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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金瓶梅-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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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曾来得,老妈休怪。”虔婆又向应、谢二人说道:“二位怎的也不来走走?”
  伯爵道:“便是白不得闲,今日在花家会茶,遇见桂姐,因此同西门爹送回来。快
  看酒来,俺们乐饮三杯。”虔婆让三位上首坐了。一面点茶,一面打抹春台,收拾
  酒菜。少顷,掌上灯烛,酒肴罗列。桂姐从新房中打扮出来,旁边陪坐,免不得姐
  妹两个金樽满泛,玉阮同调,歌唱递酒。正是: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珍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幙围
  香风。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况是青春莫虚度,银缸掩映
  娇娥语,不到刘伶坟上去。
  当下姊妹两个唱了一套,席上觥筹交错饮酒。西门庆向桂卿道:“今日二位在此,
  久闻桂姐善舞能歌南曲,何不请歌一词,奉劝二位一杯儿酒!”应伯爵道:“我又
  不当起动,借大官人余光,洗耳愿听佳音。”那桂姐坐着只是笑,半晌不动身。原
  来西门庆有心要梳笼桂姐,故先索落他唱。那院中婆娘见识精明,早已看破了八九
  分。桂卿在旁,就先开口说道:“我家桂姐从小儿养得娇,自来生得腼腆,不肯对
  人胡乱便唱。”于是西门庆便叫玳安书袋内取出五两一锭银子来,放在桌上,说道
  :“这些不当甚么,权与桂姐为脂粉之需,改日另送几套织金衣服。”桂姐连忙起
  身谢了。先令丫鬟收去,方才下席来唱。这桂姐虽年纪不多,却色艺过人,当下不
  慌不忙,轻扶罗袖,摆动湘裙,袖口边搭剌着一方银红撮穗的落花流水汗巾儿,歌
  唱道:
  【驻云飞】举止从容,压尽勾栏占上风。行动香风送,频使人钦重。
  嗏!玉杵污泥中,岂凡庸?一曲宫商,满座皆惊动。胜似襄王一梦
  中,胜似襄王一梦中。
  唱毕,把个西门庆喜欢的没入脚处。吩咐玳安回马家去,晚夕就在李桂卿房里歇了
  一宿。紧着西门庆要梳笼这女子,又被应伯爵、谢希大两个一力撺掇,就上了道儿
  。次日,使小厮往家去拿五十两银子,段铺内讨四件衣裳,要梳笼桂姐。那李娇儿
  听见要梳笼他的侄女儿,如何不喜?连忙拿了一锭大元宝付与玳安,拿到院中打头
  面,做衣服,定桌席,吹弹歌舞,花攒锦簇,饮三日喜酒。应伯爵、谢希大又约会
  了孙寡嘴、祝实念、常峙节,每人出五分分子,都来贺他。铺的盖的都是西门庆出
  。每日大酒大肉,在院中玩耍,不在话下。
  舞裙歌板逐时新,散尽黄金只此身。
  寄语富儿休暴殄,俭如良药可医贫。
    
    
    
    
    

