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娉婷-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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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从地给了她个面子。
“夫人,如果某天,我身败名裂,你会离开吗?”他问她。
“君劢,你好好睡一觉,把事情处理好。平静下来,好不好?”面对他的不正常,乔若初心慌起来。
他抓住她的手不肯松开,“陪着我。”
乔若初本想去看看报纸上都发了些什么新闻,他不肯她离开半步,她也只好留下来安抚他。
上午十点不到,电话就响个不停,一声比一声急躁,林君劢不接,也不允许别人碰。后来副官们架不住了,上来敲门,他才燥怒地出去。
昨夜的事情在明面上其实没起多大的波澜,毕竟,沈儒南没死,不过是烧了座水月庵而已,以他们的势力,找个理由压下极其容易。
但是私下里,人们疯了一样议论沈儒南的私生活和林君劢的出身,半天不到的时间,坊间炸开了锅。人言可畏,沸沸扬扬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发展,不好把控。
“水月庵的善后处理好了吗?”他一下楼就点上雪茄,质问周玉成。
“尸体都掩埋掉了,幸存者暂时安置到别处着人看管,庵里的修缮工作很快就展开。”
他手下的副官,不仅忠诚,而且做事谨慎细致,这点很让林君劢省心。
根据他们掌握的线索,很快抓到了水月庵常随在妙仪师太身边的小尼姑静惠,魏同生亲自审问,上来小尼姑刚要抵赖,他就命手下把人打了个鲜血淋漓,着实暴虐。
“听着,我现在时间要紧,把你知道的全倒出来,否则,老子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你和梦娘,以前是手帕交?”
他审问之前就得到消息,这个静惠从前是堂子里的人,后来不清楚为什么遁入了空门,但和梦娘认识与否,并没有查到。想到二人均搅合到军政府的事情中来,魏同生想诈她一诈。
提到梦娘,她好像扛不下去了,牙齿打颤,惊恐地掩饰,“我不认识什么梦娘。”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复杂
“先把她手上的皮剥了。”魏同生见她还不老实,彻底没了怜香惜玉的心,铁定要用酷刑撬开她的嘴巴。
行刑的人才隔开手上的皮肉,静惠就吓得昏了过去。被冷水浇醒,她语无伦次地叫着:“我说,我说,求你们……”话没说完,又晕了过去。
魏同生叫人给她上药,并准备好录音笔,等她醒来招供。
再次醒来,静惠再不敢兜绕圈子了,通通招了出来。
几年前,她和梦娘一起被人卖进了堂子。因为不肯接客,被老鸨子整日打骂,恰好碰上方平山,出手包了二人半年,但对她们并不近身,只是防止老鸨逼她们接客而已。
他对他们说,只要以后负责帮他传递消息,听他的命令,就不用接客。
“几年前方平山并不在相城。”魏同生提示并敲打她。
“是的,方先生那次是偶尔回来。”
“方平山为什么要刺杀沈司令?”魏同生想不通,照理说这二人应没什么非要置对方于死地的理由才对。
静惠反复想了一会儿说:“一年多前方先生的小姐传信,叫我到水月庵遁入空门,并务必想办法接近妙仪师太。说之后会有人定期联络我的。”
魏同生叫她停住,他脑子没那么快,对她的话,要多过几遍才能甄别实伪。
“后来在水月庵是什么人前来跟你联络的?”
“随行的人称她为徐二小姐。”静惠并不清楚每次来找她的女子具体叫什么名字。
徐二小姐是徐鸿声的女儿,吴术成没倒台的时候,魏同生还见过她,徐家的人确实是这么称呼她的。
静惠把把一年多的时间泄露给徐二小姐信息的经过详述一遍,她每次发现林君劢去水月庵和妙仪师太见面都报告给徐二小姐,原本是打算年初一伏击林君劢的,没想到他把妙仪师太接走了。
过了年妙仪师太回到庵内,静惠见有人来送礼,偷听之后知道是沈儒南派的人,还约了元宵节过来的事情。想起上次沈儒南深夜来访的事情,她便把两件事一起汇报给徐二小姐。
徐鸿声得到消息大喜,觉得机会来了,真是天助他也,便早早潜伏进相城,派人侦测好水月庵附近的地形,藏身处,到了十五这天夜里,人员陆续就位,就等着沈儒南往枪口上撞。
水月庵周围很开阔,加上树枝还是光秃秃的,没有绿叶遮蔽,徐鸿声的人不好隐蔽,只好钻在对面河里的乌篷船上。
沈儒南的车子到的时候,他们目测了一下射程,没有把握,只好等他进去了,他们悄悄靠近水月庵偷袭。
没想到第一个开枪的人打偏了,连沈儒南的毫毛都没伤,徐鸿声仗着人多叫他们冲过去开枪,哪里想到附近还隐藏着林君劢暗中保护妙仪师太的人,交起火来立马惊动了城里的部队。林君劢火速赶来,徐鸿声弄了个全军覆没,自己身陷囹圄。
自始至终,方家没有人出面,魏同生怕静惠本就是徐鸿声的人,不过护着徐家假托方平山那边的口罢了,他便叫人去审问静惠出家前堂子里的老鸨。
证词拿过来一对照,诚如静惠所说,她果然是方平山的人,静惠出家前,方纪锳来过一趟,为她赎了身。之后都是徐二小姐借着打醮的机会来与她联络,再没见过方家的人。
沈儒南遇袭的事情基本上弄清楚了,意外的是方家竟然和徐鸿声勾结起来准备置林君劢于死地,魏同生顿觉颈后阴风狂吼,想不到方平山的胆子如此之大。
可是很多地方说不通,方平山和林君劢一明一暗,联手除掉了吕欣文,也算是合作过一次,方平山有必要这么着急对林君劢下手吗。又是何目的呢。
魏同生把整理好的供词拿给林君劢看,显然,他也被方平山搅合此事吃了一惊。
“方平山,很好,总算正面跳出来了。难不成他突然从上海到相城来,是带着任务的?”
