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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部分

九州缥缈录-第142部分

小说: 九州缥缈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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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面苍蓝色的旗帜从黑暗里浮现,旗上是一只倒悬在天的龙,对方散开逼了上来。足有百余骑,人人都披挂着皮甲,他们的衣甲式样不同,兵器也散乱,可是多数人瘦削精悍,眼神里有一股野兽的味道。领头的武士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马头高过东陆马一尺有余,是地道的北陆种。他嘴里不停地咀嚼着,脸上的线条扭曲着,手里提了张角弓。刚才奇准的两箭是他射出的。
    “是龙旗军的大人们?”为首的商客年威一颗心落回了原地,谄媚地笑着走上一步。
    不是盗匪就好办多了,那面苍蓝色的龙旗是“龙旗军”的标志,在这附近,这面龙旗还是颇有声望的。龙旗军并非诸侯的军队,是支野军。战乱以来,地方上的豪强为了保护自己,经常聚集武士编队操练。渐渐的诸侯就着意地加以收拢,给一块土地驻扎,可以自己收取税费,但是不算诸侯军的编制,是效忠某一国的野军。也有一些盗贼的团伙被收用,龙旗军就是其中最大的一支,加起来不下千人。他们效忠于北方的强国淳国,最近几年一直在这片山原上频繁活动,年威也曾和以前相遇的龙旗军统领有过交道。
    “排成一排站好!每个人都拿出行牒来!违令者就地诛杀!”
    年威心头一寒,不敢再去讨好。看来这次遇见的是冷狠的人,年威也知道这种野军无所谓什么军规,有时候行事和杀人如麻的强盗差别不大。商客和路护们小心翼翼地排在一起,武士们聚拢过来,一个一个的检查行牒。西越十三排在队尾,胆战心惊地摸着腰里的一块硬东西。项泓就在他身边,手里竟还托着那个陶杯,里面热腾腾的还有半杯茶。
    武士们查得极其仔细,不但行牒,随身的兵刃和器物都仔细看过,西越十三觉得自己的两腿哆嗦起来,颤巍巍地站不稳。
    “他们都是宛州的行牒,你的为何是帝都开具的?”武士死死地顶着项泓的脸。
    “因为我生在帝都,所以自然是帝都开具的。”项泓一笑。
    “看你这身装扮?不像行商的。还藏了什么东西,拿出来!”武士伸手一把去抓项泓的衣襟。
    “慢!”项泓的手猛地握住武士的手腕,“要搜我自己可以拿出来,不必军爷动手拉扯。”
    “拉扯?怕是有不能见人的东西吧?”武士冷哼了一声,舔了舔嘴唇笑了起来。
    西越十三在一旁看着,心底一阵毛骨悚然。倒不是那武士一脸横肉看起来凶横,而是他竟从武士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淫荡的意思。武士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项泓的脸,半截舌头伸着,说不出的猥亵,拉住项泓衣襟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按在他胸口上。
    “看你也像行商的?倒像城里的兔子相公。”
    西越十三心里一阵恶寒。不过自己琢磨琢磨,这个项泓那身白衣,那张清秀得近乎柔媚的脸,还有那双手,莹白雪净的一双手,除了修长些,细腻半分不让豪门仕女。这样模样不做兔子相公,似乎也是有些浪费了。
    “哦?”项泓长眉微微一挑,猛地抬头直视那个武士。
    也看不出他脸上神情有什么变化,武士却心头一沉,忍不住就要松手。那一抬头一凝眉,目光仿佛刀枪一样直逼到眼前。
    “还被这兔子相公吓着了?”他忍着不肯松手,咬牙一扯,硬声声把项泓的衣襟连着里面的中衣拉开一半。
    “啊!”他低呼一声,跌跌撞撞地退了一步。
    西越十三偷眼看过去。原来项泓白衣下的胸口并非武士所想的也白净细腻仿佛凝脂,暴露在火光中的胸口刀痕密布,经年的旧痂把整块胸口割裂开来,暗红的疤痕和白净的肤色对映,让人不敢想象当初受伤的时候,曾有何等可怕的痛苦施加在这个贵公子的身上,他又是如何忍受着活到今日的。
    武士的首领被惊动了,策马过来,首先也是看见了项泓胸口的刀痕,而后是项泓那双看不出喜怒的眼睛。两人对视片刻,武士首领亲自下马,拾起落地的那张行牒,默默地读过去。他的目光在行牒上停留了很久,最后瞥了项泓一眼,将行牒递还给他。
    “项先生。”首领点头为礼,转身离去。
    项泓也只是点点头,低头喝了一口茶,随即转身坐回了火堆边,再也不看那个武士一眼。
    武士不敢再搜项泓,带着怒气狠狠地一抓西越十三。还没等西越十三反应过来,腰间那个铁硬的东西已经被对方发觉,一把夺了过去,那么大的东西,实在没法藏得住。武士眼中精光四射,迫不及待地把外面包裹的青布扯掉。西越十三眼前一黑,耳边一时间都听不见声音了。
    也不知道多久过去,他才感到那个铁盒又被塞回了他腰间。一张行牒也被掼在他胸口上,武士瞥了他一眼,歪了歪嘴,转身走了。
    仿佛大赦逃命,西越十三颤巍巍地坐下,好半天满头冷汗,心里喊着侥幸。
    “你在里面藏了什么?”项泓就在他旁边,低笑着问。
    “都是出来赚钱,管我那么多干什么?”西越十三怕人听见,恶狠狠地瞪了项泓一眼,“杀头的事情,知道了怕你活不长!可真的吓得我半条命都没了!”
