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曹禺全集(卷四) >

第2部分

曹禺全集(卷四)-第2部分

小说: 曹禺全集(卷四)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袁仁辉无语。
徐慕美护士衣服也不换!
〔袁仁辉把头低下。
刘玛丽(看看袁仁辉的脸色)你要听你妈咪的话。你妈咪从孤儿院救了你,你要
知道感激。
袁仁辉(取出钞票)给您换的美金,九十八块五。
徐慕美(收下美金,眼快地)那是什么?我一猜你就是买了大头了!(对刘玛丽,
仿佛袁仁辉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那样随便评论着)你看她笨哪,她倒懂得替自
己换大头。你看,两块钱!
〔何昌荃由外上。他是医学院细菌科的助教,毕业不久,是细菌科主任凌士湘大夫的得意
学生,二十七岁。从表面上看,他像是旧社会所谓品学兼优的人。说话不多,勤勤恳恳,
仿佛成天钻在实验室或图书馆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似的。实际上在入这个医院以
前,他便参加了进步的学生运动,受了革命的教育,是一个相当沉着和有热情的人。在医
学院的进步青年们中间,他有一定的威信,但不知为什么总不常提他的名字,仿佛故意掩
护着他似的。他在一九四八年春天加入了地下党,在围城期中最紧张的时候,是地下组织
中一个小的领导者。
〔他是江道宗教务长的外甥。他有一副宽宽的眉毛,沉静的眼神,现在他穿着实验用的白
罩衣,安静地走进来。
何昌荃(对徐慕美)舅母。
徐慕美昌荃,你来了。(对袁仁辉)外头什么样啦?
袁仁辉街上乱极了,尽是兵,铁甲车到处转。(停住)
徐慕美说呀!
袁仁辉粮食店都叫人抢了。新街口枪毙了两个人,说是共产党。
徐慕美共产党要来了,该你们过好日子了。(转向何昌荃,存心令人不快地)是不
是啊,昌荃?
何昌荃(对刘玛丽)刘小姐,我找江教务长。
〔刘玛丽下。
徐慕美(一边翻着袁仁辉的手提包,一边挑剔着)谁叫你买这种雪茄?你买错了!你
给Daddy①买的咖啡豆呢?〔袁仁辉拿出一包,递给徐慕美。
徐慕美(一闻)不对!这是假的!(还给她)
〔袁仁辉没接好,包落在地下,咖啡豆洒出一些来。
徐慕美真笨!白在我家养了这么大,就会吃饭,一顿三碗。
〔袁仁辉低下头去收拾,落下眼泪来。
何昌荃(冷冷地)袁姐没白吃你们的,你们要用老妈子还得给工钱呢。(低头
帮袁仁辉收拾)


妈咪——袁仁辉是江道宗夫人的养女,他们照例使养女叫他们为妈咪(妈),用的是英文称呼。

① 
Daddy——英语,意思是“父亲”。


〔江道宗和刘玛丽上。江道宗是医学院的教务长,四十六岁。在这个医学院里,大约除了
贾克逊以外,最有势力的人就是他了,因为校长和院长都是有名无实的,贾克逊和他故意
请一些他们认为是好好先生的来充任,做招牌。他温文有礼,但又是阴气森森,如果和他
处久了,就会感觉到在他斯文的谈吐和言笑里面。总是有一种不可测的、不能使人相信的
心机。他在洋人的圈子里很红,会拍洋人马屁,为他们着想,但表面上冠冕堂皇,一丝也
不令人看得出来。他说话尖刻而聪明,有时又“热情”而“爽快”,对他的主子并不低声
下气,时常倒是故意离着贾克逊远远的,他笼络着一群他认为可以做喽啰的大夫们。对于
凌士湘他保持着“谦恭下士”的态度,口口声声称呼他是老前辈,实际上他是谁也不佩服,
他觉得他的前途是无限的。
〔他的出身是一个没落世家的子弟,家境很穷,他小时便很乖巧玲珑,在大学里遇见徐慕
美,费了很大的心机才把这个买办的阔小姐弄到手。他是得过他有钱的丈人的好处的。他
有些学问,在美国得过两个博士的头衔。但自从多年以前受了贾克逊的赏识以后,和他所
认为的美国有力量的人做了朋友,当了这实际上比院长还高得多的教务长,他渐渐对政治
的兴趣浓厚起来,觉得人应该有“抱负”,有“雄心”,对于学术也不甚钻研了。这个人
英文不错,还会两句旧诗,自己觉得很风雅很博学,高人一等,待人接物总要使人觉得他
有教养。
〔他身材适中,面貌白净,眉毛淡得几乎看不出。一对细细的小眼睛,看起人来就不肯放
过,闪着闪着,像是要把一切都吸进去的样子。他非常爱惜自己的“丰采”,穿着一身毛
质的潇洒的长袍,一尘不染,里面是笔挺的西装裤,皮鞋头是尖的,擦得晶亮。他是有惊
人的洁癖的。
江道宗(看见何昌荃、袁仁辉在收拾东西)怎么啦?
徐慕美没什么,咖啡豆洒了。
何昌荃舅舅。(转身对袁仁辉)袁姐,谢谢你昨天到病房来看我,我睡着了,
你给我的水果我都吃了。
袁仁辉(温和地)你还应该多休养两天,你看你瘦多了。
〔袁仁辉提着篮子走出去。
徐慕美(对江道宗,嘲笑地)我们这个外甥顶“正义”了,从小就这么“普罗”。
〔老张端着茶点从中门上。

