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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怀念羊-第19部分

小说: 怀念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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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散去了,但一些人还是没有走,他看着他们,绝望而且可怜,但他们并没有因为他的绝望和可怜而放弃讨要,他们问他该怎么办。他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那些人蹲下来和他面对面地僵持了一阵,有人忽然就对他说:“那我们就拆你的房子了!”这话一出口,要债的人就响应了起来,他想挣扎着反抗,但却感到自己没有那个力量了。
  穷人们拿起铁锹上房,波澜壮阔地拆了起来,尘土腾空而起,又烟雾状地落在了地上,呛得小掌柜喘不过气来,他想喊那些穷人一声,但却喊不动了。忽然地,他就想到了冯老地主在世时的情形,想到了他每回去盐湖输掉的那些银子,想到了他每回和那些穷人们在一起赌博时的样子。他觉得冯老地主胖乎乎的样子很有福气,虽然嘴有那么一点歪,但脸上总是红光四射的。在那四射的红光里,他忽然觉得冯老地主其实是一个很会给他变钱的人,他甚至不知道冯老地主每回给他的那些钱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吗?他从来也都没有想过,所以他直到现在也弄不清楚。他感到他的心里仿佛有个什么东西正在倒,他想扶住它,但那东西根本不听他的话。轰隆隆地倒了下来,烟雾状的尘土呛得他直流泪。在泪水里他看到张一梅一点点地变大了,在他的泪水的海洋里变成了一片片的花瓣,他想起自己用来捣她的那个红萝卜,他听到了她的惨叫,他说,我终于把这个狗日的骚货给捣碎了。他看到那些个花瓣一坨一坨地在他的眼泪里漫无边际地漂着,他觉得它们漂得很美,但他却不喜欢这种美,于是,就骂了起来:“张一梅,老子都快死了,你还不管老子一下!”
  张一梅站着还是没动。
  他把眼睛闭上了,闭上眼睛的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但却感到脑子里仍然有一种东西在往下塌,塌下来的东西把他压在底下,他连动也不能动一下子。他还想骂张一梅,但他确确实实已经骂不动了。这之后,他听见王伙子来了,他对他说:“小掌柜,我来领张一梅了……”
  小掌柜说:“你个穷鬼,领去把她往哪儿放啊……”
  王伙子说:“我不会弄个地方吗?”
  小掌柜说:“你再弄也不就是个破窑吗?”
  王伙子说:“我不会像你一样建个堡子吗?”
  小掌柜说:“你日你个妈,你要是有那个本事,就不会日老子日过的女人了……”他说着大笑了起来。
  王伙子踢了他一脚:“老子还当着你的面日呢!”之后,他扑向张一梅,伸手就摸张一梅的奶子,张一梅躲着,他就把张一梅的衣服撕碎了:“小掌柜的把你输给了我,老子现在想怎么整你就怎么整!”
  张一梅抽了他一个耳光,他停了一下,但随后就更加地疯狂了起来,两只手抓住张一梅的两个奶头晃个不停,仿佛要把张一梅摇死、撕碎。拆房的人停下来看热闹了,张一梅又抽了他一个耳光,这个耳光把他的嘴里打得出血了。他摸了一把嘴角的血,又要攻击了,但张一梅却把裤子给他脱了,又把内裤给他脱了,他看到张一梅光溜溜地站在自己面前,胸脯是他抓下的几道红印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一梅说:“有本事你现在来上啊!我给你日!”
  他软绵绵地蹲在了地上:“梅梅,你不能这样……”
  张一梅说:“你不是要日吗……”
  他说:“我想日,但在这儿能日吗?”
  那些拆房的人开始大笑,说是他被吓住了,球起不来了,但却鼓动着他脱了裤子和张一梅干一场让他们看,看他能把张一梅干成个什么样子,看他的球长不长,看张一梅叫不叫唤……
  他无心听那些人说的,对张一梅说:“小掌柜真的把你输给了我……”
  张一梅说:“我这不是脱了裤子让你干吗?”
