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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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别人的新娘，即将组建瞬移阶层中一个新的家庭。
你问陶玉后悔吗？不后悔，从始至终选择都在她手里。
你问陶玉愿意吗？不愿意，从始至终她都别无选择。
戒指戴在陶玉手上的那一刻，陶渊明出现在了台下。他一身布衣，身材瘦弱，与邻座西装革履的胖子形成鲜明对比。陶玉就呆呆的望着他，他们彼此都太了解对方了。甚至不用陶渊明开口，陶玉就知道他生气了。从未有过的气愤驱使着陶渊明离开，与当初使他离弃官场的决心不相上下。
陶玉隐瞒着所有人偷偷来到了火车站。她拎着轻便的小包站在一家商店门口候车，车站气味刺鼻，令人眩晕的人群在流动，黑色的人头像溪水上的闪动波光，各种方言混杂出奇特的新世界。
人流本来是缓缓流动的小溪，待到检票口开通，各个支流便都争先恐后的涌进来了。流水泛滥成灾，挤在其中的陶玉不能自已的前后碰触着不同人的肢体，不时有叫骂和争吵声传入耳中，时间仿佛被刻意放慢了，短短的二十分钟使人恍惚中看见一个世纪的变迁。
陶玉没有一直保持瞬移阶层引以为傲的礼仪，她拿捏着时机，身体先一步“入乡随俗”的加入火车大军。轻快地走在通往车厢的站台上，她好奇的打量着看不到车尾的绿皮火车。据说这是旧时代很常用的交通工具，那时不管乘客的阶层体重如何，票价都是固定的一个数目，且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可以接受的价格。这就好比：把受邀参加自己婚宴的一众胖人掺杂在今日与自己同乘火车的瘦人之间，大家平等的同行在一条路上。
尽管困难，陶玉还是想象了一下，她成功笑出了声。
哈哈哈！
止不住的笑声从陶玉嘴里传出来，过路的人奇怪的打量她，她毫不在意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太好笑了。
二
陶玉一上车就察觉到了女人嫉妒的目光，她上下打量着自己，掩饰不住内心的妒意细细观察着。女人假装低头玩手机，染色的干枯长发垂落一边，只有一双眼歪斜的快要跳出来似的。她以为她的表演天衣无缝，殊不知她观察的对象也在观察她。
她脸上涂着厚厚的□□，眼睛和双唇周围的皱纹密密麻麻，廉价的香水味漫布在狭小的包厢中，已经掉了色的金镯子卡在她小臂的中间，整个人瘦的一塌糊涂，腰间的裤子垂垂欲掉，比木棍粗不了多少的小腿左右晃动着。
陶玉在床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坐着，她直接对上女人的目光，不待对方有所准备便径直开了口。
“你这是回家还是去旅游？”
女人笑了笑以示亲近。
“我回家，刚送完孩子上学，家里还有一堆事所以不多留了。你呢？”
“我去旅游，看一看大海散散心。”
“那你可选对地方了，我们家乡的海特别美，平静又开阔，海水沙滩阳光都刚刚好，日出日落相当壮丽的。”
陶玉面有欣喜。
“我就梦想着和爱人看一场海上的日出呢，看来我很幸运。”
“你结婚了？你看起来挺年轻的。”
陶玉亮出手上的戒指给女人看，这是她自己买的情侣对戒，另一个夹在包里的陶渊明诗集中。
“算得上青梅竹马，他比我大，一直陪着我，我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
女人又笑了笑，不过这次她的笑意真实了许多。
“真好呀！我真羡慕你！我和我老公就是三十多才认识的，结婚后两个人都挺忙也没怎么一起做浪漫的事，有了孩子就更忙了，细想想，我和老公都没有一起看过海呢。”
“没什么值得羡慕的，我是记者，他是诗人，职业和兴趣都相近，总归是方便在一起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和你老公是做生意的吧，忙碌操心的事一大堆，况且还有孩子，没有时间好好浪漫一把也是正常的。”
“诶？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女人很是吃惊。
“我猜的”陶玉狡黠一笑，“若我没猜错，你以前是做文职工作的，后来因为遇见了老公才做起生意。你们的生意做得很红火，孩子出生后你就把大半精力都投入到孩子身上，好在孩子很用功努力，不用怎么操心，现在孩子上了大学，你便又帮着老公经营生意了。我说的对吗？”
女人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
“你可真厉害，我觉得自己在你面前就像个孩子，什么都瞒不住啊。”
陶玉轻轻笑了一声。
“我只不过是因为职业习惯才观察细致了些。”
