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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儿童]一岁的小鹿-第25部分

小说: [儿童]一岁的小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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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弟说:“我是特地来看他的。”
  勃克说:“他已经死了。”
  这几个字仿佛是难以理解的。它们好象是两片仅剩的秋叶在空中被风吹过他面前。但是一阵寒冷跟着袭来,使他感到一阵麻木。他糊涂了。
  他重复道:“我是来看他的。”
  “你来得太迟了。假如时间来得及,我就来接你了。可是连接老大夫的时间也没有。上一分钟他还在呼吸,下一分钟他就断了气。就象你吹灭一支蜡烛一样。”
  裘弟凝视着勃克,勃克也凝视着他。麻木变成了瘫痪。他并不感到悲哀,只感到寒冷和晕眩。好象草翅膀既没有死也没有活着。简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勃克沙哑地说:“你可以进来看看他。”
  起先勃克说草翅膀象熄灭的蜡烛那样去了,而现在又说他在这儿。他的话没有一句是可以理解的。勃克转身进了屋子。他又回头看了看,用他那迟钝的目光催促着裘弟。裘弟抬起一只腿,接着又抬起另一只,跨上了台阶。他跟着勃克进了屋子。福列斯特家的男人都坐在一起。他们这样一动不动,心情沉重地坐着,似乎成了一个统一体。他们就象一块巨大的黑岩石上剥离下来的石块,再分别打成人一样。福列斯特老爹转过头来盯住裘弟,好象他是个陌生人。然后他又回过头去。雷姆和密尔惠尔也注视着他。其他人动也不动。在裘弟看来,他们似乎正从一堵用来对付他的墙上面看着他。他们是不愿意看见他的。勃克摸到了他的手,领他走进那间巨大的卧室。勃克开始说话,但是话不成声。他停下来,紧紧地抓住裘弟的肩头。
  他说:“你得忍耐些。”
  草翅膀闭眼躺着,瘦小得几乎消失在那张大床中央。他比躺在草铺上睡觉时显得更瘦小。一条被单,齐下颔盖着,又折回去裹住他。他的双臂伸在被单外,交叉着放在胸前,手掌向外,又扭曲,又粗笨,和生前一样。裘弟害怕了。福列斯特老妈坐在床边,用围裙掩着脸哭得前仰后合。她揭下了围裙。
  她说:“我失去了我的心肝,我可怜的驼背小儿呀。”
  她又裹起自己左右摇动。
  她悲号着:“上帝大忍心了。哦,上帝大忍心了呀。”
  裘弟想逃开去,那枕上骨瘦如柴的脸吓住了他。这是草翅膀,又不是草翅膀。勃克把他拉到床前。
  “虽然他听不见了,但你可以向他说几句话。”
  裘弟的喉咙干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草翅膀似乎是牛脂做的,就象一支蜡烛。忽然,裘弟认识他了。
  裘弟低声道:“嗨。”
  一说话,瘫痪就打破了。他的喉咙紧张起来,象是被一根粗绳子勒住似的。草翅膀的沉默令人无法忍受。现在他懂了。这就叫做死。死就是一种不给人以回答的沉默。草翅膀永远不会再跟他说话了。他转过身去,将脸埋在勃克胸前。那巨大的臂膀紧紧抱住了他。他这样站了好久。
  勃克说:“我知道你会非常憎恨死的。”
  他们离开了那房间。福列斯特老爹点头招呼着裘弟。他走到老爹身边。老人家抚摸着他的臂膀,向四周围坐的那伙人一挥手。
