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丽江故事 >

第4部分

丽江故事-第4部分

小说: 丽江故事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性我也不会要小孩的。因为我的生命是完整的,不需要靠孩子来延续。我死后,做为肉体的生命也就完成了。”   
  “做为灵魂的生命呢?”他问。   
  “我当然不希望它结束,我想靠作品,靠文字来继续。所以我想当作家呀,所以我在努力呀。”   
  “我想你会成功的。”他说。   
  “成功这么重要吗?如果追求成功而不能获得内心的安详,那么,还不如就到丽江来晒晒太阳,到酒吧里来坐一坐,至少在这里人心是平静的,我是幸福的。”   
  他笑笑,没有说话。   
  我又接起了未完的话题:“现在,从前的男朋友与我成了好朋友,我觉得这样还更好。我有很多相处极好的男女朋友,但爱人只有安一个。安毕业后打算去美国,便到成都攻读英语,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她们俩去海南岛共同生活了五年。我曾去看过她们,后来安执意要回昆明,那女子便独自去了美国。”   
  “你和安就一直生活到现在吗?”   
  “不,两年前她去了广东。她总是离开我,但最终会回来的。我们俩除了情感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例如岁月和经历等等。就算有一天不能做爱人了,我和她都相信我们依然会是最好的朋友和死党。必竟我们在一起已经16年了,从少年到青年,我最习惯的人是她,她最爱的人,我认为是我。”我停了停,想说,又忍住了。他用目光鼓励着我,我低下头,过了6秒,说道:“可是现在,我怕自己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   
  “什么事?”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与我近在咫尺的这个俊秀男子,看着他温存的目光,我缓缓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感觉:“我怕,我会爱上其他男子。”我心虚,说完这句话便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他低下头,回避开我的眼睛,我也将目光移开。不久,他打破沉默的空间,起身又拿来了两瓶啤酒,替我斟满,然后说道:   
  “你应该想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停了停:“我也曾经困惑过,但现在清楚了,我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很想知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见到你的第六眼你就让我的身体产生澎湃的热潮,我不明白你的身体和你的眼神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巨大的吸引力,你带着某种神秘的气息出现在我眼前,伴随着那些飘浮在空气中的神秘的音乐。在这个古老而又神秘的国度里,是什么力量在牵引,是什么意志在安排,让我遇见你,你带给我强烈的归属感。这一切都是我想知道的,但是没有人会告诉我答案,没有。这一切都是我无从知晓的秘密。   
  “我26岁了,”他慢慢说道:“家里希望我尽早结婚,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是如果这样做,将来一定会离婚,会对不起那个女孩的。”他说话的语调轻柔缓慢,给了我思考的时间。朦胧中,我想到了他和那个男子的相片,有了一种隐约的猜测。这是一种来自同志间的直觉。   
  他继续说道:“其实,我离开台湾是因为一个女孩。”这一点无可置疑,只看外形就知道,他是极有魅力又能使人产生迷恋的那种类型的人,肯定会有与爱有关的故事。我认真听着。   
  “我在台湾是做型象设计的,她常来,非常喜欢我。我的老板一直对我很好,他认为这个女子不错,就鼓励我们交往。我尝试着与她交往了几个月,可最终发现我根本无法改变自己,无法适应与一个女孩共同生活。她特别不理解,提出要与我结婚,以为结婚之后我就能改变。其实就算结了婚,也只会给她带来伤害,我是清楚的。所以就离开台湾,去了北京。她只知道我去了国外,但不知道我在哪里。”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我关切。   
    “开始时四处打听我,现在,恐怕结婚了吧。这样比较好。”   
    “那他呢?”我用目光指向与他合影的那个青年男子。   
    “他很爱我。”他看着我,我说不清他目光中的内容。   
    “你呢?”我问。   
    “他愿意为了我来丽江。”他没有直接回答。   
    “你,没有爱上过异性吗?”我小心地问。   
    “有过一次,国小毕业时,喜欢班上一女同学。那时还小,特别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可就是不敢。”他纯真地笑了。   
     “后来呢?”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反正对异性吧,总是爱不起来。”   
  果然,我的猜测被证实了。他和我一样,都是同志。我恨自己为什么会有洞悉一切的能力。更可怕的是,我还能预测到与他的将来。而当女同志爱上男同志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所以想一直看下去。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酒吧里的空间第一次显得有些凝重,只有烛光在跳动。晕黄的墙壁上,那些古老的东巴文字在讲述着我所不知道的秘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谁也不在意时间的流淌。 
  “其实,你知道吗?”他说:“当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吃了一惊。”   
  “为什么?”   