第十二回 潘金莲私仆受辱 刘理星魇胜求财

    
  诗曰:
  可怜独立树,枝轻根亦摇。
  虽为露所浥,复为风所飘。
  锦衾襞不开,端坐夜及朝。
  是妾愁成瘦,非君重细腰。
  话说西门庆在院中贪恋桂姐姿色,约半月不曾来家。吴月娘使小厮拿马接了数
  次,李家把西门庆衣帽都藏过,不放他起身。丢的家中这些妇人都闲静了。别人犹
  可,惟有潘金莲这妇人,青春未及三十岁,欲火难禁一丈高。每日打扮的粉妆玉琢
  ,皓齿朱唇,无日不在大门首倚门而望,只等到黄昏。到晚来归入房中,粲枕孤帏
  ,凤台无伴,睡不着,走来花园中,款步花苔。看见那月洋水底,便疑西门庆情性
  难拿;偶遇着玳瑁猫儿交欢,越引逗的他芳心迷乱。当时玉楼带来一个小厮,名唤
  琴童,年约十六岁,才留起头发,生的眉目清秀,乖滑伶俐。西门庆教他看管花园
  ,晚夕就在花园门首一间小耳房内安歇。金莲和玉楼白日里常在花园亭子上一处做
  针指或下棋。这小厮专一献小殷勤,常观见西门庆来,就先来告报。以此妇人喜他
  ,常叫他入房,赏酒与他吃。两个朝朝暮暮,眉来眼去,都有意了。
  不想到了七月,西门庆生日将近。吴月娘见西门庆留恋烟花,因使玳安拿马去
  接。这潘金莲暗暗修了一柬帖,交付玳安,教:“悄悄递与你爹,说五娘请爹早些
  家去罢。”这玳安儿一直骑马到李家,只见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孙寡嘴,常
  峙节众人,正在那里伴着西门庆,搂着粉头欢乐饮酒。西门庆看见玳安来到,便问
  :“你来怎麽?家中没事?”玳安道:“家中没事。”西门庆道:“前边各项银子
  ,叫傅二叔讨讨,等我到家算帐。”玳安道:“这两日傅二叔讨了许多,等爹到家
  上帐。”西门庆道:“你桂姨那一套衣服,捎来不曾?”玳安道:“已捎在此。”
  便向毡包内取出一套红衫蓝裙,递与桂姐。桂姐道了万福,收了,连忙吩咐下边,
  管待玳安酒饭。那小厮吃了酒饭,复走来上边伺候。悄悄向西门庆耳边说道:“五
  娘使我捎了个帖儿在此。请爹早些家去。”西门庆才待用手去接,早被李桂姐看见
  ,只道是西门庆那个表子寄来的情书,一手挝过来,拆开观看,却是一幅回文锦笺
  ,上写着几行墨迹。桂姐递与祝实念,教念与他听。这祝实念见上面写词一首,名
  《落梅风》,念道:
  黄昏想,白日思,盼杀人多情不至。因他为他憔悴死,可怜也绣衾独
  自!  灯将残,人睡也,空留得半窗明月。眠心硬,浑似铁,这凄凉怎
  捱今夜?
  下书:“爱妾潘六儿拜。”那桂姐听毕,撇了酒席,走入房中,倒在床上,面朝里
  边睡了。西门庆见桂姐恼了,把帖子扯的稀烂,众人前把玳安踢了两脚。请桂姐两
  遍不来,慌的西门庆亲自进房,抱出他来,说道:“吩咐带马回去,家中那个淫妇
  使你来,我这一到家,都打个臭死!”玳安只得含泪回家。西门庆道:“桂姐,你
  休恼,这帖子不是别人的,乃是我第五个小妾寄来,请我到家有些事儿计较,再无
  别故。”祝实念在旁戏道:“桂姐,你休听他哄你哩!这个潘六儿乃是那边院里新
  叙的一个表子,生的一表人物。你休放他去。”西门庆笑赶着打,说道:“你这贱
  天杀的,单管弄死了人,紧着他恁麻犯人,你又胡说。”李桂卿道:“姐夫差了,
  既然家中有人拘管,就不消梳笼人家粉头,自守着家里的便了。才相伴了多少时,