  他说:“这不奇怪吗?他们那些家伙中任何一个我都能舍得下,而我最舍不下的那个偏偏叫老天爷给夺走了。”他又故意用轻松的口气补充说:“而他又是一个扭曲,没用的东西。”
  他躺回到他的摇椅中,思量着那怪事。
  裘弟的出现刺伤了大家。他踱到外面院于里,又闹荡到屋后。草翅膀的宠物都关在那几,已经被遗忘了。一只约摸五个月的小熊,缚在一根木桩上,显然是刚刚提来给他在病中解闷的。它一圈又一圈地在满是尘埃的圈子内走动,直到链条缠住了它,把它紧紧地捆在木桩上。它的水盆打翻了,里面没有水。一见裘弟,它就仰天滚在地上,用小娃娃似的声音叫喊。松鼠尖叫着,踏着它那永无穷尽的踏板。它的笼中既无食,又无水。鼬鼠在它的箱子内熟睡。红鸟“教士”用它的那只健全的脚站着,啄着那光光的笼板。那浣熊却没有看见。
  裘弟知道草翅膀给他那些宠物们预备的放花生和玉米的袋子放在什么地方。他的哥哥们为他做了一只小食箱,里面常替他装得满满的。裘弟先喂过那些小东西,然后又给它们饮水。他审慎地走近那小熊。它很小,圆滚滚,胖乎乎。可是他不能太肯定,究竟它会不会用它那利爪抓人。它呜呜地叫着,他向它伸出一条臂膀。小熊用四肢抱住他的臂膀,不顾一切地拚命缠住它,用自己的黑鼻子使劲在他肩膀上触磨。他推开它,把它从肩头拉下来,替它理清了纠结在一起的链子,然后给它一盆水。它不断地喝啊、喝啊,然后用它那象黑孩子的小手一般的前掌,从他手里捧过水盆,将最后几滴凉水倒进肚去。如果他不是哀思沉重,一定早就大笑起来。可是照料这些动物,给它们以它们的主人永远不会再给它们的安慰,暂时使他心中好过一些。他悲哀地猜测着:不知道是什么命运在等待它们哩。
  他心不在焉地和它们玩耍。那种因为草翅膀和他共同分享而感觉到的剧烈愉快,现在消失了。当浣熊“闹闹”用它那奇特的、不均匀的步伐从树林里跑到他面前时,立刻认出了他。它从他腿上一直爬到肩头,啾啾地悲鸣。当它用那细细的永不安定的小爪子分着他的头发时,他是如此哀痛地渴念草翅膀,不禁伏在沙地上,顿着双脚放声大哭。
  悲痛渐渐转成对小鹿的渴望。他起来抓了一把花生给浣熊,让它专心去吃。然后一路去寻找小鹿。他在桃金孃树丛后面找到了它。它在那儿可以隐蔽着观察一切。他想它一定渴了,就把那小熊盆里的水拿给它喝。那小鹿喷着鼻子不要喝。他想从福列斯特家丰富的储存中偷偷弄一把玉米给它吃,但又断定这样做是不诚实的。总之,很可能它的牙齿咀嚼那硬粒还嫌太嫩。他坐在一株栎树下面,让小鹿紧紧地挨着他。这种安慰在勃克毛茸茸的手臂中是找不到的。他感到纳闷,究竟是草翅膀的死把自己对他那些宠物的兴趣冲淡了,还是因为现在小鹿已满足了他所需要的全部快乐。
  他对它说:“我不愿用你来换它们全部,哪怕是会穿靴子的小熊。”
  一种令人满足的忠诚感浸透了他,使他渴望已久的那些小宠物的魅力,也不能冲淡他对小鹿的钟爱。
  下午好象过得无穷无尽。他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了结。福列斯特家的人对他很冷淡。然而,不管怎么样,他知道他们是希望他留下的。假如他应该走的话,勃克早就会跟他说“再见”的。太阳已落到那些株树后面,他妈妈一定要发怒了。即使有了逐客的迹象,他还是要等待一件事情。好似他和床上那白蜡似的草翅膀有过约,只有等那事情做完,才能使他解放。在薄暮中,福列斯特兄弟们从屋子里鱼贯而出,门声不响地去干杂活。炊烟从烟囱里升起。松脂的芳香夹杂着煎肉的气味。他跟着勃克,把那些母牛赶去饮水。
  他说:“我已给小熊和松鼠它们喂了食,饮了水。”
  勃克往一头小母牛身上抽了一鞭。
  他说:“我今天曾想起过它们,然后我马上又灰心丧气了。”
  裘弟说:“我能帮你干些什么吗?”