“你方才上车时我就注意到你了，瞧瞧你这么年轻就一身的肉，这整个火车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你有50kg吧？”，女人褒奖的声音中听得出一丝嫉妒。
“上下摆动，我也说不准呢。”
“真厉害！整个新闻界怕都少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吧。”
“过奖了。”
女人按耐不住羡慕又嫉妒的神情却又尽力控制着，她脸部的肌肉像是失去控制般跳动起来。陶玉将一切看在眼里，无论如何都忍不住笑了，为了接下来的时间能够与女人和谐相处，她抓住包猛地起身冲向卫生间，只在临别时留下匆匆一语。
“哈哈哈！”，陶玉的笑声在狭小的卫生间内来回游荡，听来畅快却刺耳。
真是个蠢女人，随便编个谎子就套出话了，满嘴羡慕羡慕的，不知道脸上的妒意都快把她淹没了吗？
陶玉伸手拭去眼角的泪珠，一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面开始自说自话起来。
“满意吗？玩弄这些人的感觉好吗？你这个坏透了的女人，我简直不敢认你！什么青梅竹马，什么职业习惯，满嘴的胡言乱语，我简直不知道你还有救吗？你喜欢这样对吧，我可我不喜欢这些倒都无所谓，我只警告你一点：离陶渊明远些！你知道我的底线的，你不会喜欢我亲手杀了你的。”
三．
午饭时间本是令人愉快的，列车乘务员甜美的播报着火车晚点十个小时的消息却大大坏了心情。
女人大口吞着没有油腥的餐车盒饭，陶玉没有感觉，可饭点到了，她应该吃饭。
陶玉拎着包躲进卫生间，把装有高级食物的饭盒放在卫生间的窗台上，从包里接连取出七个装有不同液体的小瓶子，将它们依次排开放置在洗手台旁，再三确保门锁上好，她不紧不慢的做起用餐的准备。
拿起第一个装有洗手液的瓶子倒上半瓶，反复洗手五分钟；
拿起第二个装有空气清新剂的瓶子四处喷洒，本就干净且略有清香的洗手间登时香气扑鼻；
拿起第三个装有洗洁精的瓶子用力清洗筷子，银澄澄的筷子光滑亮洁；
拿起第四个装有净化剂的瓶子对准鼻子猛喷，呼吸之间混沌呆滞的感觉一扫而空；
拿起第五个装有褪皮膏的瓶子多次按压，待粘在嘴唇上的膏体硬化之后撕下，唇上的薄皮全部被带走了，双唇柔软又艳红。
拿起第六个装有去菌水的瓶子向嘴中倒一大口，反复漱口，唇齿间的细菌都随着吐掉的水流走了。
拿起第七个装有净肠液的瓶子小酌，喝下即可，肠胃会有灼烧的痛苦，忍一忍就好了。
陶玉做完全套准备便浑身颤抖了，她从这颤抖中感受到生命的活力和脆弱，也在颤抖中艰难的进食对别人来说极为美味的食物。
是的，相信你发现了，陶玉有厌食症。
准确的说，厌食症是医生给她的诊断结果。更准确的说，这是诚惶诚恐的家庭医生，从陶玉的爷爷奶奶那辈便做她们家的私人医生，在深夜被家主叫到家中诊断陶玉反常病情时做出的诊断。
陶玉自己清楚自己的状况，她的确得病了，可厌食症听起来总比自己所得的病更容易说出口，何况让这么大年龄的人惶恐可不是件好事，陶玉默认了医生的诊断。
厌食症！这是瞬移阶层的大忌！家主严令封锁消息，家族的人送来各种药方，陶玉尝试了每一种方法，显然都没成功，反倒是这些药让她身体中的另一个人苏醒过来，她们只能在镜子前见面，别的时间共用着一具身体，多年来平安相处，哪一方都没有取代另一方的意思。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陶玉打翻了厨娘洗碗用的洗洁精，她没有立刻清洗以保持形象，反正她的病已经广为人知了，连父母都开始不待见她了。陶玉搓了搓指间的洗洁精，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柔滑，她又伸手在鼻子下嗅了嗅。突然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她闻到了食物的香味，那是种令她自动分泌口水的香味。当时厨娘正在切一块上好的卤牛肉，陶玉像是饿了许久的样子立刻抢了过来，她用沾着洗洁精的手撕扯着牛肉，心满意足的品尝这少有的美味。
厨娘吓坏了，可她终究是经历过许多的穷苦人，她对此事守口如瓶，这令陶玉感到奇怪，也油然而生一丝亲近的意思。从那以后，陶玉深夜时便像一个幽灵一样游荡在厨房与卧室之间，厨娘会按照正餐规模那样准备食物，陶玉便在一旁醉心于各种具有清洁功能的液体。厨房就像她们的家，厨娘充满爱意的等待迷路的孩子吃一碗饱腹的食物，陶玉心生依赖的追寻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为她点亮的一盏灯。
相处久了，陶玉环抱着厨娘的腰撒娇，她大声赞美厨娘的手艺，毫不吝啬的绽放一个又一个温暖的笑颜；厨娘会像疼爱亲女儿一样欣慰的点点头，她抚摸着陶玉的头发，日日变着花样来满足陶玉的胃口。