老张可以进去吗?
江道宗(对徐慕美)你有事吗?现在里面休息了。
刘玛丽(对老张)去吧。
徐慕美休息了?(抢在老张前面走进内室)

〔老张端着盘子跟下。
何昌荃我们细菌系没有田鼠了,凌大夫很着急。
江道宗我知道。
何昌荃他今天一整天没在实验室,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事情。
江道宗(微感惊奇)哦?他到哪儿去了?
何昌荃不知道,说是找田鼠去了。(焦急地)外面很乱,他脾气又倔。。我

认为医学院不该让他这样的学者为这种事情操心!
江道宗(长辈的口气)你很爱护你的老师,这很好。我也是在想办法。怎么样,

你的盲肠炎完全好了?
何昌荃好了。
江道宗那好极了。今天晚上到我家里来吃饭吧!(和蔼地)这两天时局很紧


张,我很想跟你多谈谈。

何昌荃好吧。
〔凌士湘大夫由中门上。凌大夫是细菌系的主任,五十九岁,是一个老美国留学生。他的
出身可能是一个旧的书香世家。他考进清末的理工一类的学校,终于决定学医,当时多少
是为了科学救国,和一些有志之士想把泰西的科学传进来。他有一些人道主义的思想,多
少年来认为医学是救人的。他在美国也吃过很多苦头,半工半读,靠自己的努力学了一些
东西。他很自信,脾气倔强、耿直,但做起事情来有时显得很迂,也有通常一般学者的那
种心不在焉的神气。一般来说,他为人是十分热情的,不过不大容易看得出来;靠近他的
朋友都认为他诚实、忠厚、可靠,但是钻牛犄角,难以说服。在学生中他有很高的威信,
美国人贾克逊也倚重他,利用他,因为他在细菌学方面确有成就。
〔回国以后,他没有开过业,虽然他的医疗学问并不坏。他一直在教书,在凡个大的医学
院都授过课,最后来到此地,工作了将近十年。他妻子死得很早,只有一个女儿,叫凌木
兰,现在眼科读书。
〔他的面貌看不出像个学者,只有跟他常在一处的人才看得出他内在的风度。乍一看,他
倒有些土头土脑,像一个内地来的不出名的中学教员。他的面色有些灰暗,两鬓已经斑白,
短短的头发,稀稀地盖着他的大脑袋。他的眉毛很浓,有两三根突出来的灰眉毛盖在眼角
上。在他愉快的时候,他的眼神露出诙谐的闪光,但大部分时间他是显不出光彩的。他个
子高大,嘴唇厚厚的。粗糙的面孔上有几道深深的皱纹,偶尔笑起来很慈祥,甚至于动人;
但是在愤怒的时候,他的神色是异常吓人的。通常的时候他走路是比较慢的,总像在思索
着什么,不认识他的人,往往会以为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
〔他穿着一身旧西装,有些单薄,拿着一件磨光了的黑呢大衣和一顶旧呢帽。

何昌荃凌大夫,你可回来了!你到哪儿去了?大家真着急了,你这么晚才
回来!

凌士湘(对何昌荃,不满意地)你又到这儿来了!我昨天还嘱咐你好好养病,可
是你今天乘我出门,又跑去做实验了!你去干什么?

何昌荃(关心地)田鼠找到了吗?

凌士湘你不要管。你开了刀,还没拆线呢。回到病房去!我要叫他们把你
这身衣服没收。

何昌荃(笑嘻嘻地)我在实验室看见你的饭盒子又冷了,别忘了叫他们给你热
一下再吃。

凌士湘走!走!走!不要噜苏了。
(何昌荃下。凌士湘把大衣挂在钩子上。

江道宗(赞叹地)我一看见昌荃,我就想起一个学者对青年潜移默化的力量。
昌荃的这点钻研精神,完全是跟你这个老师学来的。怎么样,能不
能占用你一点宝贵的研究时间跟我们一道开一下会呢?贾大夫刚才
还问起过你呢。

凌士湘我不去。

江道宗听说你出去找田鼠了,找到了吗?