  “这里我们干活的人有的是。你还是象草翅膀那样去侍候妈吧。替她看看炉火什么的。”
  他勉强走进屋子,不敢去看卧房的门。那门虚掩着。福列斯特老妈在炉灶旁,眼睛哭得红红的。她隔一会儿就用她那围裙角擦擦眼睛。可是她蓬松的头发已敷过油,而且梳得溜光水滑,就象向一位贵客表示敬意一样。
  裘弟说:“我来帮你忙。”
  她手里拿着一个勺子转过身来。
  她说;“我正站在这儿想你妈,她埋葬的人和我生下来的一样多。”
  他郁郁不乐地添着木柴,越来越觉得不愉快,然而他不能走。晚餐和巴克斯特自己家一样的贫乏单调,福列斯特老妈漠不关心地往桌上摆菜。
  她说;“我忘记煮咖啡了。当他们不想吃时,就要喝咖啡。”
  她灌满了咖啡壶,将它放在灶上。福列斯特家的男人们一个跟一个地到后廊上洗脸和手,还梳理着头发和胡须。没有交谈,没有戏谑,没有互相推撞,也没有乱轰轰的脚步。他们一起进屋到了餐桌旁,好象一个个都在梦中。福列斯特老爹从卧房里出来。他惊异地打量着裘弟。
  他说:“这不奇怪吗……”
  裘弟坐在福列斯特老妈旁边。她将内盛到各人的盘子里,然后开始号哭起来。
  她说:“我把他也算进去了,象往常一样。啊,我的上帝,我把他也算进去了。”
  勃克说:“好了,妈,让裘弟代表吃他的一份吧,也许裘弟会长得和我一样高大的。是吗,孩子?”
  全家又振作起来。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喝一通,然后感到一阵难受,使他们推开了盘子。
  福列斯特老妈说道:“今晚我没有心思收拾桌子,你们也不会有的。就把盘子摞起来放到明早再说吧。”
  这么说来,“解放”还得等到明天早上。她看看裘弟的盘子。
  她说:“孩子,你的饼干没有吃,牛奶也没有喝,它们不好吃吗?”
  “这得留给我的小鹿。我总是把自己的食物省下一些给它的。”
  她说:“可怜我那心肝。”她又开始痛哭起来。“我的孩子不就是想看看你那小鹿吗?他经常说起它的,他经常说起它。他说:‘裘弟给自己找了个小弟弟。”’
  裘弟又感到了喉头那可恨的哽塞。他咽着泪说: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来,我来找草翅膀给我的小鹿起名字的。”
  “什么,”她说。“他已经替它起好名字了。上一次他谈到小鹿时,就给了它一个名字。他说:‘一只小鹿摇着小旗多愉快,一只小鹿的尾巴就象一面欢快的小白旗。要是我自己有一只小鹿,我一定给它起名叫小旗。我就叫它小鹿小旗。’”
  裘弟重复着:“小旗。”
  他觉得他几乎要欢呼起来。草翅膀曾谈到过他,而且给小鹿起了名字。他不禁悲喜交集,又欣慰,又难受。
  他说:“我想,我最好去喂它,我最好去喂小旗。”
  他从椅子上溜下来,拿了那杯牛奶和饼干跑到外面。草翅膀好象就在近旁活着。
  他叫道:“小旗,上这儿来。”
  小鹿跑到他跟前,好象它知道这名字,而且早就知道了似的。他把饼干在牛奶里浸透了喂它,它的嘴在他的手掌里又湿润又柔软。他回到屋里,小鹿跟随着他。
  他说道:“小旗可以进来吗?”