林君劢眉峰之上隐隐带着杀气,方家在相城出现之后,他的人一直盯着方平山,除了方家公馆的无线电台外,并没有发现他与中统的人再有接触。
“参谋长,人证有了,要不先抓人吧?就算他是党内元老,闹到南京政府咱们也有理啊。”魏同生道。
他的建议并没有被林君劢采纳,沈儒南出现在水月庵的事情不足对外人道,方家毕竟是党国元老,轻易还是不要动的为好。
沈儒南虽然年近五旬,但体质精壮,子弹取出来两三天就下床活动了。军医院的病房俨然成了他的办公室,宋玉汀不住地往里面送文件,由他签批好了发出去,忙碌非凡。
本是可以直接回杭州的,他一直在等林君劢来和他相认,多年的心结终于要解开了,他心里说不出的期盼。不知道这个多年在自己眼前却没勇气相认的儿子,会不会原谅他。
等了五天,林君劢都没有来过,重要的文件也是由他手下的副官拿过来的,他压根儿不想来认这个父亲。
听说妙仪师太被儿子接到家里,他是想去看她的,叫人把自己的想法传给林君劢好多次,都没有回应,沈儒南只好主动去办公室找林君劢。
“劢儿,我和你母亲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当时,对素颐是真心的,之所以瞒着她,是怕她看不上我。这么多年来,她就是我的妻子,你也是我的嫡长子,从来没有改变过。孩子,喊我一声‘父亲’……”他说话的时候姿态很低,甚至有点低声下气,到最后,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发不出音节来。
他的话并没有打动儿子,林君劢没有听完就摔门而去,背影冷漠,决绝。
原来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林君劢在心里确实是把沈儒南当父亲看的,多少次,他对着这位从七八岁就出现在他生活里的长者,“父亲”这两个字几欲脱口而出。
然而,真相告诉他,沈儒南就是他的父亲,林君劢的感情变得复杂起来,甚至有些恨起这个人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蓝颜知己
他一向清高孤傲,这次无论沈儒南怎么说,这样的出身,林君劢想起来都觉得是种耻辱,逼得他几乎无法面对世人,甚至对爱妻,他都抱着歉疚。
妙仪师太虽然没有受伤,但得知水月庵因她的原因死了几位尼姑后,情绪波动太大,吐了两天的血,水米不进,中医束手无策,林君劢请了军医里留过洋的医生来看,每天靠注射营养液维持生命。
知道她和沈儒南的过去后,林君劢母亲一点不满都没有,只要在家,必定亲自侍奉在床边,问寒嘘暖,希望她能康健起来。
沈儒南来看过几次,妙仪师太醒着的时候,叫佣人把他挡在外面,说什么也不见他,而且他每来一次,她的病情就加重一些,见她这样,沈儒南也不敢贸然再来,伤感地回了杭州。
乔若初开了学,这是女校的最后一个学期了,同学们好像很珍惜似的,对周围的人格外友好。
方纪锳还是那样阴阳怪调的,叫人猜不出来她的真实情绪。姚思桐对乔若初的态度好了一些,听说她现在一周去一次上海,和辜骏往来频繁,看起来单恋快出成绩了。
自婚后,乔若初再未和辜骏以及夕诺见过面,连信都没通过一封。一次在报纸上,见到夕诺的小文,他写到少年时代偶然在河中救起过一位小女孩,如今她长大了,出落得如袅娜惊世的飞天神女,披一缕霞光落入凡尘。偶尔在云头莞尔,笑容落入他的心田,生了情根,无论怎样都拔不去。
乔若初知道是写给她的,她悄悄地把这篇小文剪下来,收好,偶尔拿出来回味一下。后来,她还是忍不住去了封信给他,她不知道写什么,只是说她看到了他的散文,很美。
不几天拿着一封信放在她面前,不似平时温和:“这是谁写给你的?”