  他说:“梅梅,穿上衣服我们走吧……”
  那些个拆房的人又大笑大叫了起来:“还没领走呢,就叫开梅梅了,老王啊,你真会哄女人,脱了裤子干啊,干让我们看啊!”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他看到光着身子的张一梅朝小掌柜走了过去,他想冲过去拉住张一梅,张一梅现在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他有这个权利,但他却没动。他看到张一梅给了小掌柜一张银票:“家没了,你走吧,就当是我给你的路费……”
  看到银票,那些个拆房的穷人们眼睛又红了,他们嘴里仿佛流着口水跳下来要抢似的。光着身子的张一梅感觉到了那些人眼睛里的东西,就转过身来对他们说:“你们别打这张银票的主意了,钱是他输给你们的,这张银票是我的,房子你们可以拆,我管不着,但你们要是抢这张银票我就报官,他一个手指头和这些房子把欠你们的应该顶清了吧……”
  那些人不说话了,流着口水看了张一梅一会儿,就又开始拆房了,与先前不同的是,他们都有些无精打采了。
  小掌柜接过银票,银票上很快沾上了他的血。
  张一梅说:“你是一只狼,但你已经死了……”
  小掌柜说:“我迟早会来吃掉他们的,还有你……”
  当夜,砍掉自己一只指头的小掌柜,便从金羊塬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在乎他去了哪里,有的只是那些穷人还记住他欠着他们的赌债,而因他在逼债时他丢了一只指头,他们在宽宏大量中没有言说也毫无办法地在心里已将那些债务为他免了。随后,那些穷人拆掉了他家所有的房子,除了张一梅之外,人们都不知道他和家人流散到何处去了。
  28
  俞伙子告诉白如云路在德参加了马家军,就住在中卫城里,他在那里曾见过他。
  白如云一点儿激动的表情也没有,那会儿,王伙子和小掌柜送给她的路在德杀人后跑了的消息,已在她心底存了两年多时间,在这么久的时间里,她分明觉得路在德还活在这个世上,但距她已经非常远了。
  俞伙子说:“路嫂,我带你去找他吧,你一个女人拉扯三个娃不容易……”
  白如云看着俞伙子热切的表情,半晌才说:“中卫城离这里有多远啊……”
  俞伙子说:“不远,走路也就十天左右。”
  白如云说:“我真不知中卫城在哪……”
  俞伙子说:“有我领你怕啥!”
  白如云的神智似乎还在恍惚中:“那你啥时走啊?”
  俞伙子说:“过完年吧!”
  白如云说:“领上我们娘几个你不嫌麻烦吗?”
  俞伙子说:“你看你说的这话,乡里乡亲的,谁麻烦谁呢!”
  白如云又看了俞伙子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她的这种表现弄得俞伙子在一头雾水里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第二天,白如云拿出张一梅先前给她的那二十个银圆,把其中的三块兑换成了铜钱,然后买了一些布匹和棉花,开始没天没夜地给她的三个孩子做衣服了。那段日子,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让路在德看到那三个孩子时,他们都是漂漂亮亮、惹人喜爱的。屋外有寒风吹过,寒风里还夹杂着金羊塬上的人们过年的味道,因为小掌柜的家败了,金羊塬参与赌博的穷人们或多或少都捞到了些实惠,因此,那个年金羊塬分明有些热闹,一些穷人的家里还挂上了灯笼。
  过完初三,俞伙子便来找白如云了。白如云正好做完了最后一件衣服,穿在了路之花的身上。她左手牵扯着路之焕、右手牵扯着路之珍出门了。俞伙子看着她的样子,不知怎么就不敢走在她的前面了。她说:“他俞叔,你给我们带路呀!”俞伙子这才回头看了她家的窑门一眼走到了她的前面。她说:“他俞叔,别看了,里面没啥了……”
  他们一点点远离了金羊塬。
  走了一程,白如云做梦一样地忽然问俞伙子:“中卫城不远了吧!”
  俞伙子回看了白如云一眼,就扯开嗓了唱了起来:
  我骑在马上无忧无愁,
  荣华富贵皇帝老爷也不曾享受。
  我漂泊无定所浪迹天涯,
  蓝天大地到处安家。
  我两袖清风从不痛苦,
  早跟财神爷交上了朋友。
  我从不计较命长命短,
  也从没有什么可以留意。
  尖矛长枪为我壮了胆,
  快马利刀是我好伙伴,
  肥肉好酒使我乐悠悠,
  杀尽贪官富汉解我心中仇怨……
  俞伙子尖锐的嗓音仿佛要把天空撕开个口子,他们行走的脚步在寒风里一点点变得艰难了起来。
  “他俞叔,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么叫唤?”白如云问俞伙子。
  俞伙子说:“唱唱解解闷呗。”
  白如云说:“我总觉得这一回我见不上路在德。”
  俞伙子说:“我怕你见了我在德哥成了官太太把我忘了……”
  白如云说:“唉,什么官太太不官太太的,我们当惯了穷人,平安就好……”
  接着向前走。
  白如云说:“他俞叔,你们男人在外面不想家吗?”
  俞伙子说:“金窝银窝不如咱的狗窝……”
  白如云说:“他俞叔,你才唱的那段是啥意思呀?”
  俞伙子回头看了白如云一眼:“没意思,杀杀杀,我想把这个世界上的贪官富汉全杀光!”
  白如云听了俞伙子的话,觉得有些可怕。
  俞伙子又唱:
  哎——
  胭脂山上买了个马,
  哎哟哟,
  回来了转槽上拴下,
  我想是订下阿妹的肉肉呀,
  让铁把我俩的姻缘打下,
  让生死簿把我俩的姻缘造下……
  白如云说:“他俞叔,你这些年没在外面活个女人?”