  “因为你让我想起我死去的姐姐。你与她长得太像了,”他悠悠地说着,看着我的脸庞。“你走进来的第一眼,我看到你圆圆的脸庞就想起了我姐姐,虽然我对她的记忆不是特别清楚了,但是看见你就令我想起了她。”他慢慢说道:“她是我的二姐,和你一样,留着长长的头发。”他的忧郁淡淡的,像落花般飘散着。   
  “二姐是我们家里最善良、学习成绩最好的。她死后许多年,街坊还常常提起,总是说,可惜了,那样好的一个姑娘。”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声音微弱得几乎让人不能觉察。“她死时,家里没钱,就用木板钉成了一个小小的棺材,把她装进去了。我记得那木板露着很大的洞,一条大大的缝隙就在我眼前。那时是冬天,特别冷,她的身体那么单薄,我就那样看着她走了。”   
  我屏住呼吸,眼睛盯着他。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呀?”他略显迟疑,带着一丝苦楚的微笑。   
  我没有说他的叙述让我想到了自己,也没有说他死去的姐姐应该是我。他平息了两秒,接着说:“你知道吗,我姐姐活着的时候对我特别好。现在每年吧,我就烧一些纸钱呀,纸衣服呀给她。因为她是自杀的,父母就一直怨着她,常常只有我去看她。”他无限惋惜,眼神里有忧伤。“你说,她为什么要自杀呀?那时她才14岁呀。”   
  我已被一种深深的哀惋和同情卷入了。为了洛克的姐姐,也为了我。我也曾在少年时代多次想到过自杀,因不堪忍受成长的痛苦。   
  “她为什么自杀?”我问。   
  “就为一点小事,我妈骂了她,叫她去死,结果她真的就去了。你说,为什么她就想不开呢?”   
  我没有回答,没有解释,但是我非常理解她的心,那是必须有过相同心迹的人才能明白的。在那个年纪,我相信有许多敏感的少男少女曾经历过相似的心路历程。我还记得有一个同学约我用红领巾自杀。而我缺少的正是洛克的姐姐所具备的勇气。所以,在惋惜之余,我还对她有着一丝崇敬之意。   
  音乐在飘,他淡淡的忧伤夹杂于神秘的音乐之中,成了凝固的音乐。我不舍得说话。   
  雨后的夜里,有些许寒意,我缩起身子,他见状,便起身将门窗关上了。   
  “还冷吗?”他在我跟前坐下,目光充满关切和温柔。我摇摇头,看着他脖子上晃动的黑色项链。   
  “真好看。”我说。   
  “嗯,我也很喜欢。还有一根呢。”他说着,起身拿了一根递到我眼前:“这两根不一样的。”他带着微微的喜悦说道。   
  “是。但造型都很独特。”我看着那两根带着神秘气息的黑色项链说道。   
  “送给你一根,你喜欢哪个?”   
  他是真诚的,但我不能接受。我深知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道理,况且,我喜欢项链戴在他的身上,沾染他的灵性。他是那两根项链唯一的主人。   
  “要这根吧。”他挑选了一根送到我眼前。   
  我轻轻对他摇了摇头:“谢谢,我不用。”   
  “你只戴安送给你的吗?”他微笑着问。   
  “不是。”我淡淡地笑,微微地摇头。   
  他不再说什么,缓缓收起了项链。   
  已不知换第几只蜡烛了,我喜欢这些幽暗、静宓的光芒,像他黑夜里轻柔的声音,午夜里忧柔的执着。他说常常独自坐到整个古城只有这一处灯光。   
  “你来了,我很高兴。”他停了一下继续说:“也不知怎么了,见到你吧,就特想说说心里的话。”又停顿了两秒,他淡淡说道:“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愉快地与人交谈了。”   
  “他走以后吗?”我看着光影中他与那个青年的合影。   
  他轻轻点点头。   
  “为什么分开?”我问。   
  “俩人一起生活久了,难免会产生磨擦。”他说完就沉默了。   
  “那么,”我问:“你习惯现在的生活吗?”   