  “请带它进来,欢迎欢迎。”
  他侷促不安地在靠近屋角的那张草翅膀的三脚小凳上坐下。
  福列斯特老爹说;“那小鹿会使他快乐的。你今晚和他作伴吧。”
  那么,这就是人家指望他做的事了。
  “他除了你之外,再没有别的朋友,明早下葬时没有你在场,是不太好的。”
  裘弟象抛掉一件太破的衬衣一样丢开了对父母的思念。面临着如此重大的事情,回不回家太无所谓了。福列斯特老妈走进那卧房,去担任第一班守灵。小鹿在房间里东闻西嗅,它轮流嗅过每一个人,最后回到裘弟身边卧下来。黑暗眼看着侵入了屋子,更增添了大家沉重的心情。他们在沉痛忧伤的空气中间坐,只有时间的风才能把这忧伤驱散。
  到了九点钟,勃克忙乱地点上一支蜡烛。到了十点钟,一个人骑马闯进院子。那是贝尼骑着老凯撒来了。他把缰绳往马脖子上一抛,走进了屋子。福列斯特老爹以家长的身份,站起来迎接他。贝尼环视着这些阴沉的面孔。老人家指着半掩的卧房门。
  贝尼说:“孩子吗?”
  福列斯特老爹点点头。
  “去了,还是快要去了?”
  “去了。”
  “我就担心这个。我想裘弟不回家,一定是出了这件事了。”
  他把一只手放在老人家肩上。
  他说道:“我和你一样悲痛。”
  他轮流和每个人说话。他直视着雷姆。
  “你好,雷姆。”
  雷姆犹豫了一下。
  “你好,贝尼。”
  密尔惠尔将自己的椅子让给了贝尼。
  贝尼问道:“什么时候去世的?”
  “就在今天早晨。”
  “当时妈进去看他能不能吃些早餐。”
  “他已经躺着受了两天罪了,当我们想去请老大夫时,他似乎又好起来了。”
  滔滔不绝的话语劈头盖脑地向贝尼倾泻。话语的倾吐,洗刷着心头滋长的创伤。他神色庄重地倾听着,不时地点着头。他就象一块小而坚硬的岩石,他们的忧虑打在上面便会粉碎。当他们说完话开始沉默时,他就诉说起自己孩子的夭折来。他提醒大家谁都免不了一死。每个人都得忍受,都能忍受一切不幸。他在分担他们的忧伤,而他们似乎也成了他的一部分。这分担减轻了他们的忧伤,冲淡了他们的哀痛。
  勃克说:“大概裘弟很愿意独自和草翅膀作一会伴。”
  当他们带他走进房间,然后转身出去关门时,裘弟不禁惊慌起来。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房间那头黑暗的角落里坐着。那和他爸爸遭蛇咬的那一夜,在丛莽中潜行的是同样的东西。
  他说:“让小旗也来,好吗?”
  他们同意了。觉得这是切合时宜的。小鹿被领了进来。他坐在椅子的边缘上。那上面还留着老妈身上的余温。他叉着手放在膝盖上,偷偷地瞧那枕头上的面孔。在床头的一张小桌上,点着一支蜡烛。当那烛光摇曳时,草翅膀的眼睛好象在闪动。一阵微风吹过房间。那被单似乎鼓了起来,仿佛草翅膀正在呼吸。等了一会儿,那恐怖过去了,他才完全靠在椅子上。当他靠在椅背上远远地端详草翅膀时,草翅膀看上去还稍微有些熟悉,然而那躺在烛光下两颊尖削的孩子又不象是草翅膀。草翅膀脚后跟着他的浣熊,现在正一瘸一拐地在外面树丛里玩耍呢。一会儿他就会迈着摇摆不定的脚步进屋来,而裘弟就会听到他的声音了。他偷偷朝那交叉扭曲的双手看了一眼。它们的静止不动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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