医院,再说传出去也丢人。於是今天,这个不受任何人欢迎的小生命,就这样在简陋的诊所来到世间。

  生下孩子後的匡莉全身脱力,脸色惨白,半张着嘴仰躺在床上喘息。

  中年护士替孩子剪了脐带,把大哭大叫的孩子抱到匡莉面前,笑道:“是个男孩子呢,很健康,你看看。”

  匡莉费力的转了下眼珠,望向那皱巴巴红通通、小老鼠一样的婴孩,神情盛满厌恶,声音虚软,“……真丑。”

  “小孩子麽,生下来都是这样的,过几个月就好看了。”护士笑着。

  就在这时,匡莉的脸色忽然变了。她原本惨白的脸,渐渐发青,额上汗珠颗颗涌现。

  “疼!疼啊!!”匡莉在床上打起了滚,手指陷入床单,嘶声惨叫。

  “怎麽了、怎麽了!”护士将婴儿放在一旁,察看匡莉的情况。

  只见匡莉的双腿间,鲜血正汩汩而出,很快染红了半幅被褥。

  护士慌了神,朝门外大叫,“外面的,快进来!!”

  在门外等候的李琛冲进来,满脸焦急,“我女儿出什麽事了?!”

  护士急道:“产後大出血,我这里没法输血急救,必须尽快送医院!快,你背上她!”

  李琛听到护士这麽说,只觉得神智都有些混乱不清了,连忙俯下身,让护士将裹着被子的匡莉放在背上,背着匡莉,和护士一起往诊所门外冲去。

  人命关天,三人走的太匆忙,连诊所的门都没关。

  寒冷夜风夹着雪花,一次次扑打着门扉,木门吱呀吱呀的响,在冷风中垂死挣扎般。

  刚出生的、不被任何人期待的婴儿,因为母亲产後大出血,就那样独自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躺在满屋的冷风中,发出凄厉尖锐的哭声。

  “我可怜的文娜。”花百年望着婴儿叹息,眼眸中满是深深怜惜。

  花百年拂袖,被冷风吹打的木门骤然关严,又有毛毯棉被自动飞起,严严的替婴儿裹好。

  婴儿渐渐不再哭,皱着一张小脸,还无法睁开的双眼虚虚眯着。

  花百年来到婴儿面前,款款俯下身,用虚无的手指,抚过婴儿的脸,轻轻哼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哼唱声柔软细腻,入耳分外动听。

  婴儿听着听着,仿若有所感应,小嘴半张,唇角上翘,似是在微笑。

(2。02鲜币)冥伶(六)

  此处位於郊县,距离大医院有一段很远的路程,於是李琛背着匡莉,顶着纷飞雪片,和护士一起在路上焦急拦车。

  然而寒冬深夜,本来路上来往的车辆就少,就算给她们遇上拦下了,看到一身血污的匡莉,也大都拒载。

  最後幸好遇上一个运煤的司机,见匡莉她们实在可怜,这才让她们搭上车,来到了县城医院。

  那司机名叫王留根,三十多岁,模样既粗又黑,但实在是个好心人,不仅送她们到医院,见匡莉情况危急,李琛又拿不出那麽钱,还把身上所有的钱垫给匡莉做手术。

  “给,这是我的名字和我家地址,大姐,我得先走了。”手术室前,王留根递给李琛一张纸条,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发,“我不能耽误了送货,希望小妹子能顺利过这关。”

  “谢谢,谢谢你了。”李琛哭得哽咽不成声,接过纸条,“等我有钱,一定马上把钱还给你……”

  “哈哈,其实也不用太着急的。”王留根朝李琛挥挥大手,离开了。

  就在这时,中年护士在油腻的大褂上擦了擦手,忽然想起来什麽,啊了一声,“不好了!我出来的时候只顾着大人,孩子现在还在屋里,这麽冷的天……我、我好像什麽都没给他盖!”

