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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部分

短篇小说(第二十二辑)-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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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你根本不拿我林国军当回事。钝器撞击的声音透过银灰的冰面扇出一股料峭的
寒意,在夏秋之交的温热中弥漫,一层层包裹住月月刚刚还在歉意地笑着的瓜子脸。

    你不能这样对我,国军。月月依然柔和地说着。

    你,你现在瞧不起我。

    钝器再次撞击冰面,驱逐着夏秋之际的温热。这时,月月镇静下来,月月收回
冷却在脸上的笑,平静地看着国军,说国军,其实我们都是受害者,你有病我就好
受?我怎么能瞧不起你?

    国军说,说的正是,你受害,你不愿意受害,就找着理由整治我,就背着我去
取悦扣世军,我早就发现你心里没我。

    月月知道国军说的全是气话,上前抱住国军。可是当她从镇静中松弛下来,用
滚烫的舌头去吮吸他的脸他的唇,月月知道,国军气话中蕴含的那层意思,已经是
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只是与那事实深切相关的人物不是扣世军,而是另外一个人,
因为此时此刻,当月月像以往那样将舌头触到国军脸上唇上时,她感到她触到的不
是肉体,而是一个厚厚的铁皮一样的外壳,这外壳让她的身体毫无反应,不但如此,
她的唇触上他的脸的时候,心里涌起了一层淡淡的负罪感。

    国军木愣一会儿之后,冷色调的脸染上一层晦涩的、凄楚的暖意,说我知道我
冤枉了你,可是你不了解男人,我吃了多少服药了,还不见好,我怎么能是这样?
月月说你发火吧,我了解男人,你火吧。月月眼角顿时潮起一汪泪水,肌肤上的感
觉没有了,可感情里的东西还在。这东西由婚前的吸引、激动变成一个生命对另一
个生命的怜惜、同情。月月推开国军,换上一件在家穿的水红衣裙,说我明天放暑
假,我想陪你上市里去治治。国军说,我也想过,可那么兴师动众爸妈会怎么想?
月月说就说一同去开会。国军说不,我自个去,暑假你回下河口去陪陪咱妈,你结
婚后很少回去。

                               月月和买子

    国军编了一个开会的理由,在月月放假第五天就独自起程了。从歇马山庄到歇
马镇的山路国军骑车载着月月,这是他们丢失已久的默契。然而在为婚姻生活作着
不屈努力的歇马山庄的一对新婚夫妻,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分手将意味着什么。月
月之所以作着努力,是在奋勇地向自己的命运发起挑战,月月希望那个暗涌在心底
的事实会被国军重新崛起的疯狂彻底捣碎。他们在车站分手的刹那,月月深情地看
着国军,那深情确有做的成分。当然月月不会知道,仅在三天之后,这深情的目光
就不可阻挡的自然而然地爬进另一个人的心灵。

    这是一个空旷寂寥的夜晚,这又是一个灵魂自由飞翔的夜晚。结婚之后,月月
还是第一次在夜晚的时候独处。她没开电视,她草草地收拾了国军换下来的衣服就
上炕躺下。月月一层层放纵着自己的知觉,她先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着,任性地
收腹伸腿,任性地躬腰曲背,背弯曲时,腿贴近着温柔的乳胸,腿伸展时,胸便呈
一条曲线急转直下,使整个肢体有种轻飘、放松的感觉。月月动着动着,停止下来。
夜晚的空旷、宁静和身体的渴念在幽秘的灯光下回旋,相互送着秋波给着暗示,彼
此献着殷勤加着马力,月月再次收腹、伸腿。躬腰曲背,然而这一次跟上一次大不
相同,这一次在交替、交错的动作中,使月月仿佛一个既不是在天上,又不是在地
上,离地面很近然而又在半空的物体,有一种悬浮的、无处抓摸、无处依靠的感觉。
这感觉让月月十分难过。月月静静地体验着难过,任难过在心灵里穿针引线。月月
的思绪由难过作着导引,一点点呈出了未婚时才有的向前的,向着未知方向爬行的
状态。一棵小树爬出心穴的石缝,在月月眼前展出了一个久已不见,却从没有忘记
过的形象,一个生动的、具有某种侵略性的男人的形象……

    月月痴痴地盯着买子,他个子不算太高,但肩膀很宽,腰肢很瘦,他的胸脯有
隆起的包块,他的喉结涨着深深的激动,使月月身体里有溪流潺潺溢漫,一会儿就
潮动了静静地躺在炕上的月月,月月感到身内身外通体湿透,月月再次翻搅着,眼
睛瞅准墙壁上的买子,轻声呼唤着买子——买子——

    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从东屋响起,接着是轻微的开门的声音。买子从屋外走过来,
动作沉稳而麻利。揭开酉屋屋门后,一只手掀开门帘。这时,月月看到,买子的面
孔变成了一张小鼻子小脑袋小眼睛笑眯眯的面孔。