  俞伙子说:“女人都让富汉给日光了……”
  白如云听完叹了口气。
  俞伙子说:“路嫂,你要是见到我在德哥,你告诉他让他好好干,当大官,将来我投奔他……”
  白如云说:“他把命保住都不错了……”
  俞伙子说:“我要是能找个女人,女人能给我生个儿子,我一定让我的儿子去当军爷,军爷多好啊,想杀人就杀人!”
  白如云觉得俞伙子更可怕了。
  再向前走就是西格拉滩,出了西格拉滩,再进黑戈壁,过了黑戈壁就是中卫城了。

第十章
  29
  自打黄意晓进了路家的门,路张氏的脸上就浮上笑容,看着黄意晓一天天变大的肚子,她的心里不知道有多么高兴了。虽然,她因此丢掉了一头驴,但是不管怎么说,人总比一头驴要强得多吧,这样一来,她很快就把艾军打死驴的事情给忘了,她一心想着黄意晓生下个胖娃来她当奶奶。
  那天,路张氏将路在理从兔子沟捡来的蘑菇拿到院子里晾晒,嘴里轻轻哼着一支小曲。此时,发义埠的人们正忙着在发义埠的河道里种植诸如谷子、糜子之类的农作物。耧铧翻起肥沃的土壤,远远看上去仿佛正在蒸笼里冒热气的黑面馍。
  路张氏在院子中央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将筛子里的蘑菇一块块掰碎。黄河涨了水,淹了土地,但却把一个个的蘑菇淹得浑圆饱满。路张氏知道,这蘑菇晒干调饭吃起来像肉。此时的黄意晓已经快临产了。因为离开了黄家岗,路在理已经有段时间没事可做了,他不得不去河对岸的一户地主家打短工,挣些铜子儿来养家糊口。
  当天晚上,黄意晓的肚子痛了起来,不停地叫着,浑身是汗。这叫声让路在理慌了手脚。路张氏准备好了坐土,见路在理还跟丢了主心骨似的在地上抓耳挠腮地乱转着,就对他说了句:“傻儿子,你女人快生了,快去找接生婆啊!”
  路在理一个劲地答应着,他一边奔跑着一边问自己:“真的生了?生了?咋就生得这么快呢?我得给人当爸了!”但驴问谁去借呢?想了半天,路在理硬着头皮走进了白如云家。白老汉一听借驴是要接接生婆的,就赶忙到驴圈把驴牵给了路在理。路在理感动得眼泪刷啦啦的:“白叔,我哥把你姑娘都拐跑了,你还对我们这么好,下年我给你家拉一年的长工,不要一个子儿!”
  白老汉说:“娃你说啥呢,快去啊,再晚就来不及了!”随后进屋拿了条褥子搭在了驴背上。
  那个晚上是有月亮的,白如云家有只羊在月光中仿佛一块白玉,被拴在院子里一棵杏树下。它站着一动不动,眼睛放射着让人感到温暖的蓝光。
  接生婆家离白如云家大约有二里路,路在理牵着驴一会儿就跑到了。等他把接生婆接到家时,黄意晓已是大汗淋漓,血管像山梁一样地突起着。
  接生婆一看这阵势就挽起袖子对路在理说了声:“拿坐土!”
  路在理不知应答了句什么,呼哧一下从炕角下抽出半口袋土,顺势在土炕上摊了开来。但随后,他就傻眼了,一个血乎乎的脑袋从黄意晓的下面一点一点地露了出来,他不由在心里问自己,那么大一个娃儿咋就能从那么小的一个窟窿里钻出来?
  那些被称为坐土的柔软如毯的土面儿,欢呼着扑向一个幼小生命的身躯,路在理听到了石破天惊的哭声,接着看到那个幼小的生命一下子放开了手脚,变大了。
  接生婆用一把老剪刀剪断了黄意晓与幼小生命的最后联系,路在理把那个幼小生命托举了起来,就像托举起一轮新鲜的太阳:“妈,是个男娃!”
  路张氏说:“一听见娃哭,我就放心了!”
  路在理说:“这声音真好听!”
  黄意晓产后身体极度虚弱,而更要命的是她的乳瘪瘪的,根本没有奶水给娃儿。
  忙乎了一个晚上的路张氏和路在理急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此时,太阳从东天已经升起了,婴儿的哭声让他们感到极为揪心。白如云家的那头驴却在院子里悠闲地转悠着,搭在它背上的那条褥子也不知道被它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路张氏望着蹲在窑门口的路在理,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就在那会儿,白老汉牵着一只羊朝他们走了过来。
  “妈,咋办呢?”路在理问路张氏。
  “我再给熬些米汤催催奶吧!”路张氏说。
  说话间,白老汉已经来到了他们跟前。
  “男娃女娃?”白老汉问路在理。
  “男娃。”路在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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