  便就要抛离了去。”应伯爵插口道:“说的有理。你两人都依我,大官人也不消家
  去,桂姐也不必恼。今日说过,那个再恁,每人罚二两银子,买酒咱大家吃。”于
  是西门庆把桂姐搂在怀中陪笑,一递一口儿饮酒。少倾,拿了七钟茶来,馨香可掬
  ,每人面前一盏。应伯爵道:“我有个曲儿,单道这茶好处:
  【朝天子】这细茶的嫩芽,生长在春风下。不揪不采叶儿楂,但煮着
  颜色大。绝品清奇,难描难画。口里儿常时呷,醉了时想他,醒来时爱他
  。原来一篓儿千金价。”
  谢希大笑道:“大官人使钱费物,不图这‘一搂儿’,却图些甚的?如今每人有词
  的唱词,不会词,每人说个笑话儿,与桂姐下酒。”就该谢希大先说,因说道:“
  有一个泥水匠,在院中墁地。老妈儿怠慢了他,他暗把阴沟内堵上块砖。落后天下
  雨,积的满院子都是水。老妈慌了,寻的他来,多与他酒饭,还秤了一钱银子,央
  他打水平。那泥水匠吃了酒饭,悄悄去阴沟内把那块砖拿出,那水登时出的罄尽。
  老妈便问作头:‘此是那里的病?’泥水匠回道:‘这病与你老人家的病一样,有
  钱便流,无钱不流。’”桂姐见把他家来伤了,便道:“我也有个笑话,回奉列位
  。有一孙真人,摆着筵席请人,却教座下老虎去请。那老虎把客人都路上一个个吃
  了。真人等至天晚,不见一客到。不一时老虎来,真人便问:‘你请的客人都那里
  去了?’老虎口吐人言:‘告师父得知,我从来不晓得请人,只会白嚼人。’”当
  下把众人都伤了。应伯爵道:“可见的俺们只是白嚼,你家孤老就还不起个东道?
  ”于是向头上拨下一根闹银耳斡儿来,重一钱;谢希大一对镀金网巾圈,秤了秤重
  九分半;祝实念袖中掏出一方旧汗巾儿,算二百文长钱;孙寡嘴腰间解下一条白布
  裙,当两壶半酒;常峙节无以为敬,问西门庆借了一钱银子。都递与桂卿,置办东
  道,请西门庆和桂姐。那桂卿将银钱都付与保儿,买了一钱猪肉,又宰了一只鸡,
  自家又陪些小菜儿,安排停当。大盘小碗拿上来,众人坐下,说了一声动箸吃时,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
  人人动嘴,个个低头。遮天映日,犹如蝗蚋一齐来;挤眼掇肩,好似
  饿牢才打出。这个抢风膀臂,如经年未见酒和肴;那个连三筷子,成岁不
  筵与席。一个汗流满面,却似与鸡骨秃有冤仇;一个油抹唇边,把猪毛皮
  连唾咽。吃片时,杯盘狼藉;啖顷刻,箸子纵横。这个称为食王元帅,那
  个号作净盘将军。酒壶番晒又重斟,盘馔已无还去探。正是:珍羞百味片
  时休,果然都送入五脏庙。
  当下众人吃得个净光王佛。西门庆与桂姐吃不上两钟酒,拣了些菜蔬,又被这伙人
  吃去了。那日把席上椅子坐折了两张,前边跟马的小厮,不得上来掉嘴吃,把门前
  供养的土地翻倒来,便剌了一泡[禾囗也]谷都的热屎。临出门来,孙寡嘴把李家
  明间内供养的镀金铜佛,塞在裤腰里;应伯爵推斗桂姐亲嘴,把头上金琢针儿戏了
  ;谢希大把西门庆川扇儿藏了;祝实念走到桂卿房里照面,溜了他一面水银镜子。
  常峙节借的西门庆一钱银子,竞是写在嫖账上了。原来这起人,只伴着西门庆玩耍
  ,好不快活。有诗为证:
  工妍掩袖媚如猱,乘兴闲来可暂留。
  若要死贪无厌足,家中金钥教谁收?