    小青说,想什么呢还不睡?月月痴迷地看着小青,没有反应。小青突然的撞入
使月月走远的思维一时拉不回来。小青说,我睡不着,就过来陪你。月月还是没有
反应。见月月没有反应,小青紧跟句,你不爱我哥是吗?这四月月有了反应,她眨
眨眼,咬紧下唇,说我说过那样的事不会发生。但月月发现,这语调已经苍白得没
有半点力度。

    如果不是小青夜半的撞入打断了月月飞奔的思绪,月月会不会在细腻而漫长的
想象中把一腔渴念消耗殆尽,从而推迟事情的发展进程,无法预知。第二天早上吃
罢早饭,送走第一天上班的小青,收拾完碗筷,帮婆婆喂完猪鸡、月月就穿着蓝碎
花衣服拿着两本教材向婆母告假,说上后川给张小敏补课。月月直把车子推到街头
才骑上车子。月月上车刚骑不久,就在墨绿的包米围就的沟坝上跳了下来。月月下
车没有丝毫迟疑就拐上了往东崖口去的小道。白昼的明丽,热水融化冰块一样消融
了月月夜里向纵深发展的立体的思维,一颗骚动的心灵正恣肆飞扬在深邃的野地边,
一个新奇、新崭、有着西方牛仔特征的形象,撞入月月面前。

    买子从崖口深处的小道向月月走来。看到穿戴整洁、讲究的买子,月月几乎有
些不能自制,褪旧的白衬衣扎在蓝色的牛仔裤里,给人一种清冽的感觉。很久以前,
还是借书本知识和电视故事构画青春梦想的时候,那种宽肩细腰、长腿长臂的西部
牛仔形象就占据了她的心,现在这形象竟山倒显平地似的蓦然来到自己面前,月月
激动得心口涨潮似的一掀一掀,深情的目光无遮无拦地爬向买子的双臂、双肩、双
眼。买子也异常惊喜,当选村长之后,他一直没有见到月月,为了避开村人们对他
和林治帮之间关系的猜忌,他多次萌动去看看翁老师的念头,临时又改变主意。买
子叫一声翁老师,之后就感受到对方通过羞红的脸迷乱的目光发射出来的信息。买
子兴奋而不安地接受着这信息,似不敢相信,又坚定不移地相信。买子坚定不移地
相信,是因为她羞怯而执着的神情从工整和雅致中却显出心旌旌摇荡,那摇荡让他
不能逃避,给了他强烈的想拥抱的感觉。

    当月月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息突然的来到买子跟前,买子与翁老师之间的距
离瞬间缩短,买子脸上也布满了纯朴的一览无余的真诚。我挺想你的。这是月月一
直叫响在心底的话,却让买子率先说了出来。而买子一旦说出来就像划着的火柴扔
进干草堆,月月的心猛烈地荡开了,体下的某个部位猛烈地蓬展开了。月月心疼地
看着买子,恨不能一下子扑进他的怀抱,恨不能让他把自己揉裂揉碎。可是买子没
有抱她揉她,买子只是动情地盯住她。月月的目光由炙烫变为阴优,月月低下头。
而就在这时,买子上前轻轻抱住月月,一股潮热的气息从买子瘦小的体内缓缓包围
过来,月月眼前一阵眩晕,月月在眩晕中将那双焦渴的唇抚向买子。买子于是推倒
自行车,两手紧紧扎住月月的腰部,黑粗的脸腮贴上月月细滑的腮时,牙在嘴里有
力地咬了一下月月舌头,那意思好像是在强调快乐的程度,欣喜的程度。月月此时
却变得烟雾一样虚无缥渺了。月月几乎是晕倒在买子怀里,月月心里说,天呵,这
是怎么了呵?那声音近乎一种哀叫、呻吟。然而,蓦地,月月又真实起来,强大起
来,月月被一种强大的东西支撑着突然挣脱出买子怀抱。她低着头,但她能觉察出
对方那迷茫而疑惑的寻视。她说晚上我来看你烧砖,好吗?买子俯视着月月在柔软
中挣扎的发丝,颤巍地嗯了一声,说我等你,就放开月月,像放飞扑进窗中的蝴蝶
似的帮月月扶起车子,看着月月依依地离去。

    留下一句相约的话月月其实毫无准备。一整天月月都在为这句话欣喜着,激动
着,甜蜜着。临近傍晚,一家人都回到院子里,月月才为这句话感到恐惧。然而,
这一点儿都不影响她为这句话负责,为自己负责。那样一个发自骨髓里的呼唤、推
动,使月月无法抗拒。为了不让小青缠她夜里散步,月月在太阳还没落山时就谎称
为张小敏补课走出家门,并骑着自行车。月月拐进沟谷小道时,西下的日光为她的
后背染了一层绚丽的、迷人的色彩。买子想不到月月会真来并来得这么早,他欣喜
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将月月径直引进西屋,简陋的、只有一张炕席一床被褥的大
炕向月月展示着无限诱惑。月月羞涩地低下头,说我先过去看看老人。买子会意地
努着嘴,堵着那个言不由衷的发音的渠道,买子疯狂地吸吮着那里的汁液那里的朝
露,小眼睛细眯着看着月月,月月确实同庆珠不同,月月欢喜时目光也是阴郁的,
并总用眼睛说话,那深潭一样的眸子有一种不可试测的秘密,不像庆珠,语言总是
走在情绪前边,所有的心事都写在眼里,清澈见底。月月几乎什么都没跟自己说就
大胆地闯进家门。