  李琛一边擦泪哽咽,一边朝中年护士挥手,“现在就算要回去,也赶不及了。再说那孩子……本来就不该来这世上,就由他去吧。”

  护士听李琛这麽说,心中稍安,点了点头。

  两人在手术室外苦苦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有医生出来。

  李琛连忙迎上医生,“她怎麽样?”

  医生扯下脸上的口罩,责备的看了李琛一眼,“人命关天,怎麽送来的这麽慢?出血太多,已经抢救不回来了,你们节哀顺便吧。”

  说完,医生转身离开。

  李琛听完医生的话,只觉得仿若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软倒在地上,痛哭失声。

  她六亲无靠,丈夫早死,只有这一个女儿相依为命。

  虽然女儿不听话又叛逆,常常和她对着干,她亦不愿就这样失去。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李琛痛哭着,“我当初忙着工作养家,没能好好管教她,让她在外面遇到那种事……”

  诊所护士连忙前上扶起她,耐心劝慰。

  ……

  第二天早晨,李琛独自带着匡莉的骨灰盒回到居住的小平房。

  匡莉这场要了性命的生产,除了耗去家里微薄积蓄之外,还欠下那拉煤司机一笔钱。

  李琛甚至再没有余钱,替匡莉好好置办一场葬礼,寻块墓地让她安息。

  李琛将嵌着匡莉照片的骨灰盒安放在床头的一个小木柜上,独自坐在床头发呆。她的心就如同这空荡荡房间般,清冷孤寂。

  尽管女儿生前总让她伤心难过,两人只要碰面,就会争吵打骂,互相看不顺眼,她却从来没有像此时一样,感到心里没有着落。

  以前,她把心寄托在女儿身上而生存。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後半生,这颗心该寄托给谁?

  她挣扎求生,工作赚钱,洗衣做饭,又该为了谁?

  李琛不知在床头坐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诊所护士的大嗓门飘了进来,“开门!快开开门!”

  “哎,来了。”李琛擦去眼角的泪水,动作有些慌乱的起身,来到门前,打开那扇破旧木门。

  诊所护士站在门前,怀里抱着个用毯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孩,欢欢喜喜的笑,“我本来以为出门的时候,没替这孩子盖上被褥,经过这一夜,孩子肯定冻死了。没想到我回去以後,看见他躺在床上,被褥毛毯裹得好好的,睡的正香呢。唉,害我白白担心一场。”

  李琛就着护士的手,揭开毛毯一角,婴儿皱皱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看到这婴儿的瞬间,她一时间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

  就是这小小的婴儿,令匡莉失去了生命。然而他的模样,又和婴儿时的匡莉多麽相像。

  李琛将食指放在婴儿的小嘴旁,婴儿眯着还是两条缝的眼睛,用没牙的小嘴含了指尖,吮吸的津津有味、叭叭直响。

  李琛看着婴儿的脸,刹那之间,感觉到自己空虚的心被填满了。

  “对了,这孩子你还想要吗?”护士看着李琛,试探的问,“我看你也不宽裕,养这个孩子恐怕困难,如果你不想要,我正好认识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妻……”

  “我要。”李琛打断护士後面的话,“他是我家莉莉留下的最後一点骨血,我再怎麽难,也不能给了别人。”

  “……那也行。”护士被她抢白,有些讪讪的。

  “莉莉刚过世,我家里穷,没东西待客,就不留你了。”李琛从护士怀里抱过婴儿,转身进屋,顺手把门带上。

  护士面对着紧闭的木门,心里觉得李琛很是古怪刻薄。好歹她陪李琛忙了一夜,又是安慰搀抚,又是陪着李琛火化匡莉,又是送孩子过来,眼下李琛居然没几句话,就把她拒之门外。

  但想着李琛刚刚经历丧女之痛,匡莉又是在她们诊所出的事,也不好再招惹埋怨李琛,於是也只有朝地上狠唾一口之後,忿忿离开。

  ********************

  小小的婴孩,被李琛取名为“匡勇”,意即让他不畏艰险贫穷,勇敢的面对人生。

  转眼之间,匡勇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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