凌士湘(疲乏地)没有。
〔一个女技术员上。

技术员(高兴地)凌大夫,您回来了。(迟疑地)实验室最后一个!鼠都用掉了。

凌上湘(对江道宗)我跑了一整天,哪儿也没有。

技术员再没有田鼠,我们细菌系的实验只有停下了。

凌士湘知道了。


〔女技术员从通实验室的门下。
凌士湘(发着牢骚)道宗,当初我答应到你这个医学院来,就是了学术研究的
方便。可是今天弄得连实验动物都不能给我了。。
江道宗(解释地)现在围城了。
凌士湘(执拗地)不管围城不围城,我的研究是不能停的!你答应给我找田
鼠的。
江道宗正在找。贾大夫是非常重视你的研究的,他说,美国有些学者也在
做鼠疫研究,他们听说你研究的这种田鼠感染性很强。。
凌士湘(引起兴趣)是的,这种田鼠对他们是有用的。
江道宗他们托贾大夫运到美国一次,可是路上都死了。所以贾大夫希望你
能把怎么运送田鼠,田鼠到了美国,怎样用人工繁殖起来的方法告
诉他们,你看是不是可以?
凌士湘当然可以。
江道宗他们已经打电报催了好几次了。
凌士湘方法我已经都写好了。只要对消灭鼠疫有好处,我研究的结果都可
以告诉人。可是,没有田鼠,光有这些方法有什么用?
江道宗我已经托了洪友了,你放心,他说有办法。
凌士湘(不信地)噢?好吧。
〔徐慕美兴冲冲地由贾克逊办公室出。
徐慕美(一眼望见凌士湘,嘴快地)凌大夫,你回来了,我正要找你呢。你知道
你的小姐到哪儿去了吗?她出城了!
凌士湘(吃惊)什么?
江道宗(制止徐慕美)你看你!
徐慕美(对江道宗)你不告诉他怎么办呢?(对凌士湘)是宋大夫把她带出去的。
凌士湘真是奇怪!这个时候出城干什么?
徐慕美是啊,城外这么乱,碰见八路军怎么办?
凌士湘为什么要出城?怪不得我三天没看见木兰!
江道宗听说他们在城外办了一个什么施诊所,说是给穷人看病。你知道宋
大夫这个人,永远是个热心分子,她恐怕不知道有些学生利用这类
地方做别的活动。
凌士湘(焦急地)那怎么办呢?两个女的,没人陪着,城外都是乱兵!
江道宗(安慰地)士老,你完全放心吧。我已经托了个美国朋友把她们带回
来,刚才得到消息,已经出发了。车子有特别通行证,没问题的。
凌上湘我总是麻烦你们。(不满地)宋大夫这个老朋友啊,我对她简直没办
法。我的女儿就仿佛是她的女儿似的,时常不得我的同意带她乱跑。
〔凌木兰和宋洁方上,她们都提着手术箱。宋洁方大夫是医院里有名的外科大夫,五十岁
上下。她是最早的一批受英美的医学教育的女医生,没有结婚,事业心很强,可以说一生
在旧社会中为着一个职业妇女的前途在奋斗。她精力饱满,容易激动,动作说话的节奏很
快,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敏捷麻利。她是一个正直的、有是非之感的女子。
〔她头发有些斑白,剪得短短的,很自然的梳向脑后,疲劳的眼神和有皱纹的前额告诉我
们她是很辛苦的。她很瘦,穿得很朴实,一件合身的藏青薄呢旗袍,外面穿着皮大衣。
〔凌木兰是眼科的实习大夫,凌士湘大夫的独女。她母亲死得很早,自小就是由父亲抚养
起来的,父女感情很好。她很热情,有时有些任性,倔起来像她的父亲。
凌木兰(高兴地)爸爸!


〔凌士湘不响。
徐慕美你们可回来了。
凌木兰(对凌士湘)你着急了吧?你这三天怎么过的?对不起,我没告诉你,

爸爸。
宋洁方(不在意地)你们都好?
江道宗宋大夫,你们没受惊吧?
宋洁方没有,谢谢你给我们弄的车子。(望着凌士湘,故作诧异的样子)怎么啦?

(转对大家,笑着)这个老头子又不高兴啦?谁惹他发脾气了?(对凌士
湘)难道还没有找到田鼠吗?
凌士湘(干干地)田鼠没找着,女儿也不见了。洁方,我不反对你办什么施

诊所,可是木兰是一个刚出学校的大夫。。
宋洁方(抢着替他说)我知道,正需要埋头研究,我不应该把她拉出去。。
凌士湘(瞪她一眼)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凌木兰爸爸,你不要冤枉人。不是宋阿姨拉的我,是我拉宋阿姨去的。
凌士湘什么?
宋洁方(胜利地)你没想到吧?我希望有一天她也能把你拉去看一看。(忽然

转对江道宗,锋利地)江教务长,请你原谅我,我是好说话的。他们那个
施诊所当然没有我们这些设备,也没有专家。可是他们把医药送到
病人面前,穷苦的病人真正得到人的待遇。在他们那里,我第一次
感觉到医生是真正被人需要的,被人爱的,不是一个高级学府的点
缀品。
〔一个护士上。

护士(把一份病历交给宋洁方)宋大夫。(对徐慕美)徐主任。
宋洁方(好脾气地)怎么我刚一回来就叫你看见啦?

(护士笑笑,宋洁方翻看病历。
徐慕美(犹豫了一下)宋大夫,特等病房那位军长夫人已经找你好多次了。
宋洁方我不想伺候。(对护士)走,到病房。

〔宋洁方与护士下。
徐慕美(撇撇嘴)真是名医派头!哼,一个女人没有家庭生活就是怪。(笑着)
凌大夫,当初你们两个人为什么不结婚哪?
凌士湘(瞪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