  按下众人簇拥着西门庆饮酒不题。单表玳安回马到家,吴月娘和孟玉楼、潘金
  莲正在房坐的,见了便问玳安:“你去接爹来了不曾?”玳安哭的两眼红红的,说
  道:被爹踢骂了小的来了。爹说那个再使人接,来家都要骂。”月娘便道:“你看
  恁不合理,不来便了,如何又骂小厮?”孟玉楼道:“你踢将小厮便罢了,如何连
  俺们都骂将来?”潘金莲道:“十个九个院中淫妇,和你有甚情实!常言说的好:
  船载的金银,填不满烟花寨。”金莲只知说出来,不防李娇儿见玳安自院中来家,
  便走来窗下潜听。见金莲骂他家千淫妇万淫妇,暗暗怀恨在心。从此二人结仇,不
  在话下。正是:
  甜言美语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不说李娇儿与潘金莲结仇。单表金莲归到房中,捱一刻似三秋,盼一时如半夏
  。知道西门庆不来家,把两个丫头打发睡了,推往花园中游玩,将琴童叫进房与他
  酒吃。把小厮灌醉了,掩上房门,褪衣解带,两个就干做一处。但见:
  一个不顾纲常贵贱,一个那分上下高低。一个色胆歪邪,管甚丈夫利
  害;一个淫心荡漾,纵他律法明条。百花园内,翻为快活排场;主母房中
  ,变作行乐世界。霎时一滴驴精髓,倾在金莲玉体中。
  自此为始,每夜妇人便叫琴童进房如此。未到天明,就打发出来。背地把金裹头簪
  子两三根带在头上,又把裙边带的锦香囊葫芦儿也与了他。岂知这小厮不守本分,
  常常和同行小厮街上吃酒耍钱,颇露机关。常言:若要不知,除非莫为。有一日,
  风声吹到孙雪娥、李娇儿耳朵内,说道:“贼淫妇,往常假撇清,如何今日也做出
  来了?”齐来告月娘。月娘再三不信,说道:“不争你们和他合气,惹的孟三姐不
  怪?只说你们挤撮他的小厮。”说的二人无言而退。落后妇人夜间和小厮在房中行
  事,忘记关厨房门,不想被丫头秋菊出来净手,看见了。次日传与后边小玉,小玉
  对雪娥说。雪娥同李娇儿又来告诉月娘如此这般:“他屋里丫头亲口说出来,又不
  是俺们葬送他。大娘不说,俺们对他爹说。若是饶了这个淫妇,非除饶了蝎子!”
  此时正值七月二十七日,西门庆从院中来家上寿。月娘道:“他才来家,又是
  他好日子,你们不依我,只顾说去!等他反乱将起来,我不管你。”二人不听月娘
  ,约的西门庆进入房中,齐来告诉金莲在家怎的养小厮一节。这西门庆不听万事皆
  休,听了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走到前边坐下,一片声叫琴童儿。早有人报与
  潘金莲。金莲慌了手脚,使春梅忙叫小厮到房中,嘱咐千万不要说出来,把头上簪
  子都拿过来收了。着了慌,就忘解了香囊葫芦下来。被西门庆叫到前厅跪下,吩咐
  三四个小厮,选大板子伺候。西门庆道:“贼奴才,你知罪么?”那琴童半日不敢
  言语。西门庆令左右:“拨下他簪子来,我瞧!”见没了簪子,因问:“你戴的金
  裹头银簪子,往那里去了?”琴童道:“小的并没甚银簪子。”西门庆道:“奴才
  还捣鬼!与我旋剥了衣服,拿板子打!”当下两三个小厮扶侍一个,剥去他衣服,
  扯了裤子。见他身底下穿着玉色绢[衤旋]儿,[衤旋]儿带上露出锦香囊葫芦儿
  。西门庆一眼看见,便叫:“拿上来我瞧!”认的是潘金莲裙边带的物件,不觉心
  中大怒,就问他:“此物从那里得来?你实说是谁与你的?”唬的小厮半日开口不
  得,说道:“这是小的某日打扫花园,在花园内拾的。并不曾有人与我。”西门庆
  越怒,切齿喝令:“与我捆起来着实打!”当下把琴童绷子绷着,打了三十大棍,
  打得皮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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