    “呵呵,这些不过是野军。你就是带了什么违禁的东西,只要给钱,要过关也不难。你那盒子外面裹了两张飞钱,不也是为了这个?”
    西越十三呆了,才明白那一瞬间的事情项泓都看穿了。他那个铁盒外面包了两张宛州商会发行的飞钱,加起来二十个金铢,买回了一个平安。
    “项公子,这些事情,可别都说给别人了……”
    西越十三唠唠叨叨地说着,忽然发现项泓走神了。
    他顺着项泓的目光看去,看见了那个黑甲的武士。
    第一眼看到这个武士的时候,就会觉得他与众不同。
    西越十三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在龙旗军这种野军里,这个武士身上有种异于常人的安静。这群人每个都仿佛野兽,那么黑甲的武士,就是一只安静的野兽。他大约十八九岁,穿着一件久未上油的黑色鲮甲,稀稀疏疏的胡茬子使他显得比实际年纪大了些,有些颓唐的意味,一张脸白得像是有些缺血。他坐在篝火的对面,缓缓揭开了胸口的甲片,其下的布衣赫然已经被鲜血渗透。他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揭开了黏在伤口上的布料。
    西越十三看见他旁边不远处的两匹马,另外几个武士忙着把马背上的东西卸下来。他大概明白了那个黑甲的年轻武士为何会受伤,两匹马背上的货物是被懒腰砍断的一头大熊,熊的上半截胸口的白毛上插着一柄只见柄的武器。而黑甲武士身上的伤害正像是被熊的厚掌当胸拍中的样子,鲮甲本身没有破裂,皮肤却裂了开来。
    附近靠山处有林子,里面是有熊的。商客们怕熊,有时更甚于怕盗贼。西越十三看着那熊的两截身子,流血把半截马身子都染得通红,心里一阵哆嗦。不知道这些野兵怎么就能把一只如此粗壮的野熊给硬生生砍开。
    “肉片下来洗干净,熊胆拿出来,找这些人要酒,拿酒泡起来!”这个声音比野熊的吼声还要粗壮。
    出声的人也有野熊一般的身材。他那身不知多重的铜鳞甲随着行走震动,哗哗的响,而脸上的筋肉纠结在一起,凶蛮得令人恐惧。
    他似乎在这支野军中身份不同寻常,武士们不敢违逆他的话,点头应诺了就要去拖熊。铜甲的武士却忽然看见了熊胸口的那截刀柄,刀柄上是淡青色的精致鲨皮,可以想见那是一柄少见的利刃。他挥挥手上去握住了刀柄就要拔出,可是一只手却忽然按在了刀柄上。
    铜甲武士猛地抬头就要发怒,怒气却在接触对方目光的时候涩住了。黑甲的武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边,默默地将手推在刀柄上,那股大力让他轻易拔不出来。双方僵持了片刻。
    “这是我的刀!”黑甲武士声音低沉得不合他的年纪。
    铜甲武士凶恶的眼神渐渐被收了起来。最后他低低地哼了一声,撒手走了。
    不知道是出于畏惧还是什么,正在片割熊肉的武士们都只是回头看了黑甲武士一眼,并不出声,也无人理睬他的伤势。黑甲武士默默地握紧刀柄,缓缓拔出。一道柔和的青光被他握在掌中,那是一柄长匕首,在火光的照耀下尤然带着冷冷的清寒,竟然是一柄罕见的名刃,不像是这种野兵该有的东西。
    他胸口的血斑扩大起来,一滴一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和铜甲武士悄无声息的角力中,他胸口刚刚结痂的伤口裂开了。他似乎很珍视那件武器,不顾胸口淋漓的血,手指轻轻在刀刃上抚摸,静得让人觉得一股凉意。在这队龙旗军中,他无疑是个不合群的人。
    他缓缓地坐回了火堆边,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项泓和西越十三,将长匕首默默地在火里烤着。对着火焰,西越十三注意到他的瞳子黑得不见一点杂色,像是没有底的空虚。
    “他……”西越十三忍不住低呼起来。
    项泓猛地一按他的肩,把他那声惊呼按了回去。黑甲的武士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他在篝火边静静地把长匕首搁在自己的胸肌上,稍微一顿,沿着最深的那道血痕割了进去。虽然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不断地滚落,可是他割得极慢极稳。鲜血很快就将他贴身缠着的腰带整个润湿,他用指尖张开被割的伤口,小心地以另一只手探进去,猛地把什么东西拔了出来,看也不看地抛进篝火中。那东西敲在木头上,一声闷闷的低响。
    “是贴身软甲的甲环,”项泓低声道,“看来是那只野熊拍了他一掌,贴身的软甲碎了,甲环倒嵌到伤口里去了。”
    “被熊拍了一掌?那还有命啊?”西越十三直吐舌头。
    “敏捷过人的武士,只要在硬击的时候立刻倒退出去,就可以卸掉大部分力道。我想是他被野熊袭击,用匕首先冲刺扎进野熊的心脏。这时老练的猎人会俯低,可是他若是想退后,就难免被野熊临死一掌拍中。看来这一击,离把他打死也差不了多远了。”
    “这可是……勇武!”