    买子尽管并不知道月月对他的感情有多深,她的行为却让他懂得他们将要发生
的一切已经在劫难逃。其实这一天里买子的心情极不平静,他一方面一幕一幕闪现
着与月月接触的过程,月月的家庭、丈夫,一些混乱的缠绕搞得买子大脑疲惫不堪;
一方面又一刻一刻地等待夜晚时刻的降临,一个清晰的盼望搞得买子神魂颠倒。买
子一早在沟谷边看到含情脉脉的月月时,心底里的兴奋多半来自于对自己的肯定,
月月的友爱像一面镜子,让他照见自己。而这一天里的下半晌,买子便由兴奋转为
焦急的等待,买子在焦急地等待着并怀疑那一刻是否会来时,自己是否优秀是否有
魅力已经不再存留心中,从村部回家以后,买子已经没有理智,完全被一种感情占
有,月月在慌乱中走进他的家门的刹那,买子血管里奔涌的是做男人的幸福与骄傲。

    买子迷醉地看着月月,粗粗的喘息声仿佛胡同口的西北风,呼哧呼哧。一会儿,
就把月月搂进怀里,说,你是一个多好的女子。买子本是为自己的骄傲寻找着言辞,
却不经意地刺疼了月月的心窝——这么好的女人却要遭遇不幸……因为心疼,那不
可抗拒的诱惑突然被撕扯了一下,像一张润在水中的纸,似有些面目全非。少许,
当买子把月月抱上炕沿,那面目全非的诱惑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月月从炕沿上委
下来,两手狠抓着买子的下颏、脖颈、肩膀,月月在抓紧它们时心底里回荡着烫心
炙肺的语言:爱你,爱你呵买子——月月一双匀细的手指越过买子肩膀向胸前走来
时,狠抓变成了轻抚,轻轻的抚摸。月月的手指在买子健壮的肌肉块上抚摸,月月
对男人的身体从来不感兴趣,即使当初与国军相爱,肌体接受了国军那富有节律的
疯狂,她也从来没有主动爱抚过国军的身体。现在不同了,现在她那么想将买子全
身亲吻个遍,那么想将他所有的存在都变成自己的,自己的一部分。这种抚摸的快
乐,这种令人心疼的抚摸的快乐,简直令月月不能想象。顺着买子下移的手指,买
子脱掉上衣,又结开裤带,裤带带动裤子咚一声落到脚下。月月的手却在买子腰间
停下来,月月沉吟地唤一声买子,就坐在炕沿任买子摆布。

    焦灼的渴念轻而易举就打破了残余在心灵边缘那点理念,事实上那理念在这间
草房屋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他们年轻的身体一旦全方位融在一起,就在炕上来回滚
开。火本点燃在他们心里,燃烧在他们相互挤压的身体里、他们却仿佛火烧在了他
们裸露在外的背上、臂上、腿上,因为他们在床上滚动的样子像要扑掉身后的火。
买子对男女之事毫无经验,月月的牵引和配合却使他畅通直入勇往直前。买子平生
第一次体验那种快乐,那种让人有些绝望的感觉,买子一次次颠簸着身躯,一次次
在迅猛的冲撞中险些流离失所。动时买子犹如下降的直升机,螺旋桨不住地转动,
身子不住地倾斜颤抖;不动时便像一只孵卵的母鸡,在燥热的气体中用手和嘴频频
地啄着蛋皮一样光洁的乳峰。月月顺从着颠簸,冲撞时,感受了一千次一万次的毁
灭。月月呻吟着,为这满目焦土满身洪水,为这一切的不复存在一切的毁灭。然而,
当那最后的颠沛和冲撞终于浇铸成一个结局、一个美丽的瞬间,月月感到一个女人,
一个完整的女人,在毁灭中诞生。

    月月哭了,月月的泪水珠子似的一串一串。他们并躺着,买子用嘴亲吻着月月
眼角的泪水,亲吻着她的额,她的鼻,她的脖子和胸脯。买子说,你给了我骄傲,
月月老师。

    月月抚着买子肩膀,边哭边说,不,不是这样。

    买子说月月老师,你不是可怜我吧?

    听到这话,月月泪水流得更欢,月月说,我爱你,爱你,你懂吗?

    买子点头,再一次俯身拥住月月,你怎么能瞧得起我?歇马山庄谁想你我都不
敢想你。

    月月用手梳着买子头发,连连说不,不,这么说对你不公平,你和别人很不一
样。

    是的。没有根底,没有家教,没有……

    不待买子说完,月月打断他,不,不是,你不能这么说,你的根底不在祖威里,
在你自己的血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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