柔雅美丽的信封,精逸的字迹,乔若初一眼就知道是夕诺的,她没想到他会回信,“我的信怎么会在你手上,快给我呀。”
乔若初很委屈,这是她的信,她和夕诺不涉及男女情感,不过是有点缘分的故人罢了。
他把信扔在她面前:“拆开,读给我听。”
林君劢用的是命令的语气,根本不给她置喙的余地。
“要看你自己拆。”她丢下一句气话,扭头出了门。
跑出去也没有能去的地方,庶母没了,父亲那里她不敢去,怕他伤心。
林君劢没有追出来,只有唐谷副官带着人跟在她身后,沿着巷子一路走回妍园,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派萧瑟寂寥的景象,早已不是记忆中的家了。
走到门口,王清泉出来开门,乔若初吓了一跳:“王叔,你怎么在这里?”
“姑爷叫我来看家,每个月还是按照原来的工资支付。”乔家忠心的老司机憨厚地笑着说,似乎对这种安排很满足。
乔若初点点头,这件事儿,林君劢什么时候做的,她一点都不知道,他也没提起过。
院子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原来的布置,花草都修剪的整整齐齐的,一坛子茉莉花小苗,长得绿莹莹的,嫩得像刚出壳的小鸡身上的绒绒毛。
她伸手轻轻拢了一下,沾了满手青嫩的气息,闻起来很新鲜。
院子一角的信筒里,露出一封信的边角,乔若初走过去,打开一看,里面已经塞满了,全是辜骏从上海寄过来的,一封封的日期挨的很紧,从未间断。
乔若初抱到怀里,眼角湿润了,“王叔,以后再有我的信,麻烦您给我退回去吧。”
王清泉不解地点头,主人家交代的事情,他照办就是了。
拿着信回到自己的闺房,乔若初把它们和原来的一起压进抽屉,塞得满满的,费了好大劲才阖上。这些信,她没有勇气拆开来看,更不忍心烧了,只能暂时放在这里,和她从前的记忆一起搁着。
辜骏是个长情且固执的人,他认定的人,不会轻易放弃,这一点,她很明白。
前些日子听学校里的同学说起姚思桐几年的相思很快就要云开月明,她心底松了口气,默默祝福他们能够走到一起。可是今天看到辜骏一封又一封的来信,隐藏在乔若初脑海深处的愧疚之火复又燎原燃起,叫她煎熬的难以忍受。
天黑之后唐谷来敲门:“太太,回去吧,参谋长肯定等急了。”
“我要在自己家里住上一晚。”
出门的时候,林君劢根本没有挽留,她凭什么自己回去。
唐谷无法,只好遣了手下回去请示林君劢,他忐忑地不知道是不是该强行把太太送回去,最近林君劢的脾气阴晴不定,很难捉摸。
到了很晚,他才看见派去的手下回来,悄悄附在他耳朵上说了句花,唐谷揉揉眼睛朝二楼亮着等的房间看了看,“参谋长已经进去了?”
妍园二楼乔若初的闺房里,她正整理收拾自己的床铺,同三年前一样,窗棂一震,她激灵看过去,芝兰玉树般的身影落在了她身前,烺烺的眸子如夜空中离地面最近的星,闪得她睁不开眼睛。
“夫人,是我。”他一把抱起惊慌失措的她,在青丝上落了个吻。
乔若初还在生那封信的气,使劲推他,眼圈红红的。
“你走。”
“别生气了。近来是我浮躁了。”林君劢一边道歉一边从口袋里把夕诺的信掏出来,放到她手里。
“你以后不许这样了。你这是禁锢我的生活。”乔若初嘤嘤哭着,把委屈都溶化成眼泪流出来。
“嗯。不会了。”他掏出浅灰色绣着云松的手帕,轻柔地沾去她的眼泪。
哭完之后她的目光停留在手帕上,照例说多数男人的手帕应该是一色的,上面干干净净,不会绣什么花草,偏偏他的,件件都绣着云松,功夫极好,图案叶色深绿,苍劲潇洒,一看就不是机器代工的。
“这是谁绣的啊?”她抓在手里问。
“这个吗?可能是苏州的一名绣娘吧,多年前我去苏州办事,见一家店的绣工好,突发风雅之意,便画了棵云松叫店家绣在手帕上,一气订了多条,用到现在了。”
他解释完,乔若初吸了口气,她刚才,算是吃味儿了吧。
“绣的真好。”她搪塞着他,羞惭得面红耳赤。
直到被他抱着压倒在床上,她还在幻想那位绣云松的美丽女子,他的手已经解开了她上衣的扣子,正在抚触她凝脂般饱满的肌肤。