    其实西越十三本想说“野蛮”二字,怕黑甲武士耳朵灵敏听见,临时改了口。
    “人有什么心愿的时候,总会能别人所不能,”项泓低声说着,唇边一缕若有若无的轻笑。
    这边的低语那个黑甲武士似乎都没有觉察,他拔出第四个铁环之后,那张脸已经苍白得没有人色。谁都可以看出他已经是在勉力得硬撑,可是龙旗军的武士们却没有一个过来看他,间或递来的,也是冷眼。黑家武士将匕首再次伸入了篝火,这次他长时间地灼烧着匕首,渐渐的匕首的颜色都有些变化。
    “你这样未必能克制败血,”项泓忽然提高声音说道,“就算你把匕首烧成烙铁,也不能把整个伤口烫平。但凡有一点伤口处理不到,败血之症就有可能。何况,现在正是春天。”
    黑甲武士手上忽然一顿。他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令人难以置信,在这样的痛苦下,他那双黑眼睛还是安安静静的。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黑甲武士又低下头去,握紧了匕首的柄。
    “那又如何?我还不想死在这里,”他低声道。
    “要活固然不容易,有时候要死,也没有那么简单,”项泓说着忽然起身。
    他缓步走到黑甲武士的身边,蹲下去看了看他的伤势。黑甲武士也停下手,任他观看,两人间似乎很有默契。过了片刻项泓点点头:“伤势不重,只怕败血而已。这个地方药材又少,稍微有些不好处理而已。熊是你杀的?”
    黑甲武士点了点头。
    “好胆量,”项泓起身喊了一声,“谁带着干艾草?”
    龙旗军小队的首领闻声走了过来,看见黑甲武士的伤口,明显是吃了一惊。
    “竟然伤得这么重?”他低声道。
    “需要艾草处理一下伤口,否则几天之内可能就会溃烂,如果下雨,还要更糟糕。”项泓说道。
    “谁带着干艾草!”首领大声喝道,“都拿出来!”
    这次立刻有了回应,一会儿年威亲自捧着几盒子常用的药材献了上来。项泓打开,取了艾草的干粉,在其中调了一些麝香,在一张铁片上微微加热,长匕首则继续放在火中烧着。首领并未离去,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这队人马中,似乎只有他对这个黑甲武士尚有一丝关心。
    “统领可能帮着按住他的肩膀?”
    首领依言,双手暗运了力量,压住黑甲武士的两肩。
    “可能有些痛,加了麝香,也未必镇得住。”项泓看了黑甲武士一眼。
    黑甲武士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在他点头的瞬间,项泓的动作忽然变得快到不可思议。他猛地拔出匕首,将滚烫的刀背死贴在黑甲武士的伤口上,和黑甲武士自己处理伤口不同,项泓极其用力乃至看起来有些野蛮。瞬间伤口边的血就被蒸发,一股刺鼻的焦味,皮肉翻卷起来。西越十三看得几乎要晕过去,他根本不敢想项泓这样的贵胄公子会下手那么狠毒。首领也震惊,不过他看着项泓脸色凝重,还是用力压住了黑甲武士的双肩。
    瞬间的疼痛令黑甲武士额边的青筋跳起,那一瞬间,他的脸完全扭曲变形了。
    项泓以刀烫过伤口,立刻敷上混合好的粉末。而后再擦去旁边的血迹,以布带缠好伤口,他手法麻利,不过是片刻功夫,已经处理完毕。布带上看不见新的血迹渗出,伤口已经完全被烫得焦合起来。
    黑甲武士全身脱力,倒仰在地上。项泓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粉末。
    “有些事情还是要找人帮忙,自己逞强,终究是不行的。”项泓笑笑。
    “这就好了?”首领问道。
    “以后也许会留下伤疤,不过能够活命,伤疤算得了什么?歇上几天就会恢复。”
    “这个办法是不是能克制所有的伤口败血?”
    “可以,”项泓看了一眼周围,淡淡地笑着,“不过首先要有他这样的身体,其实要有我这样的手法。这个办法早已有之,不过上阵时候受伤,因为铁毒铜毒败血而死的人,还是不知道多少。很多人就是这么挨着,然后就死了。”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黑甲武士:“忘了给你衔上东西,不少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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