  “一个人的生活,我是习惯的,”他又停了两秒:“只是在这里,没有同伴,也没有人能理解。”他的眼神望着我,有些凄婉。   
  我明白。   
  我在城市里,在英特网上可以自由地与同志们交流,而他在这个偏远甚至还充满偏见的小城里,自然会产生无法与人勾通的失落感。   
  “没有尝试过寻找同志吗?”   
  他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语言,我只是觉得我是幸福的,我被朋友了解并理解,我被人深爱着。   
  “他还会回来吗?”我是说相片上那个青年。   
  “他会回来看我,但不会留在这里。”   
  “他是北京人吗?做什么工作?”   
  “他是北京人,画画的,现在做服装设计。”   
  “哦,这些画都是他画的吗?”我指着墙壁上的画问。   
  “对,都是我们俩自己画的。”   
  “你也会画画吗?”我吃惊地问。   
  “跟他学的。”他笑笑。   
  “哦,是吗。哪些是你画的,快指给我看。”我兴奋着说。   
  他把墙上几处带有卡通调皮味的画指给我看,我笑了。简单的画面,充满了稚气的可爱。他接着说:   
  “我们刚来的时候,这里是住家呀。房子租下后才改变成酒吧的。”   
  他的话勾起了我的心事,我说:“我和安也曾打算开一间像这样的小酒吧。”   
  他说:“不错呀。可是你为什么不去广东工作,和她在一起呢?”   
  这时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悄声说:“现在有客人,我明天再打给你吧。”   
  “影响你了吧?”回到座位上我问他。   
  “没有。你来了我很高兴。”我相信,因为我看到他的笑容了。   
  那一夜酒吧里似乎只有我们俩个人,我的确不记得是否还有其他人来过。我们没有说话,一种静宓的感觉在俩人之间穿越,在心灵与心灵之间相互沟通、自由浇灌。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些事情我开始渐渐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说话也同样可以获得交流,为什么花吹雪让我有回归的感觉。   
  “我还不知道你是属什么的?”他问我。   
  我想掩饰比他大两岁的事实,随口说道:“属狐狸。”   
  “是吗?在北京时就有一位大师说我的前身是狐狸。难怪我们俩这么象呢。”他略微兴奋地说着,全然没有考虑我说的是真是假。我正在想着他为何如此信任我时,又传来了他咳嗽的声音。   
  “你吃药了没有?”我仔细地问。   
  “吃药没用的,老也好不了。”他望着我,眼神带着淡淡的哀怨。   
  “那就到医院里看病打针呀。”我真的像他的姐姐一样,有些着急了。   
  “都没用。得吃一种特殊的药。”他小心地说。   
  “什么药?”   
  他停了停,然后说:“大麻。”   
  我吓了一跳,惊异地望着他。   
  “干嘛这样看着我呀?”他微笑着,温柔的语气里带着轻微的责问,眼光却关注着我的眼神。   
  “你吃了吗?”我紧张地问。   
  “吃了。”他镇定地回答。   
  “你为什么要吃这种植物呢?!”我吃惊而焦急地追问,避免接及“大麻”两个字,但是却感觉到心在往下沉,沉到很深的地方。   
  “因为……因为咳嗽,嗓子很痛,别人就给我吸了,吸过后果真也就不痛了。”   
  “可是,你知道你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吗?”   
  “其实并不是我们想像中的那么可怕。很多人都吸的,你看昨晚进来与我打招呼的那两个老美,他们不是说正在晕吗,要赶快回去听音乐,其实就是因为他们刚吸过。这时候听音乐呀,是最美的,能产生飘渺的感觉。”   
  “我不听。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吸?”   
  他低下头,再抬起时,忧郁的目光中多了几丝沉重:   
  “因为有的时候,真的很寂寞。”   
  我怔住了,本想说:“人生不过百年,何不独守自己。”然而,想一想,我们这些从繁华的城市偶尔来到偏僻的古城看一看、住一住的人,当然会觉得安逸与宁静,会把这里当成培养闲情逸致和陶冶情操的好去处。然而,漫长的生活呢?如果长年累月在这边远小城里生活,除了单调乏味以外,还能感受什么?能忍受得了那份枯燥和寂聊吗?雪山下的古城,夜晚是寒风凛洌的,这一点,就连作为游人的我都是知道。而他,一个人,一个异乡人,一个正值风华的年轻人,日日夜夜守着这个静寂的小城,守着这些灯光,作为游人的我,有什么权力对他作出指责?其实我从洛克身上看到的是一种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