陶玉后来知道厨娘闭口的原因了，那是种复杂的掺杂着不该有的母爱的情感。
厨娘在做厨娘之前是个全职家庭主妇，她有一个宝贝儿子，可爱调皮，她日日为他换着花样准备食物。人有旦夕祸福，厨娘的宝贝儿子突然患上了暴食症，他疯狂的吃，将母亲冻在冰箱里的香肠用刀坎碎了吃，将家里长着漂亮尾巴的金鱼扔进嘴里嚼，将柳条编成的花篮一条条抽出来吃。母亲吓坏了，她带着儿子四处求医，至今没有起色。为了负担儿子的开销，厨娘不得以找了这份工作。
陶玉和厨娘的儿子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他们莫名的患上对于食物的极端病症，他们以年少之躯遭受着无端的折磨，他们都像突然迷了路的孩子，可厨娘的儿子有母亲的悉心守护，陶玉只有自己内心的隐秘爱情，但厨娘并不知道这爱情的存在，在厨娘的眼里，陶玉是个一无所有的可怜女孩儿，所以当厨娘看见陶玉发疯般吃肉时，她瞬时流了泪。或许在厨娘的心里，儿子和陶玉是一个人，他或她在出生时被迫分开，只能选择极端的方式寻找另一个自己，这是老天的不公！
厨娘是个谨慎聪明的人，她被家庭压的抬不起头，但她没有忘记保持内心的善良。她尽己所能的保护陶玉的秘密，把她被生活和家人压榨的仅剩的那点精力都用来关爱陶玉了。陶玉不是个石头，她懂得一切人之常情，她用爱来回报爱。除了陶渊明，她只与厨娘相依为命。
好景不长，当陶玉在厨娘的照料下胖起来时，厨娘被开除了。
陶玉知道赶走厨娘的原因：擅自更换家主晚宴食材。这是个不大不小的事，陶玉完全可以在并不喜欢她的父亲面前开口求情，可她什么也没有做。
爱有时意味着牺牲，最好的选择就是让真相烂在心里。
四
在接下来的十个小时里，女人口无遮拦的讲述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她给嫉妒穿上羡慕的外衣并将它表露无遗，这使得陶玉不得不以上厕所为由去偷笑。
可悲的下层人，可笑而不自知，难怪瞬移阶层的人往往像一只骄傲的肥孔雀一样走在大街上。
“阶层之分是人类存在的雨露，空气和土壤。”
这句话早在陶玉第一年接受启蒙教育时就熟记了。
新时代和旧时代简直像是两个文明，连通它们的管道除了血缘就是利。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经受住时间考验的真理！因为有了血缘，人与人有了关系，组建家庭，构建社会的基本单位。因为有了利，人与人有了差别，分化阶层，促进人类的长久发展。这样的新时代的确残酷，生而不平等，可这样的世界也的确简单，生而知命。
社会的稳定和幸福正是维系其中。
中下层的人活着，不必为无端的命运苦恼，也不为必定不属于自己的人生奋斗，生命必须经历的苦痛少了大半。上层的人活着，命运未可知，且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人生没有自己的出头之日，且肩负着维持阶层的重担。按照不同阶层的剩余价值而言，上层人获得的远少于中下层人，而按照总体福利而言，大家都是受益者。
老天是公平的，谁都不必羡慕谁。
陶玉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因为好奇躲在雕像身后的阴影中，宴会厅里没有人发现她小小的身影，父母和一些往来的好友愉快的享用晚餐，仆人们安静的为宾客们换上主菜。
父亲用家主独有的威严声音愉悦的介绍道：“这是x9730y制成的小排，今日首都送来的新鲜食材。”
宾客们的惊喜与赞美声纷纷响起，大家保持着用餐礼仪，感叹着食物的美味。
X9730y 世界上竟有这样的食材吗？
陶玉把疑问留在心中，溜回房间后暗中查询，一无所获。
很久很久以后，一日她在花园散步，两个厨师搬着装满冰块的箱子从石子路上向后厨走去，这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偏偏陶玉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这次的是什么肉啊？”
“高级货，x12253x 。”
陶玉有关那场晚宴的记忆瞬间苏醒了，她秘密把厨师叫到房中，扔给他一个支票本，厨师毫不犹豫的解开她心中的谜团。
原来竟是这样吗？太可怕了！
陶玉病了，她吃不下任何东西，甚至闻到那股味道她就会产生呕吐恶心感。她被医生诊断为厌食症，可聪明的家主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了她真正的病因，他冷笑着看向躺在床上病恹恹的女儿，眼里冷漠的没有一丝亲情。
“既然你不喜欢便一直不喜欢吧。”
陶玉被家族排斥着，整个瞬移阶层暗中鄙夷着她，可陶玉只是个生病的女孩儿，她觉得自己快要饿死了，整日行走在各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